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纪向明一把拉住了杨舒毓,面色不善,“不是说只打一拳吗?”
“屁!”杨舒毓一把挥开纪向明,一把扣住了游乐的脸,狠狠的往地上压,“早就想揍他了!装他妈的装啊?成绩好就不得了了是不是?现在游的还不是那□样?”
“杨舒毓!”纪向明蹙眉低吼。
游乐一声闷哼,“嗯!”腰努力拧了两下,想把杨舒毓给掀下去,不想反倒换回了一拳。明明知道的,这样的形势只要忍耐就好,只要忍耐了,就不会被打,可是他不服!也不想忍!这算什么?他妈算什么?“我装!?我装什么?你他妈游的就是差!万年不入流!永远垫底的命!”
“你……”杨舒毓脸色一沉,再次抬起了拳头。
纪向明从身后一把抱住杨舒毓,将人给拖到了一边,在杨舒毓的挣扎中一声叱喝:“你们给我松开他!”为教练出气可以!打架也可以!可这种一堆人按着一个人打,他接受不了,这根本不是打架,是欺负!这点儿底限他还是有。
游乐被按着的手脚被松开,捂住后脑勺一点点坐起了身,瞪着杨舒毓的眼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王八蛋,拳头比脑袋长的大,仗势欺人跳的凶,有本事单挑啊!”
“纪向明,你松手!”稍微消停了一点的杨舒毓顿时炸起,指着游乐的鼻子骂,“他妈的,你听到他说什么没?欠揍!”
纪向明脸色难看地盯着游乐,视线绕着嘴角上红肿的伤口,开始头疼明天的解释,最后一咬下唇,捏着杨舒毓的手拉向门口。
杨舒毓的叫骂声不停,越来越远,最终消失。
游乐咬着牙根抬头扫向围在身边的队员,在那一张张或凶狠或逃避却无一丝愧疚的脸上,游乐再次清晰无比地感受到了隔离在他们中间的那张网,网上缠着的钉子全部冲着他,是毫无由来的排斥和厌恶。
“呵。”冷笑一声,游乐撑着床架站起身,一瘸一拐的也跟着出了门。
背后议论纷纷,间或夹杂着一声嗤笑,尖锐的刺进了耳膜。
外面的天空很亮,银月高悬,繁星密布,银辉洒落大地,初秋的晚风拂过,带着三分的温热和七分的凉意,一点点的将盛夏的尾巴温柔驱逐。
游乐扶着墙慢悠悠地走到走廊的尽头,视野是越发的模糊,疼痛的身体似乎有些无法支撑,最终一点点地滑坐在了地上,将自己蜷成一团,用力地捂住后脑,几乎咬碎牙根。
疼痛……的感觉不间断的传出,耳朵里还在嗡嗡的响,更多的眼泪在往外涌,却死活不想让它流出来。
一口闷气压在喉咙眼,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脑海里不断回放的是些王八蛋扭曲狰狞的脸,尤其是杨舒毓,甚至恨不得拿把刀把他给捅了!
这他妈是欺负……根本就是欺负!一群混账玩意儿!恨不得杀了他们!
“呜……”压抑的悲嚎从喉咙深处涌出,捂着后脑的手指一点点的蜷起,拉扯着发根,尖锐的疼痛扯得眼中泪水满溢。
“滴答。”落下。
没办法接受,接受被欺负的竟然是自己……
明明很努力的在笑着,哪怕没人理会,哪怕笑容传递不出去,依旧很努力的想要将友善传递出去。
被无视的笑容……
被忽视的声音……
递出去的毛巾……
一旦开口就突如其来的冷场……
永远一个人走在路上……
……
明明以为这些就是极限了,明明以为……可原来这些根本就不算什么!
当冷漠变成了暴力,原来更让人觉得可怕。
是否是因为,隔离在他们中间的最后那张纸终于被扯破了?当那些仇视的情绪汹涌扑面而来,首先击溃的就是自己那自以为是的粉饰太平?以为他们之间还有最后一丝情分?
