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这次宴席除了商行里做事的人,已经成家了的还可携带家眷,不过女眷都在三楼上边,那几个女子却并不像是家眷,行止落落,举动颇有气度。
“那个女子是……?”其中的一个清冷美丽的女子,沉默的坐在角落中自斟自酌,目光不经意间常常流连到蓝竟航身上,他不由得好奇的拉了拉杨凤珏的衣袖好奇的问。
“呵呵……她叫明珠,是咱们商行的四大副总管之一,主管情报的重楼主事,从小就是个孤儿,肯吃苦,人又可靠,在天阳里也算是元老了。你也看出来了吧?她对阿航有点意思。不过卢晓那小子上次贸贸然的去帮他说媒,结果把人家姑娘惹恼了。”杨凤珏凑近非花小声的嘀咕着。
——原来那神秘的重楼总管竟是个女子,真是难能可贵呢。
在大商,女子的地位虽然并不若中国古代很多朝代那般低微,但是在很多情况下,女子是没有社会地位和话语权的,抛头露面的女子更是容易受到社会的指责和轻视,从父从夫从子才是这个时代女子的行为准则规范。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一个孤儿出身的女子要取得如明珠那般的成就,不知要经历多少艰辛。
这样心性坚韧的女子,确实是蓝竟航的不二良配。
“但是,你觉不觉得她长得有点像一个人?”大大的眼睛,斜飞的眼角稍显冷淡高傲,细长柳眉,尖尖的瓜子脸,不知道笑起来的时候会不会有些可爱?
听到非花的话,杨凤珏对明珠仔细端详了一会,讶异道:“是呀,我怎么没发现呢?她长得……”
“她长的如何啊?好不好看?”杨凤珏还没说完,旁边忽然冒出了一个声音,原来不知不觉间蓝竟航已经端着一大块的水果蛋糕坐到了他们的身边。
59
59、番外五 。。。
在洛州城的别院里,非花和杨凤珏卧房的隔间墙上有一幅画。
长长的画轴上面,和真人等高的十七八岁美人,罗裙绣襦,撑着油纸伞在雨中拈花回眸。蚕眉凤目,鼻尖挺翘,朱红小嘴,那俏丽的瓜子脸上带着妩媚爱娇的笑意。
画里的人是非花的生身母亲,当年秦香楼的红牌名姬,傅颖。
前两年刘斌和卿蓉成亲并且定居洛州城外的那个小农庄之后,这幅画就被送到非花的身边。
而现在非花看见的这个美丽冷漠的女子,面相上与他母亲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鼻子和嘴唇到下巴的轮廓,微微笑起来的时候看起来更是像。
难道世界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儿?
实际上就真有那么巧的事儿,缘分或者血缘这种东西,有时候是最说不准的事情。
当中秋过后,非花和杨凤珏回到洛州,拿出那副刘斌送给他的画儿给被蓝竟航拐到洛州来的明珠面前时,淡漠的姑娘指着画中人持伞手腕上的一块花瓣状红斑道:“她是我姐姐!看,我们姐妹身上都有这样的胎记!”明珠挽起自己的衣袖,露出手腕上同样形状的红斑。
“我们家很穷,爹娘种着五六亩薄田养兄弟姐妹七个也养不活,大姐早早的就被卖出去了,之后的几年,几个姐姐也跟着被送走了,我在家里长到四五岁的时候也被送到城里的远房亲戚家,那家人添了少爷没多久我就跑了出来……后来就遇到了老家主。杨家是我的恩人,想不到在这里我还能得到姐姐的消息……姐姐的孩子竟然都这么大了……”
明珠用着淡然的口气叙述着往事,冰冷的神色并未因与亲人的突然相遇而出现松动,只在说到最后看向非花时,眼中才露出丝丝的动容。
作为家里七个孩子中最小的女儿,姐姐被送走的时候她还未记事,长大了开始记事之后,能记住的却只有生活的艰辛,被别人凌虐、践踏的悲苦,挣扎着求生,一路往上爬的辛酸。多少年了,她的心中疲倦得只剩下了麻木和冰冷,亲人和亲情对她来说已经是过期品,不需要了,也不在意了。
蓝竟航、非花和杨凤珏相互看看,也是一脸说不清什么感觉的茫然。
这真是应了一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到最后,难道非花和杨凤珏都要成为蓝竟航的外甥?这也太……
