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买。”唐隶丢了几块铜板给他。
连松死死的攥紧钱,“庞邈有新朋友了,受老师之邀来学馆也不找我说话了……”
“是啊,如果和你走太近,我会很不高兴。”唐隶冷笑。
连松垂下头,抖得个更厉害了。他怕自己这副模样惹得唐隶不高兴,一只手抱着脑袋,快步向对面的巷子走去。唐隶瞟眼他,又看向已经走远的背影,鼻子里发出重重的“哼”一声。
松柏苑诗酒会这天,学馆师生齐聚一堂。窗外是在寒冬中依然挺立翠绿的松柏,窗内是其乐融融的交杯换盏,各种妙句此起彼伏,无不是赞扬松柏的高洁不屈。
庞邈在临近松柏苑的街上耽搁了一会儿,因为回京述职的某地官员率领着一队人马,趾高气扬的拦住去路,他不得不等那些人走过去。他看了看走远的官员,与郗先生汇合,一道进去后,就在角落里看到连松和唐隶的身影,正准备过去,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回过头看到的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容貌,不过……
注视着映在清湛明锐瞳孔中自己的脸,庞邈低声唤道:“阿律?”
那人笑了。
第90章 收敛一点
薛晋夷自觉撤退,虽然脸长的不一样了,但是站在身边时明显感受到寒气逼人的气势,他相信这个人肯定是曹律,走到半路被昨日和他说话的两个学生拉走。
庞邈向连松的方向看一眼,曹律默契的推着轮椅过去。
“连松。”庞邈微笑着喊道,看到连松的手不由地颤抖了一下,杯子差点从指间滑落。
唐隶亲昵的握住连松冰冷的手,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肩膀,笑着打招呼:“庞兄,你也来了。”
“阿邈……”连松轻声唤道,对唐隶的举动无动于衷。
庞邈的目光不着痕迹的从他们相握的手上滑过,“郗先生约我一起来。连松,对不起,昨天临时有点事情,所以没在学馆和你打招呼就走了。”
连松摇摇头,“没关系。”
唐隶冷静的看向庞邈身后的曹律,问道:“这位兄台好面生,也在学馆读书吗?”
庞邈解释道:“这是我在外地结识的朋友,今天来照顾我。”他指了指自己的腿脚,“大夫说还需半个月左右,才能试着用这条腿走路。”
唐隶道:“祝愿庞兄早日康复。”
“多谢。”庞邈回头看看不远处在品评字画的一群人,“我去那里,一会儿再来找你们。”
曹律刚推动轮椅,只听连松慌张的唤一声,“阿邈……”
“怎么了?”庞邈心头一紧,面上却是茫然的回望着局促的连松。
连松“呃”了一小会儿,“……你当心一些。”
背对着唐隶的连松,眼中原本慌张的神色被焦虑和关切取代,微张的嘴巴似乎要说什么,可是最后没能说出一字半句。
庞邈像是没看见,“谢谢关心。”说完,他和曹律走到屋子的另一头去。
“连松。”低沉阴郁的嗓音在背后响起,犹如有一只忽然冒出的鬼怪,令连松惊得一瞬间浑身是汗。
“唐,唐隶。”他说话都不利索了。
“怎么?”唐隶眯起眼睛,冷冷的瞥一眼庞邈的背影,“你好朋友的心思全然不在你身上了,你还想怎么样?”
“没怎么样啊?”连松慌乱的解释道,“我只是……只是出于多年同窗的关心而已。”
唐隶“呵呵”的笑两声,透出耐人寻味的意思来,“那就好。只要你乖乖的在我身边,我会对你好的。”
连松觉得毛骨悚然,费了全身的气力才挤出一丝惨淡的笑容,眼角的余光再度看向庞邈。
庞邈拿了一副字画,和曹律缩到角落里说话,五六步外是薛晋夷和几个人叽叽喳喳的说话,不仅压住了他们的声音,还能够让别人无法接近这个角落。
“你不是要忙考课的事情?”庞邈对于曹律忽然易容出现,感到惊讶。
面前有展开的字画挡着,曹律大大咧咧的揽住庞邈的肩膀,“我的人,自然是要亲自保护。”
“然后给你一个下下等。”
曹律半眯起眼睛,“谁敢?”
庞邈故意大惊道:“曹大将军以权势逼人!”
