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赞一寸寸泡入热水,听着杉儿的描述,无法想象那是一丝不苟、为人严谨的贺玄,“他什么也不说?”
杉儿道:“欢喜哥问他是否官场不顺,他也未说,欢喜哥又问,为何公子你不来陪他,相爷就叫欢喜哥出来了。公子……你定是与相爷闹脾气了,对不对?”
沈赞心中泛着苦涩的甜蜜,他若是知道贺玄为他如此失魂落魄,说不定早就不请自来,登门献身了,只是等贺玄下定决心来与他坦白时,心境便又不同了,他怎么忍心将这么好的一个人拖入深渊呢。
贺玄照料好白止让他先行睡下,悄声退出了屋子,一个人快步走到了厢房门口,想了想,还是直接推门而入了。
“杉儿,天色不早,你去吃饭吧,别伺候我了。”沈赞站在屏风后,换上轻薄的里衣,道。
贺玄走过去绕过屏风,瞧见乌发披肩的沈赞背对着他,便道:“有没有哪处不适?”
“嗯?”沈赞回身,“原来是贺相,我好得很,你呢?”
“我也无碍,皇上已经上药睡去了,我便过来看看你。”贺玄上前一步,伸手摸了摸沈赞白皙的脖颈,“身上不烫,应是无恙,待会儿我叫欢喜送饭来,一起吃。”
沈赞把手覆在贺玄的手腕上,笑道:“原来贺相的柔情只是对于我一人的,我如今才发现,真当受宠若惊。”
“不然?”
“如今明白了贺相的心意,我自然是豁然开朗,定当是祖上积德,坟头冒烟,才修来这种好福气。”沈赞笑盈盈地看着他。
而无论沈赞如此舌灿莲花,贺玄始终不能从他嘴中听到一句半字的情|爱,想来只是自己的一头热,而他们这种见惯风月的人,对此不值一瞧。
“我对你是真心的,沈赞。”贺玄已不知该如何表达,轻轻地拥住沈赞,将他嵌入自己的胸怀,只愿他感受到自己的诚意。
沈赞闭上眼睛,将手覆上贺玄宽阔的背脊,“我明白,你是真心的嘛。”你是真心,我也是啊。
然而饭后来了一位意外之客,沈赞惊得停下了筷子。
来者何人?
蒋崇蒋老丞相是也。
请他来的自然是贺玄,不过对于为何不前去蒋府拜访,贺玄说,怕打草惊蛇。
蒋崇这些日子被不争气的儿子蒋冰气得不轻,他年事已高,朝中事务参与不多,有时只是在朝堂上呈些谏言,多数时候躺在家中品茗赏字,乐得清闲。
自从蒋冰哀嚎着被抬回府,他就没安稳过。今日贺玄派人请他火速赶来相府,使得他摸不着头脑。
贺玄在前厅接待了蒋崇,命人奉茶,“蒋老丞相,请喝茶。今晚万分唐突地请您过来,是有要事相商。”
蒋崇气色不错,客气道:“老夫自是明白贺相有事急商,不然怎会此时请我?说吧。”
“唉,实不相瞒,今日皇上乔装来贵府探望蒋冰,却不曾想被一群蒋府家丁围追殴打,受了重伤。”贺玄哀叹道。
“什么?!”蒋崇手中的茶杯险些打翻。
贺玄试探了这番,看起来蒋崇并不了解实情,更是认定其中必有蹊跷,“皇上此时正在府中歇息,身体多处瘀伤,幸而未有伤及心肺之处。皇上不知何处听闻蒋冰受了军棍,便想出宫探望,蒋府门口的侍卫不放行,他便想从偏门进入,岂料忽然冲出一批家丁模样的男人,对着皇上拳打脚踢。”
“实在是罪该万死!竟有如此大胆贼人敢伤皇上!”蒋崇怒然,拍桌而起,“贺相想必怀疑老夫,但老夫实在没这个胆子敢派人殴打皇上,此事必须彻查清楚,不然难洗老夫罪责!”蒋崇忧心忡忡,又道,“皇上真无大碍?要不请御医来瞧瞧?”
