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福宁茫然了一下,随即无声叹息了一下,也是,今天得参加赏春会,他和姐姐还是今天的主角,怎么着也不能丢了林家的脸面。
林福宁起身,身后,半夏青果低眉顺眼,背脊挺直的跟随。
走出雪竹园,见前头走廊处缓步走来的林夫人和林夫人身后的一身嫩黄色的襦衣白裙,罩着一件雪纱的林淑薇,林福宁的眉眼一弯,半眯起来的弯弯的眼睛和翘起的嘴角,灿烂又天真。
林夫人和林淑薇一见,也不由一笑,林夫人伸手柔声道,“宁儿过来。”
林福宁加快脚步,跑到林夫人跟前,仰头笑眯眯的道,“娘亲今儿个真好看。”说罢,又偏头对笑着的林淑薇嘿嘿笑道,“姐姐今天也好看!”
林夫人敲了敲林福宁的头,嗔笑道,“就你嘴甜!”
林福宁只是故作茫然的抬头,“宁儿说的是心里话啊,娘亲和姐姐真的好漂亮啊。”
林夫人故作嗔怒的弹了弹林福宁的额头,“在娘亲面前还装啊你!”
林福宁捂着额头嘿嘿一笑。
闲聊了几句,林夫人一手牵着林福宁,一手牵着林淑薇,朝春园进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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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田镇的春园门口,马车一辆接着一辆,很是热闹,但却不喧哗,那些或是华丽或是朴素的马车在春园外头众人的艳羡中驶入了春园。
今日,只要是青田镇的都知道,林家开启春园,赏春会盛邀青田镇的名士贵儒,还有南州学子参加六艺竞比。
春园里奇花异草,假山溪流,小桥流水,景色宜人,而藤蔓阻隔的另一头却是墨林——如墨翠竹巧妙抬起凌空的巨大石台,今日,六艺的竞比就在此石台。
此刻,石台四周是草藤编制的草垫,或三步一个,或十步一个,零碎散布四周。这些草垫最妙的是被两株墨竹抬起,离地面足有二十尺,因此,当人置身于草垫中时,不但可以看见石台上的情形,还可以看见藤蔓一边春园的景色。
学子们这时已经纷纷来到,就见十二三岁的少年们,足尖轻点地面,就纵身而上,轻巧的落于草垫上,随后盘腿而坐。也有交好的少年站在墨竹上嬉笑玩闹。
林福康和林福安是林家私塾里的学生,两人虽然不曾张扬,但林家嫡子的身份,加上两人在林家私塾里的学业优秀,两人一来到墨林,就有人不停的向他们打招呼。
林福康和林福安不时拱手报以问候,随后,就随意的找了个草垫坐下。
这时,前后到来的少年们已经开始叽叽喳喳的说笑起来,或者刺探着某些关乎六艺的“情报”。
“哎,今天好像没有看见周家的那位少爷?”
“他能来才奇怪呢!”
“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吗?这次的六艺竞比可不是谁都能进来墨林的,就我们书院来说,大考有三次在二等以上的才能来,周家的那位少爷只有两次在二等以上,他怎么可能进来墨林?”
“哇……你们书院还真是……”
“怎样?很严厉吧?”
“……不,真仁慈!”
“?!”
“我们林家私塾大考三次都得在一等以上,而且排名前十五名者才能进来墨林!”
“一等以上?!十五名?咦,林家私塾只来了十五人?”
“我们夫子说了,贵精不贵多,人多有啥用?精兵才是正理!”
“哼!我看不是如此吧,是因为这次的墨林还有这六艺竞比是林家提出的,如果你们私塾来的人多,那可就不公平!”
“兄弟!话可别乱说!这次评判的诸位大德里可没有一位是林家出身,且华老先生,方先生,还有刘先生……这些可都是当世名士!哪怕林家私塾蜂拥而来,也不可能有偏袒之说。”
“……我知道啊!不然,我们书院也不会这么重视,我们的院长袁先生也亲自来了。”
“……说来,这林家可真厉害。只是一句话而已,就来了那么多名士。”
“林家百年根基,林家太爷,林家的家主当初可也是远近有名的大儒,还有林家的忠义堂,百年来,谁人不敬服?就只有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周家,竟敢肆意中伤林家!”
“我看那周家这次可就好玩咯!”
……
听着学子们的谈论,林福康和林福安对视一眼,眼里都有了笑意,随即,林福康眼角瞥见不远处草垫上盘腿而坐,悠然平静的俊秀少年,林福康眼里流露出了讶异。
随即,林福康起身,足尖轻点,纵身而起,便落在了那俊秀少年的对面。
少年慢慢起身,拱手做礼,“多日不见。兄台近日可好?”
林福康很讶异,因为此时对面的这位带着平静从容的俊秀少年不是应该在安谧谷吗?怎么会到了此处?基于这位少年的身份很是神秘,林福康不认为他会单独一人出现在此处。
——最重要的,此番六艺,前来此处的学子必须有书院或私塾开出的文牒证明。
“多谢兄台惦记,福康一切尚好。”林福康拱手回礼说道,之后犹豫了一下,林福康还是低声问道,“兄台怎么会在这里?”
