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没多久,晚晴便又拿了一副碗筷,还多带了几个菜色和酒壶,一并放在屋内的桌上。见晚晴取了酒杯准备倒酒,端木出声拦下:“午后还有事,酒就收起来吧。”
晚晴应了一声,便又将酒杯收好,盛好了饭,便喊了喊床人安静的人:“顾公子,该吃午饭啦。”
顾明轩仍是没有动,他时不时的看着端木,端木也看了一眼他,见他这反应也猜到是怕了自己,于是便先从床侧起身,到桌边坐了下来。
果然,见端木离了床边,顾明轩这才缓慢的挪到了床侧。晚晴又取了个外套候在床侧,披在他身上,然后便搀着他坐到了桌边。
餐桌上,那气氛也没有转好,顾明轩没了右手,只能用不惯用的左手拿着一只汤匙,吃得又累又慢,寂静的房里只有他那汤匙与碗沿磕磕碰碰的声音。
晚晴看不下去,几次提出要帮忙,都被顾明轩固执的拒绝了。没有多理他,端木神色如常,默不作声的吃饭喝汤,放下筷子的时候,顾明轩还没吃下小半碗米饭。
吃饱饭的端木刚放下筷子,便拉着凳子坐到顾明轩身侧,在对方吃了一惊要退开之前便夺过了他手里的汤匙,又拿了放在桌上的饭碗,一声不吭的挑拣了一些菜,就着米饭一起喂了过去。
一抬头,不出意外的,顾明轩在瞪着他。
“张开嘴。”
“……”
见他反而抿着嘴,端木有些失了耐心:“不想另一只手也被废就给我乖乖打开嘴。”
被提醒了手伤,顾明轩顿时红了眼眶,却终于听话的缓缓张开了嘴。
居然还真的会害怕自己废了他左手,端木真是没法去揣测眼前这人到底是有多胆小多笨,但此时此刻,端木觉得自己有些着了道,竟只觉得他红着眼眶,低头鼓着腮帮子咀嚼的样子分外的有趣。
顾明轩的顺从倒方便了他,于是他便这么一边喂一边催促,将整碗米饭都喂下了肚子。
端木又哪里知道,顾明轩那愚钝了二十多年的脑子里,终于开始有了自己的盘算。
从小到大,即使被凌初欺负的死去活来,他一向也只是求饶,从未想过可以与凌初一较高下。可经历这次变故,虽让他受了痛,却也让他意识到,他并非无力反抗。出掌的那瞬间,他感到自己身体里有一股从未感受到的暖流,那感觉既陌生又强烈,几乎让顾明轩有如获新生的错觉。
他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并非束手无策,第一次觉得,自己也有与人一争高下的力量。
只恨自己是如此愚钝,在这处境下才察觉了这一点。关于右手的伤,顾明轩没有多问,只是一醒来便发觉手指没法动弹,伤心是难免的,却也不愿就此放弃那一线希望。
用早膳他便要了匙子,希望假以时日,不惯用的左手也能使得习惯,但毕竟不是朝夕能练成的。打算坚持下去,不料午膳端木便不知为何要跑来喂他吃饭。
喂完了一碗饭,端木才停下动作,问:“吃饱了吗?”
“……”顾明轩没说话,但点了点头。他对端木心存不退的芥蒂,早已不愿多看他的眉目任自己沦陷其中,当然也没有往好处想,只当对方是打着什么主意。
端木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放下碗筷,无意间见他嘴角沾着一些酱汁,便伸出手指拭去。
对这亲昵的举动,顾明轩先是一愣,立刻便偏过了头。
他是骗子,顾明轩提醒着自己。
端木却是自此每餐都来了,如此阻碍之下,过了半月,顾明轩还未能熟练的用左手。顾明轩几乎不禁怀疑是自己这点小心思又被端木看破了。
后来端木更干脆命人把书房的一些必需品搬到了顾明轩房里,白天看他修炼,晚上也硬是搂着他入睡。
琳琅拆下纱布的那天,端木也在房内。顾明轩坐在床头,琳琅坐在床侧拆线,端木则坐在不远处的书案边,将视线从手中账目移开,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扫了床边的情况一眼。
一眼看去边见到琳琅已拆下纱布,正掂着观察打量,他不知为何也看得紧张,久久的凝视着,可惜琳琅手中那只虚握的手,始终是没有动一下。
这一次,一向软弱的顾明轩没有哭,却是端木在可惜与后悔。
第三十一章
吉木萨尔的老绸缎庄出的料子出了些小问题,但对方也是个大主顾,为示诚意,端木带着苏管事前去与对方调解。一来一去用了两天时间,却是这两天里,端木才后知后觉的察觉了自己对顾明轩的心思。两日未见那人,竟是食不下咽,寝不能眠,一回到府中,端木便习惯的往别院方向走。
路上遇到了正吊儿郎到在端木府瞎逛的琳琅,这几日没有苏谦那个火药包陪,琳琅无聊的发慌,此时见到端木,急着想问苏谦去向,走近了却见他神色匆匆,忙改口询问他要去哪,。
得知他是要去别院,又见他不太自在的神情,琳琅已猜了个大概,打着马虎眼,调侃道:“这阵子教主跑别院好勤啊。”
端木自问对琳琅没有什么可隐瞒,便将最近这奇怪的心境坦然的全部告诉了琳琅。听得琳琅眼角抽了抽,有些怀疑自己前面的端木是假的:“教主,这被下情蛊的是顾公子,还是你?”