但是不管怎么样,非花多了一个小姨,而明珠自打认了非花这个外甥,性子跟往常也并没有什么不同,这性格相似的姨侄俩站一块儿的时候,让蓝竟航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嫡亲的一家人,尤其那挑起眉毛似笑非笑瞟着你的时候,俩人真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但是这俩人又并不是处处相像的,不然杨凤珏早在遇见非花的时候就该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了。非花和明珠都不是热络的人,之前的素未平生和现在的外家至亲其实没多大区别,所以两个人相处起来比跟商行里别的下属相处起来还要生疏。
倒是蓝竟航,自从知道非花和明珠的血亲关系之后,不仅理所当然的将非花当成了外甥对待,对明珠姑娘也越发的厚脸皮起来,某些肉麻话简直让人避而远走。
于是,没过多久,继权邕和铁宝的腻歪事件之后,非花和杨凤珏决定再次三十六计走为上——出游散心。
时光荏苒,转眼就到了秋末,转眼白雪纷飞了,转眼又过了一年。
三月清明,柳枝青青,杨凤珏携非花辞别了众人,一路往榕环县去给母亲上坟。
几年前,刘斌和卿蓉夫妇来找非花,几人一合计,决定把傅颖迁往她生前最钟意的榕环县安葬,花树环绕、依山面水的山坡终年青翠,她泉下有知,想必十分的欢喜。
非花和杨凤珏来到榕环县的时候清明已过,又正碰上因为士子们争相赏花而形成的春上花社,整个县城的气氛反倒很是热烈。
榕环县城建于一个小盆地中央,四面都是坡度非常小的小山坡山头,沿着出城的官道和四通八达的山道,满眼皆是落英缤纷。
刚下了一场小雨,非花和杨凤珏刚上了坟,就因为下雨而停留在城外的一间寺庙里。
二月的杏花还未落尽,残花夹杂着毛茸茸的小青果,满眼是新生的娇嫩朝气。桃花开得绚烂,红白粉竞相妖娆,雪白的梨花刚开始花期,想来再要不了多久,就会雪团儿一般满树生香了。
不大的寺院院子被花树环绕其间,本来开得极其艳丽缤纷的俗世颜色,被那袅袅的佛香和飘渺不散的诵经声染上了几分圣洁,即使是心中无佛的人也无端生出了虔诚之心。
雨停了,停留在寺庙里的游人也纷纷把了油纸伞重新投入赏花的乐事,非花和杨凤珏没有坐马车来,也沿着林间的小道慢悠悠的走着。
正转过一片绯红桃林,两人就听到了一阵争执声,一个蓝袍青年突然跑出来,差点儿迎面撞上非花。
杨凤珏眼明手快的拉着非花往怀里一带,避开了来人。
那青年也想不到会撞上他们,瞥了两人几眼,脸上愤愤的低骂了几句,脚步匆匆的跑远了。
“切!也不看看他如今的寒酸样子,落魄了才想着来巴结,当别人是傻子呢!”
“就是,穷酸吧唧的,还拿乔摆谱,真当他还是当初的白家少爷呐!哈哈……”
桃林里传来几个人大声嘲笑奚落的声音,转过拐角时,几个书生模样的人也同时注意到了非花两人。出色的容貌和气质,令那些书生对两人一直行着注目礼。
走出很远,杨凤珏才笑着道:“刚才被嘲笑的那个人,就是当年在同乐山庄里胆敢调戏你的人。”脸上神情愉悦,仿佛看到别人倒霉是多么快乐的一件事儿。
调戏……杨凤珏不说他都要忘了,那次他在同乐山庄最后一次登台的时候,在庄子里被闯进来的人骚扰,据说那人还是苏州当地名气不小的世家公子,自称文武双全的人物,后来杨凤珏和蓝竟航不仅关着把人狠狠凑了一顿,还把人家的家产侵吞了。
想不到杨凤珏和蓝竟航还深谙“活着比死去更痛苦”的道理,还留着人家折腾人家高傲的自尊,嘿嘿……真是的。
非花看着杨凤珏春风般得意的笑脸,嘴角也不觉露出笑意。
这个人,其实有时候还是很孩子的。当然,他自己也是。不然,他为什么也笑得这么贼呢!
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掩映于满目芳华中。
陌上花影相迎,点点雨珠点缀着满树芳华,时光自有其风流处。正是:陌上花开年少,花间风流自赏。多少故事,不尽与言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