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油烟味。”
左鹤立刻就领会了他话里的意思,“你是说,这人有可能是个厨师?”
凌冬至摇摇头,“是那种大排档的味道。烤鸡翅或者烤肉串……”
“我明白了。”左鹤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谢谢你了,画家同志。小吴,你负责把人送回去,有什么情况咱们再联系。”一边说着,一边风风火火地带着人走了。
凌冬至生怕自己妨碍了警察们的行动,忙不迭地拽着小吴出来了。
小灰焦躁不安地趴在副驾上,看见他们回来,一双蓝眼睛瞪得老大。凌冬至拍了拍它的脑袋,冲它安抚地一笑。
小灰蹭了蹭他的掌心,低低地喵了一声。
几天之后左鹤给凌冬至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抢劫案的罪犯已经全部抓获了,又对他提供线索的行为表示了肯定,最后提出请他吃饭以表示感谢。凌冬至对于和陌生人一起吃饭没有多大兴趣,婉言谢绝了。
这件事过去之后,小灰变得开朗了一些,小样儿不在的时候它自己也会溜达到凌冬至的家里逛一逛,蹭一顿煎小黄鱼的晚饭或者单纯地只是在他家的阳台上睡一会儿。漂亮的蓝眼睛总是似睁非睁,半截尾巴慢条斯理地在身后来回摇晃。凌冬至总觉得小灰与前段时间相比,似乎变得更懒了。
凌冬至每次看到它这副样子心里都有点儿不好受,他知道小灰这是老了。折算成人类的寿命,小灰差不多也有五十了。凌冬至很想就这样把它在家里圈养起来,但是他不敢说。因为小灰是个很骄傲的家伙,以前有一次听见凌冬至嘀咕要给它找个新主人,整整三个月都没在他面前出现过。
凌冬至知道失去身边的动物朋友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年幼时家里曾经养过一条沙皮狗,那是个好脾气的家伙,总是默不作声地跟着他在野地里跑来跑去。后来因为误食了毒死的老鼠而发疯,被邻居们联手打死了。那是凌冬至童年记忆中最惨烈的一夜,隔着一道院墙,狗的吠叫、大人们的吆喝声、棍棒打在皮肉上的闷响交织在一起,像一场耗尽一生都无法忘记的噩梦。
除了凌冬至,没有人知道它并不是真的疯了,它其实只是在喊疼。那毒药在它的身体里烧灼着它的每一个健康的细胞,它只是……疼得受不了。
可是没人救得了它,凌冬至也不能。
他只能抱着一条毛巾缩在院墙下面的阴影里,无声地流泪。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凌冬至的性格开始变得淡漠,开始有意无意地跟任何人都保持距离。因为他终于意识到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与自己格格不入。除了他之外,没有谁还能够听得懂动物们的语言,不会有谁能够明白它们的喜怒哀乐,不会明白对于他而言,它们不仅仅是一个可以陪伴他玩耍的宠物,而是一个真正的朋友。
所以,这世上也绝对不会有人真正地理解他。
作者有话要说:嗯,冬至的内心是十分孤独的。
这种孤独,注定无解
7、礼物
九月是一个很忙碌的月份,新生们要军训、高年级的学生要上后山采摘春季里自己种下的果实,老师们要忙着筹备秋季运动会、校方还要安排好中秋、国庆假期期间的值班情况。像凌冬至这种家就在本市,自己又是单身的老师,简直就是假期值班的最佳人选。
凌冬至也习惯了,反正回家的话他嫌吵,不值班的时候也会来画室准备作品。所以对他来说,值班不值班对他影响不大。硬要说有啥区别,那就是值班的时候早中晚要跟保安一起在校园里各处看看。其实监控室一天到晚都有人盯着,真要有啥情况,保安们宁可自己过去解决。带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帮手跑去抓贼,那不是给自己拖后腿么。
放假期间学校的食堂是不开放的,值班的人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午饭。凌冬至事先备了一箱方便面,又买了点儿火腿什么的放在自己画室里。第一天画得太投入,等醒过神来的时候都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第二天给手机定了时,总算正点儿吃上了午饭。等到十一长假的时候,凌冬至还想这么干,凌妈妈不乐意了。平时周末不回来也就算了,大过节的也不回来,还想不想认这个家了?!