原来早就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啊?根本无法调和!
打一顿吧,拼出去了,找把刀,把杨舒毓给捅了,就一切太平了……
“铃——”猪八戒背媳妇儿的和铉铃声突然奏响,游乐打了一个冷颤,被血红的色泽遮住的眼就那么拨开阴霾发出了光亮。
他从短裤包里掏出手机,呆呆地看着来电显示的姓名,好半晌,吸了吸鼻子,按住了通话键,带着笑的喊道:“小铮哥。”
“嗯。”袁铮低沉地应了一声。
“有事?”
“声音怎么了?”袁铮又问。
“回来就睡觉,才睡醒。”游乐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什么事?”
“我今天开学,主要是领课本,不忙,教练给我们放了一周假。”
“……”游乐眨了眨眼,断裂的思考层接不上这段话的出处。
“……”袁铮说完也跟着沉默了。
“呃,哦。”不想冷场,游乐敷衍地应了一声。
“那你睡觉吧,晚安。”袁铮再次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听着那边的“嘟嘟”声,游乐一点点的将手机滑下,抬头眺望远处的天空,黑幕之上,银盘般的月亮分外显眼,轻柔的月光映着几丝儿羽毛般的轻云,将星星遮挡的若隐若现,晚风一刮,轻云漂浮,星光乍现。
“呵!”游乐低下头,揉了揉脸,笑了。
没有诉苦的习惯,对小叔是,对小铮哥也是,本能的知道自己可以扛过任何的难关,习惯性的用笑容面对一切。
只是这难熬的时候接到这样的电话,差一点,就差一点……隐忍的泪水就要崩溃流出。
不过这电话真及时啊……
游乐揉了揉眼睛,将剩余的泪花拭去,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的吐出,烫热的有如熔浆般沸腾的热气从嘴唇离开的那一刻,再次感受到了初秋夜晚的清冷和宁静。
凉风习习,带着远处的虫鸣声悄然传来,游乐闭上眼,静静感受,只觉得心境豁然开朗。
笑,还是远比哭好。
临近十点,体校即将熄灯,游乐一时间不知道回到寝室该怎么办,于是就继续懒洋洋地窝在墙角,只觉得或许在这里过上一晚上也不错。
还差两分钟熄灯的时候,纪向明从走廊那边走了过来,游乐扭头瞥了他一眼,路灯下的男孩脸色不佳,与其说是恼怒,不如说是有些歉疚的尴尬。
“游乐?”
游乐自问也是受害人,没有暴起发难就挺不容易了,更何况是给出回应?
“要熄灯了。”纪向明又生硬地说了句,“等下要查房。”
游乐耷拉着脑袋,捏着手机的手在双腿中间摇晃了一会,直到感受到纪向明的焦虑,这才慢悠悠地站了起来,迎着人走去,在擦身而过的瞬间,游乐站定了叫,扭头深深看他:“今天打我这事没完!”
“你什么意思?”纪向明脸色一沉,抓住了游乐的手臂,“你想闹大是不是?”
游乐咧开嘴,将受伤的半边脸递了过去:“藏得住吗?”
“……”纪向明的眼一点点眯了起来,眼前红肿破皮的嘴角确实藏不住,尤其是想起游乐的皮肤还那么白,明天早上绝对会变青,一眼扫过,就能想清前因后果。在体校里,打架这事可大可小,尤其是男孩子们之间,每学期少说都有十多起,大部分教练私下里教训了就完事了,可是如果闹得家长过来,事儿就麻烦了,“你要敢告状,我削死你!”
“怕了!?”游乐下巴一抬,“我还真不稀罕告状!纪向明,你去和杨舒毓说,他这种脑袋被车门夹过的王八犊子就是个二百五!就算不进监狱,他未来也只能到地铁站卖艺,不对,就他那五大三粗尽找劣质DNA的德行也没人看,他爸妈真该拿那十分钟出去散步……”
“你!”纪向明一抬手,用手肘卡住了游乐的脖子,阴狠地看着他,打断了他的话:“嘴欠是不是?欠揍!?”
