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槿比那些将军更了解容云的武功,他觉得就算对手是东灵鬼手,容云也不至于会输得这么狼狈,反而是最近那件事,雪翁有可能发火。
最近,民间出现了一本书,演义评述了年初刚刚结束的天下大战。民间只道这本书作者成迷,然而容云陛下的亲近之人却不同,大家在这本书出现时就知道了,写这本书的是蔚思夜。
蔚思夜说,书中关于陛下的内容都是他根据个人幻想的猜测,然而,云槿却有种蔚思夜写的就是事实的感觉。
说起来,都是武将的关系,云槿与宣明旭平时接触比较多,这两天,他隐约觉得宣明旭似乎很火大,并且是那种火大到极致反而平静的火大。同时,他觉得容云这两天似乎格外“乖巧听话”。而且不仅是宣明旭,昨天舅舅从长毅那边赶过来过中秋时,他发现端和公主对舅舅的态度好像有些愤懑。云槿想着最近能够同时如此影响几人的事件,加上他对容云这个弟弟的性格的渐渐了解……他越想越不禁怀疑:难道,蔚思夜写的是真相?
如果真相是这样,那么对云槿来说,比起火大他更加强烈的感觉是折服。毕竟伏龙之墓那一战,依他与容云当时的关系,他也做不了什么,云槿没有强烈的内疚与被体贴地“算计”了的火大感觉。
所以此时突然看到容云满身是血,云槿的第一反应,马上就是:雪翁因为那本书找容云确认真相,笨蛋弟弟被问时不太可能说谎,于是,雪翁发火,教训了容云。
“槿哥。”容云见兄长到近前,微笑称了一声后,有些不明所以地回答,“师公没有责罚我。槿哥,我做了什么会让师公生气的事情吗?”
“……”云槿。你马上能想到的就是这个吗?
云槿愣了一下,随即把眼光放到容云那一身血上,意思很明显:你这一身血是怎么回事?
这时几位将军也到了近前。容云见大家都在看他身上的血,好心安慰道:“各位见笑,这不是朕的血。”
将军们却顿时不知道该怎样接话。陛下,您没事就太好了,可是,我们没有被“见笑”,我们是被“惊吓”啊!
仔细看看,是不太像人血。
“我以为,是那本书……”云槿看着容云说。
“槿哥也知道了。”容云现在对“那本书”三个字反应还是很快的,“师公应该还不知道。”想到师公知道后可能的反应,这个……容云决定要吸取这次向母亲与好友们道歉的经验,最好能在师公知道前先去成功道歉。
见容云如此反应,云槿心中不由一跳,暗叹:真相,八|九不离十啊!
雪翁还不知道吗?想想也正常,那本书虽然内容很吸引人,但是到底涉及当今君主,百姓目前还不敢大张旗鼓地议论,而东灵鬼手与苍山童叟应该没有特意跑去旁听市井聊天的习惯。但是,也只是个时间问题吧,真相……大臣们目前也还没有就此想太多吧,说起来,这个真相这样说出去确实最好,只不过……笨蛋弟弟还是惹火了不少人啊。
“走,快先把你这血洗一洗。”云槿关心道,决定等私下有时间,一定要问问那两个老人家到底怎么回事,居然把自家弟弟弄得这么狼狈。
被惊吓后又一直沉默着的将军们这时连忙点头,不管怎样,总不能让主君就这么回皇宫,会吓倒太多人。
容云也正想如此,自然没有意见。
到了距离最近的京郊小镇,云槿给容云选了一户人家借了水井,然后又去小镇唯一的成衣铺买了新的衣服。
容云冲了血迹,打理好自己。
告辞后大家再经过镇口时,发现就在这段时间里,一群人聚在了镇口。
“大人,您看就是那里,能修个水渠就好了。”一个县令打扮的人说。
“这……”工部侍郎似乎有些为难。
“大人,西弘那边传来的庄稼确实很好种,就是入秋后需水量还是很大。比想象中大太多,我们准备不足,恳请紧急应对啊,不然,人工顾不过来,恐怕要枯萎一半。”镇吏恭敬的声音中充满惋惜,“不过,您看,就算枯萎了一半,还是比原来多,修水渠很值得啊。”
话说到这份上,工部侍郎咬牙道:“好吧!本官为你上奏陛下。”
这咬牙切齿的态度把县令吓了一跳,连忙躬身道谢,他可不想得罪这位工部的副长官。
“咳呃,没事,本官分内之事。”工部侍郎也发现自己有些失态,补充说。外人不知道,他心里泪流满面。现在工部有多忙,如果说六部都忙翻天,工部就是忙到天翻地覆。上奏这样的紧急大工程,整理资料、计算款项与工需物料……看来工部今晚又不用睡了,这都中秋了啊。
工部侍郎正想着,透过眼前的人群,看到了一个意外的身影。难道是他愿望太强烈产生幻觉了?陛下?不可能吧。
等到发现“陛下”周围的几个熟面孔,工部侍郎不由瞠目。真的是陛下?!
