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盟公务员
作者:易容术九
相遇安山
这是一个下着暴雨的深夜,天空乌云密布,偶尔的闪电才能照亮夜行人的路,一个裹着黑色斗篷的人敏捷地逆风攀登在安山的峭壁上,在风中猛烈摆动的斗篷让他仿佛长了一双黑翅膀。
一道炫目的闪电劈在山顶,与此同时在闪电的光芒中,黑衣人纵身一跃稳稳地站在了山顶,猎猎风起,他就站在山顶的悬崖一侧,凝视着身下的万丈深渊,黑色的宽大斗篷在风中翻飞,他仿佛马上会被狂风刮起,抛到空中,再摔落到崖底。
“你要不要过来躲雨?!”
黑衣人听到了有人在喊话,他回过了头,狂风马上把他斗篷的兜帽掀了下来,闪电中,他苍白的脸和乌黑的头发马上被浇下来的雨水淋得透湿。
“不躲一下雨吗?!”喊话的是个俊美的年轻人,他站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下的凹陷处避雨,他相貌极漂亮,整个人仿佛是用美玉精雕成的在夜色中发着微光,他的衣饰也极为华美,衣服宽大的袖口和下摆处的银线刺绣在闪电的照耀下反射着炫目的光芒。
黑衣人停了片刻才缓缓走过去,岩下地方不大,但站上两人还绰绰有余,此处逆风,所以外面雨下得虽大,岩石下却是干燥的。黑衣人一走进岩下,身上的水便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他站的地方马上湿了一小片,他也不去管自己身上湿透了的衣服,他往后一靠,背抵着岩壁微仰着头站立着。
那个年轻人笑道:“你怎么会在这种天气上山?”他自己是下午就上了山的,后来不小心误了下山的时间,偏又天不作美下起了大雨,他就索性在这里躲雨,准备等天亮再下山,却没想到有人会在半夜冒着大雨上山,他想着这人和他可真是有缘,又见对方黑衣飘荡仿佛随时会被风卷走一般,他心一惊忙喊他过来避雨。
黑衣人脸色苍白却神情从容,他并不答话,只看了一眼他对面的年轻人然后就半闭上了眼睛。
年轻人又说道:“我是叶影,路过安山,一时兴起就上山来游玩,结果不小心误了下山时间,又遇上了大雨,不过没想到这天气也还有人上山来。”
江湖上的人不会有人没听说过朝暮谷的年轻谷主叶影,两年前叶影继任了他母亲花伴水的谷主之位,这年末的武林风云榜的五张榜上都有他,叶影这个名字就是这么为天下武林人所熟知的。
武林风云榜是武林盟下的天志府请能文善墨、见识多广的武林中人写的各类排行榜,分名门榜、新秀榜、武功榜、美人榜、兵器榜,一年换一次榜单,上过美人榜的男人有两位,一位是武林盟的盟主、雪鹰城的少城主、当朝的小王爷凌同非,他上了第一期风云榜的所有榜单,但这位长住雪山之城的小王爷马上让人传话勒令武林盟把他的名字撤下来,他的理由是他并不算真正的武林中人,武林盟主不是武林中人,众人啼笑皆非,天志府府主常相忆硬抗住了压力,没有把这位盟主的名字从榜上撤下来,不过到第二年他就再没敢把凌同非的名字录上榜了,因为这位盟主已经在武林盟律条中新加了一条:武林盟中人不得上武林风云榜。
叶影出任谷主的第二年仍在武林风云榜上,除了新秀榜,剩余四榜他仍是榜上有名,这足以体现这位年轻谷主的实力。
黑衣人似乎并不知道叶影这个名字,他仍旧半闭着眼一动也不动。叶影好奇地盯着黑衣人瞧,能在这种天气上这么高的山的人,不会是普通人,但江湖上出名的人他基本上见过,没见过真人也看过画像,这位黑衣人他确实没什么印象。
因为黑衣人一直沉默,叶影便也安静下来,到四更天时雨还未停,黑衣人睁开了眼抬头看了看天空,然后他迈开步子往外走。
叶影叫住他:“你是要下山?”天还是很黑,下了一夜大雨,纵然是高手,在这种天气下山也还是十分危险,“那这个送你照明。”叶影递过去一颗装在锦囊中的夜明珠,浅浅光辉洒在两人中间。
黑衣人似乎怔了一下,然后脸上露出了微笑,看着他温和的笑容叶影微微一怔,这人笑起来很好看,没等他再多看几眼对方却又敛了笑容,然后蓦然转身,几个纵跃后黑衣人从山顶消失。
叶影马上飞身掠到崖边往下看去,黑沉沉雾茫茫的一片,一个人影都看不到。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夜明珠,这珠子据说是朝暮谷的宝贝,本来有一对,但其中一颗早不知让他扔到哪里去了,剩下这颗他差点也在刚刚送了人,还好别人不肯收,要不他要怎么向他母亲解释?他被冰冷的雨水淋得清醒过来,忙把珠子塞回了怀里。
黑衣人下了山,轻手轻脚地翻墙进了一个宅子,摸黑进了后院,又开门进了一个房间,把门关上后还不等他松口气,黑暗中有人出声道,“少爷,你终于回来了!”话音落地,灯也点着了,一个五十来岁的高大男人皱眉看着湿透了的黑衣人,“少爷,我去给你煮药。”男人匆匆开门出去又紧关好门才走开。
黑衣人去换了一身干的衣服,又把先前脱下的黑斗篷抖了抖,这件连帽的黑斗篷是乌蚕丝所制,不惧刀剑等利器,遇水不湿,遇火无损,也不透光,这世上怕是只有这么一件,说起来这还是叶影的母亲花伴水所赠,他把斗篷重新裹到身上。他又伸手取了床头的一个锦囊,把里面的珠子倒在手中凝视着,这颗有酒杯大的发着湿润光芒的珠子和叶影手上的那颗一模一样,是九年前叶影硬要借给他的,他摇摇头,当年他们算得上关系密切,但现在叶影至于看到一个陌生人也硬要送人这么贵重的东西么?
