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抿嘴一笑,大大方方的问:“何出此言?”
“觊觎心法的人,你不是头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如今你将烫手山芋藏在怀里,不要说掌门不会放过你,那为一己私欲前仆后继而来的虎狼也不会。”凌初说着,垂下眼帘来,又背过脸去,看着那车水马龙的市井街道,“这本是承天剑派的秘密,既然你一意孤行要搀和一脚,这浑水你是蹚定了。”
“看来少侠对端木还有误解,我端木今天便当面将话说明白。”端木将有些畏寒的双手入袖,脸上的笑意却不减一分,“我端木,可以为了这个秘密舍弃自己的生命。不像中原某些名门大派,以大义为名,这确是端木的一己私欲。在我看来,所谓大义,不过是一群人的私欲罢了。”
面对端木的口出狂言,凌初的神情亦没有什么波澜,只是道:“希望你的武学造诣,跟你的口头功夫一样好。”
话音方落,只觉突然一股威压逼来,端木几乎以为凌初要出剑,可静立片刻后,凌初却连头也没有回一下,便径直的离开了。
端木看着那背影远去,才缓缓的回过身进入雅阁,神色了然。这承天剑派的少掌门,如此前来警告,虽不知他接下来有何打算,却料想是他暂时也无法分心护住顾明轩,暂时只能默许他藏身于此。这让端木感到十分安心,承天剑派本就人丁稀少,如今少掌门心怀私欲,光凭老掌门和一个女弟子,更是不可能同他争夺什么了。
回到卧房时,顾明轩已又睡了过去,他抱着那剑鞘,像是抓着什么安心的东西,睡得很深。
第十八章
接下来的几天,即便是醒来的时候,顾明轩也是浑浑噩噩,那把剑鞘从不离手,虽然不再哭了,但也终日魂不守舍的,更别提继续修炼心法了。
见他如此,琳琅都有些着急了,端木却不急。反正现在人是他的,时间很多,为了得到昆仑心法,即便他花三年,五年,也是值得的。
很快,端木又得到了另一个好消息,那七日里琳琅买来的女人,迟迟未来月事,已有怀胎的脉象。琳琅的法子虽然慢了些,但的确是稳中求胜,况且,毕竟顾明轩已成年,即便修习心法也不会有太高造诣,只怪承天剑派做得太狠,若是由端木亲手抚养大的叶氏血脉,武学前途必不可限量。
见端木不务正业,每日就是遣人找好吃好玩的,慢慢的逗着哄着,琳琅都快搞不明白了,终有一日忍不住问道:“教主,哪有人对迟早有一日要宰杀入腹的玩意这么倾情以待的。”
端木正勘察着新入的一批字画,闻言笑了一笑,头也不抬道:“百炼钢不如绕指柔,你懂什么。”
琳琅本还不以为然,但端木的话没多久便得到了验证。绕指柔终于是渐渐打开了顾明轩的心结,每日见端木如此宽慰他,顾明轩不得不为之感动。
他的情绪稍微恢复了一些后,也想为端木分担一些丹青雅阁的事宜,虽然不敢在外抛头露面,便学着端木每日所做的那样,在书房将新到的画作分门别类,悉心装裱。端木自是知道他想为自己做些什么,只是方向完全错了。端木唯一希望他做的,就是安分的待在房里,好好的修习心法。
可见他如此认真的忙活在自己的书案前,竟有些不知如何阻止。
每晚端木都搂着他入睡,抚摸着他手腕流淌着那微薄的内力,固然诱人,却每日每日,都好似没有长进,像一片羽毛轻轻撩拨着端木的渴望,让人心痒难耐。
好几次,端木都几乎想直接咬向他的脖子。可是还是及时的克制住了。端木知道,还不是时候。
这样的日子若持续太久,端木觉得他也会失去足够的耐力,好在过了半月,在端木漫不经心的几次提点后,顾明轩又开始时不时的修习心法。每日感受到他的些许长进,端木觉得那滋味简直妙不可言,便不再急性子。
就这么平静的度过了一个月,承天剑派也没有什么动作,端木原本还以为他们是忙于家务事无暇分心,却谁料原来是暗度陈仓。
修生养息十年的承天剑派,突然大发请柬,广邀群雄,中原武林各派皆受邀,俨然一副重出江湖的架势。承天剑派虽遣散弟子,隐退多年,但掌门凌万顷勤于走访联络名门大派,数年来一直未曾间断,时至今日一样颇具声望。一石激起千层浪,虽未言明是何意图,江湖中有些资历的人却都猜了个大概。
传闻,承天剑派掌握着西域昆仑派失传已久的昆仑心法。那曾在江湖中引起腥风血雨,数千年前的邪门武学,便是如今,仍不知多少人觊觎,承天剑派非但不将其作为资本,更是已一己之力保护昆仑心法,一向为中原各派所敬重。
一时间,武林人士纷涌而至这平静的小城,饶是端木,也不得不开始忧心忡忡。
运气一番收势后,顾明轩缓缓睁开眼,便见那坐在书案边的端木单手撑着额头,长发自那肩头滑落大半,愁眉不展。顾明轩却不曾踏出这丹青雅阁半步,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知发生了什么,见端木近日来总是神色忧虑,也不由有些担忧。
“端木,你怎么了?”
