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对啊,从了吧!”
徐老板扭过头去,刚想叫他们闭嘴,却一眼瞥见了二楼走廊上站着的人,心里一惊,嘴上叫了出来:“锦筠?!”
沈赞看好戏很久了,笑眯眯地点点头,“老板,真是精彩啊。”
楼下大堂里的人一听是锦筠公子,都纷纷站起来往上看,“啊,哪里哪里?锦筠公子在哪里?”
乱做一团。
人人都想一见锦筠公子的风采。但除了花重金进蓼兰厅的人外,无人能在澜风楼里看见锦筠公子。如今锦筠公子亲自现身,能不好好看看么?
楼上那人白衣胜雪,气质如兰,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弯弯的,冲底下的人笑着。楼上的灯火本就辉煌,一抬眼,迷花了眼,看到楼上神仙般的人,个个惊得说不出话。果然,锦筠公子的气质不是一般小倌比得上的。难怪是头牌,光从长相上,就看得明白。
“那位姓孟的公子,不介意上楼一聚?蓼兰厅请。”
沈赞稍稍歪着头,灿然一笑,嘴角绽开一朵花,然后转身进了屋。
杉儿朗声道:“请孟公子上楼一聚。”
孟廉方愣愣地起身,真往楼上走。徐梦澜惊得瞪大眼,看着孟廉方的背影消失在绰约的红纱帐后。
楼下的人开始起哄:“哦、哦!徐老板,你家头牌真是漂亮啊!啧啧,难怪锦筠公子美名远播,今日一见果真美若天仙啊!要是有钱,大爷我也想尝尝锦筠公子的味道啊,哈哈……”
“唉哟,徐老板,追你的那人怕是魂儿早被锦筠公子勾了去吧?哈哈,叫你不早点答应啊!”
徐梦澜脸色铁青,低语道:“阿赞,你不是‘三不接’的么?”
“我有‘三不接’,杉儿。”
“是,公子。三不接,不接待横行霸道的人,不接待有财无识的人,不接待做官的人。”
孟廉方露出个勉强的笑,并不敢正视沈赞,道:“我是礼部郎中。做官的人。”
沈赞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道:“你知道我为何请你上来吗,孟公子?”
孟廉方微微蹙眉,不解道:“请教。”
沈赞单手支着下巴,身子稍稍前倾,吐气如兰,声音轻软:“我是来关心我家老板终身大事的,呵呵……”
孟廉方只觉诧异,抬眼看向眼前这个容颜绝美的男人,“你……”
黑夜褪去的时候,沈赞才卸下那张精致的脸,换回自己那身素白无华的长袍,想了想,仍是把貂裘披上,支开了一夜未睡的杉儿,从后堂溜了出来。走到偏巷,这才发现外头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冷雨。幸而有这披风,沈赞不觉冷,只是在考虑,要不要返身去取一柄油纸伞。
眼一瞥,却发现巷口有人撑伞伫立。这背影熟悉到不行。
“徐老板,何故站在此处?”
沈赞冒着雨走过去,看了看肩头被濡湿的皮毛,微微有些心疼。
徐梦澜冷着脸转过了身,把伞撑到沈赞的头顶,“你跟他,说了什么?”
“谁?”
“孟廉方。”
沈赞呵呵地笑起来,深深地看他一眼:“你很在意?”
