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得及多想,便见一个少女持鞭杀了出来,只得暂时放开了顾明轩以剑迎上,专心应战。
采青与晚晴自始至终未曾出马车,一来是二人武艺浅薄出去也帮不上什么忙,二来则正是提防有人趁乱将顾明轩带走。
采青持剑攻出去的同时,晚晴一把将顾明轩拉回了马车中,按回了座位上。
听见那马车外的阵阵破风之音,顾明轩这才想起凌初所做过的事,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采青与晚晴在保护自己,那是因为……凌初要杀了自己。
“对……对不起。”顾明轩有些懊恼的为自己的愚蠢道歉。
晚晴并未回答什么,立刻探出头,见采青已是不敌,便也咬牙杀了出去。
采青与晚晴又哪里会是凌初的对手,两人无论是轮番上阵还是一拥而上,都被凌初轻易的打倒在地。凌初心中急切,手中便也使了全力,不消片刻,两个少女便满身是伤,再无还手之力。凌初的目的并非是取两人性命,见两人已无力阻碍,便立刻跃上马车,掀开了帘子。
曾经一起长大,一起练剑,饭席间也听了不少凌珊的吹嘘,顾明轩知道师弟的能力。明白采青和晚晴绝不会是凌初对手,他当然也就没有在马车中坐以待毙。
于是凌初掀开车帘之时,正撞见他弓着身子低着头,把自己卡在马车的小窗里,哼哧哼哧吃力的往外挪动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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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马车边的不小动静,端木不由有些分心,与剑术高超的凌掌门交手,分心本是一件可怕的事,却不知为何,端木察觉那原本全心放在剑上的凌万顷比他更加分神。
还未来得及想其中端倪,凌掌门忽然一股剑气震开了对手一些,扭头便朝马车杀去。
敏锐的察觉身后逼近的剑气,凌初转身便接下一剑。霎时马儿受惊长嘶一声,驭位尽毁。
这一下莫说端木,连众人都看得更加不明白了,那马车边的青年,人群中大多都认得,那是凌掌门的爱子,令人生畏的后起之秀。为何突然之间,凌掌门弃下端木,反向爱子杀了过去。
马车上已站不住,凌初轻点足尖后跃至数米外的空地,凌掌门却不依不饶,提剑追了上去。
两人位置一变,凌初便一眼看到了还卡在那小窗上的人,已经出来了大半身体的顾明轩登时吓得赶紧往马车里退。
凌初虽未作声,知子莫若父,凌掌门已见他神色有异,已然回头,见到顾明轩的身影,下一秒便提剑朝马车刺了过去。
凌初大惊,一个箭步上前以剑刃阻拦,那夺命的一剑,终只是刺入窗框之上。
“逆子!”凌万顷将剑拔出,竟破天荒的开了口,转身便朝凌初而去,气得胡子都微微发抖,“如此感情用事,却将你母亲的大义置于何地!”
“母亲若是知道今日,想必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
“一派胡言!”
两人使的皆是承天剑派的招式,一时自然难分胜负,但面对盛怒之下的父亲,凌初不敢全力攻击,以守为主。
但凡剑术,必应以攻为守,掌握局势者胜,只守不攻,全然被动的面对对方变幻莫测的招式,才是难上加难,僵持了一会儿,凌初终于一个不慎,被一剑刺入握剑的肩口,霎时便染红了一袭白衣。
“大表哥……”凌珊捂着嘴,刹那间已心疼的掉下两行泪来。
毕竟虎毒不食子,凌掌门顺势将凌初手中的剑击出数十米外,缴了他的械,便没有再伤他。顾明轩虽没懂这是发生了什么,却也没有闲着,他把自己卡在了小窗上,如今不管是进是退,只要能出来就行,费力的挣扎许久,终于从马车的小窗上滚了下来。
凌掌门对付完凌初,便立刻转身再度朝那从马车小窗里摔出来的顾明轩刺去,这一次,却是端木接下了他的剑。
“凌掌门终于不再装聋作哑,可喜可贺。却是不是忘了对手是谁呢?”
“那老朽便先斩了你这魔头!”
见凌掌门与端木再度在马车边大打出手,一部分人慌忙随着凌珊一同上前去查看半跪在地的凌初。凌初几下封死了右臂的穴道止住出血,便咬牙忍着痛站起身来,伸手挥开众人,只对凌珊指着远处道:“将我的剑取来。”
见大表哥受如此重的伤,凌珊的视线都被泪水模糊了,顺着凌初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远处的剑,却没有动,只上前将他搀扶着,带着哭腔问:“大表哥,这是怎么回事啊?”
“去!”
得不到答案,凌珊终于还是决定听凌初的,便松开搀扶,擦着眼泪朝远处的剑跑去。
继师弟之后,这次是师父要害自己性命,顾明轩惊恐的靠在马车上,半开着嘴。而这一回他是亲眼见到了,虽然他是门外汉看不太懂,却也看得出端木持剑与师父交战竟仍游刃有余。
这是怎么一回事。
顾明轩没有时间多想,便急急忙忙的沿着马车壁退后,躲到了马车的后头,不料前有狼后有虎,身后一身是血的凌初又突然出现,在他几乎要大喊出声时,猛的捂上了他的嘴。
“唔!”