端木偏头看了看顾明轩,纠结许久,忽然招招手。顾明轩对他报以全部的信任,想都没想便下床,在书案边的榻上靠着端木坐了下来。
心里的矛盾与战争,眼前这人完全不明白,端木叹了口气凑了过去,额头对额头,鼻尖对鼻尖,对上那顾明轩明亮的眼睛。
端木没有像往常一样的抱住对方,反而固着顾明轩的脑袋,顺着向下,轻轻吻上了因为些许紧张滚动了一下的喉结,视线却盯着那泛着青色的血管,目不转睛。
端木想对着那处咬下去,将血连同着皮肉一块咽进肚子里,然后就不用再担心有人会夺去。
可是与端木的期待相比,这内力还太弱了,还不够强,即便生吞入腹,面对端木心里那燃了半生的渴望之火,只是杯水车薪。
端木又叹气,才低语:“我想回去。”
“回去?”
“回西域去。想带你一起回去。”
顾明轩怔了一怔,他也说不清自己的想法,他在这里虽然担惊受怕,但要彻底就这么离开这里,又觉得像没了根似的。
于是他试探着问:“那店怎么办?”
“盘出去。”软软的靠在顾明轩肩头,端木犹豫的描摹着他脖子上的青色血管,答,“以现在的账目和口碑,丹青雅阁随时都可以高价盘出去。”
“……”顾明轩感到没什么什么其他理由可找了,毕竟他在这里,不但危险,说不定还会给端木带来麻烦,细想了一番后,才缓缓道,“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手指一顿,这才终于离开了顾明轩的脖子,端木又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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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花了两天时间,迅速的盘点了全部账目和存货,然后统统交给掌柜,又安排琳琅留下辅助掌柜。自己则仅带着采青与晚晴,与顾明轩在第三日后半夜就启程上路。
以端木这庞大的家当来说,便是准备一月也不奇怪,第三天便出发真可谓是离开的非常仓促了。顾明轩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如此归心似箭,但也没有多问。
颠簸的马车上,他靠在端木的身边,听晚晴和采青说昆仑山上的皑皑白雪和瑶池美景,说西域的民俗小吃和风土人情,本该浮现在脑海中的应当是日后的良辰美景,可顾明轩的脑子却一片混沌。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彻底遗失了安全感,才导致对什么好事都没有真实感。
端木见他没有兴致,便示意你一句我一句的晚晴和采青安静下来,拍了拍他的脑袋道:“天还没亮,不如睡一觉吧。路途还很长呢。”
顾明轩点了点头,然后就顺从的闭上了眼。
即使在密不透风的马车里也能听到车轴声有规律的发出格格的声响,顾明轩无意识的数着那声响,想着他正在一步步离开过往二十年的日子,沉沉的睡了过去。
如每一天晚上做的梦一样,他又梦到了凌初。漆黑一片的山洞里,他看不见,却能听见凌初的声音,那么熟悉的声音。
他感到自己双手空空,害怕极了,慌张的后退了几步,扭头就朝洞口的光亮跑。
这么远,那么近。凌初的声音紧随其后,却一直在重复一句话,说什么,他听不懂,反正一定是谎话。
正这么想着,然后跑着跑着,忽然一个踉跄,他猛的醒了过来。
原来是马车突然停下,熟睡中的他差点向前跌去,立刻惊醒,幸而端木及时的伸手将他扶了住。
听到马车外的马嘶与马蹄的嘈杂声,采青与晚晴的表情都有些警惕,端木则是推开他,接过采青递过来的长剑,便起身掀开车帘,微微弯腰从容的探出身去。
噩梦中醒来的顾明轩仍心有余悸,急促心跳尚未平静,便听得端木在马车外轻笑一声。
“凌掌门,好大的阵势啊。”
顾明轩有些难以置信,看向采青与晚晴,两人都是阴沉着脸,看不出什么端倪。他只好朝边上挪了挪,壮着胆子朝帘子伸手过去,昏暗的马车内,刚睡醒的他还有些分不清远近,好不容易才攥到了布帘。
他小心的凑过身,手指还有些发抖,拉开了车帘的一角。
马车外有好多人,可他一眼看到的,便是那静立在骏马边上的凌初凌珊二人。而不同于其他人,凌初的视线自始至终都停在马车上,也几乎是立刻与顾明轩的视线相撞,那波澜不惊的脸上,立刻有了些许道不明的神色。
顾明轩心一惊,立刻放下帘子,躲回了马车里。
端木环顾一下拦在马车前的人马,心下便有了大概,看来准备仓促的也不仅仅是自己,这人数还远远未够中原各派之十一,鱼龙混杂,不足为惧。
为首的凌万顷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不语,在旁的一个中年剑客替他开了口:“端木,你的底细我们已替凌掌门查明,你乃昆仑派的叛门弟子。在西域窃取昆仑派藏书后又来到中原觊觎承天剑派,是何居心已是路人皆知!如今凌掌门联络中原各派,就是为将你这人人得而诛之的贼子正法!”