徐梦澜不自在地撇过头,把伞塞到沈赞手中,连声道:“你可以走了,走吧走吧。”
然后自己往巷子里头走去,背影匆匆。
沈赞感受着伞柄的热度,会心一笑,朗声道:“徐老板,他说他爱你。”
徐梦澜一脚刚想跨进后门槛,身子就这么僵住了。
“滚。”作者有话要说:
、伍
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下,注在坑坑洼洼的小石潭中,脚一踩,溅起一片小水花。
沈赞停下步子,低头看看脚下,发现自己的布鞋已湿了鞋头,脚趾冷冰冰的。用手提起披风的下摆瞧一瞧,还好,没有沾湿。为何总是在意这件披风的生死?沈赞想,大概是觉得这物什终归要还的。
下雨天就连京城的街道上,也是冷冷清清,不见片影。许多卖货的店铺选择早早关门打烊,而一些茶馆客栈里,却是人满为患,极其喧闹。
沈赞走走看看,不多时便到了高升客栈所在的大街上,远远望去,客栈门口进进出出,全是些穷酸书生,几顶破伞借来借去,被撑得更加破烂,边沿的油纸早已不翼而飞,撑一顶伞,半顶漏雨。沈赞庆幸,徐老板大方。
只是隔着雨帘,模糊地看到客栈门口边站着一个人,打着伞,屹立不动。一旁进出的人与他形成鲜明对比。那顶淡黄的油纸伞遮去了那人的样貌,只能看到他身着的锦白长袍外,玄色罩衫衣袂轻拂。
沈赞走过去,步子放得更轻,特意从那人跟前若无其事地路过,然后顿下脚步,略有所思地回眸,这才佯装惊喜地叫道:“鹤兄?!”
那人抬起伞沿,隔着滴滴答答的雨线,冲沈赞淡淡地一笑,道:“我在等你,沈赞。”
“想不到鹤兄你真的来找我了,是来要回这件貂裘披风的吧?”沈赞抬手抚摸了一下柔软的皮毛,不好意思道,“天太冷,我一直披着,不知鹤兄你是否介意?我看,我现在便脱下来还你好了。”说着,单手去解锦带。
宣鹤往前一步,伸手制止了他,道:“我们进客栈再谈,如何?”
沈赞疑惑地抬头,看了看宣鹤那张俊朗如玉的脸,迟疑道:“……哦,好。”
收了雨珠滚滚的伞,两人双双踏入高升客栈大堂。
一瞬间,静了喧嚣。
在座所有的人都噤了声,或吃惊,或困顿,皆朝二人注目。
沈赞看到这情况,便头疼,太招摇了,要命。
“我们……去那边坐,鹤兄。”沈赞只好轻声提醒宣鹤,后者却还气定神闲地扫视着大堂里的宾客,一点儿自觉都无。
宣鹤跟着沈赞默默地走到大堂最里的一张桌子前,落座。沈赞留给身后一干人一个僵直的背影,等了一会儿,大堂里才恢复到方才的热闹。心里暗暗吁了口气,沈赞这才露出笑脸,对宣鹤道:“喝不喝酒?”
宣鹤一僵,摇摇头道:“多谢,茶水便可。”
又想起那晚宣鹤酒醉后露出的睡颜,安静而无防备,沈赞心下窃笑,他是知道宣鹤不擅饮酒的,却还是忍不住出言戏谑。
眼尖儿的小二甩着抹布呵呵笑着便窜了过来,嗓子吊得又尖儿又细,“哟,沈公子,您可回来啦?怎么,吃点啥?嘿,这儿还有一位眼生儿的公子啊,怎么,您要点啥?”
嘴巴跟抹了蜜似的,小二狗腿得让沈赞想笑,于是便道:“要壶茶,再来一碟玲珑糕。”
“好嘞!”小二又把抹布甩呀甩的,一溜烟儿没影了。
“玲珑糕是什么?”宣鹤看着有趣的小二走远,如是问道。
沈赞觉得惊讶,他竟然连玲珑糕也不知道?
“这玲珑糕很有名,据说开朝第一任状元是吃了这糕中的榜。之后赶考的人都慕名前来吃糕,图个好寓意。怎么,鹤兄你没听说过?”
“没有。这科考与这糕并无多大关系吧?只是恰好吃糕的人中了状元罢了。要是人人都吃,岂不是人人都可考状元了?”宣鹤一本正经地驳道,眼里带着颇为严肃的说教色彩。他俨然把沈赞当作偏信这种歪说的人来训教了。
“哈哈哈……”沈赞笑得两肩直颤,实在忍不住笑意只好把头给低了下去。
宣鹤蹙眉道:“好笑吗?”
