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羊难以入睡,多半时候数着数着就会饿。所以他选择数柴火,一捆,两捆,三捆,越数越困,也算心里暗示。
心里暗示很强大,不是有人说,你百分之一百万的相信一件事是事实,那么这件事就会成真。花逸在书里看到这段话的时候还给花斐君读了一遍,当时花斐君只是笑笑说,没有人会百分之一百万的去相信一件不确定的事。
花逸笑着说,一定会有那样人的,百分之一百万的去相信一件不确定事,去相信一些不确定的人。
花斐君说,你是说那些活在自己世界里的精神病患者吗,他们能在空气里打上8圈麻将,是因为他们百分之一百万的相信他们面前有一副麻将牌,甚至连花色大小重量都能清晰的感知到。可是,麻将牌只是在他们自己的世界里真实的存在着,我们看不到,我们只能看到他们病了。
人生处处都存在着你不认为会发生的可能,不要百分之一百万的去相信它,会把自己逼疯的。
花逸在心里嘀咕,你只比我大两岁啊,就两岁而已啊,怎么和活了几百年似的。
“数到多少了。”花斐君感觉到他花逸长长的睫毛在自己的手臂上一只扫来扫去,低声问道。
花逸吸了吸鼻子,“1782捆……”
数的这么清楚,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睡着,没准数着数着天就亮了。
花斐君的手臂收紧,把他往自己怀里拉拢过来,在他头顶淡声道:“心里乱?还是后怕了?”
“乱,不怕,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天塌下来还有你比我高顶着。”
“嗯,我给你顶着。”他侧过身,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天塌下来,他个子高,先砸他吧。
花逸不怕,可是花斐君却怕了,他知道只要花逸要,只要他有,他便能倾其所有。他可以为花逸倾其所有,却唯恐就算倾尽其所也无法为他带走乌云密布的天空,他唯恐无论自己如何做,也无法在他们慌乱的青春里为他分担解忧。
我无论如何也要你快乐,可无论如何,牵绊着你的快乐人都不是只有我,我怎么才能,取代所有人在心里真实的存在,我怎么才能,驱散所有人在你时光里埋住的伤害。
我们的成长很坎坷,我愿意一个人承受所有的不愉快。我们之中,总要有一个人对得起另一个人的成全。
叔侄俩抱成一团,在被子里伤春悲秋,莫尧在对面的床铺上把自己缩成一个团,听着他们伤春悲秋,起码人家伤人家悲可人家是一对儿,他却孤苦伶仃只身一人。
早上起来的时候,窗外的操场又铺了一层厚厚的白雪,三三两两坚持长跑的学生在雪地里呼哈呼哈的喘着白气。这是种很令人匪夷所思的行为,这么冷的天,穿着运动服带着帽子手套在外面跑步,且不说举步维艰这种话,就是那脸蛋儿能受得了吗?冻的一个个跟山里红似的。
想到山里红,莫尧拄着手臂在窗台乐了一下,他们三还真就没有过那山里红的时候,大概是家里生养的好。一想到他暗恋的人有可能顶着两团山里红,他顿时觉得人生灰暗了。
他起的早,打算去食堂买点包子回来,临出门的时候花斐君醒了,告诉他给花逸带两个牛肉馅的。
星期天的早上应该让花逸多睡一会,他起床穿上衣服,帮花逸掖上被角,花逸背对着他发出低沉的呜呜声。他单手支撑在墙壁上,弯着腰去看他,好像是说梦话,刚要起身,就看见花逸有气无力的太了一下眼皮,轻轻的叫了一声“小叔。”
他“嗯”了一声。
花逸又叫了一声,“小叔”。这次叫的有气没力。
花斐君也没太在意,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说梦话,笑着抬手在他脸上掐了一把。
滚烫滚烫的触感,让花斐君愣了,紧忙在他脑门上摸了两把,发烧了?他俯下身体,用嘴唇在花逸的额头上贴了一会,确定了他在发烧,而且烧的不轻。难怪他觉得被窝里这么暖和!
花斐君下床掀开浅蓝色的窗帘,让冬日的阳光照了进来,这才看见花逸的脸色跟白纸一样,惨白惨白,脸颊上还有病态的潮红,他有些心疼的拍了拍他,“花逸?难受不?小叔给你买药去。”
花逸没回答他,被他扳正的身体又一次蜷缩起来,只是这一次面对着花斐君。
“花逸?”他又拍拍他的脸,“要不去打针吧?”