少年,也就是齐明远,看着林福康,微微一笑,笑容很温和,这林福康倒是不错,虽然年岁尚小,一言一行却是颇具大家风范。
“家师带我来的。”齐明远说道,一边从袖子里摸出文牒在林福康跟前晃了晃。
魏成在今早说要让他历练历练,就带他来了这里。他本想拒绝,毕竟现在他有孝在身,六艺竞比虽然是很好的活动,但没有能够说出口的身份,他突兀参加,名不正言不顺,但魏成带他来了,而且还带他去见了华老太爷,想不到华老太爷年轻时曾经得了李家的一份恩惠,华老太爷一见他,便给了他一个文牒——李明远,且收他为名义上的学生。
如此一来,他参加这个六艺竞比倒是名正言顺了。
林福康眼尖瞥见齐明远的文牒上有华老太爷的名字,心头震了震,随即便拱手笑道,“原来如此。想不到兄台是华老太爷的学生……”
齐明远微微一笑,摆手道,“林兄若是不嫌弃,就叫我明远吧。”
“也好。”林福康笑道,“我是林福康,那是我弟弟林福安。”林福康指着不远处正和几个平日里相熟的同窗哈哈大笑的林福安说道。
齐明远含笑点头,眼睛看向春园,不知道小师叔来了没有?说来,今日来此,他颇有兴趣的一件事也就是小师叔了。
也不知道小师叔来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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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园的深处,挂着“歇春亭”的牌子的亭子里,两名老者正在对弈。
其中一名老者捻起棋子慢慢放下,看着棋局变化,呵呵一笑,敲了敲棋盘,说道,“文忠兄,看来今儿个你得输我三坛好酒了!哈哈……”
对坐的老者,也就是林文忠皱了皱眉,很是干脆的放下手里的棋子,说道,“如此,那我弃局。”
林文忠这么干脆的认输,让对面的老者兴奋了,“呵呵……那我就不客气咯。快快快!把你们林家最好的那个梅酒,拿三坛过来!”
林文忠平板的开口说道,“华兄大概搞错了吧,我只是弃局,可不是认输。”
老者,也就是华老太爷僵了僵,随即怒视林文忠,“呸你个老小子!竟然耍赖!”
林文忠挑眉,似笑非笑的开口,“华文道,你敢再说一遍吗?”
老者,也就是华文道华老太爷大声嚷嚷道,“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你以为我不敢吗?!呸你个林文忠!!小气鬼!老古董!”
林文忠面上一沉,抓着棋子的手一僵,这华文道还真敢说!
突然噗嗤一声响起,糯糯软软的声音让林文忠和华文道都转头看了过去。
亭子外,身着白色福儒服的面容精致眼眸晶亮的孩童笑得眉眼弯弯,憨态可掬,让人不由也嘴角露出一笑。
孩童见两位老者都转头望来了,便双手一拱,躬身做礼,糯糯软软的声音说道,“福宁见过华老爷爷,见过爷爷。”
华老太爷很是惊奇的上下打量了孩童一番,眼睛在孩童拱手时露出的手腕上的黑色曜石珠子停留了一会儿,随即一脸震惊的看向林文忠,“林文忠,你真的舍得让你家的花娃子做了大和尚的继承人?!”
林文忠伸手对林福宁招了招,一边淡淡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林福宁进了亭子里,就站在林文忠身侧,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
华文道看着林福宁,想了想,心里叹气一声,也好,反正林家的祖训里,林家的花娃子是不能外嫁,只能青灯古佛,做了大和尚的传承人,将来还可以四处走走,云游天下,未尝也不是一种福气。
林福宁知道这次赏春会,还有一个六艺竞比,眼前的华老爷爷是爷爷的好友,平日里虽然往来不多,但却是少数的见过他,并知道他是无尘大和尚的传承人的人,此次来,是来做评判的,六艺竞比吗?
“我很意外,你给那人文牒也就罢了,竟然还收了他做学生?什么时候,华家对朝政也感兴趣了?”林文忠淡淡问道。
华文道瞅了眼林福宁,林福宁故作无辜的眨眼,哦……接下来的话他不能听吗?
林文忠注意到华文道的视线,便扬手对林福宁和缓说道,“宁儿去找你娘亲,让你母亲把埋下的梅酒挖几坛出来。”
“是,爷爷。”林福宁见状,只好做礼告辞,转身走出了亭子。
走出亭子里的林福宁接过快步赶来的半夏递过来的纱帽戴上,心里很是无趣,他和娘亲姐姐从春园后门进了春园,之后,娘亲就带着姐姐去迎接女客了,爹在墨林和来客作陪,娘亲说,现在不适宜让他出场,就赶他来找爷爷了。没想到,现在爷爷赶他出来了,那,现在他去哪里好?
还是随便的找个地方躺躺?
林福宁摸着下巴开始认真的考虑起来,这春园哪个地方比较僻静呢?