“为了不让你把这么大的秘密泄露出去,我决定封住你的嘴。”
庞邈刚要问“怎么封”,曹律的吻抢先一步堵住他的嘴。他惊恐的斜眼看了看面前的字画,这薄薄的一张纸外,站着的是帝都几大学馆的师生,百来号人,如果给他们看到……一想到这个,他伸出一只手抓住字画,生怕曹律一时忘情松了手。
“不许看其他的。”曹律稍稍退后半寸,目光紧紧的注视着庞邈。
庞邈立刻不看了,看着曹律的脸又贴到近前,灵活的撬开他的嘴唇,随后唇齿相依,缠绵不绝。
这种举动对庞邈来说,既是冒险又刺激,心里竟隐隐的觉得有趣,而正是这一丝丝的有趣仿佛产生了无穷的力量,包裹着他,原本充斥在耳畔的说话声,随着渐深的投入,倏忽之间似是远隔了千万里一般,他抓着字画的手不由地松开,勾住曹律。
直到微微的喘息,曹律才离开,得意而轻松的说道:“看来,你现在是不会说出去了。”
庞邈脸上有点发烫,冷哼道:“真幼稚。”
“我还可以更幼稚。”曹律带着挑衅的意味。
“……”庞邈觉得自己从前被曹律的温柔体贴蒙蔽的太深,“收敛一点,这么多人。”
这时,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鼓掌声,曹律收起字画,目光穿过重重人群,看到薛晋夷手执一柄宝剑,潇洒的迈步来到人群中央的空地,向四面抱拳致意。
“在下为诸位舞剑一曲,献丑了。”他示意不远处抱着琴的人,摆开架势。
“他不会是想用这个办法试探唐隶吧?”庞邈轻声说道,然后凑近曹律,附耳说明唐隶的疑点。
伴随着空灵的琴声,薛晋夷已经舞开了,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又或像是傲然独立的白鹤,收敛了轻浮表情后的他,面色柔和,姿态翩翩,令人颇有好感。
“这样略显刻意。”曹律悄然从唐隶的身上收回目光,“如果所有需回京述职的官吏,全部提早一日到达,你说有没有人会露出马脚呢?”
庞邈一喜,“再好不过。”但随之又想起新的问题,“怎么告诉在场的人?都是老师学生的,那边有几个和我一样考过科举,但也都在守选期,没人会关注这种事。”
“这简单。”曹律轻轻的拍了拍庞邈的肩膀,拿起剑,纵身跃向当中的人。
“你?”薛晋夷觉察到剑气,灵敏的转身,挡下对方的剑势,却在看清来人容貌后不由地一惊——曹律为什么要和他干一架?难道是因为他之前三番五次的“调戏”庞邈?
“是。”曹律简单明了。
薛晋夷苦了脸,他连章牧都打不过,哪里是堂堂左卫大将军的对手。
“下手轻点啊,求你了,点到为止就好。”
曹律道:“这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琴声急转,从空灵悠远转变气势宏伟,仿佛从宁静恬美的江南水乡一下子转变到生死一瞬的沙场。
薛晋夷面对对手的快攻,连连叫苦。流连花丛多年,尽得美人心的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报应,也终于庆幸于自己没真的对庞邈做什么,并且改邪归正,专一不移。
数十回合之后,场外叫好鼓掌声连连,纵然是以读书为重的斯文书生,但作为一个男人,骨子里却也是向往此等热血仗剑。
薛晋夷瞅着曹律再次出手,又瞥眼不远处的唐隶,一咬牙,一狠心,冲着曹律就过去了。
曹律全力出手,薛晋夷却没有全力回击,一掌之后,薛晋夷连连向后退去,在靠近人群的时候,紧接着一个转身,手里的剑顺势斜劈而下。
站在薛晋夷面前的唐隶面不改色,甚至没有躲避。
一道锐光从曹律眼中闪过,他一跃而去,横剑挡下薛晋夷的剑。
薛晋夷愣了一下,接着借曹律的出手,化解了这一场戏。
“对不起唐兄啊。”薛晋夷连连向唐隶作揖,“我刚才脚下一滑,来不及收住剑势,差点伤到你了。”
“没,没关系。”唐隶后知后觉的透出害怕的语气,“幸好这位兄台出手相救,是庞兄的友人吧?还未请教姓名。”
“我也姓庞。”曹律答道。
唐隶又说了几句客套的话,准备带连松到别处转悠。
“薛兄的武功不差,若勤加练习当有一番作为。”曹律的声音不高也不低,但恰恰好能让唐隶听的清楚,“其实我乃宝临郡马刺史的幕僚,你若有兴趣,我可以在刺史面前推荐。”
“啊?”薛晋夷愣了愣,“这个,这个……”现在是什么情况?