游乐冷笑:“我就等着看你们这帮人的笑话!手短脚短就知道逞凶斗狠,游在池子跟溺水的鸡一样,学游泳?回家卖红薯去吧!兴许还能给自己赚点上网钱!”
“没瞎功夫和你斗嘴!”纪向明低吼,眼瞪的要吃人。
“我最他妈看不起的就是你!”游乐也瞪圆了眼,一脸狠样儿,“别人当老大你也当老大,别人日进斗金拽的二五八万,你逮着一个欺负也拽的牛皮哄哄,真不知道是你眼睛长错地方了还是屁股长在了脑袋顶上,麻烦你用你屁股好好想想,混得好了能得到啥!?可我告诉你,混不好了担祸退学离开体校是小事,说不定哪天走到犄角旮旯就是一板砖!对,没错,你瞪什么,想给你一板砖的就是我!”
“……”纪向明的嘴唇开阖了一下,嘴角诡异的一抽搐,压着声音说,“嘴皮子挺利落。”
游乐翻了个白眼:“你脑袋还真残废,听不出来啊?明白了和你说,我没兴趣和你们打架,玩这种不成熟的游戏,有本事游泳池里见真章,看看谁才适合留在这里!”
“想比赛?”纪向明挑眉。
“有必要比吗?谁好谁坏你们心知肚明,否则我今天也不会被你卡在这儿,你就等着过两年退了,在电视里看我的名吧,看我怎么拿金牌,到时候可千万别说认识我,想想这时候,你也不嫌愧得慌!”
这是我的事
第十六章
“我还真期待了……”纪向明绷着脸,阴阳怪气地笑道,“期待你拿金牌,为国争光,报效祖国。”
“等着。”游乐抬手抓住了纪向明的手臂,冷冷看人,“松手!”
回到寝室,队员们三三两两的都上了床,见游乐和纪向明一前一后走进来,都起身撩开蚊帐帘子扫了一眼,反倒是杨舒毓的蚊帐帘子闭得死紧,里面的身影一动不动。
游乐闷声上了床,闭着眼睛胡想,气得胸口闷痛。吃的那些皮肉痛再打回来不容易,说不定最后还得被一群人给群殴了,可是忍气吞声就实在是咽不下去这口恶气,一时间没了办法,只能嘴皮子上找场子,可之后回想,怎么都觉得气场不够,就像丧家犬在嚎叫一样,于是这口恶气反而更多了。
倒是纪向明,熄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先是被之前游乐那些话气得死去活来,之后越砸吧越想笑,莫名其妙的怒气就散得快没了。
他是真心不知道游乐的嘴皮子这么利落。早前一直没深入接触过,只觉得游乐是个游离在团体生活之外,特别另类的存在,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实在是不待见游乐。
先说游乐的笑,就算常见着,但凡明眼人也能看出来,那笑是特别的空,感觉就像中央电视台新大楼那有如“裤衩”一般的地标建筑物,纯属多余,哗众取宠,就该拆除了才能让人舒坦!
再说游乐的眼,压根就是旁观者的眼。人的双眼作为心灵之窗的重要存在,很容易能够透析出一个人内心的真实想法,而今天从游乐嘴里吐出的那些话也彻底证实了,游乐以王者自居,低看他们一筹,从教练到队员无一逃脱。就冲着这个,就算很多人偶尔看着孤零零的游乐有那么点儿愧疚,也不可能低头先原谅!