“哈……咳、哈哈……咳咳……”沈赞弯起那双带桃花的眼儿,道歉,“对、对不住,只是一时情不自禁罢了……”
啪!
猛地一记拍桌声。沈赞一激灵,顿时止住了笑声,脸色诧异地扭头。
“哼,大庭广众之下,身为一介读书人,嘻嘻笑笑,成何体统?!”
极度不满的责骂声。
沈赞瞬间冷下脸,回道:“王公子,我笑我的,与你何干?要是觉得这大堂吵闹,回你自己的屋子看书去,何必在此给自己找不自在?污了你的眼,我们可不负责。”
王抟则手执书卷,脸色铁青,眼里血丝暴怒,狠狠地盯着沈赞道:“长了一张狐媚脸,哪里像读书人?成天鬼鬼祟祟不见人影,举止轻浮,背地里不知做些什么龌龊事,简直丢我们读书人的脸!”
句句直戳沈赞的心窝,评论他的长相,他的行为,又道貌岸然地把立场抬升到“我们读书人”层面,这些都是沈赞最无法忍受的,刚想发作,却瞥见宣鹤略有所思地盯着王抟则,心中一惊,沈赞便只好道:“哼,疯言疯语,甚是无聊。”
逼迫自己转回身,沈赞告诫自己莫和这等人一般见识。
“那人是谁?为何针对你?”宣鹤明显有了想法,把目光重新移回沈赞身上,一双墨黑的眸,深深地看到了沈赞心底。
沈赞叹气,道:“小人的嫉妒罢了。我已习惯,人嘛,总是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出色。”
宣鹤看了沈赞好一会儿,才有些好笑道,“你在间接地夸自己?”
沈赞抿着唇,故作生气道:“我是这样的人吗?我明明是在直截了当地夸自己。”
这时,小二端着茶水与玲珑糕上来了。
“吃吃看。”沈赞把糕推到宣鹤跟前。
读书人总是差不多的,在学问上,骨气硬得很,见不得半点闲言碎语,在做人上,又很唯唯诺诺,生怕走错一招棋,输了自己的一生。王抟则王公子是另类,骂骂咧咧见不惯沈赞。店中其他考生也见不惯沈赞呐,可惜又有谁真的敢站出来开骂的?
沈赞吃着玲珑糕,早已把方才听到的毁谤之言抛诸脑后。他发现,自己竟会在宣鹤面前,收敛自己本性中的坏脾气,这着实奇怪。
“嘿嘿嘿嘿……”一串毛骨悚然的笑声飘了过来。
沈赞还未咽下最后一口玲珑糕,吓得够呛。
高升客栈的宋掌柜佝偻着背站在桌旁,一双干巴巴的老手互搓着,显得十分恭维。
“沈公子啊,您可真是好文采,好学问啊!简直是百年难遇的奇才啊,小的活到这时候才算开眼呐,啥叫天上掉下的文曲星,那可不就是您嘛……”宋掌柜一说起拍马溜须的话,就止不住。
沈赞与宣鹤对视一眼,道:“掌柜的,有正事儿就说,别绕圈子。”
宋掌柜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轻轻地摆在桌上,道:“这银子是您的了,您那文章,又是第一!”