端木是本着认真的态度在请教,却得琳琅如此调侃,不悦的眯了眯眼。
琳琅和苏谦一样,两人的父亲服侍了端木大老爷一辈子,儿子便也子承父业。苏谦基本自小就没离过端木府,而琳琅小时候被送去学蛊术,自打十六岁也就学成回来,开始跟着端木。
琳琅在外野惯了,一向放浪形骸,看到漂亮的人就沉不住气,但一直没对端木打过什么心思,倒不是因为端木不好看,只是因为觉得端木是个冷静过头没有趣味的主子,成天就是生意生意心法心法,完全没有端木府里那成天吃了炸药一样的苏谦有趣。
可是最近一阵子的端木,眉目间竟好像有了一些人味儿。
“教主,您自己看着办,可别让顾公子察觉了这情意,恃宠而骄,反客为主。”琳琅虽然这么说着,却也不是棒打鸳鸯之人,对这感情缱绻的事儿他一向都是举双手双脚赞成,当即便拍着胸脯把事儿揽了下来:“至于其他事,包在琳琅身上。”
只是问问意见,并没有拜托过琳琅做什么,端木冷冷的问:“什么包在你身上。”
琳琅却是笑得高深莫测,撒丫子便跑了。
端木摇摇头,脚步继续往别院去。未进房内便透过那半开的小窗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见他没有发觉,端木存了些心思,站在窗外静静的看。
低着头的顾明轩全然不知,刚用过晚饭的他左手手腕累的发酸,简直让他不敢想自己可以将左手练得熟练自如。实话说,他确是有些气馁。
随着气馁而来的懊恼顾明轩并不陌生,因为这种挫败感几乎伴随着他的一生。然后他又想起了师弟,想起他那双从来不会显露迷惘的眼睛,为什么师弟会比自己好上这么多,天资自是一部分原因,但又何尝不是因为自己懒惰怠慢了习武呢。若是在承天剑派时能与师弟一同练会几个招式,就算打不过端木,却说不定可以趁端木不在时逃出这端木府。
想起那盛气凌人的凌初,逮着机会就对自己呼来喝去,横眉竖眼的批评指摘,此时回想起那些点点滴滴,却是千好万好。而自己若是有师弟的一半优点,师弟的话能听进去一半,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见他对着平放在桌上的书,却看着自己的左手发呆,端木当他是又触景伤心,便推门而入。听见动静的顾明轩有些惊慌的抬头,见是几日未露面的端木,便又尴尬的转移了视线,低头看向方才根本没看进去的那几句心经。
察觉了自己的心思,端木的态度放柔和了许多,在顾明轩身边坐下,拉过他没有知觉的那只手看。
细腻的手背上俨然是一两寸长的深色疤痕,即使握在手里也是冷冰冰的,又没有动静,简直不似活物。端木看得有些心疼,想捂热这手,便没有松开。
“这几日我不在,过得怎么样?”
顾明轩只当他是在问练功的事,便答:“每日都有勤练。”说罢,便伸出左手,将右手腕上的衣袖拉开了一些,让端木检查。
却不料端木又将他的袖子拉了回去,顾明轩有些费解的抬头,却正让贴近的端木吻了个正着。
“!”
顾明轩未料对方此举,大惊之下慌忙往后躲,险些摔下凳子,好在端木眼疾手快的将他揽了住。
已不是第一次亲吻,见他慌张成这般,端木又想气又想笑:“你又何必这般躲我。你身在我府中,真想做什么你能躲哪儿去。”
险些摔倒的顾明轩被他揽着腰,心有余悸的看着对方那柔情似水的神情,脸上竟也不自觉的发烧。他简直不知该如何应对自己这对端木怎么也断不了的念想,便有些懊恼的低头皱起了眉。
端木心里也早已把顾明轩身上有情蛊的事忘了大半,见他红着脸又皱着眉,当他是恼羞,只觉得对方如此是对自己也有情意,心下更是醉,便是将他往怀里按。
顾明轩用一只手根本无法撑开两人的距离,终于是安分的待在了端木的怀中。
细想之下端木的话也是不无道理,此时此地的他又有什么立场可言。顾明轩再一次觉得自己蠢的可笑,却丝毫笑不出来。
端木将顾明轩搂在怀中,感受着那衣物下传来的温度,和鼻息间的气息,本是十分餍足,一低头却见顾明轩这空洞的神情,仿佛失了魂的躯壳一般,看得端木的心也凉了一截。
“别露出这种表情。”
顾明轩看不见自己的脸,有些茫然,不知道端木说的是什么表情,只能不解的看着对方。
端木见他微微回了魂,脸上还有了些神色,才觉得心口渐渐回暖,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已经不起这般折腾,于是又伸手抚上顾明轩的脸颊,嘴角动了动,却终于没有什么声音,他知道此时此刻说喜欢对方显得太可笑,琳琅的警告也不无道理。
“若是让你选,你想我在这端木府了此余生,还是死了一了百了?”
