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那个笑容,苏正楠的心尖开始颤抖,他忽然很想当场踩死这个人,让他完全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再也不见!
愤怒在身体内部乱窜,让他的脸渐渐扭曲起来。
“挺热闹的,发生什么事了?”突兀的声音打破了恍若凝固的气氛,所有人转过头,便看到一个穿着灰色大衣、脸上带笑的高大男子从容地走了过来。
慑于他的气势,众人不由自主地为他分出一条路,让他畅通无阻地来到苏正楠和苏悦铭纠结的场地。
“哟,这是谁不小心掉的东西?不知道要保持干净不能乱扔果皮纸屑吗?”男子笑眯眯地来到两人面前,弯腰捏住那份合同,低声道:“都放手。”
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放了手。
苏悦铭感觉到手指尖痛得几乎麻木,他怔怔地看着陆从白,看着他把那份合同拿到手里翻了翻。
苏正楠看到他在看,立即回过神去抢,然而陆从白却轻而易举地躲开了他的抢夺,然后递给苏悦铭说了一句别有深意的话,“物归原主。”
这句话似乎震撼了苏正楠,他的身子抖了抖,大声道:“陆从白,你来这里做什么?”
“做什么?我来看看你爸爸最近过得好不好。”陆从白笑呵呵地对他说,“我想和他谈谈生意。”
“他没空,也不会和你谈生意!”苏正楠大声说道,眼睛里冒着怒火,“这里不欢迎你!”
“你别激动,我走就是了。”陆从白不以为意地对他说着,然后伸手将地上的苏悦铭拉了起来,“我们马上走。”
“等等!”苏正楠紧张地去拉苏悦铭的手,“你……你要和他走?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苏悦铭冷冷地看着他,狠狠地甩开他的钳制,抬着下巴道:“关你什么事?!”
“他是陆从白!”苏正楠恼怒地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面带微笑的陆从白,似乎对于苏悦铭跟着他走表示不可理解。
“对,我就要跟着他走。怎么,你刚才不是说我是神经病赶我走吗?现在拉着我干什么?”
苏正楠又是紧张又是害怕又是愤怒,他没想都苏悦铭居然找了陆从白做靠山!
“你个疯子,陆从白一直对苏氏虎视眈眈,你去找他?你真的疯了!”
苏悦铭笑得更冷,“我就是疯了,是被你们逼疯的!如果陆从白是你们的敌人,那他就是我的朋友。我现在就是拼个鱼死网破也要把公司要回来!哪怕拿回来的是个空壳子!苏正楠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我们势不两立!”
他第一次那么大声地朝苏正楠吼出这样对抗性的话,好像把长年来那些沉积在心底的东西都吼了出来,身体一时间有些空,有些轻松,也有些虚弱,然而身边直立的躯体给了他支撑的力量。
他下意识地靠了过去。
苏正楠的脸色一点一点地变铁青,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动了动,咬牙说道:“好……好得很!”
苏悦铭忽然想起吴妈的事,问道:“苏正楠,如果你还有一丝良心,就对吴妈好一点,否则,我会让你后悔的!”
苏正楠怒道:“用不着你来教训我!”
苏悦铭看着他的神态,微微松了口气,他知道吴妈对于苏正楠的意义,而苏正楠的表情至少给了他正面的讯息。然而直面曾经侍奉了十几年的主子的怒火,身体残存的畏惧依然让他在微微颤抖,刚刚被踩过的手指尖更是越发剧痛起来。
“我们走吧。”陆从白感觉到苏悦铭紧张得几乎要把指甲掐入自己的肉里,便低声说了一句,转而翻转手腕握住他的手走出大厅。
苏悦铭被他拉起,穿过人群,快步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手与手交握的地方,能感觉到对方传来的力量。那被踩得麻木的手指尖似乎也被一点一点地温暖了,有了感觉,变得特别敏感。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掌心带着微微的茧子,有点粗糙,却干燥温暖。他的每一个指节都那么有力,刚好能支持住自己摇摇欲坠的内心。
苏悦铭忽然觉得自己如在云端,彷徨着这种陌生的感觉,害怕着下一秒是不是会掉下去,却又好奇着接下来会看到什么,期待着未来会有什么发展。
“我真是拿你没法了,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看来是我看走了眼。”出了大厦,手指被放开,耳畔响起了那人无奈又温和的声音。
苏悦铭吸了吸鼻子,小声道:“嗯,我确实很笨的。”
“拿着合同去公司里闹,别人就会乖乖把公司交出来吗?”额头被人温柔地点了点。
苏悦铭不知所措地低下头。他的那些难过、尴尬、难堪都在对方那一点下化成了暧昧的尴尬。
“手好点了吗?”陆从白轻声问,眼里有着自己不曾发觉的柔和。
苏悦铭吸了吸鼻子,摇摇头,“手好了,但是心里难受。我觉得自己很失败。”
陆从白听着他孩子气的话不由噗嗤笑出声来,“你只是没有找对方法而已。”
“我现在不想谈这件事。”被苏正楠那样对待,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苏悦铭觉得自己完全没法平静。
“好,我们不谈。吃过饭没有?”
