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抓抓头,好像他考虑事总是比我全面。
「明宇,文史阁那把火好蹊跷。还有,当时姚筠和尽欢,是你指点去救我的吧?」
明宇揽住我,头靠在我肩上,没有说话。
「要不是那时候你来救我,我已经烧死了……」明宇始终都没有要害我的意思。虽然有过欺骗,但是,明宇一直都在保护我,像他说的一样,他会看护我,让我活下去。
「明宇。」
「嗯?」
「明宇……」
「嗯。」
「明宇、明宇、明宇、明宇……」我抱着他的脖子,脸埋在他的发丛里,一迭声的喊他的名字。真好,他不是梦。以前在梦中有多少次这样叫他的名字,可是,没有响应。他的手温和有力,我改趴在他腿上,头枕着他胸口。
「困了吧?」他轻声说:「睡一会儿。」
我的确有些迷迷糊糊,依言闭眼安眠,「一起睡……」
他应了一声:「好。」
两个人环抱着对方,并卧在不算宽的一张竹榻上。
明宇的体温,明宇的气息,明宇的怀抱。
隐隐的,鸡啼鸟鸣,小城正在苏醒。
我们却将要睡去。再也不理会什么皇宫,什么权争,那些生死离乱,无奈与欺骗,伤害和谎言……向他贴得更近了些,我露出满足的笑意,陷入梦乡。
鼻端有些痒痒的,我转开头,继续睡。
可是痒痒也继续跟着一起转过来,如影随形。
我打!手挥出去,没有意料之中拍到实物,倒好像被什么卡住了一样,既没法再打出去,收也收不回来。
「尽欢……有蚊子啊……好大的蚊子啊……」
「没尽欢,没蚊子,不过懒猪倒是有一头。」
咦?眼睛慢慢睁开一条缝,一张温文俊雅的脸庞映入眼帘。
我一下子结巴起来,眼睛睁得老大,「明、明宇。」
「醒了?」
我磕磕巴巴:「呃?呃。」眼睛因为震惊睁得老大……明宇的眼睫就挨着我的眼睛,视野里就是他突然贴近的脸庞。
唇上一痛,我条件反射向后缩。他咬人!我指控:「你咬人。」
他笑着不语,我看看他,捂住嘴巴,含含糊糊说:「喂,我还没擦牙漱口,很臭哦,你别再咬我。」
他手在唇上抹一下,凑在鼻端闻一闻,做个嫌恶的表情,「唔,真是很臭。」
我瞪眼瞅他,他笑笑,「行了,快起来吧,天都黑了。」
我转头看,哎,真是。窗纸被西斜的阳光,映的像桔子皮一样红艳好看。
「你不多睡会?」脸有些红,我拉拉他袖子,「身上……还疼么?」
他斜我一眼,并没回答。我抓抓头,不大好意思,爬起来洗漱梳头。
梳好头,他说道:「要不要吃东西?」
「要!」我说完又补充:「我请你去吃精肉馄饨和肉夹饼吧?」
他微笑着点头,我挽着他手出门。
夜风吹在脸上,有些凉。睡了一整个白天呢。
走在街上,看着街边的店铺差不多都上了门板,但是不少小摊子摆了出来,挂着明烛的灯笼,照得那些形形色色的小商品五颜六色,在灯下显得十分可爱。
「明宇,你也练流花功么?那怎么你失去内力的时候相貌没变化啊?」
他说道:「我是服了药物,内力施展不出。和你不一样的。」
我看看他,「姚筠,嗯,什么时候和你交换的身分啊?你又是怎么离开的皇宫……龙成天没再为难你么?」
他轻轻掸了一下我的鼻子,「好啦,问题这么多。我也得一个一个说吧。」
鼻尖被他蹭到的地方有些酥麻,我伸手揉揉,不大好意思,「你不想说可以不说,我也不一定就要知道,只是随口问问。」
说话间已经停在了那间铺子门口,外面挂着油纸灯笼,里面一阵阵馄饨的香味飘出来,暖暖的让人吸口水。
「精肉的挺好吃,每个碗里都多加一个鹌鹑蛋,卤得很入味。调料有紫菜末儿、香油、芜荽、海米、虾皮、蚝油、牛肉丁……」
我们要了两碗馄饨,一碟咸水花生,切了盘猪耳朵,坐在靠里的一张桌上等着吃。
明宇身上的高华温雅,和这间小小的馄饨铺子显得不大协调,可是他安然的坐在那里听我说,修长整洁的手指剥了一颗花生塞进我嘴里。
「菜肉也不错,还有咸蛋裹肉,鸡肉香菇,三鲜馅……反正挺多的。」我咯咯的嚼花生,挟了一条切丝的猪耳朵给他;老实说,明宇这样的人,和这样大众的吃食……怎么看也没什么联系;不过他笑咪咪的,吃相很优雅。
吃猪耳朵也吃的这么有风度……下次给他吃猪尾巴……或是叫红烧蹄膀来让他啃啃。看他风度还能这么好不。
「我和你出宫的方法大同小异,」他的声音很低,其它桌的人离我们又远,嘈杂的人声里,别人听不清我们这里在说什么。
「也是诈死。」
我啊一声,「可是,我们不一样啊。我是无名之辈,你可是暗宫宫主……怎么装?将来姓龙的一调查,得,你不立马穿帮了。」
明宇笑了笑,「我时常的不在族里,而事情不还是一件一件的在办……」
我眨眨眼,「你……你是说,你还有替身?」
明宇点了点头。
跑堂吆喝着:「来啦——精肉大馄饨两碗!」
我们的馄饨端了上来,我讨好的拿起调羹舀汤,「尝尝看。要不要点些醋?再要些胡辣粉不要?」