凌冬至自己也觉得过意不去,买了一堆东西拎着回家过节去了。
等他磨磨蹭蹭地到了家,凌家已经开始准备午饭了。凌妈妈看见他回来,少不了又是一顿数落。凌冬至的大哥凌立冬和大嫂韩敏来得早,一个坐在沙发上陪老头老太太说话,一个在厨房里忙活午饭,三岁的凌宝宝手里提着一把玩具枪满屋子乱跑。电视节目里的声音、凌宝宝玩具枪突突突的模拟射击的声音以及孩子玩闹起来发出的尖叫声,吵得凌冬至头疼不已。最要命的是凌宝宝就爱拿着玩具枪追着他扫射。大概是这屋里的人他都欺负过了,就小叔出现的次数最少,还没欺负过。
凌冬至被他闹腾得忍无可忍,一把拽住他的背带裤把个小东西拎了起来,在他肉嘟嘟的小屁股上拍了两巴掌。没想到凌宝宝压根不把这几巴掌看在眼里,反而因为被拎着晃来晃去而兴奋到不行。
“还要晃晃,”凌宝宝兴奋得口水都喷出来了,“小叔,宝宝还要晃晃。”
凌冬至彻底败下阵来,扔掉小崽子扑进沙发里狼哭鬼嚎,“爸,妈啊,嫂子……救命啊,我受不了了。”
凌爸凌妈看着家里两个最小的耍宝,都有点儿哭笑不得。凌立冬一边剥蒜一边看热闹,韩敏也笑得不行。她从嫁进凌家开始就觉得这个长相漂亮的小叔子身上少了一股烟火气,神色也总是淡淡的,活的像个假人似的。如今被自己儿子闹腾着,看起来总算多了几分活气。这才像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嘛,没事儿总那么老气横秋的做什么。
午饭摆上来的时候,凌宝宝终于闹腾够了,让他妈抱着上桌吃饭去了。这小崽子也只有吃饭睡觉的时候才能老实一会儿。凌冬至也终于能安安静静地跟家里人聊会儿天了。
凌家人对于他的工作还是很满意的,他们家这个儿子从小性子就野得很,喜欢到处乱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学校组织去山里玩,结果他拉着两个小伙伴儿硬是自己去探险,结果迷路了,被人找到的时候,一身校服都快被荒山里的树杈子刮成拖布条了。上大学的时候也是自己报的志愿,非要往京里考。他快毕业那段时间凌爸凌妈一直担心他会留在那边不回来。还好毕业之后这孩子还是老老实实地回来了。南山学校待遇不错,教的又是他自己的专业,因为不是主课压力也不会很大,校方也鼓励教师们出作品,一年还有两次假期可以让他撒开了出去乱跑。在凌家人看来,这样一个职业对凌冬至那散漫的性子来说简直就是量身定造。
凌冬至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他的世界永远都比其他人更嘈杂,与其留在大都市里日夜不得清净,还不如回到滨海这个相对而言更静谧的小城市来生活。
学艺术的人都敏感。不仅仅对感情敏感,对周围的环境、天气、工作和生活的氛围都十分敏感。在去过了那么多的地方之后,凌冬至不得不承认,还是这个他从小长到大的地方最让他有归属感。
他会去很多地方,但最终他还是会回来。
凌冬至中午喝了点儿酒,在客房睡了个午觉,下午起来陪着家里人一起包了饺子。吃完晚饭《新闻联播》都已经开演了。凌冬至看着凌宝宝那双冒着贼光的大眼睛,死活不肯在家过夜。这小崽子一看就憋着劲儿要拿他当玩具耍呢,他傻了才会同意留下来。
一家人拿他没办法,只好看着他拎着凌妈给他装满饺子的超大号饭盒,在凌宝宝惊天动地的嚎哭声里落荒而逃。
凌妈一边哄孙子,一边把这个小儿子恨得牙痒痒的,“这熊孩子,好容易回来一趟,又惹得我们哭一场。下回再来,奶奶替你打他!”
凌宝宝抽抽搭搭,“拿拖鞋打。”
凌妈失笑,“好,咱们就拿拖鞋打。奶奶还让他背着你去看长颈鹿。”
凌宝宝一边抽搭一边点头,“还要看老虎。”
“好。”凌妈拍着他的后背,给小孙子打包票,“咱们让他背着你在动物园里跑三圈。”
韩敏推推老公的胳膊,压低了声音说:“我倒是觉得就该让宝宝磨一磨他,你看他平时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劲儿……”
凌立冬笑而不语。他这弟弟从小就这样,上初中的时候还有个外号叫小龙女。一个人的脾气秉性是那么容易能改得了的么?
凌冬至可不知道凌宝宝那个熊孩子已经给他点上眼药了。这段日子他光吃方便面了,今天回趟家不但给自己补充了一点儿油水,而且连明天的份儿也带了出来,这让他的心情变得格外的好。
一路吹着口哨回到教工区,还没上楼就看见自己家阳台上亮着一团橙色的灯光。
凌冬至不由莞尔。
这个橙子形状的地灯是他上个月网购的,当时小样儿也在场,非逼着他挑这一款。这个地灯就是他给这帮小家伙准备的,按压式的开关,随便拍一爪子上去就亮了。这也是凌冬至的要求,如果晚上来他家的时候赶上他没回来,一定要把阳台上的地灯打开,免得他大半夜回来一开门就看见一对一对冒着绿光的眼睛。
凌冬至开门进屋,冲着阳台的方向吹了个口哨,“谁饿着肚子呢?我这里有饺子。”
阳台上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冒出来三四个猫头。
凌冬至换鞋洗手,拎着饭盒往阳台上走,“饺子里有盐有调料,你们都少吃点儿。嗯,解解馋就行了,吃多了该掉毛了。明早我再给你们弄点儿好吃的。”凌冬至其实没什么厨艺,好在这帮小家伙也不嫌弃。
几个小家伙拨拉出饭盆来,凑在一起吃饺子。
凌冬至又给它们的水盆里加了点儿清水,然后拎着饭盒去了厨房。小样儿的胡子上还沾着一小片饺子皮,却顾不上继续吃,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两只猫眼里闪烁着激动不安的亮光,好像有什么激动人心的谜底就要揭开了一样。
凌冬至关好冰箱门,蹲下来摸了摸这个略微有些反常的小家伙,“出什么事儿了?好像还挺激动的,是不是见着艾米了?”艾米是一只纯白色的波斯猫,小样儿自从见过一面之后就对人家念念不忘。只可惜人家因为血统的问题,没看上小样儿这只土猫。
小样儿眨巴眨巴眼睛,把压在肚皮下面的什么东西推了出来,斯斯艾艾地说:“我们上次吃了你的火腿肠,呐,这是我们送给你的礼物。”
那个亮光闪闪的、还沾着猫毛的东西是:一块男士手表。
凌冬至一眼看见表盘上那个代表着价签上会有好几位数的LOGO,像挨了雷劈似的,立刻就跳了起来,“卧槽,你们这从哪儿弄来的?!”