苏悦铭摇摇头。
“要不我们去吃饭?”陆从白抬手看了看那块ANASTISA,简约的表身流淌着明亮的光芒,“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大餐。”
苏悦铭收回看表的视线,想了想,“我要吃牛腩饭。”
他确实饿了,筋疲力尽之下真的很想吃点东西。
然而到了饭店里,他却发现自己一点胃口也没有。明明很饿,可是当牛腩饭真的端上来时他完全没感觉了。
陆从白将红黑的盘子推到他面前,在轻柔的音乐中凝视着他道:“不是想吃吗?”
“……嗯,好的。”苏悦铭觉得不好意思,是自己要求对方带自己来吃牛腩饭的,如果不吃也太过分了。而且这家饭炒得确实很香,他的食欲有了一点抬头迹象。
他勉强微笑着说好,拿起勺子往嘴里送了几口,饭粒颗颗晶莹饱满,带着淡淡的香味,让苏悦铭想起了依然在苏家工作的吴妈,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一想到吴妈,苏悦铭便完全失去了食欲,勉强吃了几口,却觉得有些反胃。
他毕竟太年轻,在遭遇了这样一系列的事情之后根本无法做到拿得起放得下。
“吃不下?”看着他只动了几口,陆从白抬起头来,眼眸里满是安抚的意味,“是饭不合胃口?”
“不是,很好吃。”为了表示说的正确,苏悦铭忙拿起勺子往嘴里送。
“人吃不下饭只有三种原因,一种饭菜难吃,一种是吃饱了,一种是心里有事。我看你早上饿着肚子出去也不像是吃饱了,刚才我问你你也答不是饭菜难吃的原因,那么一定是心里有事了?”陆从白拿着勺子吃了一口饭,道,“我可以知道原因吗?”
苏悦铭选择了沉默,然而这一次,他却没有了继续隐瞒的必要。
犹豫了一会儿,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便道:“陆先生,你能听我讲个故事吗?”
“呵呵,我最喜欢听故事了。”陆从白靠了靠沙发,端起旁边的果汁喝了一口。
苏悦铭斟酌了一下字句,开口道:“从前有一个富豪,他有一个独生儿子,有一天……”
第二十一章
落地玻璃窗外面忽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一颗颗晶莹的水珠在玻璃上聚集滑动,将外面的世界模糊成氤氲一片。
“……大概就是这样,接下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苏悦铭长长吐出一口气,垂下了头,乌黑的发柔顺地贴在头皮上,在额前轻微地摆了摆后不动了。
“我发现你老是喜欢低着头。”
苏悦铭抬起头,微微一愕。
“好点儿了吗?”陆从白忽然问。
“嗯?”苏悦铭疑惑。
“倾述出来之后好点了吗?”
苏悦铭想了想,点点头。
“如果好点儿了,就把饭吃了吧。”陆从白微微一笑,挥手招呼一边的服务生,“再来一盘牛腩饭。”
“呃?”苏悦铭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陆从白叹了口气,“你的饭早凉了。”
这孩子大概是憋得太久,整整说了一个小时。
苏悦铭也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很久,脸有些红,等到服务生在陆从白的指示下端着盘子放到自己面前时就更尴尬了。
“好好吃饭,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奋斗。”陆从白低声开口道,“我以前遇到过这样的事,我家公司破产,爸爸心脏病发去了,家里欠了很大的债务,那时候我才十七岁,从君才十岁,我和妈还有从君三人被赶了出来,吃了很多苦头,我也像你这样吃不下饭,后来我就想,这样完全没有意义,吃不下遭罪的还是自己。所以我用了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苏悦铭下意识的问道。
陆从白猫捉老鼠般瞅着他,“想知道?”
“想。”苏悦铭点点头。
陆从白望着他,心里划过一丝奇异的感觉,外面下着小雨,安静优雅的餐厅里面飘荡着音乐,面前的少年像一只纯真的猫,正认真地看着自己。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使出手段只为了哄一个人吃饭。
可是这样的感觉,也不坏。
他笑了笑,指了指盘子里的东西道:“我把这些当成我的仇人,想着要吃他的肉喝他的血,然后就有力气吃下去了。”
苏悦铭怔了一下。
“你也试试。”陆从白用手摸了摸下巴,“如果你吃完饭,我就告诉你接下来该怎么做,吃得越多,我说的就越多。”
苏悦铭二话不说,端起面前的盘子狂把饭粒往嘴里送。
他化悲痛和仇恨为食量,快速地把一盘全吃完了。大概是刚才那通长长的倾诉把胃也倒空了,不知为什么越吃越想吃,吃着吃着又想大吼,然而大吼不出来,只能又通过狂吃来抒发。
在陆从白的震撼和不可思议中,他吃了整整三盘!