花逸像小动物一样呜咽一声,眯着眼睛看着花斐君,突然就吸了吸鼻子哭了出来,“小叔,难受……”
花斐君看不得花逸遭罪,他平时拧个眉头自己都能琢磨半天他为什么拧眉头,这会儿因为发烧难受的哭了,他心里就跟有人拿钻头往里扎似的,他捧着花逸的脸给他擦掉眼泪,哄小孩似的在额头亲了两下,“小叔带着你去医院。”
虽然他心里百般个不愿意的去想却不得不认为,花逸发烧多半是因为姚六六,要么是她发烧传染的,要么是和她折腾的着了凉。杀人要是不犯法,他现在就想给她活剐了。
他手忙脚乱的给花逸套衣服,花逸真是烧大劲了,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整个人死沉,花斐君给他穿上衣服自己却忙出了一身汗,他现在只希望莫尧快点回来,他力气大,抗着花逸跟扛鸡崽子似的。
可是莫尧刚出去,这会儿是肯定指望不上了。
他扶着花逸往地上站,花逸连一秒钟都没挺住笔直的跪了下去,花斐君费力的接住,又被吓出一身冷汗。他呼唤了花逸好几次,可是花逸好像是烧糊涂了,除了叫小叔就是呜咽着哭。
花斐君气的只想骂人,你叫什么小叔,你哭什么哭,你要是5岁我二话不说夹起来就往医院跑,现在你比我沉20多斤,浑身跟一滩泥似的,我怎么夹着你。他急的团团转,一想到花逸还是个小孩儿,别把脑子肺子烧坏了,不能等莫尧了,大礼拜天早上的能回家的学生早都回家了,寝室楼里人都没几个。
他吃力把花逸往自己身上背,花逸也说不出哪疼,只要花斐君一动他他就呜呜哭,只能连哄带骗的说,别哭了啊,大小伙子你哭什么啊,都说了家穷家穷病不起,你怎么老是犯毛病啊,你别哭了,你再哭我一会从楼梯上给你扔下去。唉……小叔知道你疼了,别哭了,这就去医院,打完针给你好吃的,你能不能用点力气,别掉下去啊……
平日里,三个人顶数花逸欢实,这会儿这样看着真让人揪心,花斐君心疼的不知所措,满头大汗的背着他往楼下走,还得小心翼翼不让两人大头朝下的摔个大马趴,他摔一下不要紧,他清醒着还能知道往用手撑个地面栏杆,不能往死了摔,可是花逸已经烧糊涂了,大头朝下摔下去估计就得就地起坟了。
花斐君忽然觉得自己能给他的保护其实薄如锡纸,看似很坚硬,其实一捅就破。如果真摔下去,他不敢保证自己能第一时间保护的是花逸而不是自己,人的潜意识里总是有保护自己的潜能,就像很多面对突如其来的车祸司机一样,不管副驾驶上坐的是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的爱人或者亲人,大部分人的本能永远是把方向盘打左,将距离自己较远的副驾驶推向危险的前端。
那一瞬间的事,都是本能,却不是爱不够深。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这样的人,所以他不能让他们俩往下摔,这不是验证真心的时候。下了两层楼就给他累的喘不上气,以前他从来没觉得瘦又什么不好,可是现在看来,为了他们家这个祖宗,他有必要加强体育锻炼并且多吃点饭了,上次花逸给自己开瓢的时候,莫尧背着他可是行如风,哪有这么坎坷。
好不容易见到头,就剩两节台阶,花斐君一着急竟然采空,怕什么来什么,背着花逸摔了出去,“哎呀妈……”他低呼一声。
*************
没留言,没动力
、080:这世上唯一仅有的花
摔下去的时候,花斐君单手撑地,另一只手还保持着揽着身后的花逸的状态,他都佩服自己竟然在这时候没用两只手都用来撑地,这样花逸就没从他的背上摔下去,而是摔在了他这个不在怎么软乎的肉垫上。
验证得到结果了,他不是在危险状态只能顾及自己安危的人,想到能在任何时候都能把自己的命分给花逸一半,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形象伟岸起来,并且内心变得很踏实。
“怎么了这又是?”莫尧拎着一兜还冒着热气的包子从寝室楼大门进来就看到这叔侄俩跟地上趴着,花斐君眉头拧成麻花。莫尧把包子放在那一地开水瓶的旁边,跑过去将花逸从花斐君的背上扶起来,一看,这是病了啊,而且貌似病的还不轻。
“快点,发烧都烧糊涂了,就会哭,什么都不会了。”花斐君顾不上疼,忙不迭的从地上爬起来,把花逸扶上莫尧的背上,跑在前面打开寝室楼的大门,门上还挂着军绿色的棉布帘子,帘子一掀开,一股冷风吹得他的直激灵,他赶快回身把花逸羽绒服上的帽子给他扣上。
学校对面就有一家很正规的卫生所,一路上莫尧还和花斐君一直嘟囔说这孩子怎么不抗折腾怎么看着挺结实其实就是纸糊的。结果到了卫生所,俩人相视一愣,原来现在的小孩都是纸糊的啊,一屋子吊瓶,都快没了个坐的地方。
花逸算严重的,大夫给他挪出一张空床让他躺着,这边体温计给他夹上,那边让小护士进去配药,不知道谁家孩子哇哇的哭了两嗓子,小护士的语气冷的跟外面的大冰砖似的说:扎针也哭,拔针也哭。
