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三人俱是有些怔怔,仍是贾政心思沉稳,先轻咳了两声,同贾琏道:“给雍亲王府的礼可送去了么?”
贾琏道:“尚未,只是拟了单子,一会儿便送去给老爷过目。”
贾赦在旁道:“竟不知你几时同雍亲王有了攀交,这几批布料皆是金色银妆的,一看就知绝非凡品,弄不好还是那西洋布呢。”
贾政道:“嗳,贵贱在轻,只是琏儿竟能得雍亲王看重,实在是阖府之幸啊。”
贾琏瞧了眼那堆料子,叹了口气道:“雍亲王是何等尊贵之人,我哪有那个福分能得王爷看重?只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王爷府中的一位幕僚,替他解了个小小的问题。如今王爷仁厚,念着我这份好处,这才赏赐了东西下来,我如今心里头也着实惶恐的很。”
胤禛赏赐了东西,偏偏这么巧,送的又是布料,只怕这其中还是少不了胤祥的功绩。
贾琏没有料到,自己随口同他抱怨的那两句,竟给他记在了心上,还拐了弯将这料子送了过来。
想想胤祥的身份地位,对自己能如此真心诚挚,贾琏心中也不禁涌出几分暖意来。
只是贾政闻言同贾赦对视一眼,又道:“既是幕僚,想必也是很得王爷青眼的了,你蟠兄弟如今还被囚在牢中,若是能够有贵人在前说上几句好话,兴许……”
贾琏心中忍不住笑了两声,这都是什么时候了,贾政竟还不忘去拉那薛蟠一把,说起来也实在好笑,王子腾是薛蟠的亲舅舅,这会儿都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偏贾政还看不分明,怎么也要往前凑凑热闹。
虽说四大家族同气连枝,可就算少了个薛家,也不至于就活不下去了。相反,树大招风,倘若四大家族能够没落几分,兴许还能逃过一劫,幸免于难。
于是连忙道:“那雍亲王最是个刚正不阿的人,这话倘若提到他跟前去,只怕救人不成,还要引来祸端的,千万不可动这样的心思。更何况,我同雍亲王根本毫无交集,哪里有那个脸面去求人呢?蟠兄弟那儿,还是等着岳父大人多多疏通为好,如今临近年关,他那案子,照理说也该审出些眉目来了。”
贾赦是一贯不通政事,听了两句便兀自先回了屋去,倒是贾政,将贾琏的话细细思忖一番之后,便颔首道:“你说的也很在理,交浅言深这样的事情,可是最最要不得的。一会儿你将礼单送过来,备的薄了可是不成,另,八阿哥和十三阿哥那儿,也都需备了厚礼送去,他们二人与雍亲王同气连枝,哪一个也不得疏忽了。”
贾琏笑着应了,胤祥那儿的礼,他私下早就送了一份过去,如今这一份走官中账目,再由凤姐拟了便是。
待他回屋之后,凤姐眼梢眉角都存着笑意,迎上前来道:“你如今可真是本事了,能耐了,前儿个拿了铺子的分红回来,今儿个竟又得了雍亲王的赏呢。倒不知,你又显了什么神通,抱上了雍亲王这尊大佛?”
贾琏笑了一笑,同她一并回屋坐下,将方才对贾政的那一番说辞改了一改,又同凤姐说了,只道:“雍亲王赏了东西下来,这也算是给府上脸面,不单是冲着我的。你一会儿仔细再拟份礼单,太薄了可不成,老爷还要亲自过目。”
凤姐笑着应了,又上前去瞧了瞧那几匹料子,啧啧称叹道:“到底是上用的东西,就是和咱们平常所见的不同,这几块料子,你可想好了要如何处置么?”
贾琏捧起茶盏抿了一口,悠悠道:“两匹给你留下,一匹留给巧姐,两匹给老太太送去,一匹给大太太,一匹给太太。”
凤姐问道:“还余下两匹呢?”
贾琏道:“姨太太在府上住着,又是你的亲姨妈,不送过去一匹,倒也说不过去。还剩下的那一匹嘛,给赵姨娘送去。”
凤姐眉毛一挑,扬声道:“你疯魔了不成?这样好的料子,你拿去给她?岂不是白白糟践了!”
贾琏笑道:“我送去给她,一是念着他是环兄弟和三妹妹的亲娘,总该得些礼数。二是……太太前儿个不是吵嚷着那西洋料子金贵么?如今我再送还她一匹,让她没了话说,只是我偏偏又不想让她得的如此痛快。你想一想,她若是知道了,自个儿同赵姨娘得了一样的东西,还不得气成什么样子?”
凤姐眸子一动,眼波都漾出笑意来,哧的一声道:“偏你想出这样的法子来,好,我现在就先将料子挑出来,既是要凑成一样的,这里头有两匹花色相近的,便送去孝敬她二人吧。”
作者有话要说:顺便标注个问题,这个文不能太往康熙朝的正经年份上靠,比如这会儿谁有没有封王啊一类的= = 如果真是按照正经年份写……那等四爷上位,大家都变大叔了……咳咳咳,我写的时候基本和天下峥嵘差不多的年份走(也许也略有偏差?) 在这里说明一下哈~~~XDDD
琏二爷这下子美了,等着王夫人气歪鼻子吧X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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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元春省亲
待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凤姐才回了屋来,笑眯眯的往炕沿儿上一坐,挥着帕子道:“这屋里头拿火盆烤的热,屋外头却也热闹的很呢。”
贾琏抬眸瞧她,笑问道:“怎么?料子送过去了?”