他一笑,「是挺香的。」
我兴高采烈:「要不要喝点酒?」
他瞄我一眼,「还敢喝?」
我有点尴尬:「这个,地方不一样嘛。」
「你酒量好吗?」
我摸摸鼻子,觉得额头有点冒汗,不知道是这铺里人太多太热,还是馄饨汤太烫。「你放心啦,我酒量不错的,不会像昨天晚上一样……」
他睫毛下冷光一闪,我赶紧闭嘴。但酒还是筛了一角来,装在小瓶里,顶多二两。
他表情有点不以为然,「这种劣酒……」
我打断他:「开心就好啊。我们走这么多弯路,总算又碰头了。我开心不行啊?」
他想了想,道:「好,值得喝一杯。」
一人一小杯,清脆的碰在一起,他仰头喝干,我捧着杯子看着他,傻笑。
「怎么不喝?」他放下杯。
「人太多了……要不我们喝交杯酒。」
他眼带笑意,轻声说:「回去再说。」
我点点头,把杯中酒一仰而尽。辣得很,眼睛又冲上水气了。
用力揉两下,不期然一双黑亮深邃撞进脑子里,记忆中,我和人喝过合卺酒……
讨厌,怎么突然想起他?我讨好的对明宇笑笑,剥花生给他。
事实证明,酒不醉人人自醉这话真有道理。
明明只喝了几小杯,回去的路居然还走的歪歪斜斜,明宇一手扶在我腋下:「酒量差,酒品更差。」
我眯着笑,「嘻嘻,我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喂喂,我唱歌给你听。」
也不等他答应,放开嗓子大声唱:人如花飞云如短歌谁曾爱我时而风光时而坎坷谁僯惜一个我镜花岁月没法断绝我心媲美是明月情如孤舟愁如深秋尘如初春雪寒如深深雪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花虽美也在期待你留下结果——「咳咳咳……」调子唱的荒腔走板,幸好词还都记得,这是从前的我很喜欢的一首歌,只不过唱着唱着被口水呛到了,有点不够完美。
他笑着拍我的背,「什么歌啊,风花雪月的……」
我顺势抱住他腰,「风花雪月有什么不好?开心的时候足以点缀心情啦……」
明宇挟住我脖子,「你给我安静会儿……」
我好不容易顺过气,「我开心啊,明宇,我好开心……」
他松开我脖子,揽着我的肩向前走。
「很想你,也很挂心,不过知道你这人很聪明,什么都能处理好,所以没有去打听。」我靠着他肩,「临睡之前,醒来之后……
总会想起你,每天都会……不过有时候想的多一些,有时候时间就短一些,明宇,我再想不到此生还可以见到你。」
他无言,把我揽得更紧了些。
「明宇,我喜欢你很久了。不知道如何开始的,也不知道该怎么样结束,只是,这份心情一直深藏心底……」我深一脚浅一脚向前走。
「明宇……我有点怕。」
「怕什么……」
我握紧他的袖子,「怕很多。怕江湖险恶,人心难测……怕旧仇不解,新怨又至。怕过去的事情不能只留在过去,怕龙成天……更怕你不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
我自嘲的笑了一声:「像个女人一样,婆婆妈妈,零零碎碎。明宇,其实我觉得,我配不起你,你应该值得更好、更高贵、更好的人来配你……唔——」
他揽着我的手使个巧劲,我倒进他怀里,唇被他吻住。
一瞬间消音。有些惊讶,但手很快环过去,抱住他,全心全意和他分尝这个亲吻。
小院幽静,闲竹秋凉。两人洗过澡,相抱并头而卧,身上还留着水气和皂角味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明宇解开我所有的衣裳。青纱帐悄无声息的落了下来。
「唔……」下面温凉微痛,我向下看。
他的手指上沾了湿润的脂膏,正在替我:「明宇,你早有预备呵……」我咬着他耳垂吃吃笑:「连这个都预备了……」
他细碎的回吻我,准备工作作完,分开我的腿,握住前端,慢慢的抵了进来。
我吸着气,尽量张开自己包容他。
时间如此宝贵,缘分如此不可捉摸。我愿意尽一切的力量,和他更贴近,更亲密。
「明宇……」我在低喘中出声。
「嗯……」他的气息也不稳。
「我爱你,不是一句虚话……」再喘得两口气,贴着他的肌肤渗出汗来,两个人之间不再清朗分明。「我愿意,做一切事……
只要,我们像今天一样,永远在一起,不分开……」
他停下动作,专注的看我的眼睛。
「竟……我再也不和你分开。」他说的那样认真而诚挚,一句低语如一句誓言。
我闭上眼,尽力让自己跟上他的动作。
风过林梢,松动竹摇。
「明宇……唔,嗯,慢一点……」
不知道他是不是禁欲时间久了,状态不太对劲……第一场很快结束,简直味都没品出来。可是没等我换个姿势,身体被一把翻了过来,第二幕这么快就上场了。
明宇……是不是想报昨晚的一箭之仇……这么、这么狠做什么?
