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允许自己去跟张扬扫墓的。可是照常理来说,父母的忌日不去看一看,似乎更加说不过去,虽然那根本就不是自己的父母。
进退两难,吴顺简直头疼,趁着沈淮还没回来,他给严肃去了个电话,想把人约出来见见面,喝两杯——埃里克总爱借酒疯耍流氓,他不敢约。
电话嘟嘟的响,过了很久才有人接,而且接电话的人不是严肃,是张一宁。很久没听到这位小摄影的声音,吴顺觉得很新鲜,可没说两句,他马上听出不对味来。张一宁喘的厉害,还总闷哼,听起来简直特么跟啪啪啪的现场直播一样。吴顺又惊奇又欣喜,还有点猎奇的脸红,果然,在小摄影骤然拔高的呻。吟之后,电话被人切断了。
好家伙!这时候估计说什么严肃也不会跟自己出去!
翻了一遍通讯录,吴顺最终也没找到个可以陪自己出去喝喝小酒聊聊天的人,不知道怎么的,他忽然想起赵州桥来。自从上次在土菜馆一别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赵州桥,甚至是连电话都没接到一个。
不知道这小子现在混的好不好,还在影视城当群演啊,还是回土菜馆当服务员去了。带着点微微的小感伤,吴顺决定独自出门一趟。离着公寓不远有一家规模小巧的酒吧,正适合他想事情。
、谎言与秘密
如果说在同样的地方遇见一个人两次是缘分,那在不同的地方遇见一个人好几次是不是就是缘分中的缘分。
吴顺没想过有这么巧的事情,可当他在酒吧门口看见赵州桥的时候,对方也跟他一样,一脸惊诧。
小青年跟之前看起来差很多,打扮是其次,变的是整体气质。如果说之前在影视城里遇上的小群演是只无害的小绵羊,那眼前这个就是狡黠漂亮的狐狸。
赵州桥很快把视线转开,掉头往酒吧对面的岔路上走,吴顺下意识的跟过去,其实他心里还不是很确定。难道赵州桥在这附近找了新的工作,还是他根本就是认错人?
两个保持着一段距离走了很久,终于走在前面的人停了下来。他停得太突然,而吴顺还在走神,于是就这么面对面的撞到一起,赵州桥的脸轻轻的擦到了吴顺的胸口。
“你跟着我干什么?”半个多月不见,他的头发长长了,仰头看向吴顺,眼里找不出一点当初的温顺可爱。这让吴顺极度惊讶。
“……你是……你是小赵么?”吴顺问。
小青年默不作声,只是盯着他看,微妙的对视之后,他先把视线移开了:“你跟着我就为了说这个?”
吴顺说:“你怎么也不给我打电话。”
赵州桥似乎没料到话题会往这上面发展,顿时一脸惊愕:“你在说什么啊?我为什么要给你打电话?”
吴顺腼腆的笑了笑,说:“上次是我马虎,没问你号码,这次顺便告诉我吧。”他掏出手机。
赵州桥冷笑:“魏朗,有意思么?”
吴顺惊奇,因为这个可爱的小粉丝从来都只管自己叫魏大哥,陡然连名带姓,他很不习惯。
“你还真当自己是大红大紫脑残粉遍地的腕儿呢?”很明显的嘲弄。
吴顺张张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不是,那什么,你给我药酒我一直擦着呢,现在手基本上快好了。”
赵州桥不接茬,扭头往黑巷子里进,吴顺话没说完,跟进去继续:“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还住阁楼么?影视城的活呢,还做么?”
嘟噜嘟噜不停嘴,终于把赵州桥搞炸毛了。黑巷子里灯光寥寥,狭长的墙壁放大了他低身的嘶吼:“你特么有完没完?还嫌自己没被黑够么?”
吴顺定住了,因为他一直坚信赵州桥跟自己一样,是个受害者。现在这样陡然的角色转换,他怎么接受得了。
“小赵,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也不怕跟你说。”赵州桥转过身,视线直勾勾的盯住吴顺,“我收了别人的钱,故意接近你制造丑闻。谁知道你这么不容易上钩,约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要不是最后在会所里遇见,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完成任务。”
他说话的口气冷冰冰的,全然没有往日的羞涩,这让吴顺觉得很难过。如果是演技,那赵州桥的演技明显在他之上,以至于他之前完全没有察觉。
“所以你说你想当演员也是骗人的?”
“你觉得呢?”