8、手帕
闯了祸的大猫小猫排成一排,脑袋都低着。
凌冬至脑袋都大了好几圈,“谁先交代?嗯?谁出的主意?偷人家东西的时候你们几个都有份儿的吧?一起去的?”
猫猫们脑袋垂的更低了。小样儿一脸委屈地舔舔爪子,哼哼唧唧地说:“那个人家里好多块这样的表呢,我们就想着……”
凌冬至恨不得拎着它的脖子好好地晃一晃,“猫哥哥,猫大爷,能有好多块名表的人,那是咱们能惹得起的吗?”
小样儿哪想过这么复杂的问题,一听凌冬至说惹不起,表情立刻变得可怜巴巴的,“那怎么办?要不……送回去?”
凌冬至撞墙的心都有了,“怎么送啊?”
拿去还给人家,就说是猫偷的……谁会信?!
小样儿垂头丧气地看着他,“那怎么办啊,喵。”
还回去是必须要还回去的,不还的话事情会更加严重。但具体怎么还,这可是个棘手的问题。
凌冬至长吁短叹了一番,终于想起来另外一个问题,“你们从哪儿偷出来的?”
小样儿偷偷瞟了他一眼,像个小受气包似的嘟囔说:“就是小湖南边的那个院子,栏杆上爬满了绿藤的那个。”
小样儿不知道说小区,只会说院子。但是凌冬至一听小湖南边这几个字,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它说的那个小区是碧波湖边上的最后一块黄金地皮,早在打地基的阶段就被地产商炒成了天价。如今一栋小别墅的价钱足够凌冬至这样的薪水一族不吃不喝工作到死。而且最要命的是,该小区保安极其到位,闲杂人等根本混不进去。
更别说要混进人家失主家里去了。
凌冬至又叹了口气。小样儿看着他发愁的样子,眼神终于内疚了起来。
“冬至……”
凌冬至捏着它的后颈把他提溜到了自己怀里,这小东西存着什么样的心思他哪会不知道呢。说起来,猫这东西骄傲的要命。尤其像小样儿这种野猫,没有家,没有主人,对任何地方都没有归属感,自然也不乐意欠谁的人情。
即使他是凌冬至。
小样儿老老实实地蜷在他的怀里,见凌冬至没有说话,凑过去在他的掌心里蹭了蹭,低低地喵了一声。
凌冬至围着御景苑转了一圈,累得腿脚酸痛,还是没找到一个可以让人钻过去而不被发现的漏洞。除了保安们的移动岗之外,还有完善的电子监控设备呢,专业飞贼都溜不进去,别说凌冬至这样的外行了。
凌冬至从夹克里掏出蔫头蔫脑的小样儿,长长叹了口气,“只能是你自己进去了。”
小样儿听了这话,小表情更发愁了。它能带着几个同伙把表弄出来,不表示它还能把东西原样送回去。再说,叼着一块表爬上二楼可比从阳台上跳进草坪里难得多。
凌冬至也知道赃物不能让它明晃晃地带在身上,咬着嘴唇发了会儿愁,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块棉布手帕。是最普通的那种浅色格子手帕,几块钱一条,几乎所有的超市里都能买得到。而且这一条刚在他身上揣了半天,他没有用香水的习惯,今天也没进过画室,应该不会染上什么标志性的味道,即使被小样儿丢在现场了,也不会牵扯到他身上。
凌冬至用手帕卷住手表,在小样儿的脖子上打了个松松的结。不至于让它难受,但也不会让东西掉出来。
“去吧。”凌冬至拍了拍它的脑袋,“把东西送回去,我就在这里等你。”
小样儿深深看他一眼,转过身从爬满绿藤的栏杆之间挤了进去,三窜两窜,棕黄色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茂密的花树之间。
凌冬至摸出一支烟点上,心里忽然有点儿发虚。
这里是御景苑的侧街,马路对面就是另外一个小区,马路两端一边是南山区的主干道,另外一边就是碧波湖。这条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