“……”面对这不公平的选题,顾明轩垂下眼睑,却没有回避,开口道,“我不想死。”
其实自私点说,神功内力落在谁手里,顾明轩并不在乎,他自问没有师父的大义,也没有师弟的纠结,这江湖是腥风血雨还是一团和气,对他没有丝毫影响。但他既为人,便有自己的私欲。如今,他的私欲就是活下去,因为不活下去,就再也没有与师弟再会的一天了。
越是离得久,便越是无法将临别时那手握着手的承诺忘却。凌初没有放弃,他便也不能放弃。凌初没有毁约,他便也不能毁约。
他也从不相信端木污蔑的那些话,因为他相信凌初。
这二十年的相处让顾明轩很清楚凌初的为人,他的师弟一向都骄傲的像头狮子,盛气凌人,眼里容不下一粒沙。从小他习武便是稳扎稳打,长大更是一心向剑精益求精,他不会想用这些歪门邪道来提升自己的武学。
顾明轩虽不懂武学门道,却也经常听凌珊说师弟的天资,那份羡慕绝非来自凌珊对他盲目的崇拜,听说十四岁起,每年师父带他走访各派,各家掌门都惊叹凌初天生是块习武的料子。
因为没有人能在十四岁达到这番境界。
端木不知他所想,能得这一句回答,又是疼惜的将他抱紧了。
第二日刚和苏谦核对完吉木萨尔绸缎庄的赔偿账目,再回到别院时,却发现早上同他一起起来的顾明轩蜷着身体朝着床里侧躺在床上。
以为他这些时日练功累着了,想趁自己不在偷偷懒,端木现在又哪还对他提得起气,只能一笑置之了。
轻声的走近,端木只是想看看他,却不料看到那朝着里侧的顾明轩满脸通红,似是十分不舒服,却是清醒的睁着眼,哪里是在休息。
“怎么了?”端木急忙捋摆坐下,想伸手去探他的额头。顾明轩却警惕的避开了,他将下唇都快咬出血,脸深深的埋进了枕头里。
端木还想再问,却在扫到那发丝下红到透明的耳尖之时怔了住。回头看看书案上启着杯盖的普洱,顿时什么也明白了。
这无事生非的琳琅!
尽管察觉了顾明轩似乎不是十分领情,但由于端木暂时也不想表露情愫,倒是也乐得如此与他进展缓慢。毕竟人已经在他手上了,等到功成之后,有的是时间互诉衷肠。
他且不急,不知琳琅在急个什么劲,看这情况又不知是对顾明轩用了什么药。
见顾明轩快把自己憋死在枕头里了,端木暂且放下怒气,伸手不顾对方的固执,用力的将他的脑袋转出来透气。
“别怕……”端木扶正他的脸,微微掀开了被子,便感到一股热浪袭来。中了这种药浑身发热的顾明轩竟还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见他又来扯被子,端木忙抓住对方想要拉回被子的手,“没什么的,别害羞。”
顾明轩虽然睁着眼,意识却已经十分薄弱,那来扯被子的手本就无力,被一握,就变得软得似水做的。
端木将多余的被子全部推到一边,顾明轩紧闭上眼并了两腿,却还是藏不住腿间的凸起。大概是左手用不上劲,腰带有些松动,没有被解开。
“这种药没什么要紧的,我来帮你。”
端木将人扶起来,让他背靠着自己的身子坐着,然后便伏在他肩上,低头着手解开腰带。一手将滚烫的身躯固在身前,一手将那炙热握在手里,极尽技巧为他抚慰,怀里的人喘息着,带着拒绝意味的左手攀上他的手,却只是无力的搭在端木的手背,丝毫没有阻止的力气。
顾明轩微微转过脸来,对上那蒙着水汽的眸子,端木只觉得心口像被羽毛骚弄了一下,痒得不行。
所幸顾明轩死死的咬着下唇,端木简直觉得自己若听见那么一声□,就要把持不住了。
随着手中的火热又胀大了几分,顾明轩的手也不自觉的握紧,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手背。在他嘶哑着声吐出欲望之前,端木叹了口气,温柔的亲上了他的耳畔。
第三十二章
安慰着顾明轩睡下之后,端木洗了把手扭头便沉着一张脸在府里找那无事生非的琳琅。平时觉得琳琅成天像条鱼似的尽在府里无所事事瞎逛,今日像是预见了有劫难,不知躲哪儿去了。正在气头上的端木找不见琳琅,倒找到了个大嗓门。
“去去去!这几天没见荤腥了!去跟厨子说,老子今天就是要吃肉!两荤两素,不能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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