当然,他纪向明就算现在笑了,不代表就接受了游乐这个人,说到底,游乐和他们不是一类人,想要走到一起去也不容易!只不过嘛……今天确实也算是见了游乐的另外一面,那一张毒嘴算得上是游乐给他的新亮点。
而且,有一点游乐说得对。一帮人欺负一个绝对是份掉价的事儿,尤其是动手打人,绝对是他极力避免发生的丢脸行为,可今天到底发生了,他确实欠游乐一声对不起。至于游泳成绩嘛……身边的人也不是说没有能游过游乐的,可是冲着游乐去国家队溜达了一圈后的那份自信,让他在成绩上较劲儿还真有些虚。
纪向明琢磨来琢磨去,最后到底决定走一步算一步,游乐真要不依不挠的和他们比,大不了就应战!
第二天早上没早操,游乐起来就觉得半边的脑袋在疼,脸上火辣发烫,镜子里一照,左边脸肿得像个猪头,尤其是嘴角的地方,青的都发黑,特别显眼。
洗漱完回到寝室,队友们早就勾肩搭背地吃早饭去了,空旷的寝室透出一股子压抑,让游乐颇有几分自嘲的笑,责问自己到底想要看到什么?是这群人愧疚的目光吗?还是一种低姿态的示好?
怎么可能!?
游乐抬手碰了碰嘴角,有如针扎般的刺痛让他蹙紧了眉心,郁结的气就那么如预期般的再次浮现,一转手,游乐把手里的杯子重重地丢在了桌子上。
“嘭!咣当咣当……”
游乐看着在地上摇晃着的钢质杯子,捏紧了拳头深呼吸了两口气,又弯腰拾了起来,默默放回到了原处。
都会得到证明的,一定会有证明,谁会笑到最后!
游乐没有吃早饭,收拾好书包就直接去了学校。开学第一天就是报到交钱,班主任在讲台上扒拉了下初三的重要性,上午十点就给放了。
游乐硬着头皮回了体校,看着那处灰白色的建筑物,从内心深处涌出强烈的排斥,只觉得那处大门像是龙潭虎穴一般,必须要有赴死的决心才可以强迫自己走过那扇大门。
“呼——”游乐吐出一口长气,绕过围墙,往大门口走,告诉自己,除了那里哪儿也去不了,不能回家让奶奶担心,更不能想着告状,男子汉大丈夫,这关键的时刻一定要扛住了啊!
闷头走了一路,才到门口,游乐的肩膀就被人给按住了,惊讶的抬头看去,竟然是袁铮。
袁铮穿着宽松的短裤T恤,单肩挂着黑色的书包,一副少年人的打扮摸样,不过可惜气质硬朗,个头又高,感觉上更像是临近毕业的大学生。
“游乐你……”袁铮的眉心瞬间一拧,眼露锐利,“你脸怎么了?”
“诶?摔的!”游乐又快又干脆的粉饰太平。
“昨晚上打的?”袁铮不吃这套,无比肯定地开口。
游乐心虚地捂住脸,眼飘到了一边:“真摔的。”
“昨晚上你是不是哭了?”
“哭……”游乐愣一下,“哪儿是啊,真是摔的早上下楼脚下一软从楼梯上滚下去了滚得那叫一个丢脸你就别问了我现在想着还膈应呢都挺大个人了。诶,那啥,昨晚上哭什么的你听错了吧我睡得正舒服呢你给我打电话我能清醒吗?你真想多了。”
袁铮的嘴角抿紧,看着游乐笑得亮晶晶的眼和脸上不和谐的青黑红肿,不忍心再问了。他也明白,男孩子就是这样,要不就懦弱的向任何看得见的人求救,要不就把所有的痛苦憋在心里。虽然这个理由是那么的笨拙,甚至是欲盖弥彰,可是那双眼却明确地告诉了他,“我没事。”
一帮小伙子这时候勾肩搭背的从身后走过,吵闹的声音震天响,袁铮发现游乐脸上的表情微僵,于是转目看去,就见到那帮小伙子里有一个男孩正对游乐比出挑衅的手势。
袁铮的脸一沉,双眼浅眯,凌厉的气势勃然而发。
杨舒毓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