受人欺骗,这种滋味很不好受,尤其自己还对人家心存感激的时候。吴顺一句话没有,调走就走。脚步飞快,两只手掌在渐渐转向奔跑的姿势中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说谎固然不是什么好事,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委屈,愤怒,甚至为自己的天真感到不值,却没有资格指责对方。作为一样被谎言包围的同类,他有什么资格指摘赵州桥的不是?没命的奔跑,穿过人行道和安全岛,他现在只想回家去,回家见到沈淮,然后脱光衣服狠狠的跟他干一场。
安全感这种东西,只有不停寻找才会发现他的易失。此时此刻,吴顺陡然发觉自己原来一直在走钢丝。小心翼翼,假装手里的平衡杆是身体的一部分,殊不知自己脚下的方向已经有所偏离。
六号的扫墓,他必须去,不是为了感谢这身体原本的主人,而是给他自己一个选择的机会——要真正的成为魏朗这个人,还是就此埋没,只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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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扬还是在失眠,自从上次在医院见到魏朗之后,他的失眠似乎更加严重了。连续几天不睡觉,他脸色铁青。早上医院开早会的时候,主任直接给他挂了一礼拜的假。收拾好东西回家,小朗正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看到他回来,显然很惊讶。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主任放我假。”
小朗放下手里的书,过来接张扬手里提的东西,张扬发现那是林语堂的书。以前魏朗上他家来就总爱看,后来他干脆买了好几本放在家里,结果现在这书好久都没人看了。
“你,你从哪儿找的书?”
小朗当即有些不好意思:“哦,抱歉没跟你说……我今天打扫屋子的时候看见你书房里有……就随便拿出来看看。”
张扬看看他,有些狐疑。因为这个男人怎么看都不像个知识分子,不要说书卷气,就连文气都没有。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对自己书房里的书感兴趣。
“你经常看么?”
小朗点点头:“你不会生气吧。”
“不会,反正这些书摆在那里也没人看。”走进客厅,张扬停下来,“对了,六号扫墓的事情,我有个朋友会一块儿去,到时候他要是问,你就说……就说你是我的远方亲戚。”
小朗不解的问道:“为什么?你朋友也要去扫墓?”
张扬默了默:“是我跟他一起去给他的父母扫墓。”
小朗没说什么,摆好东西,又拿上书会自己的房间去了。张扬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打算换身衣服,然后尝试着补眠。
刚躺倒,小朗在他房间外面敲了敲门。
“进来吧。有什么事儿么?”他坐起来。
小朗端了杯牛奶,走进来递给他:“你最近脸色不好,喝点牛奶再睡会好点。”
张扬没有拒绝,接过来默默的喝了一口。直到他把杯子里的牛奶全部喝光,坐在他床边的人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我要睡觉了。”张扬说。
“睡吧,我看你睡着再走。”
这么暧昧的对话,让张扬觉得有些不适应,他尴尬的把脸扭向一边:“你在这里,我会睡不着的。”
小朗低着头,视线柔和,又看了他一会儿,拿起空杯子走了。
看着那道人影消失在闭合的房门外,张扬的心里忽然有一点小惆怅。
他在担心魏朗那边。
尽管他单方面的对扫墓的事情做了决定,可万一六号当天又吃闭门羹怎么办,万一沈淮也要跟去怎么办。不,这不是他该思考的问题,因为不管他做什么,沈淮都不会停止对魏朗生活的干涉,与其妥协,还不如放手去争取一把。或许他还有机会。
不知道是因为牛奶的作用,还是他实在是太久没有安心睡过,昏昏沉沉的,张扬很快就睡过去。
这一次的睡眠很沉,沉的几乎连梦都没做。全身松弛的状态里,张扬得到了一种久违的解脱与轻松。
渐渐的,他的身体开始恢复知觉,有人在吻他。
嘴唇的感觉先是湿润,然后慢慢的变成灼热,当张扬确实的感受到对方的舌尖,他的眼睛也不可避免的完全睁开了。
“小朗?”眼前的一幕让他惊讶,然而似曾相识。很久之前,他们就没头没脑的吻过,但那一次是情感失误。他太过于想念魏朗,以至于没有精力拒绝。这一次不一样,他完全清醒。
张扬猛的从床上弹起来,双手反射性的推向对方。小朗起身躲开他,动作极其迅速,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俯视,他嘴唇紧闭。
张扬不停呼吸,猛然惊醒,他的胸口起伏剧烈:“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才。”
短暂沉默,张扬只觉得这一刻口干舌燥。不知道怎么提起刚才发生的事情,他略显疲惫的用手搓了搓自己的脸。
“小朗……我觉得,我觉得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你指什么?”