苏悦铭也顾不得其他了,他忽然有些理解那些所谓“吃货”是怎么来的了,当不能哭不能吼不能发泄的时候,埋头猛吃竟然有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陆从白好笑地看着猪一样的他,无奈地摇摇头,他刚要劝对方慢点儿,手机铃声却忽然响了,拿起来一看,他的眉头微不可见地挑了挑。
“舍得给我打电话了?”
苏悦铭从美食中抬起头,看到陆从白的嘴角微微弯着,虽然语气并不是很好,可是苏悦铭却知道他的心情一定很好。
心中划过一丝极其微妙的感觉,他放慢了动作,勺子往嘴里喂,眼睛却盯着对面的陆从白瞧。
“……哦?”陆从白的脸上闪过极其短暂的惊讶,“这就是你的答案?”
然后又静静地听了一会儿,道:“我明白了。”
挂掉电话,陆从白看着已经坐好的苏悦铭,道:“不吃了?”
“不吃了。”苏悦铭摇摇头,“已经吃饱了。”
“那好,现在你吃饱了有力气了,我告诉你接下来该怎么做。”
当邹玉凤走进茶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男人……不,准确说应该是少年……也不对,对方穿着西装领带样子看起来非常职业,可能只是面相比较稚嫩而已。
那名男子静静地坐在桌子后面。这间名为“余香”的茶室处于极其安静的位置,布置得非常清雅。
邹玉凤观察了一会儿,才抬步走了进去。
“邹总你好。”
觉察到她进来的少年朝她大步走过来,伸出手和她握了握,“请坐。邹总,我姓魏,你叫我小魏就行。”
邹玉凤久经沙场,从容地坐在古色古香的椅子上后怀疑地问道:“你一个人?”
“老板事务繁忙,本想亲自过来的,只是一时走不开,就让我先来聊一聊。”苏悦铭很镇定地说完,其实手心已经在冒汗。
邹玉凤很生气,“你们就这样和我谈生意?”
苏悦铭见她发火心里有点慌,然而想起陆从白的嘱咐又硬着头皮道:“邹总,我是总助,老板什么事情都会让我参与,你这样是不是认为我不配和你谈?那好,我马上离开。”
说着,他便拿起公文袋站起身,作势要走,心里却七上八下。
邹玉凤的怒气消散,忙站起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我们来谈谈我们合作的事宜吧。”苏悦铭暗自松了口气,似模似样地坐下来,“其实所有老板做投资,都要看对方值不值得。我们老板是北方人,最近想到南方来找合伙人,他认为苏氏生产运营方面都很不错,而且环保城项目非常吸引人,所以想过来看看。”
邹玉凤被他的话吸引了,现在苏氏走下坡路,那个环保城计划好是好,但是没想到会占用那么大的资金,而贷款和收款方面出了问题导致现在公司运营起来很困难,所以大家都是疯了般到处拉投资。
做这个决定的就是那名资质平平的董事长,她其实反对这个项目,因为以苏氏目前的状态要独自吞下这么一大个果实是极其困难的,她属于保守型性格,当时投了反对票。然而项目成功后得到的成果太过吸引人,况且在现在投机风气和“机会难得”“现在不拼何时拼”的倡导下,董事局最终在董事长极力促成下通过了这个方案。
现在果然出了问题,赌得越大,赢了收获越大,输了自然也输得极惨,现在苏氏只能维持表面功夫了,然而中高层一个个却天天失眠。
苏氏有意愿要把这个项目让出去,或者找人一起做,就在昨天她忽然接到一个电话,说是一个北方的公司要来看这个项目,在电话里似模似样。现在的她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于是就约了今天见面来探探虚实。
可没想到老板居然没来,来的却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心中疑惑加重。
“邹总,你是什么时候在苏氏的?”闲聊过后,苏悦铭开始发问,他心中打鼓,脑中响起陆从白的话:“你放心,老女人对你这样的嫩青年最喜欢了,只要你不触碰到她的机密,她很乐意解答你的。”
邹玉凤对着年轻的帅哥有好感,不由叹了口气,“十多年啦。”
“苏氏是什么时候建立的?”
“好多年了。”在上了茶之后,邹玉凤的态度也不再那么抗拒,瞅了瞅苏悦铭道,“小魏,我看你年纪轻轻,应该工作没多久吧?陆老板平时都投的哪些呀?”
苏悦铭觉得手在紧张得发抖,然而他还是勉强笑道:“我只是长得年轻而已,我确实工作没多久,只是老板赏识我,才让我跟着他。”
“哦。”邹玉凤喝了口茶。
“邹总,苏氏现在的董事长和苏伟申是不是兄弟?”
邹玉凤的眉头皱了皱,放下茶杯,“你怎么问起这个?”
苏悦铭的手心开始冒汗,“只是问问而已,老板说他以前和苏伟申见过,差点就合作了,只是后来有事回了北京没谈成。”
“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