沈赞“哦”了一声,泰然自若地收起了银子,结果又听见身后一记拍桌声。
“我说掌柜的,这银子怎么又是他的了?回回都是他,我看他到底是有多大能耐?我就不信在座其他人的文章,没他写得好!”王抟则再度发作,这回扯上了众人,底气很足。
明显的,一堂子的读书人,个个都对自己的学问信心满满,谁会承认他人的学识在自己之上?毕竟此刻,他们的地位都是相同的,都是赶考生。
宋掌柜见一屋子的人虎视眈眈地瞅着他,心里发慌,读书人不要命起来,可真的不要命啊。
“我、我又不是瞎、瞎评的!我可是有、有高人鉴定的!”结结巴巴的,宋掌柜冒出这么一句。
高升客栈历史悠久,留宿过几代状元爷,名头极响。这祖业传到宋掌柜手里,更是发扬光大。宋掌柜发明了个“才学比试”,科考前几月,每十天出一道题。参加的书生隔一天把文章交上来,赢得第一的,宋掌柜就奖他一锭银子,再免去这天的伙食钱。对于穷酸落魄的读书人来说,这简直是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几乎整个客栈的书生都参与了。其实宋掌柜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如今科考不止是读书人的事,更是全京城的事。赌坊拿这些考生做赌注,买一赔一百的事常常有。宋掌柜近水楼台,靠这么个比试先摸清了住在自己店里的书生的底细,到时下注赢钱,好有把握。
只是今年,比到现在,将银子收入囊中的,一直是沈赞。这就是为何沈赞招其他人嫌的根本原因了。
“那高人是谁?把他叫出来!他怎么就知道我们的文章不如沈赞的了?!”王抟则叫嚷着,不肯就此罢休,怕是早前积怨全在这刻发泄了。
“对啊,把那高人叫出来!叫出来!”店里其他人被煽风点火,跟着吵嚷。
宋掌柜连连擦汗,道:“这、这高人怎么可能过来呢?他能抽空看完这些文章,已是恩赐了啊!这……”
沈赞其实很感兴趣,他在想,到底是谁,总是把他的文章评个第一,他可要好好谢谢他。
王抟则立起来,道:“宋掌柜,你要是不说,我们可不会就此罢休!”
这么一逼,宋掌柜只好全盘托出了,“哎!那人、那人……其实是、是贺相啊!咱们当朝的右丞相,贺玄贺大人呐!”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王抟则被震惊得哑口无言,呆立在那里。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怀疑。
宋掌柜只好继续道:“我可是花了好些银子去打点的啊,托贺相身边的那位贴身总管说了好些好话,贺相这才答应点评这些文章的啊!就连考题,其实也是贺相亲自出的啊!”
早在暗中观察这届的考生,依照贺相的脾性,也不无可能。贺相爱才如命,唯贤是举,这么做也是怕一不小心漏掉真的人才。
众人即使不相信宋掌柜的话,也不再起哄。贺相毕竟是人人仰慕钦佩的好官,总不能抹黑了他吧?
“呵呵……”沈赞转着手中的茶杯,玩味儿地笑,“真没想到,原来是贺相……”
宣鹤看着他,问道:“有何问题?”
沈赞灌下那口茶水,亮起一双眼,勾勾唇角道:“我要好好谢谢他。没有他,我的生计真成问题。”
“那也是你的真才实学换来的,与他无关吧?”
“不,世上若没有伯乐,何来千里马呢?”
宣鹤讶然,这时沈赞倒是谦虚了,“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你是这意思?”
沈赞点点头,由衷地感叹道:“贺相确实是个好官,位居一品,却不端架子,竟肯在百忙中抽身阅读这些文章,难能可贵啊。”
宣鹤只是点头,并不附和,
沈赞心情甚好,叫了壶酒,一个人一杯接一杯地喝。
“少喝些,会醉。”宣鹤劝他。
沈赞瞥他一眼,赌气似的,把嘴凑到细颈壶嘴上,直接仰头便灌。
“你……”宣鹤竟把他没办法。
这时从门外急匆匆走进一个人,宋掌柜一看,连忙迎上去。
“唉哟,总管大人,您怎么来了?小店简直蓬荜生辉啊!”
“什么总管不总管的?都说了几次,我不是总管!叫我欢喜就好!”
似乎听到什么熟悉词儿,沈赞迷瞪地转过身去,用半醉的眼一瞧,欢喜?!
宋掌柜朗声道:“各位,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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