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洲在电话里听到凌冬至让他买小鱼就知道这一定是给那只受伤的野猫买的。但是他没想到凌冬至的阳台上居然会有三只野猫,并且其中一只翠绿眼睛虎斑纹的野猫看起来还是那么的……眼熟。
庄洲觉得自己似乎触摸到了什么真相。
他决定什么也不问。
在庄洲看来,这件事已经没有刨根问底的必要了,如果猫咪们跟凌冬至很熟,而凌冬至在见到了猫咪们带回来的赃物之后,会设法让它们还回去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庄洲没有深想为什么猫猫们会听凌冬至的话。一个能对受伤的野猫悉心照顾的人,野猫们会喜欢他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他是个养狗的人,自然知道,有的时候动物们会比人更重感情,也更加有良心。
庄洲神情自若地换上凌冬至递过来的拖鞋,把手里的大包小包递给凌冬至,“有两种小鱼。还有肉片和蔬菜,对了你这里有火锅没有?”
凌冬至点头,“有。”
庄洲松了口气,“吃火锅吧。你不是说爱吃辣?我刚去了趟和宽的店,底料是让他现炒的。和宽这人特别讲究吃,他做的东西,你尽可以放心。”
凌冬至这才注意到其中一个袋子里居然还有个摸起来热乎乎的饭盒,“这怎么好意思?”
庄洲笑着说:“肉也是从和宽店里拿的。他的店里每周都要从内蒙空运羊肉,应该是比较靠得住的。菜和鱼是我在菜市场买的,不知道你爱吃什么,随便买了点儿。”
说是随便买,他也是照着上次凌冬至在火锅店里点菜的种类买的。凌冬至自然也看出来了。他很早就觉得庄洲是个细心的人,现在看来果然是。
凌冬至的厨房不大,两个人就显得有点儿挤了。凌冬至先给猫做了点儿猫食端出去,回来的时候庄洲已经开始洗菜了,胸前还挂着一条崭新的围裙,上面印着喜羊羊和灰太狼。围裙的质量不怎么样,图案和颜色都错开了。一看就是在菜市场的摊子上顺手买的便宜货。
凌冬至抓抓头,“其实我家有围裙的。”
庄洲低着头把大白菜一片一片掰下来,头也不抬地说:“我看到你的画了。”
凌冬至挑眉,“觉得怎么样?”
庄洲很认真地想了想,“很生动,很有感染力。”
凌冬至咧嘴一笑,脸上带着点儿坏坏的表情反问他,“是不是跟周围的那一片阳春白雪格格不入啊?”
庄洲回忆了一下展厅里其他的作品,似乎以水墨画居多,也有几副油画,风景、人物,都是静态的画面,给他的印象并不深,“我不太懂。不过你的那幅画非常吸引人。嗯,一进去视线就被吸引过去了。”
“我是故意的。”凌冬至得意洋洋地哼了一声,“上次省画协有个活动,我送了一副农村题材的作品过去,结果组委会有个死老头说我总是弄些土里土气的东西来哄弄人,还说我没有格调。”凌冬至脸上流露出忿忿不平的神色,“你知道么,那个老东西最喜欢装模作样了,我们请他吃火锅,他非要吃西餐,请他吃西餐,又说我们点的酒不对,可能装B了。平时张口闭口就是马萨乔、多那太罗,好像谁不知道似的。”
庄洲稍稍有点儿囧,因为他就不知道这两个名字代表了啥意思。
凌冬至从庄洲的表情里察觉了什么,嘿嘿笑了两声,不好意思地转移了话题,“你是怎么会做饭的?”
庄洲反问他,“我要说是兴趣,你信吗?”
凌冬至摇摇头。他觉得庄洲应该是那种除了体育运动之外,对其他活动都不怎么感兴趣的类型。很多女人都对进厨房挺排斥的,何况他一个大老爷儿们。
“真聪明。”庄洲夸了他一句,神色淡淡地解释说:“有段时间我母亲身体不好,照顾病人么,总得做点儿有营养的东西。她不怎么信得过家里请的保姆,我哥那段时间又不在家,就只能我下厨了。厨艺就是那个时候练出来的。是不是还不错?”
凌冬至点点头,觉得他的话很难理解,“信不过家里请的保姆……是什么意思?”
庄洲沉默了一下,然后无所谓地摇摇头,“跟你说说也没什么,你应该知道我上面还有个哥哥吧?”
“庄临说过。”凌冬至点头,“不过听他的意思,你们家的大少爷经常不露面?”
“不是那样。”庄洲笑着摇摇头,眼里微微流露出几分遗憾的神色,“庄临大概没跟你提过,我们俩——我和哥,跟庄临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我的父母是出于家族结盟的目的而缔结的婚姻。婚前没有什么感情基础,婚后也没有培养出相濡以沫的亲情。有段时间我母亲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她总是怀疑……”庄洲迟疑了一下,缓缓说道:“她总是怀疑我父亲要派人害她。所以……”
凌冬至有点儿凌乱了。这就是活生生的豪门秘史么?