凤姐道:“阖府上下哪个不知道你得了好东西?我哪里敢耽搁怠慢,为着太太和赵姨娘那两匹模样接近,我还是特意前后脚拿过去的。赵姨娘见了那料子,眼珠子都险些要掉出来了,千恩万谢的。呵,到底是小门小户的出身,抬举不起,见着块料子便寻不着北了。这三姑娘心气儿倒是高,可惜有这样一个娘,真是平白累了她。”
贾琏道:“赵姨娘一贯是那样的品格,你同她计较什么呢?总之便是为了环兄弟和三妹妹,平日便好歹给她几分脸面罢了。你拿那料子过去,太太可说什么了没有?”
凤姐哧的一声笑了出来,细眉扬起,眼波生辉,只道:“太太还能够说什么?只说这料子当真是好东西,同娘娘自宫里赏下来竟不分上下了。其实我瞧着,这料子分明比娘娘赏下来的更好些,只她昧着心要这样说,我也便权当一笑罢了。后来,我正坐在屋里头同她说话儿的时候,旺儿媳妇来回话说,料子已经给大太太、姨太太和赵姨娘送去了。你是没能够瞧见她那个脸色,哼!她那会儿拿着话阴阳怪气的让我不痛快,如今,我也不让她心里头舒坦。”
贾琏微微一笑,道:“咱们用了她姑娘赏的料子,如今我还她整整一匹,总该遂了她的心意罢。”
说着话的功夫平儿和兰清已将饭菜摆了上来,凤姐笑盈盈的为二人斟满了酒,凤仙花染红的指甲配上鎏金酒盅,艳丽异常,同贾琏道:“为了你的好本事,好能耐,今儿个敬你一杯。”
贾琏笑着举杯道:“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两人就着烫热的酒,连饭都比平时进的多些,席间凤姐又道:“只是如今赵姨娘得了料子,必定要按捺不住,裁了衣裳来穿的。太太那一匹,只怕就要压在箱底,久不见天日了。”
贾琏抿了口酒,淡淡笑道:“这可是雍亲王赏下来的,何其荣耀的事情,与娘娘给的赏赐又不同一般了。她若是压着不用,难不成是不把雍亲王瞧在眼里么?这个道理,就算她不明白,老太太、老爷总是明白的,既送了料子给她,不裁成衣裳穿出屋来,又像什么样子?”
凤姐抿唇笑道:“当真是要刮目相看了,从前怎么竟未曾察觉,你还有这样多的零碎心思?”
贾琏笑道:“有你这样一位耳聪目明的夫人,我便是日日夜夜耳濡目染,也该学到几分皮毛了。”
凤姐啐道:“呸!休要拿话来编排我,当我听不出么?我才最是个嘴笨心直的人呢,平日惯会得罪人不说,劳心劳力的还得不着什么好处。”
贾琏闻言,心中一动,笑道:“说起这事儿,我倒还想同你商量商量,你我二人虽说在府里头还算有些脸面,只是毕竟是替二房管家,总不是长久之计。头几天给你拿回来的红利你也见着了,我心想着,待银子存的再富裕些,咱们便单搬出去,另寻个府邸,你觉得如何?”
凤姐闻言一怔,身旁的平儿听了亦是一愣,只见凤姐挥一挥手让平儿先行出去,抬眸瞧着贾琏道:“你这又是打起什么歪主意了?好端端的搬出去做什么?”
贾琏道:“哪里有什么歪主意呢?只是往后总是要分家的,出去另立门户,倒也没有什么不好啊。”
凤姐蹙眉道:“便是往后真要分家,那也不是眼下的事情,你急个什么?倘若真要搬出府去,便是老太太、老爷、大老爷那儿也不会应下的。况且,我也没有这个心思,你呢,也最好先停了这想头。”
贾琏扬眉道:“你方才不是还说嫌这管家的差事劳心累力,又出力不讨好么?如今我这也是出谋划策帮你卸下担子来,怎么你反倒不愿意了?”
凤姐冷哼一声,道:“你少拿话来噎我,总归我说了不应就是不应,倘若你心思用不完,就多往正事儿上动动脑筋,成天净想这些着三不着两的事情。”
贾琏闻言颇为无奈,凤姐的心思他也能猜到几分,自己这个丈夫在她的心中,仍旧是十分靠不住的。
钱财和权势,对于凤姐来说,远远比男人来的靠谱的多了。
其实别说凤姐,便是贾琏自己,又何尝不是将金钱瞧得比亲戚人情瞧得更重些?