曹律赶紧继续说道:“我听闻所有回京述职的官员将提前一至两天到达,马刺史明天就会抵达帝都,你考虑的时间比较短。”
薛晋夷抓了抓头发,虽然不明白现在的状况,但顺着曹律的话说下去,绝对不会有错,“我还是喜欢留在帝都,考科举,多谢庞兄美意。”
唐隶低着头走开。
“在下就不勉强你了。”曹律将戏做足到最后一步,回头一看庞邈不在原来的位置。
屋外庭院,高耸的松柏遮挡了阳光,使得站在阴影中的唐隶脸色格外阴沉,紧抓着连松的手腕不放。
“连松,有空来我家吃饭。”庞邈说道,假装没看到唐隶的脸色。
“哦,好。”连松呆呆的应道。
唐隶插话道:“庞兄,我看这儿挺无聊的,所以打算和连兄回家看书。告辞。”说完,拽着连松就走,害得连松差点被自己的脚后跟绊住,踉踉跄跄几步,撞在他的后背上。
唐隶,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居然直接扑倒在地。
庞邈看着连松和唐隶在地上滚作一团,神态狼狈,一个突发的奇想萦绕在脑海中。他当即一只脚踏在地上,靠着单腿站起身,刚跳了几步,身形摇摇摆摆似是秋风里的枯树,很快也栽倒在地。不过他是故意的,避开伤腿的那一侧,毫不留情的直接趴到唐隶身上。
“噗——”正准备爬起来的唐隶在庞邈的撞击下,吐出一小口血,嘴唇红的像染上了胭脂。
第91章 引蛇出洞
屋子里的说笑声清晰的传来,很快将愣住的庞邈拉回现实,紧接着他被一个熟悉的怀抱送回到轮椅上。
“唐,唐兄,我叫人送你去医馆!”他紧张慌乱的叫道,扯着曹律的衣服,“快去借一辆马车……”
“庞兄不必挂怀,”唐隶打断庞邈的话,在连松的搀扶下略吃力的站起身,“我这是陈年旧疾,偶尔会吐血,我自己去医馆即可。”
“真的不是因为我不慎撞到你?”庞邈立刻换了副脸色,摆出要推卸责任的样子。
“不是。”唐隶干脆利落。
庞邈也跟着直接不把责任拉到自己这边,“哦……那你要多保重。”
唐隶轻轻推了一下连松的肩膀,两个人相互搀扶着往松柏苑外走去。
“你自己呢?”曹律在庞邈身前半蹲下,关切的看着他。
“没事,我可不想以后人称‘庞瘸子’。”庞邈手里力道不重的拍了拍腿,“我侧着撞在唐隶身上,就是想看看他是不是受伤了。”““哦?你又有什么突发奇想?”
“有一瞬间,我在想唐隶其实是单锋假扮的。今天你易容出现,给我了这个想法。”庞邈解释道,“你们找不到单锋,而唐隶又着实可疑。看来我这随便的一撞,真的撞出点事来了。”
“所以,现在要去跟踪唐隶和连松?”
“对,但是绝对不能让他觉察到一丝半点。”庞邈望着已经走远的身影,“假设单锋是唐隶,他为什么要一丝不苟的假扮这个角色?每天去书院,代替原主考试,甚至还要在这个无聊的聚会露面?因为他警觉性太高,怕一丝半点的差错让正处在风头的上他,被人瞧出端倪。因此,即使躲过一波搜查,单锋也不会轻易的松懈。
“我这一撞,不仅仅是我在试探他有无受伤,更是给他取得一个联络幕后主使以及试一试有没有人仍在跟踪连松的机会。像他如此警惕的人,这一走不一定是去联络。但如果他没有去医馆,或者是仅仅让连松代跑一趟,那么就能够说明一些问题了。”
曹律一眨不眨的望着即将走出松柏苑的连松和唐隶,“他如果是单锋,也不敢真的去找大夫。对于他来说,帝都里人生地不熟,即使拿银钱收买,陌生的大夫也是不可信的,少一个人知道便多一份安全。”
“那么……”庞邈靠着轮椅,右手支颐,笑眯眯的看着曹律,“我说的到底是对是错呢?”
曹律起身,作揖道:“在下听庞大公子的指示,这就去追。”
“小心。”庞邈叮嘱道。
“一想到给他觉察到,首先会怀疑的人是你,我绝对会很小心。”曹律说完,喊来正和几个书生吹得天花乱坠的薛晋夷,这才去追唐隶。
“诶?怎么了?”薛晋夷眨眨眼,惊讶的看着瞬间消失在眼前的身影,庆幸和曹律的比武尽早结束了。
庞邈问道:“想回去吗?”
“好!”薛晋夷也正想着把吹嘘的资本先留着,等下次再说。他回头和那些个新结交的朋友打过招呼,借口“庞公子身体不适”,离开松柏苑。
回去的路上,薛晋夷挑了一条道路宽阔,阳光不会被街边建筑遮挡的路。灿烂的阳光落在身上暖烘烘的,在初冬的时节里感到一丝惬意。
一群百姓围在告示栏前议论纷纷,薛晋夷个子高,踮起脚尖正好看到告示上大大的“认尸”二字。
“昨天我们看到的那具尸体,被定为自杀,限期五日内请认识的人去义庄领尸体。”薛晋夷说道,他爱好热闹,这么多人围在一起看,便不由地多注意两眼,“没写身上有无特征,带着什么东西。诶?”他忽地降低声音,俯下身子,凑到庞邈耳边,“你说这个人会不会是没了踪影的单锋?”
庞邈道:“他乱坟岗跑回城内找接头的人,随后那人觉得他已经没用,而且身受重伤是个拖累,所以杀人灭口,还把尸体摧残的没人能认出来?”
“对呀!”薛晋夷一拳头捶在椅背上,“唐隶的可疑,说不定是其他事情呢?”
庞邈的脑海中浮现出背对着唐隶的连松,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薛晋夷整个人充满了干劲,“我偷偷去一趟义庄看看尸体。”
庞邈好奇的问道:“你懂得验尸?”
“呃……”薛晋夷苦了脸,“其实不懂,不过尸体身长多少,什么体型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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