庄洲自嘲地笑了笑,“其实是她想多了。我父亲那个人,没那么多心机的。”
凌冬至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要不要安慰安慰他呢?
“那……庄临为什么会跟着你?”这是凌冬至最不理解的地方。在他看过的那些豪门世家的故事里,兄弟之间都会为了继承权之类的东西斗得你死我活。庄临的妈妈怎么会放心让自己儿子跟着前妻的儿子一起生活?
庄洲侧过头,看着凌冬至脸上纠结的表情,顿时笑了出来,“我父母离婚的时候我不满十岁,我父亲再婚的时候我已经上高中了。长大了,自然会学着去理解别人。事实上,我并不排斥庄临的母亲,她是个性格很豁达的人,而且帮过我很大的忙,”庄洲停顿了一下,轻轻耸了耸肩膀,“他们俩都忙得很,满世界飞。可是庄临还要上学,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所以他们只能把他送到我这里来。”
凌冬至咽了口口水,心里暗说好复杂的一家。
庄洲把洗好的蔬菜放进小竹筐里,这是他在冰箱上方的柜子里找到的。他发现凌冬至家里有很多类似的小玩意儿,精巧、别致、但是不那么实用。这或许就是艺术家的通病吧,无法拒绝美的诱惑。
“庄临说你父母也在滨海?”
“离得不远。”凌冬至指了指他们身后的方向,“不过我哥和嫂子跟我父母一起住,我嫌吵,就搬出来了。”
庄洲点点头,“你看起来就是一个幸福家庭里长大的孩子。”
“为什么?”凌冬至不解。
庄洲微微挑眉,唇边绽开一个几乎是温柔的笑容,“因为看见你就会有种温暖的感觉。”
28、露馅了
这不是什么甜言蜜语,但是被眼前这人用一种略显暗哑的声调说出来,不知怎么就染上了一丝蛊惑人心的味道。
凌冬至的脸颊窜上来一抹热意,心跳也不自觉地快了半拍。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时,心里又稍稍有些恼火,“你跑我家就是来勾引我的?”
庄洲眼中的笑意加深,“你猜对了,真聪明。”
凌冬至,“……”
深吸一口气,凌冬至悻悻地别开视线。想起初次见面时,这个人那副不好接近的样子,原来都是装出来的。
庄洲假装没注意到他脸上别扭的神气,自顾自地把洗好的菜递了过去,“锅子呢?”
“最下面的那个柜子。”凌冬至一转头看见饭盒的盖子已经打开了,辣酱浓香扑鼻,惹人垂涎,忍不住吸溜了一下鼻子,“好香。”
庄洲揉了揉他的脑袋,“很快就好了。”
凌冬至觉得这个动作他做的未免也太顺手了,比他这个天天跟孩子混在一起的人做的还顺手,简直就是拿他当成孩子在哄了,这让他心里有点儿不爽。
“回家摸你弟弟去,”凌冬至避开他的手,“你把我当小孩子吗?”
庄洲笑了起来,“庄临正在叛逆期呢,无论你跟他说什么他都会反着理解,然后再反着去做。给他笑脸他只会觉得我又在打他的坏主意,板着脸他反而能接受。”
凌冬至斜了他一眼,难道他的意思是说自己在家没有机会表现兄友弟恭,所以跑到他这里过瘾来了?
“别瞎想了,”庄洲觉得他的头发软软滑滑,很想再揉两把,可是看着凌冬至竭力板起脸的样子又忍住了,“我才不会把你当成弟弟来看待。冬至,你也别引导自己往那个方向去想。我对你的好感是哪一种类型,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凌冬至微怔,他没想到庄洲会把话说的这么透,心里稍稍有些慌乱。他话里的意思他当然是清楚的,正因为清楚所以才会迟疑,才会想要保持一个自认为安全的距离。
“好了,不说这个。”庄洲体贴地不再纠缠这个会让凌冬至感到不安的话题,“你的锅子是个鸳鸯锅,另一边怎么弄?清汤吗?”
凌冬至收回思绪,“清水就好,不要放调料。”他家的阳台上还有三只探头探脑的小家伙等着分享他的美食呢,凌冬至哪里舍得让它们失望呢。
庄洲立刻就明白了,“喂猫?”
“呃,你介意吗?”凌冬至看着他,神色有些迟疑,“我是说吃饭的时候这样……”
“没事,”庄洲笑了,“你忘了我家黑糖吗?”
哦,也对,那个囧货,绝对会比小样儿它们几个更会闹腾人。
庄洲的目光黏在他背上,他知道凌冬至感觉的到——感觉到了却没有把他撵出去,那是不是说明他还是有希望的呢?
清水锅一侧的量比较少,所以先一步开锅了。凌冬至烫了羊肉和虾,端到阳台上分给几个馋的喵喵直叫的小家伙。
回来的时候,辣锅里的东西也烫好了,庄洲扫一眼他手里的空盘子,笑着说:“你以前就跟那只小偷猫很熟吗?”