门被敲响了,黑衣人道:“进来。”他的声音温和但有些低沉。
进来的还是方才那位男人,他端了一大盆黑乎乎的药汤进来直直地递到黑衣人面前,“少爷,请喝药。”
黑衣人的眉心跳了跳,他没有伸手去接药,声音有些无奈,“老井,今天的药太多了吧。”
“慕容言!你在这种天气出门,还淋了一夜的雨,所以今天药要多喝一些,我没记错的话,少爷你也是学过医的吧?”
两个人沉默地僵持着,过了一会黑衣人终于接过了药仰着头好一会儿才把这一大盆的药汤全部灌下,喝完药后他马上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这药真是喝上一辈子也喝不习惯,可自己还真的喝上一辈子,他垂着眼道:“老井,又麻烦你了。你早点休息吧。”
高大男人收好药盆出门把门关好:“少爷,你也早点休息。”
黑衣人把灯熄了,然后在房中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手上的珠子发出银白光芒,满室清辉中他笑叹了一声,手一收把珠子装回了锦囊,房内的银色光华消失了。
“叶影……”黑衣人无声地在舌尖上滚动着这个名字,他听着窗外哗哗的雨声,一道闪电落下,清晰地照亮了他脸上模糊的微笑……加上今晚这次他曾和叶影一起淋过三次雨,这次是不期而遇,前两次还是年少时他们还在医谷时发生的。
慕容言第一次和叶影相见是在丹霞峰下的医谷,当时七岁的慕容言因重病被他大伯易和送至医谷调养,一进谷他就看到一个眉目灵动的漂亮小姑娘,可惜后来他才知道这个她其实是个男孩。
慕容言如何会被送至医谷?还得从他见到叶影的半月前发生的事说起。
慕容言长到七岁时第一次随易和进京城,易和这年已年过花甲,旁人都以为慕容言是他孙子,其实慕容言是易和的幺妹易昔的儿子,慕容言要唤易和大伯。易昔嫁给了容州慕容世家的六少爷慕容方,夫妻两人珠连璧合,可惜易昔生下慕容言后身体亏损得厉害,没两年就离世了,慕容方伤心欲绝,料理完妻子的后事之后就去了边关驻守,这几年都没有再回中原,直至今年才被召回朝,但也只能呆半月,然后他又将重返边关。慕容言自易昔离世后就被送到了易昔的娘家——南岭长天峰易家。此次易和是特地携慕容言来京城见他父亲的,慕容言对自己父亲无丝毫印象,而且他年纪尚小,在长天峰上也不缺玩伴,倒也不曾想过一定要见他父亲。
荣朝此时开国不过十载,京都定在安定城,开国皇帝凌原两年前已退位做了太上皇,现任皇帝是成平帝凌云,这一年是成平二年。
慕容言和易和乘坐的是轻便的马车,木质车轮在官道滚动着带起了阵阵烟尘,易和掀开车帘看向远处,已经能看到庞大坚固的安定城了。
当时年少
易和并不急着进城,他和安定城外含灵寺的住持圆心大师有约,他难得下长天峰出南岭,更别说来京城,所以当然准备趁此机会顺道拜访一下旧友。
含灵寺坐落在安定城郊风景秀丽的含山上,香火极盛,传言当朝皇帝也偶尔会来走动。到了含灵寺后易和自去和圆心大师叙旧。慕容言被小和尚带去后山玩耍,这天他认识了还年幼的秦忆和闵时匆,未来的东风楼楼主秦忆此时极为顽劣,他的师兄闵时匆在一边练功,他就不停地扔石头过去捣乱,闵时匆似乎并不介意,倒是慕容言看不下去了:“你这人怎么这样,自己不练功也不许别人练么?”
秦忆嘻笑道:“关你什么事?你又是谁?”