“就是,就是……上次,上次那件事情其实完全是个意外。”张扬说,“如果因此让你有了什么误解,我真的很抱歉。可是对不起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小朗的表情没有变,口气冷静的说:“我知道。”
张扬松了口气:“好吧,好吧你先出去吧,我再趟一会儿就起来了。”说着话,他整了整面前的被子,准备等人出去,再调整下心情。然而等了半天,站在他面前的小朗都没有动。张扬奇怪的抬起脸,小朗正在看着他。
“张医生,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正版与盗版
房间里,光线不是很明朗,而小朗的这句话,更让张扬觉得这屋里的气氛又沉重了几分。秘密不是可以随意分享的东西,通常在你得知它的同时,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小朗的秘密,张扬无权获知,毕竟在不久之前,他们还是陌生人。可他为什么想要告诉自己呢?那会是个什么样的秘密呢?
张扬没有动,抬头看看自己上方的这个男人。
“张扬。”这是小朗第一次对他直呼其名,之前他总是很有礼貌的叫他张医生。
慢慢的在床边坐下来,小朗对他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我不知道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是谁。”
张扬不太明白他的意思,疑惑的问道:“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跟魏朗一样,是个失忆症患者?
小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继续说:“我不认识这个身体的主人。”平静的语气,让张扬有些毛骨悚然。他从未听过这么匪夷所思的自我判断。
“小朗,你是不是,是不是有记忆障碍?”
“不,我没有。”小朗摇摇头,问张扬:“你听说过灵魂交换么?”
大白天,张扬汗毛直竖。眼前的男人神情镇定,并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不,他从来没跟自己开过玩笑,更不要说这种可笑又荒谬的问题。
“那些都是别人杜撰出来的。”张扬是个医生,他当然不信。
“本来我也不信,可是现在我信了。”信了?信了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看到的这个身体并不属于他?
张扬神色不安的看了看对方的脸色。
“小朗,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没有,我很好。”
“不不,我是医生,如果你有任何需要帮助的……”
“你可以帮我么?”小朗问道,一双眼睛牢牢的抓住张扬,这一刻让张扬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让眼前的男人掐紧了。
“……是,是啊,如果我帮得上忙,我会帮你的。”
小朗沉默了,长时间的一言不发。然而他的视线却没有就此移开。越来越深的望进张扬的眼睛里,他忽然问了一句:“小扬,你不记得我了么?”
似曾相识的语气,一瞬间滞住张扬的心跳。昏暗的光线里他几乎条件反射的认定了那就是魏朗。
不可能,不可能啊?!那怎么会是魏朗?!
慢慢的摇了摇头,他镇定下来。
“我们之前并没有见过吧。”
“见过。”小朗说,“而且我们经常见,每个周末的时候我都会来这里给你做饭,所以我知道你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我清楚你下班的时间,知道你的值班周期表。我还知道……”
不等他继续举例,张扬难以置信的打断道:“……你到底是谁?”
小朗的头低下去,似乎是在思考什么问题。片刻之后,他对张扬说:“六号那天,我会给你看个东西,等你看到那个东西,你就会知道我是谁了。”
说完,小郎起身走出房间,很快,客厅来传来开门声,然后是关门声,再往后,整间屋子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张扬浑身僵硬的坐在床上,这时候陡然发现了自己身体里剧烈的心跳。小朗暧昧的态度让他有种深陷迷雾的错觉。难道他真的是自己曾经遇见过的人?不,这一点他几乎可以肯定。在记忆方面,张扬绝对不会有迷惑的时候。可他究竟是谁呢?
不知道为什么,张扬脑海中那个被故意忽视的名字又浮了上来。
他会不会……他会不会就是魏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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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顺回到家,掏钥匙开公寓的门,然而钥匙直转了一圈门边自动打开了。
奇怪,出去的时候明明上了锁,怎么这会儿直接就开了?难道是沈淮已经回来了?
没有第二种可能性,吴顺开门进屋,可屋里黑漆漆的,一盏灯都没开。他忽然有点毛毛的,也没去摁手边的电灯开关,而是试探性的,在门口叫了两声:“沈淮?是你么?沈淮?”
没人回应。
这就怪了,难道真的是自己刚才急着出门所以忘了落锁?
摇摇头,吴顺准备开灯,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储藏室的方向传来一个重物倒塌的声音。轰隆一下,动静还不小,吴顺惊起一身鸡皮疙瘩,整个人万分的紧张的朝那个方向望过去。
太黑了,黑到什么也看不见!
“沈淮?”他又叫了一声,同时迅速的摁亮了进口处所有的电灯开关。
铺天盖地的光明顿时塞满整间客厅,包括发出怪声的储藏室方向。
储藏室的门半开着,打开的缝隙里,能看出里面倒下的报纸和杂志。估计刚才那个声音就是杂志堆倒下发出来的。
吴顺松了松气,又为自己的疑神疑鬼感到好笑。关上身后的门,他低头脱鞋。可还没等他把脚放进脱鞋里,一种异样的感觉,又让他停止了一切动作。
他没有直起腰,面朝下半弓着,一手搭在门边,一手摆在膝盖上。而就在他的面前的地板上面,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