“嘘。”
凌初的唇因为失血而有些发白,却仍是十分冷静,低声道,“跟我来。”
说罢,凌初便松了捂着他嘴的手,面对对方如此信任的态度,顾明轩一时也忘了出声。凌初随后便顺延向下摸到对方手,拉着他,小心翼翼的朝马车另一边去了。
凌初只做了个手势,那坐骑一丈雪像有灵性一般,忽然挣开旁人的牵引,奔驰到了马车旁。
听见马蹄声,交战中的端木与凌万顷齐齐回头,见此情形立刻猜到凌初要做什么,竟不约而同的飞身过去。
凌初左手持剑,用伤臂将顾明轩护在身后,挡下二人攻势,而端木又拦下凌掌门欲趁乱夺取顾明轩性命的招式,三人各有各的目的,立刻混战成一片。
激战片刻后,原本受伤的凌初便渐渐败下阵来,凌掌门不愿伤及爱子,便着重对付起端木。高手间对弈,瞬息之间便可耗费常人全部体力,而此时每个人都相当于要拦下两人的攻势,端木也深知如此下去支撑不久。而见凌初自始至终将顾明轩护在身后的动作,便暗暗做下了决定。
凌万顷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唯一的叶氏血脉死,他与凌初抱着不同目的,但在保住顾明轩性命这一点上,却是不谋而合。
凌初亦知自己已渐渐不敌,便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对身后的人道:“上马。”
顾明轩回头看向凌初的马,还未来得及往那边迈出一步,忽然感到衣领被揪住,凌初见端木对他出手,正要阻拦,却见端木略一用劲,已将顾明轩丢上了几米开外的一丈白背上。
对于端木的举动凌初愣了一愣,却也立刻会过意来,及时抽身,趁着端木拖住父亲之时一个翻身跃上了马。将那摔得挂在马上,正挣扎着爬起来的顾明轩一把按回马背,便策马而去。
以这种猎物一样的姿势挂在马背上疾驰,颠簸中顾明轩恶心的快要吐了,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好在未跑出多远,凌初便揽着他从马上一跃而下,弃了马,凌初提起一口真气便以千里一步的轻功朝山上去了。凌初的手臂像铁箍一样紧紧的禁锢着腰,顾明轩挣不过,只隐隐扫到几眼上山的路,竟是再熟悉不过的容山。
但凌初没有在半山腰的承天剑派停下,而是继续向上,几乎到了山顶处,在一挂小瀑布边,凌初终于停下脚步,也放下了手里的人,顾明轩的双脚这才落了地。
他扶着反酸的肚子,环顾了一番四周,此时天才正微微亮,湖水映着清光,瀑布翻着白色水雾。看着这瀑布,小湖和旁边的山洞,顾明轩心里隐隐有些印象。
这里是以前承天剑派犯错弟子被罚面壁思过的地方,小时候他曾来给犯错的师兄们送过饭。
用树枝掩盖了一番行踪,凌初便立刻拉着他的手肘朝山洞里去,顾明轩对他仍心有芥蒂,哪里肯从,挣个不停,却不敌凌初气力,被生生拽进山洞。
洞口不大,里面却别有洞天。石床石桌,虽然简陋,却也倒齐全。
凌初受了伤,方才又强行提气真气神行数十里,没有什么气力说话,便一把将顾明轩推到了床上。
顾明轩磕的手肘发痛,却不敢出声,凌初见他安分了一些,便也在床沿坐下,闭目调息。
第二十章
打量了一番石洞内,理应荒废多年的山洞里,不知为何似有人气,顾明轩感到有些奇怪,不由摸了摸石床,果然没有一丝灰尘。
虽然闭着眼,凌初却像是看到了他的困惑一般,睁开眼道:“先前我在这儿住了一个月。”
不会吧。
顾明轩将信将疑,像凌初这样……一点瑕疵不带的人,怎么会被师父重罚面壁一个月。
凌初调息了一番后,恢复了一些力气,便去山洞外打了一盆水,然后便坐在床沿,着手褪去染血的外袍,顾明轩坐在床角,怯怯的看着他,不知该不该上前,然后便被劈头盖脸的骂了一句。
“就不会过来帮个手?”