小小的慕容言一本正经地道:“我是慕容言。”
秦忆眼珠一转,姓慕容啊,容州的慕容家可谓无人不知,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在江湖,慕容家都占有一席之地,秦忆笑道:“我是秦忆,东风楼是我家的!”他是东风楼楼主秦有期的独子,他打小聪明伶俐,在家一直被长辈们娇惯着,以至于性子玩劣不堪,秦有期觉得再这么下去他肯定要后继无人,就狠下心把他送到了含灵寺,自己管教不了只好狠心让别人代为管教了,只可惜含灵山的和尚都是好脾气,只要秦忆能按时完成功课,也不去干太大的坏事,他师父一般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这就苦了秦忆的师兄闵时匆了,时不时就要被秦忆欺负。
长天峰上没人提江湖事,慕容言并不知道秦忆说的东风楼是什么,他还想着可能是什么酒楼之类的,来京城的路上他看过很多,他关心的是别的事情,怎么秦忆和那个在练功的小孩都是有头发的,“怎么你们不是光头?”
秦忆道:“我们又不是这里的和尚,不过我们的师父是这里的治心大师。不说这个了,我带你去玩吧!”秦忆拉着慕容言说要带他去好玩的地方,慕容言回头看看还在练功的闵时匆,还是跟着秦忆走了,结果后来秦忆把他落在了一个偏僻的山沟里。
那条山沟里长满了枝繁叶茂的果树,酸甜的野果子沉甸甸地缀满树头,慕容言和秦忆兴冲冲地爬上树摘了吃,再后来秦忆就不见了,慕容言以为他是去方便了,就靠在树下边吃边等他。
多年后慕容言想起这桩事情时还是会感慨,秦忆这人实在是不厚道,居然这么小年纪就开始干坏事,秦忆却另有说辞:那山里又没有猛兽,又有吃的,伤不着、饿不着的,你还这么记仇干嘛?
天快黑了慕容言还没能等到人,他就决定自己先回含山寺,他在长天峰呆惯了,就算在山上他也能分辨出方向,他走回到含山寺时天已经黑了。
含山寺的和尚们都集合起来了并点好灯笼准备出去找他,秦忆在一边向易和哭诉说都怪他不小心把人弄丢了,他一回头看到慕容言回来,惊讶地忘了装哭。
慕容言没去注意到秦忆,他又在想别的事情,本来他抱了一兜的果子回来的,但是路有些远,他总觉得太沉了,就一路边走边吃,结果现在只剩怀里的两个了,他想了又想,然后把一个给了易和,另一个给了圆心大师,因为圆心大师看起来年纪最大,他不好意思地对旁边的另一个老和尚说:“老伯,我下次去了再多带些回来给你吃。”
那老和尚是圆心大师的师弟悟心大师,他笑道:“不碍事,我知道这果子是长在哪里的,下次我和你一起去。”
慕容言听了有些担心,这老和尚年纪这么大了走路不累吗,自己去了带回来给他吃不是更好?他疑惑地看向易和,易和不知他在想什么,只笑着摸摸他的头。
秦忆抱住他:“还好你回来,都怪我不好,只顾着玩都忘了是和你一起去的。”他边说着边把鼻涕眼泪都蹭在慕容言身上了。
慕容言点头:“没事,我不会迷路,你和别人一起去时别把他们扔下就行了。”
秦忆结舌,但很快补救地说道:“下次我肯定不会忘的。”
圆心大师和蔼地看着他们,然后他看向易和道:“你家这孩子真不错,你明日就要带他进京?不如在我这多住几日?”
易和摇头道:“天命如此,避无可避。”长天峰易家精通玄学,懂命理相术,传言易家的术师甚至可以改天易命,他们一般不问世事,长年隐居在南岭深处的长天峰,常人根本到不了那里,易家的人就被传成了神仙一样的人物。
圆心大师佛法高深,也懂相面之术,隐约看出慕容言这几天或将有劫数,便想助这小娃娃逃过此劫。圆心大师虽有此心,但次日他就知道为什么易和说天命如此了。
还不等易和带慕容言下山,一大早就有几匹快马飞奔上含灵山,竟是慕容方得知易和和慕容言在含山后带人过来接他们,慕容方已过而立,身材颀长,一身深蓝长衫,不似个将军反倒更像个文士,他下了马后神色激动地上上下下打量着慕容言,几年不见当年的小奶娃已长到这么大了。
慕容言看向易和,易和笑着朝他点头,慕容言便跑向慕容方唤道:“爹爹!”
慕容方也朝慕容言大步走过来,长臂一伸抱起了他,慕容方的大掌摸着怀里儿子的脑袋,他朗声笑道:“阿言已经长大了!”慕容言被他的笑声感染,心下也激动起来,两只小手臂抱住了慕容方的脖子。
易和和圆心大师在一旁笑看着他们父子团聚,圆心大师心中很是感慨,前一晚他还想留慕容言多住几日,但慕容方这一来他就再没道理继续留住人不让走了,竟还真如易和所言:一切自有定数。
慕容方过来向易和和圆心大师行了礼,好几年未见了,大家都有些激动,边关生活清苦,慕容方避重就轻地和长辈们坐在一起聊了一些他这些年在边关遇到的趣事。
午时慕容方和易和带着慕容言向圆心大师告辞,在回安定城的路上慕容方向慕容言讲起了边关风光的奇特壮丽,慕容言听得津津有味,几乎想求他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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