这府上豺狼虎豹一般的亲戚,还不如外人来的可信些。
说起外人,贾琏便不禁想起了胤祥,唇角不经意便浮上了几分笑意。
凤姐见他不语,狐疑道:“你笑什么?”
贾琏轻轻摇了摇头,微笑道:“没有什么,你如今既不愿意,那就以后再议,总归来日方长。”
凤姐方才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如今尚且少个合适的由头,还不是万事俱备的时候,倒不如再等一等。
况且,贾府虽为豺狼之地,幸好有胤祥这样一个足以交心的朋友,遇到了难处,总有个能说说的地方。
年关下的日子过的忙碌,却也极快,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到了十五之前,宫中的太监已经陆续来过两拨,又是巡察地方,又是勘察方向。凤姐和贾琏在外头招待应付,忙的不可开交,连一贯不理事务的贾赦,都带着手艺匠人扎了烟火花灯,阖府上下,除却宝玉和几位小姐,几乎无人清闲。
好容易到了十五当日,元春所乘轿辇到了省亲园外之时,贾琏等族中子弟跟着贾政在西街门外候驾。因着贾琏如今屡屡逢源,贾政特意命他立于自己右侧,以示恩宠。
待将元春迎进园子之后,贾琏等人便在外候着,这一日下来,连水都没能好生喝上两口,贾琏只觉累的是口干舌燥,两眼发昏,倚在门边便想靠着稍歇上一歇。谁知里头又出来人道,“娘娘请二爷入内说话。”
贾琏一时间错愕不已,怔了一怔,随即问道:“娘娘吩咐的?”
小厮道:“正是呢,二爷快去吧,不好让娘娘久等的。”
贾琏连忙向内走去,只见堂中珠帘半卷,香纱层层,元春坐于正中之位,贾母和王夫人分坐左右,下首便是邢夫人、薛姨妈等人。贾琏入内之后,在帘子后头站定,恭恭敬敬的请了安,只听元春在上道:“不必多礼,听闻你前日得了擢升,切忌勿骄勿躁,本分办差,方为正途。”
贾琏谨谨慎慎的应了,又听元春道:“方才游园之时,只觉园内花灯闪灼,璀璨非常,园中山石精巧嶙峋,别致生趣,又不显奢靡。听说这园子是你督修的,既有风流之景,又不至过费,实在不错。”
便是再怎么愚笨之人也能听出元春话里的赞赏之意了,贾琏忙谢了恩,又自谦一番。只听上头元春问起宝玉何在,贾琏心想这会儿怕是元春要考量众人的学问了,自己在这上头是一窍不通,还是别凑热闹的好,便连忙寻了由头先行退下了。
如此看来,元春倒果真是个聪明人,懂得不宜风头太过这个道理。省亲别墅嘛,修的得体不失大方就好,弄得那样穷奢极丽,又有什么用呢?娘娘不过是来打一晃就回宫了的,那些银子几百万两的砸进去,还不是给贾府众人享受用的。
一个祖上有些功绩的世家,最可取的就是本本分分,兢兢业业为朝廷办事,倘若因宠生娇,无法无天起来,那日后便只有死路一条。
然而贾琏不知的事,元春之所以待他这般客气,还有一层原因是为着王夫人在元春跟前提了一提那料子之事。王夫人是满心不悦,只想着由元春为她出上一口气的,谁知元春听罢却道,“母亲千万不要如此作想,这位琏兄弟,来日只怕前途不可限量的。”
王夫人自然不屑一顾,元春却想,那位雍亲王是闻名朝野的冷面王,得他看重赏识的人可谓少之又少。虽说只是区区几匹布料,可是凡事多想一步总是应该,贾琏来日若真是有了出息,那也是贾府的荣耀之事。
娘家硬气,她在宫中的腰杆自然也能挺直几分的。
元春考完众人诗词学问之后,便又去游了园子,为各处赐名,并赐正园名为大观园。那日宝玉所题,大多都作了更改,唯独贾琏题的那一处“杏花天影”,元春见了只是一笑,再未多言。
待到元春起驾之际,又将赏赐之物分发各人,男子之中,竟只有宝玉、贾兰与贾琏三人所得与众人不同,宝玉和贾兰是多一对金银项圈,贾琏则是多了宝墨二匣,如此更可见其厚爱之心。
只是贾琏拿了表礼,心里头却涌出几分异样之情来,只觉得难怪这元春能够由一届女官变为后妃,果真非同一般。
如今在她的心里,恐怕已将自己列入到“可拉拢范围”了。
贾琏苦笑一声,掂了掂手中的墨砚,自己这样的胸无点墨之人,拿着这东西,实在是白白浪费了。
“于是,贾兄这便是要借花献佛了么?既是娘娘赏下来的东西,我倒不好平白收了。”
贾琏与胤祥分坐棋盘两侧,各执一子下着黑白棋,棋盘上已经下满了大半片江山,贾琏落子笑道:“十三爷只觉得我这礼物送的不尽心么?我只是想着,这样的端方好砚,正好配十三爷这般潇洒人物,若是这砚留在我的手里,实在是暴殄天物了。”
胤祥微微一笑,道:“既是这样,我也不好白拿了贾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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