“啊,见过——”工部侍郎要跪,可惜惊喜加上还有点紧张,他动作迟钝,于是被自家主君更快地虚拦了下来。
“明天中秋了吧。”容云微笑道。
“是。”工部侍郎表面故作镇静地回答。陛下您终于也注意到明天是中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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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我去看看;先直接解说一下吧。”容云道。
“是。”说到公务;工部侍郎认真起来。
看过了庄稼生长与周围情况;容云道:“可以。”
工部侍郎意识到什么;心中大喜。然而,这时一旁的县令还不明状况;担心之下,实在忍不住请过工部侍郎的副手;压低声音忧心忡忡地问:“请问那位年轻人是?侍郎大人还会上奏陛下吗?”好不容易侍郎大人同意帮忙了,可别再出什么问题啊。
“应该还是要上奏吧。”副手也压低声音,不确定地回答。长官的态度与那位年轻人的风度;让他有种大胆的猜测。
县令听罢,担心地看向正交谈的工部侍郎与容云。
容云自然听到了县令的小声说话,见县令这么担心,容云陛下道:“公文还是要上奏的。”
这一句话,县令喜,侍郎忧。陛下还是要公文啊。
容云陛下继续:“但不用着急,可以后补,毕竟需要存档。”
这一句话,侍郎喜,县令忧。不着急?什么意思?什么时候开工啊?
工部侍郎明确得到了自家主君的应允,心情大好,看到县令的表情,明白县令的想法,想解释一下,却发现有些不好开口。
“那个,县令放心吧,陛下|体恤,不会耽误了庄稼的。”工部侍郎道。
县令一时还是没有反应过来,疑问地看工部侍郎,小心地确认:“陛下……”
工部侍郎正要再说明——
“嗯,县令放心,不会耽误庄稼。”容云关心臣属地先开了口,笑道,“因为我就是那个‘陛下’。”
容云说完,也没有在意县令震惊之下忘了行礼,对工部侍郎说:“工程紧急,不过好在离京城很近,侍郎去请左相帮忙计算款项与工需物料吧。”
“陛下,尹左相也公务繁忙啊。”工部侍郎在心中擦了擦汗。他也知道左相大人的本事,如果左相大人肯帮忙,那真是天大的喜事,中秋他们也可以安心过节了。可是,一想到左相那张美丽冰冷的脸……
“你跟左相说为了安心过中秋,路程又不远,相信左相会同意的。”容云道。他真的完全是好心。
“是……”工部侍郎的应答,不得不说,有些心虚。陛下您说得轻松,道理他自己也明白,可是,左相那火爆的脾气,他……怕啊。但陛下都这么说了,他不做的话,会不会算抗旨啊,唉,说吧,是福不是祸。
这时,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大将军们,见工部侍郎这样,不禁都笑了。他们大概能够理解工部侍郎的感受,不过还是那句话,没摊到自己头上,看陛下整人,还是很有趣的。
只有云槿,他有种抚额的冲动。这些人光注意庄稼的事情圆满解决了是吧,都忘记了,虽然陛下现在一身清爽,但是,刚刚可是一身是血过来的,这个……
希望不要被传得太夸张啊!希望听到的群臣不要被吓到。
可惜云槿的希望是美好的,但容云陛下的臣属们从来不缺的就是惊吓。他们大概得时刻让自己保持良好的心理状态,好迎接自家主君的各种日常惊吓。
为了中秋大家好好过节,东霆的中秋国宴改在了中秋前夜,于是,容云陛下就顶着脸上的伤,主持了国宴……
众臣惊吓之余,哭笑不得。
当然,这还只是开始。
国宴之后,可能是因为小镇的百姓太感激太关心君主吧,“陛下在京郊重伤满身是血但仍然体恤民情,现在不要紧了吧”的传闻,已经渐渐散开进了安瑞。
很多同样关心自家主君的臣属听了,联想到今天国宴上元帅右相左相,甚至烈亲王都没有与陛下畅饮太久……难道,陛下现在真的有伤?陛下您得保重啊!
不管是对自家主君的爱戴,还是对减少公务的希望,还是对自家主君居然受伤了的在意,臣属们对这件事,意外地,上心了。
当夜,国宴后,容熙回端和公主府,容云自己留在皇宫。看着父亲与母亲之间的沉闷,容云若有所思。现在外面对父亲的传闻他知道,东霆西弘之间有些意气之争他理解,但是说父亲“有名无实”,他不能允许。父亲自己不在乎,还特意过来过中秋,这让传闻更加厉害,看来大家都忘了年初他的罪己了。再加上,伏龙之墓那件事……容云有了某个决定。
翌日,中秋,在愈演愈烈的“陛下有伤”的传闻下,三人成虎,越来越多的大臣开始忧心君主。尤其主君脸上有伤,打听之后,得知主君是去跟东灵鬼手比武了……这个,他们真的很担心啊。
这样的心情下,了解烈亲王对自家主君父亲权威的人,恳请容熙做些什么让大家放心,同时也含蓄地拜托容熙,可不可以让陛下不要这样经常惊吓群臣。而那些对烈亲王父亲权威怀疑的人,则依旧说:没用。
容熙不是很在乎“有没有用”,不过被这么误会的话对妻子跟儿子似乎不是很好,而且容云这小子,他就不能有点长进吗?!