虽然这么想不够磊落,不过我实在没办法不这么想。
不记得换过几个姿势,我环抱着他的脖颈,轻咬他的颈侧肩膀。
他肌肤紧了一紧,速度愈加快了。他一只手抚弄我前端的欲望,手法精妙……
这个人,我昨天明明没这么投入啊!
「明……你是想,想报仇……啊!」我咬着牙把话说完整:「能不能换个法子!」
他看我一眼,低头吻住我胸口一边突起。我身体猛一颤,像被电打了一样。
「唔唔……明宇……慢一点……算了……还是快一点……快、快点结束吧……」
等到最后云收雨歇……我趴在那只会喘气,小手指头都不会动了。
累的要命,可是一点也不想睡。明宇坐在外侧,我努力把头搬到他腿上枕着。「睡不着,聊聊天嘛……」
明宇的声音温柔之极,双手展开替我按腰揉背,舒服得很。「聊什么?」
「随便呗……你小时候都是怎么过日子的啊……」
他想了想,说道:「其实是很乏善可陈的,练功,读书,再练功,再读书。」
我叹一声:「就没个休闲的时候?」
他一笑,「有。看东堂勾心斗角,西院你死我活……暗宫内部也颇不平静。」
我搔搔耳朵,「明宇,你现在还在做暗宫的头子?那,还得跟皇宫打交道……龙成天知道你没死,怎么办?」
他轻轻咳嗽一声:「小竟……你觉得龙成天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想了想,尽量客观。「是个好皇帝……不过,也仅此而已。」
他道:「是,说的没错。这样一个皇帝,时时处处都会以他的江山为重,意气之争不是他会做的事,你说对不对?」
我撑起头来,「你的意思……难道是说,他心里明白?」
我对明宇的心情,难道那个人一开始就知道?
那,我现在和明宇的事……那个人又会不会已经掌握?
「别害怕……」明宇拉过被子将我包住,「不会有事的。」
我把头在他腿上蹭啊蹭。
明宇……我喜欢你。绝不把你让给那个,那个皇帝。
不愿想起那个人,每次想起他,心里都有点怪异的感觉。
「你可以一直待在这里吗?」我托起腮来抬眼瞅他,「暗宫工作还是要做的吧?」
明宇轻轻抚顺我的头发,「你要是喜欢这里,我们就住在这里好了。」
我摇摇头,「其实我的理想是吃遍天下,游览四方……」有句话憋了很久,实在不吐不快。我含含糊糊道:「明宇,其实、其实我不是原来的白风,更不是宁莞,我是……」借尸还魂四个字讲的语焉不详。
听到就听到,听不到就算,头埋进被子里不敢看他。反正我是坦白说过了。
明宇顿了一下,声音里有些笑意:「我早就知道了。只是等着看你什么时候想说。」
「啊?」我抬起头,「你知道?」
他道:「你当我是傻的么?连这也看不出来?你和宁莞说话口音都不一样,生活习惯更是没一点相同。鬼神之说虽然缥缈,但并不是没有过。」
我舌头打结:「你不怕?」
他笑起来,「怕你?你有什么值得我怕?啊?心计过人?还是武功深不可测?」
终于说出了最大的秘密,可是对方的反应却让我像是一拳打在了云堆里,完全没有受力感。原来他早就心知肚明。
心里一松,我又开始不平。「哎,好歹我也是两世为人,你应该对我有些敬意。」
他在我臀上轻轻拍了一下,「敬你哪里啊?不早了,睡吧。」
扳扳手指……好像我是没有哪里值得他敬的。论心机我不如他,论武功我不如他,论权势……更是不用说。
也的确是有些困了,挪挪身子找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他,沉沉睡了过去。
叫人给商行和岛上送了信,我小包袱一收,跟着明宇出去游历。
他没有再戴面具,纱笠遮面,依旧是竹箱布幌,作游方郎中打扮。我呢?头发束一把,穿件布褂,给他磨墨端茶背箱子,打杂兼跑腿。
总有人会来找他,夜里穿一身黑衣,标准的夜行装束。我总是很知机的避到一边去,免得他为难,但几次下来他叫我不用躲,反正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
我们形影不离,同食共宿,亲热的事不是没有,但是明宇总不肯相让,我又一定要占上风,常常是争执一番,恼羞成怒的动起手,一来二去,我的拳脚倒是又学好几招。就是……与明宇相比,这些花拳绣腿还是远远不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