“……”顾明轩这才提心吊胆的凑上前去,一见血又开始头晕,但或许是近日来练功让他的体格好了些,终于是没有直接晕过去。
见他撑着床沿,已几乎快要眼冒金星,凌初也没勉强他太多,自己将外袍褪下,费劲的将未染血的部分撕成长条,然后交到他手中。做完这些的凌初转身从木盆里取出一块湿布,脱去里衣,简单的擦了擦伤口,便对顾明轩命令道。
“随便包一下。”
顾明轩拿着白布,控制着手指的打颤,跪坐在凌初身边。凌初肩头的那一处剑伤,虽然封死了穴道,还是时不时涌出血来,让顾明轩看得几乎无法呼吸。
感到眼前发黑几乎快要失去意识,他急忙别过脸,没有看那伤口就慌里慌张的将手里的布条缠绕了上去。
绕了两层,鲜血仍是顽固的渗出。顾明轩于是又多缠了几条,直到从外看不到一点血迹才松了口气,在凌初的后肩打了个结固定住。
活动了一下手臂感到已被包扎好,凌初就立刻将他推了开。顾明轩便又回到床的角落,怯生生的看着再度闭目调息的凌初,他脑子里一头雾水,想问的东西有太多,但身边却只有一个他再不愿相信的人。
想了半天,终是没有想透,最后便只剩下担心。
端木怎么样了,他一个人留在那地方,面对师父和那么多人,会不会出事?尽管顾明轩已隐隐察觉端木也瞒着自己许多事,却不知为何无法不去担心。
他还是头一回觉得,自己当日死在师弟剑下就好了。
为什么他总是这么没有用。不仅仅多余,还总是拖累旁人。
就这么看着凌初盘腿打坐,在山洞中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外头什么天色。顾明轩正垂着头觉得肚子有些饿了,凌初便突然睁开了眼。
“有什么要问的吗。”
顾明轩还是记仇,执拗的低着头:“……我不相信你。”
面对顾明轩的答非所问,凌初只是冷冷一晒,毫无沮丧神色:“那我也省些力气。”说完他便站起身来,从床边的包裹中翻出一件外袍,披在光裸的上身。
“两条规矩,不许出洞,不许喧哗,听懂了吗?”
“……”
“听见没?”
“……”
见顾明轩固执的不肯回答,凌初神色发冷,却也不再和他死磕,拿着剑便出了洞去。
不肯回答,自然是因为顾明轩另有打算。
这座山,可以说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不知多少次半夜偷偷下山的他知道不下于十种下山的路线。他心想只有快点找一条隐蔽的路下山,通知还留在丹青雅阁的琳琅,才能稍许的帮上端木的忙。
等到凌初走了一会儿,他便立刻挪下床,腿已蜷的有些发麻,他踉跄几步扶着桌子和墙壁,小心的走到洞口张望了下,确认凌初不在附近,才迅速的逃了出去。
尽量不发出声音,顾明轩快步往山下而去,他知道自己并不熟悉山顶的路,但不要紧,只要他一直向下,找到了山腰附近,就没有问题了。
承天剑派位于容山山腰处,从山腰到山顶平时本就没有什么人走动,原本的一条小路,也已被各种灌木杂草侵占。有好几段路陡峭的很,高低落差太大,顾明轩几乎是屁股着地滑下来的。走了一段路后,连脸颊上也不知何时被锋利的茅草叶子割了个口子,火辣辣的痛,但顾明轩太过于担心端木,已顾不了那么多。
眼见着路上的风景渐渐熟悉起来,似是已经快到山腰。顾明轩稍稍停下脚步,正在记忆里搜寻下山最隐蔽的路,忽然听见前面有细碎的交谈声。他忙找了个草丛躲了起来,心跳的飞快,直到人声渐渐远去,才连换了好几口气,正准备起身,却突然被人从背后捂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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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初一路揪着顾明轩的领子,强行将他带回山洞,狠狠的丢在地上,然后又将肩上那只死状恐怖的山麂丢在他边上。那山麂满头是血,瞪着两只眼睛,半开着嘴,也不知是怎么弄死的,顾明轩看得难受,正要挪得离那山麂的尸体远一些,脑袋却被半跪下来的凌初用力的按在了地上。
“我刚刚跟你说的什么?”凌初的声音听似平静,却其实危险意味十足。
“……”顾明轩双手撑着地,梗着脖子不肯示弱。
凌初的脾气本就不是多么和善,又接连被惹怒,早已忍耐多时。此刻又见他如此,怒火更甚,凌初压着顾明轩的脑袋,二话不说对着他撅起的屁股就是狠狠一巴掌。
“啊……!”
顾明轩怎么也想不到凌初会打他屁股,痛的大喊一声,浑身一哆嗦,明知敌不过凌初力气,还是不停挣动起来。
凌初单手轻松的压着他的脑袋,另一手“啪啪啪”又是三下,痛的顾明轩屁股都麻了一边,又是羞耻又是恼怒,眼眶一红就几乎要哭了出来。
“我刚刚跟你说什么?”凌初又问。
剧痛之下哪里还有胆子不答,顾明轩忍着哭出来的冲动,抽了抽鼻子,终于颤着声道:“不许……不许出山洞。”
尽管顾明轩无奈的回答了,凌初冷冷的表情却没有缓和半分,反而更加冷峻:“那你为什么要出去?”
顾明轩还在组织语言,按着他的人已是不耐烦,又是噼里啪啦一顿打。
这么一来顾明轩哪里还有心思回答,那刚组织成句的字眼也被打散到天边了,一边的屁股被打的火烧般的疼,他因为,因为了半天,终于只剩下呜呜的哭声。
凌初把上山以来心里所有的不快全发泄了,才把他推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