贺玄道:“还是不要惊扰太医院的好,此事不宜宣扬,皇上年少,不谙世间险恶,此番遭遇已是丑事,有损皇家颜面。蒋老丞相回府后万不可大张旗鼓地调查,暗中行事最好。”
蒋崇点点头,道:“自然,这朝野中对皇上心怀恶意的人大有人在,皇上还年轻,皇位不稳,这些年都是贺相在扶持朝政,难免落人话柄。有小人伺机作梗也不无可能。老夫会立即彻查此事的。”
贺玄点点头,随即两人闲聊几句,便送蒋崇出了相府。
沈赞坐在后堂听了个清楚,以他之见,蒋崇似乎不太像下令之人,毕竟他已半离朝野,过些年就要辞官养老了,伤害皇上对他没有好处。而又是何人会料到皇上会在此时微服出宫的呢?又怎会知道皇上会去蒋府呢?
越是深想,沈赞越是感到不寒而栗,背后之人说不定……清楚地了解皇上与蒋冰的事呢。作者有话要说:对不住,身体出了问题停了一天,我尽力写完了新一章,希望不要再断了= =、
感谢扔炸弹的朋友呀,还有留言关心我的朋友,谢谢你们的支持,这篇文一定会尽心写完不坑爹的,么么哒~
、叁玖
这夜白止留宿相府,贺玄也是派人去宫里打了招呼,生怕小六子找不到皇上,闹翻了天。不过派去的人回来禀报说,宫中确实差些翻了天。
白止睡在贺玄房内,贺玄便与沈赞一起去住厢房。入睡前,沈赞不放心白止的情况,特意一个人披衣过去看了看。
推开门进去,发现白止正坐在桌子前猛吃点心,沈赞讶异道:“陛下这是饿坏了?”
白止鼻青脸肿,唯有一双大眼亮晶晶地眨巴着看向沈赞,嘴中的食物才吞下了一半便急忙开口道:“老师……唔,朕,不,我只吃了早点。”
沈赞无奈地摇摇头,笑了,想这小皇帝空着肚子在外跌宕了一日,还被人打得凄惨无比,真是又心疼又逗乐,“那便多吃些,别急,喝口水再吃。”
白止不住地点着头,嘴里塞满了糕点,可吃着吃着,却慢了下来,眼中竟积蓄起了泪花,“老师……我、我想见见蒋冰……”
蒋冰?
沈赞道:“他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方才蒋老丞相来过,他道蒋冰已能下床,不碍事了。陛下大可不必再去探望。”
白止似乎呆愣住了,麻木地嚼了两口点心,碎屑落了一桌。他那失望至极的神情全都被沈赞看在眼里,一瞬间,沈赞便懂得了他的心思。
妥协成婚,找了个早已有孕的皇后,勤奋地向沈赞讨教治国之道,努力做个好皇帝,偷溜出宫遭人围殴……他干了这么多事,只是为了一个人,蒋冰。小皇帝学会了忍耐,耐住相思,耐住孤独,只是想能够保护好自己所爱的人,能够在自己强大之日,与心爱的人携手相聚。
一瞬间,沈赞便看穿了他所有的心思,藏得好像很深,却坦白得那么露骨。
“陛下,你真想见蒋冰吗?”
白止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拼命地点头,“想!”
“呵呵……”小孩子脾性,沈赞这么想着,却是由衷钦佩白止的无畏,“那我带你去,只是,得瞒着贺相了。”
白止激动地嚼着糕点,嘴角上沾满粉末,沈赞帮他擦了擦,对待他,好像对待自己家中的弟弟,既严厉又溺爱。他是一国之君,却也敢爱敢做,这份胆量,放眼全天下也是稀少。
沈赞看望过白止,又扯着轻飘飘的罩衫回了厢房,贺玄在烛灯下批阅着什么,沈赞阖上门走过去搭住他的肩,轻声道:“那么晚了,赶紧歇息吧。”
贺玄停笔,拍拍他的手道:“你先睡,我再看会儿。”
“嚯,看来这些白纸黑字是长得比我好看了?”沈赞哼了哼,白眼乱飞,不解气地捶了一下贺玄的背,“既然如此为何还与我同床睡,贺相应该去书房才对。”
贺玄抬眼看他:“你在生气?”