容熙这么想着,用一种教育儿子的态度,去找儿子了。
皇宫御花园——
原本君臣同乐了中秋赏菊会,此刻充满了说不出的气氛。
矮山下的的小轩中,容云与四位好友饮茶赏菊,沉默是金。容云陛下向来不能理解大多数人的纠结感觉,然而,身边明旭昭云阿闲他们对自己还生气,阿枫说最近尽量避免跟他说话,于是,容云陛下“呆笑”着很“乖”地给好友们添了茶水,默默地自己研究学习眼下的奇怪气氛,然后,他等来了表情严肃的父亲。
走出小轩,容云在父亲下了水上曲桥后,迎到了父亲。
“见过父亲。”容云道。
“嗯。”容熙很严肃。
感觉到父亲久违的严厉,最近各种犯错误的容云愣了一下,顿了顿,依旧很不怕死地坦白问:“父亲,容云又犯了什么错误吗?”前几天,他跟父亲私下讨论过伏龙之墓真相的事情,父亲说要他多为自己考虑,说交给父亲就好。既然如此,父亲这样严肃的气息?应该不是伏龙之墓的事,那么,就只能是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又犯错误了吧。
“嗯。”容熙对儿子这不意外的呆瓜问题,已经习惯了,点了点头。然后,再次不意外地看到儿子闻言便退了一步,完全没有在意自己正一身帝服,端正地跪了下去。
“容云愚钝,请父亲明示。”一如既往地,容云声音温和,语气诚恳。
“为父听说,你又惊吓群臣了。”容熙教子很爽快。
“……”啊?容云开始仔细思考。
“……”容熙。他有点真想抽这小子了。
“云儿,规矩呢?”容熙道,只少了平日的慈爱,烈亲王普通的声音也足以让周围的人感到威严。
“是。”父亲要罚的话,规矩就是自觉去衣请罚。父亲不会无故罚他,他笨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等父亲罚完消气,父亲应该会教他的吧。
容云说完,抬手解下玉带,褪下了上衣。
同在御花园赏菊的群臣,此时早已目瞪口呆,恨不得现在有个地缝能让自己消失一下。现在真的没有人再敢怀疑西弘烈亲王的父亲权威了,这绝对比年初陛下罪己更说明问题。而且他们很想说,陛下,烈亲王,您们这也是惊吓群臣啊!
容熙看着儿子时隔几个月依旧不变的温驯,依旧恭敬奉上的冰火锦,有些感慨。他没有接冰火锦,实际上,他的目的已经差不多完成了,等这些人反应过来,应该就知道儿子没有受伤了,而且这样的结果,估计这些人以后也不敢随便再怀疑了。容熙正在想着结束这幕教子,却听到了儿子的传音入密——
“父亲,容云能感觉到您的喜爱,云儿能提一个请求吗?”容云思考了最近的一系列问题,道。
“当然可以。”容熙传音回答。儿子太呆,这个回答不能有差错。
“借着这一次,请您顺便严厉地教训云儿一下吧。”容云抱歉地笑了一下,把冰火锦放到父亲手中,深拜。
“……”容熙。
这是儿子主动提出的第一个请求,然而,容熙真的……纠结了。
半蹲下身,容熙轻轻把深拜在面前的儿子扶起来,道:“云儿是为了你的母亲与那几位小友吧。”对傻儿子,他能想到的,儿子请他严厉教训的原因也就是这个了。
“是。”容云传音入密,“因为容云连累父亲一起隐瞒的关系,伏龙之墓的事情母亲有些生父亲与容云的气吧,明旭他们也是。”
“云儿,相信父亲,除了生气,还有担心。”容熙站起身,他传音入密的声音中此时已经又有了慈爱,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时刻注意,提醒笨蛋儿子。
“是,云儿知道。”容云这个回答,意外地,似乎没有什么感情。
容熙俯看着儿子,伸手不禁抚了一下儿子脸上已经是淡淡红痕的伤,看到儿子露出一个漂亮而让人舒心的微笑,心里满满的。没有什么感情啊……原本他会觉得奇怪吧,但现在他明白了,儿子在某种程度上、尤其是对感情的认知,极度缺乏常识。儿子大概觉得,事情都已经解决了,大家不应该再有“担心”了才对吧,只是有很多人教他说亲近的人会“担心”云儿才知道大家会担心吧。
他的孩子,似乎还不明白,担心也是有差别的,这样的担心,其实更接近于心疼。可惜,云儿能体会担心的感觉,但是心疼……大概从那孩子出生到现在,云儿都没有机会体会吧。他的孩子用自己的强势,保护了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