隔着布帘,顾明轩听得傻了,完全不懂这人是在说些什么。端木不只是个风雅的书画商人吗?
端木冷笑睨着马背上不发一言的凌掌门,听着那剑客含糊的说辞,也知道凌万顷这老狐狸根本没有将细节与旁人细说,只是拿这些人当枪使。
“废话少说,这些你们口中的叛门之罪,觊觎之罪,我端木根本就不屑于辩驳。既然你们已查清了我,自然也该知道——”端木笑着跳下马车,抽出剑来,浑身散发着教人胆寒的气息,一字一顿道,“昆仑派,死了多少人。”顾明轩在马车里听得一愣一愣,虽然没有听明白,却觉得这不像是自己认识的端木,心里渐渐起了异样的感觉。
为追回藏书,昆仑派可谓死伤惨重,只余几支分宗苟延残喘,支撑着门派。想到这些都出自面前看似端庄的青年之手,众人皆不由所震慑。
见端木还未出手,已重挫己方士气,承天剑派凌万顷一踢马镫,便握剑从千里赤上一跃而下。集思广益终是查清端木雅身份,便得知此人本就极有天赋,又将昆仑派各宗派武学融会贯通,年纪虽轻身经百战,武学造诣深不可测。而昆仑派血案更可见此人心狠手辣,在场各门派实力不等,若贸然由这些人上前挑战,怕十有□是要被端木斩杀剑下。
头发花白的剑客沉默依旧,没有一句废话便拔剑出鞘,直直朝端木袭去。
端木提剑迎上,两人立刻兵刃相见,剑与剑的撞击刺耳而快速,一息功夫已过了数十招,凌万顷与端木被相互剑气震开,皆后退了数十步。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几乎在两人交手的开始便明白了这是场要插手也不知从何插手的战争,而方才那风起云涌的数十招,不过是一桌奢华酒菜前的冷碟而已。
气氛剑拔弩张,像是相应这压抑的对峙,天边忽然开始惊雷阵阵。这一回端木先发制人,提剑便袭了上去,招招夺命,转防守为攻势。
众人在旁屏息观看,却完全无法预估这一战的胜负,要知凌万顷乃当年独步武林承天剑派掌门,十年来闭门深造,也是个可畏的人物。可尽管承天剑派凌万顷当年名震江湖,毕竟十年过去,如今他已是年过半百,头发花白。加上众人心中对端木实力没有底,皆是惊恐神色。
两人本皆是毕生醉心武学之人,而端木更为疯狂,为增进武艺哪怕付出性命亦在所不惜。昆仑派道家武学,招式本因是世间万物阴阳调和的和缓,却竟让他使得剑走偏锋,浓烈的杀意也感染了凌掌门的剑招,双方势均力敌拉锯不下,目的却唯有一个,那便是将对方斩杀于剑下。
凌初心里对父亲自是有自信的,但并不像凌珊那样自信满满,只因他也与端木交过手,若同样全力以赴,或许自己也并不是他的对手。凌初深知端木绝非徒有虚名的泛泛之辈,即便是他,也无法预估此战结果,索性倒不如不看了
顾明轩听着马车外的兵刃动静,担心得忍不住再度掀开了帘子,试图找一些安心。可一掀开帘子,便见凌初一直默不作声,盯着他,仿佛对这一仗的结果似是全然不在意似的。
但见顾明轩再一次探出头来,凌初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了。
第十九章
但见顾明轩再一次探出头来,凌初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了。
见凌初转身从马背上取下剑,顾明轩感到背后一寒,急忙放下帘子,但和方才一样,背对车帘坐了一会儿,又实在对外面的端木担心的紧,他只好又换了个姿势,小心翼翼的伸手掀开一条缝,正要凑个眼睛过去,却忽然一只手伸进马车,抓出了他的手腕。
事出突然,顾明轩吓得“啊”一声叫了出来,来不及任何其他反应,便立刻被生生的拖了出去,他下意识的用另一手拉住门框,却忽然听见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师兄。”
顾明轩怔了。
“跟我走。”
当凌初的脸突然如此近的出现在面前,那严肃和认真的神情让顾明轩竟连害怕也忘了,只是这么简单一句,就让他那扒着门框的手不知为何的松了开。
就在整个人要被凌初带出马车之时,顾明轩感到身子一顿,手似是被马车中的一人拉了住。凌初未料马车中还有其他人,未来得及多想,便见一个少女持鞭杀了出来,只得暂时放开了顾明轩以剑迎上,专心应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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