“并没有,贺相想多了。”
“果然是在生气,那我便不看了。”贺玄站起来,推着沈赞往床边走,“睡吧,今日淋了雨,还是早些歇息为好。”
沈赞见他一板一眼,却多了几分温柔,便被气笑了,“贺相这么体贴入微,那就由我伺候一下喽。”说着旋即转身,利落地宽起了贺玄的外衣。
没几下,衣服落了一地,贺玄狐疑地看着他,问道:“怎么里衣也要脱?”
沈赞眯着桃花眼,道:“几日不亲热,贺相受得了?”
说得好似贺玄是禽兽一般,不过沈赞没等贺玄反驳,立即抱着他滚进了被褥之中,两人免不了一番颠鸾倒凤。自贺玄认定他这人之后,动作便更加肆意妄为,折腾得沈赞四体发软,连声求饶,眼角硬是泛出了泪花。
说是早早歇息,却是胡闹到了后半夜。贺玄汗水淋漓,倒在沈赞身边睡去。沈赞勉强支起腰杆子,替他擦拭干净沾染在身上的污秽。见他睡得颇为香熟,便悄悄地挪下了床。
这腰背皆是酸疼不已,但舍不得身子睡不死贺玄,为了顺利带着白止溜出相府探望蒋冰,沈赞豁出了老命呐。
白止听见细微的敲门声,立即伺机而动,打开房门窜了出来。
“老师,为何这么久才来?”
沈赞捂着腰,心道我可是为了你供出了自己的身子呐,你说为何这么晚?
“废话少说,赶紧跟我走。”
两人摸到了偏门,拔开门栓,十分顺利地溜出了相府。黑夜中只能隐约可见两道影子鬼鬼祟祟地穿梭着。
半夜宵禁,自是无人上街。沈赞带着白止一路奔走,很快便摸到了蒋府门口。躲在一旁远望,发现蒋府今夜门口灯火通明,竟有四人把守,看管十分严密。
“老师,我们如何进去呀?”白止扯扯沈赞的衣袖。
“莫急。”沈赞安慰他,心道不能从正门进,偏门八成也不开,那怎么办呢,哦,有了,“我们翻墙啊。”
白止眨眨眼:“翻墙?”
一个重伤患者,一个腰背酸疼,谁踩谁肩上都不合适。翻墙哪有这么容易?
两人偷偷溜进偏巷,发现墙边堆着几个麻袋,里头似乎装了些石子,沈赞道:“我们将这些叠在一处,再踩着爬上去,到时候其中一人托一把力就翻过去了。”
白止懵懂地看着他,“好。”
于是两人哼哧哼哧将几袋石子拖到了一起,沈赞表示君为上臣为下,还是白止先翻吧。白止思念心切,等不及爬了上去,“老师,好高啊……”
沈赞叹气道:“陛下抓紧瓦片,我要托你一把了!”
被折腾得腰酸背痛还要半夜干体力活,沈赞鞠一把辛酸泪,他咬着牙将白止托了上去,勉强使白止够到了墙沿。
“快……快翻……”
白止也是挣扎着努力扒拉着瓦片想翻过去,他已经露出了脑袋,可以瞧见里头的情况,只见蒋府内灯笼四游,来来去去全是人,也不知在搜些什么。
“陛下……快……”沈赞明显要断气了。
白止也急,几番捣腾,没将自己甩进墙内去,倒是推下许多瓦片,稀里哗啦,应声而碎。
“谁!有人在那边!快追!”府内的家丁听见动静,大喝一声,连忙赶来。
白止吓得赶紧蹲了下去,哪知下面还有个沈赞,两个人一块儿滚到了地上,唉哟唉哟叫成一片。
流年不利……沈赞凄凉地想,不过当他听见不远处的叫喊声时,精神头立马足了,“陛下,赶紧跑啊!”