凌冬至怔住,眼神不自然地瞄一眼阳台上抢食抢的正欢的小样儿,“呃……”
庄洲最喜欢看他这副有点儿心慌又强作镇定的模样,两只大眼睛叽里咕噜乱转,象是要想出个应急的主意,一时间却又想不出来似的。
庄洲看了会儿热闹,开始不忍心了,“行了,行了,先坐下吃饭。”
凌冬至不放心地在他面前坐下来,“那个……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庄洲故作深沉地看着他,“干坏事儿的是它吧?”
凌冬至的牙齿轻轻磨了磨嘴唇,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
庄洲脸上露出一丝好笑的表情,“我当时就有些疑心这猫是不是跟你有关。”
凌冬至悻悻,“为什么会疑心?是哪里露出马脚了?”
庄洲摇摇头,“没有证据,只是怀疑。嗯,主要是我家庄临坏事,提到了手绢。然后你就很干脆地掏出一块来。我一直在观察你,所以,你当时的表情我看得出有点儿不自然。”
凌冬至揉揉鼻子,“很明显?”
庄洲迟疑了一下,“我说不好。所以赶紧让庄临把你带走了。”
凌冬至心里忽然暖了一下,原来那个时候,他是在替自己打掩护啊,他还以为庄洲单纯地只是跟自己弟弟别苗头。那后来他回到家时摆着架子不肯实话实说,那也是在故意跟他耍把戏了?
“它一直跟你很熟?”这点儿疑问在庄洲心里埋了好久,今天总算有机会求证了,“你看见它拿着表,所以裹了手绢让它送回去?”
凌冬至迟疑了一下,点点头。事情基本上就是这个样子的,他所隐瞒的只是自己的一点小秘密罢了。
“它倒是肯听你的话。”庄洲心里犹觉不可思议,“是因为你经常照顾它?”
“有一部分这个原因吧,”凌冬至想了想,“其实它们都很聪明。”
这一点,庄洲倒是很赞同。他是个养狗的人,自然知道猫猫狗狗的智商有时候是可以达到几岁的小孩子的标准的。
凌冬至这会儿稍稍有点儿头疼了,正想着要怎样把话题岔开,就听阳台上一阵喵喵喵的叫声,原来是刚才烫好的肉片吃完了。几只馋猫没吃够,还想要。
凌冬至心里松了口气,连忙把碟子里晾凉的东西给猫猫们送了过去。小样儿看他过来,神色稍稍有些不安,“冬至,这个人看起来好眼熟啊。”
凌冬至没好气地拍了一把它的脑袋,“你当初从他家里叼了块手表出来,你都忘了?”
小样儿张大了嘴。它去还手表的时候跟庄洲是打过照面的,但当时它正处于被抓获的惊恐之中,并没怎么注意他这位失主。
旁边的西崽喵的一声惊叫起来,“冬至,他是来抓你的吗?”
凌冬至失笑,低声安慰神色惊慌的两个小家伙,“他和我现在……是朋友。不会再追究那件事了。”
小样儿像是松了一口气,西崽仍有些半信半疑,“那他认出小样儿了吗?”
凌冬至点点头,“放心吧,真的没事了。”
旁边的小灰懒洋洋地晃了晃尾巴,“冬至说了没事就是没事,你没看他对着冬至的时候都笑嘻嘻的?他很喜欢冬至呀。”
凌冬至的脸颊不由得一热。
小样儿很严肃地隔着玻璃门仔仔细细地打量坐在桌边的庄洲,“他……嗯,他一直在偷看冬至……又偷看了一眼……又在…”
凌冬至的脸更热了,“还要不要肉片和虾啊?”
几个小家伙一起叫唤,“要!”
庄洲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客厅的灯亮着,在院子里就能听见音乐声。
庄洲知道这是庄临过来了。他记得庄临说过放学以后要陪同学一起去市区买书,估计是看时间有点儿晚,所以不想回老宅去了。
黑糖早在他进院子的时候就听见动静了,门一开就扑了过来。庄洲揉了它两把,抬头见庄临正盘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小笔电一边玩游戏一边听歌。见他进来,连忙站起身,老老实实地叫了声,“二哥。”
庄洲嗯了一声,问他,“什么时候过来的?吃饭了吗?”
庄临点点头,“跟同学在必胜客吃的。不过有点儿晚了,不想回去了……”
庄洲点点头,“书包都带着了?”
“带着了。”庄临忙说:“可以直接去学校。”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作业也做完了。歇会儿了我回屋做卷子。”
庄洲没再说什么,正要进书房,却听见庄临的笔记本里换了另外一首歌。一个男歌手演唱的歌曲,嗓音有种明亮的感觉,却又略带沧桑。
庄洲觉得这旋律听着有点儿耳熟,忍不住停住脚步,“这……什么歌?”
庄临忙说:“《各自飞飏》。”
庄洲忽然想起那天从和宽的店里出来,凌冬至哼唱的就是这个曲子。
庄临讨好地调出歌词给他看,“挺健康的一首歌,绝对没有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纯洁的友情和祝福……”
庄洲一目十行地扫过电脑屏幕,心中却陡然间浮起一个疑问,难道那天在和宽的店里,凌冬至见到了以前熟悉的朋友?
到底是……谁?
他为什么又要避开呢?
29、高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