带着眼镜矮胖的大夫取出温度计一看,39度3。让小护士赶快给扎上针,从暖气片上拿了一个装着热水的玻璃瓶放在花逸的手腕底下,说这药太凉了,刺激血管,一会他得痒痒,不过就算他痒痒他这会也没力气挠,你们下次不能等人发烧成这样才打针啊,早发现早治疗以防后患,再严重烧出个脑炎肺炎心肌炎什么的,多危险啊,还有你啊,你怎么能穿着毛衣就跑出来了,知道外面多少度吗,他好了没准你就得躺下啊,你们这是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气旺啊……
莫尧伸手指了不远处一个小孩的吊瓶,说:大夫你看看那小孩的吊瓶要没药了。
大夫终于停止了絮叨,转身向另一边走去。莫尧长出一口气,看着花斐君脸色都变了,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尤其不爱听这絮叨人的长篇大论。
花斐君给花逸找了一条毛毯盖上,用手去摸了摸透明的输液管,这药是凉,他又摸摸花逸的手臂,也冰凉冰凉,这打进去的药液都是凉,人能热乎哪去。花逸皱着眉头嘟嘟囔囔的也听不清说什么,花斐君只好两只手一上一下轻轻捂住输液管,冰凉的药液从他的温热的手掌穿过再留入花逸的手臂。
过了一会他用手背探着花逸的小臂,没有刚才那么凉了,看来这办法还是有用的,于是继续捂着,直到花逸安安稳稳的睡过去。
卫生所里不冷,这么多人在这喘气呢,再说都是感冒发烧的小孩,虽然空气不怎么好,但是一个个都跟暖气片似的往外散热,再加上他刚才紧张的够呛,这会也不觉得冷。
莫尧看着花逸睡着,拍拍花斐君的肩膀,“我回去给你取棉衣啊,刚才折腾你不觉得不冷,一会回去别感冒了,你躺下的话我可不想伺候你俩,尤其不想伺候他。”
花斐君点点头,老老实实坐在花逸的床边。时不时的瞥两眼从天花板上吊下来的电视,播放的是《新白娘子传奇》,老掉牙的电视剧,可是他却没看过,这会儿看了觉得真浮夸,这人怎么能穿墙呢,说穿就穿,一伸手指全是激光,现在要有人会这功夫估计中国就无敌了,幻想的世界果然是美好的。
看电视之余他还是很本分的给花逸捂着输液管,自己的手凉了就赶忙在脖子上搓几下,热乎了继续捂,直到该换药的时候,他才动了动屁股,喊着小护士来换吊瓶。
第二瓶是个大瓶子,小护士过来的时候看着花斐君那架势就乐了,“你是他哥吧?感情挺好的,这么捂着不累啊,凉点没事儿,别的小孩儿都这么打的。”
花斐君看着她动作麻利的换吊瓶,心想是不是我弟弟感情好不好和你说了也没用,累不累你也不能替我给他捂着,选择性的回答了最后一句:“我们家的小孩儿娇气。”
小护士笑笑说:谁家小孩儿都娇气。
是,谁家的孩子都娇气,可是不是谁家的小孩都有小叔这么惯着,就冲这点,花斐君深深的为花逸骄傲了一把。
莫尧回来的时候,怀里捧着花斐君的棉衣,后面还跟着模样清纯的姚六六。
姚六六很担心花逸,直奔花逸的病床,弯下腰一声一声叫花逸的名字,就跟准备唤醒植物人男友一样,满腹深情。花斐君目光冷清的望着她:“让他睡觉。”
姚六六闭上了嘴,虽然两个人没有对视,但是她能感觉对花斐君对自己的敌意,她把手插进羽绒服的口袋,坐在花斐君的旁边,低着头似乎在想该怎么开这个头,半饷道:“花斐君,我才是他女朋友。”
花斐君微微一怔,哼了一声:“女朋友?多个屁。只要他勾勾手指,女朋友遍地都是。”他微微倾身靠向姚六六,用微乎其微的声音冷静的继续陈述:可是花逸的小叔,只有我一个。
他说的没有错,花逸这辈子不可能只有姚六六一个女朋友,可是他这辈子只有一个花斐君小叔,等到他80岁的时候,他还会记得花斐君是他叔,可是那时,很可能他甚至不记得姚六六这个人存在过。
姚六六抬头对他微微一笑,算做让步,她不想和花逸最亲密的人僵持到剑拔弩张,未来总是要抬头不见低头见。是的,姚六六想到了未来,她外表再花哨,也有着那个年纪女孩子对爱情的最单纯的执着,这份执着现在听起来是如此美好,只有不谙世事的少年们,才会轻易的就相信这世界上有天荒地老。
她认为他们相遇在高中时代,便能走到很远很远的未来,比如挽手婚姻,比如相伴到老。
那时年少,所以轻易的相信了爱情只是单纯的感性。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俩人就能欢快的走向无限美好的未来。也只有年少时的爱恋,才会还原爱情的本色。成长以后,爱情便与感情,也与感性无关,密切相连的是生活,是现实。
相爱不能相恋,相见不能相伴,便是这残酷的现实。生活何其渺小,也抵不过这能让人百孔千疮的现实。
花逸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了花斐君跟挤牛奶一样握着输液管的双手和他无限放空的瞳眸。他只是眨了眼睛,没有出声,没人看到他已经醒了,他便安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