白止疼得龇牙咧嘴,但也害怕被抓住,两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冲进黑暗当中。
慌乱之中奔逃到了何方他们也是毫无所知,两人你拽着我,我拖着你,渐渐逃离了身后嘈杂的追捕声。
“呼……呼……”白止摇着头艰难道,“我……跑不动了……”
沈赞扶着自己的腰,叉腰喘气,“那就……歇会儿,似乎没人……没人追了……”
听罢白止瘫软在地上,他本就瘀伤满身,行动不便,这下更是雪上加霜,骨子里的疼痛也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了。
见他如此,沈赞也快要断气般坐在了地上,夜空浩瀚,黑夜寂静,两人惨兮兮地对视一眼,相顾无言。
只是过了一会儿,地面上似乎响起隆隆的马蹄声,嘚吧嘚吧一阵一阵,沈赞心下纳闷,这时怎会有马蹄声?
扭头一看,不远处竟闪现几朵火光,在半空中剧烈地晃动着,随之而来的是更为清晰的马蹄声,原是一群骑马举着火把的人!
“不好!”
沈赞意识到不对,牵起白止的手想爬起来逃跑,只是还未迈出一步,就已经被震耳的勒马声包围。
“何人三更半夜在街上瞎逛?”一名骑在马上的男人叫道。
沈赞压着白止的脖子,尽量使他不抬起头来,自己怪声怪气道:“我们……我们只是随便走走……”
“城中宵禁,你们难道不知?鬼鬼祟祟,给我捉起来!”
“是!”
沈赞还未辩驳半句,已经被翻下马的几个士兵钳住了胳膊,“你们!”
白止被他们粗野地扣着,弄疼了伤口,不禁唉哟了一声,沈赞心惊道:“你没事儿吧?”
“我……疼……”
“带走!关大牢里!”
于是两人莫名其妙被扔进了衙门大牢,自然也明白了那些人是夜巡的禁卫军,宵禁后若是随意出门溜达,只会被当做是偷鸡摸狗之人。沈赞对宵禁不甚熟悉,只是缘于他住在花街柳巷,那处地方禁卫军是不管的,但是出了那地,进了民宅区域,便是不同了。
白止倒在潮湿的稻草上,苦闷地看着沈赞,道:“老师,我们该如何出去呀?”
沈赞抱着胳膊,郁闷地看了他一眼,道:“自求多福吧陛下。”
真要放他们走,估计也得明日了,可到了那时,贺玄定会发现他们不见了,到时候闹得满城风雨如何是好?更何况是他擅作主张带着白止出府,拐带皇帝的罪名可是不轻呀。
再看白止疼得小脸惨白,心下更是焦虑,沈赞说什么也得赶紧把他俩弄出去。要不找找禁卫军上头的官?
“喂,那个牢头大哥,劳烦过来一下!”
沈赞扒着半锈的铁栏,不顾斯文地大喊大叫起来。
“吵什么吵,大半夜不睡觉想干什么啊?”狱卒瞌睡连连,硬是被沈赞喊醒,气急败坏地走了过来。
沈赞笑眯眯道:“这位大哥,我们是良民,被误关进来的,能否通融一下放我们出去?”
“刚进来就想出去,想得美!”狱卒不客气道,“谁不说自己无辜啊!看你们大半夜都被关进来,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狱中灯火幽暗,狱卒愣是看不清沈赞的全貌,只能瞧见小半张脸露在铁栏间,沈赞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道:“我有一样物件想劳烦大哥递给你们的长官,他见了一定会放了我们。”
“哦?”狱卒狐疑道,“什么东西?拿出来瞧瞧。”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