而此时的歇春亭里,林文忠看着华文道,缓缓道,“林家虽然让他进了安谧谷,但那也是因为无奈,华家从你开始就远离朝堂,为何你这次要这么做?”
华文道轻叹一声,“当初太祖有一句话,我一直深以为然,天地乾坤,沧海桑田,无一不变,而最为善变者莫若人心。林家根基驻扎在青田,远离朝堂,如今都不得不小心斡旋,何况我华家?若说林家有祖训家规森然不可违逆,我华家却是连这么一个祖训家规都无,华家的根基不在青田,华家的根基在朝堂啊。我不得不为,不得不做。”
林文忠听了,只是皱起眉,不得不为?那可不一定,事在人为!华文道这番话半真半假,其背后必定还有其他理由!但既然华文道不愿说,那他也就不想再问,只是摇头道,“你好自为之吧。”
华文道叹了口气,随即又低声问道,“你觉得安谧谷那位如何?”
林文忠抬眼看了华文道,“只是一面,我看不出什么。”
——但,能够这么快速的收了魏成,收了温山,让那两人一心一意的为他做事,还有……那消失了的宋添……青田镇里最近多出来的某些人……
那位……可不简单哪!
41、竹马成双!(10)
春园里;花团锦簇;鸟语花香,身着各色漂亮衣裳的妇人少女或三三两两;或一群一团围在一起,妇人有的手捏绢帕捂嘴轻笑;有的手执扇子落落大方的笑说着什么,少女们此时都已去掉了脸上的面纱;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低声碎语着,神情都有些兴奋。
春园美景让这些平日里极少出闺房的少女们都很欢喜;春园的热闹更让这些少女们兴奋不已。
此时,春园的源溪旁,有几位妇人或站或坐笑语晏晏的闲谈。
“……都说春园美景无限;今日来此;才知,春园的美景最使人留恋。”一位妇人轻笑着说道,看这妇人淡蓝襦裙外罩红色披袖,大方典雅透出几分贵气。
“淑娘说的没错。”另一位淡青襦裙的妇人说道,声音脆脆透出几分爽朗,“我们该好好谢谢周家的姑娘才是,若非周家的姑娘,文娘那小气性子岂会舍得将这春园美景与我们共赏?”
淡红襦裙的妇人噗嗤一笑,手里的扇子轻轻敲了敲淡青襦裙的妇人一下,嗔道,“红娘,就算是这个理,你也莫要这般说出,当心那周家夫人找你算账!”
淡蓝襦裙的妇人,也就是被称为淑娘的妇人笑道,“说来,那周家姑娘年岁尚小,不懂的女儿家的道理……其实,这都是大人之过……”
“淑娘这话有理,今日也不见那周家夫人,怕是那文娘一气之下没有邀她前来。”被唤做红娘的妇人笑道。
“文娘做事最为周全,岂会这样?”淑娘摇头说道,“你们没有发现吗?我在马车那里可是看得很清楚,最低的也是鸿途书院的袁院长,袁院长在朝时可是有三品官衔,那周家大人不过是四品官衔。”
雪娘惊讶了,“可是我刚刚可是看见了宋夫人,宋先生可只是林家私塾的先生而已。”
“雪娘,你该好好反省了,那宋先生虽然只是林家私塾的先生,但你可知他的老师就是北疆大儒!”淑娘摇头道。
“原来如此……”红娘摇了摇手里的扇子,笑道,“我就说,我们几人里就文娘最护短了,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放过?文娘这一手,可是比断了周家和林家的米粮生意更加厉害!”
雪娘一脸佩服,“文娘从来就是我们几人里最精明的,今日的这赏春会,我听说是文娘的女儿和她的花娃子所安排,我很期待,我见过文娘的女儿,是个大方聪慧的。”
红娘一脸叹息,“我也见过,很投我缘呢,若不是林家有那规矩,我真想和文娘结成亲家。”
淑娘也是惋惜模样,但却笑道,“比起文娘的女儿,我更想见见文娘这些年来一直宝贝着不让人见到的花娃子……”
这三人里,那淑娘是华家主母,吏部侍郎华云之妻,身份地位最高,雪娘是南州州府文清河之妻,红娘是华荣郡郡尉丁耀祖之妻。
这三人在那源溪旁笑说自若,四周妇人和少女见之都有些想要靠近,但却碍于这三人的身份,毕竟除了他们的夫家,这三人都是出身京都的大族,那淑娘更是宋家嫡系出身。
此时,林福宁正和姐姐林淑薇站在春园小阁楼的二楼望台的榻边,听着坐在榻上的他的娘亲为他仔细解说着那些妇人的夫家和娘家出身。
“……因此,那华家主母,文家夫人,丁夫人都是娘亲幼时好友,在娘亲痛失祖父后,她们对娘亲多有照顾,后来,娘亲来了青田跟随姨婆婆就与她们鸿雁传信一直到现在,这次,赏春会,她们本来无法前来,但听闻那周家之事后,就都来了……宁儿,薇儿,知己好友无需多,一两个就够了,而君子之交淡如水,真正的知己好友哪怕多年未曾相见,知你有难也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