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远扬不满地皱皱眉,推开了沈清砚拦住自己的手,打开衣柜从里面随手拿出一件浅咖色衬衫和浓黑色西装裤,在沈清砚面前悠哉脱下浴衣,毫不避忌地露出自己的身体。
沈清砚惊得一抽气,竟忘了闭上眼睛,目光精准地射向钟远扬瘦而不弱的胴体。
反应过来后,他觉得空气很燥热,不自在地背过身去,声音闷闷的,像在跟谁赌气,
“你。。。你快点把衣服穿好,我去门口等你。”
钟远扬在他身后轻蔑地冷笑一声,难以忽视的音量硬生生卡住了沈清砚犹疑的脚步,
“你装什么装?我的裸#体你看的还少吗,十年前我们。。。”
沈清砚闻言转过身来,他的眼神充满浓浓的示威感,犀利的目光淡定地锁在钟远扬的裸体上,面不改色地打断了钟远扬原本打算用来羞辱自己的话,
“你闭嘴,我已经提醒过你很多次,不要动不动就跟我提十年前。”
“呵呵呵!多大的讽刺!你是脸皮有多厚才认为十年前的受害者是你!十年前,是你沈清砚害得我家破人亡,痛不欲生!再遇到你我就已经很痛苦了,院长还要把你安插在我身边!天知道我这几天是怎么心平气和地和你相处的?!要不是看在老院长的面子上,要不是他在我最艰苦的时候援助了我,你以为今时今日我还能容忍自己和一个刽子手面对面地站在我的新家里讲话吗?!”
钟远扬忍住快要喷薄而出的负面情绪,窗口吹进来的微风和着现实的气息,吹醒了他尘封的苦楚。
“…钟远扬,现在是上班时 间,我不想和你谈什么无聊幼稚的私人恩怨 。我看你也穿好衣服了,那你快点出发,我先去医院了。”
沈清砚轻轻关上了造型独特的雕花门,他的动作那么温柔,就像是一声妥协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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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远扬颤颤地倒在沙发上,滚烫的手掌握成了一个软弱的拳头。
人们的天性除了各种欲望,还有一个不怎么体面的本能,就是逃避。
记忆可以弄虚作假,眼神可以游移不定,生命可以依附别人向你伸出带刺的枝蔓而活;而爱情与亲情孰轻孰重,好像从古至今都没有定论。
可有时候,对于一个习惯一无所有的人而言,他的世界里就连最简单的逃避都是不敢妄想的奢望。
钟远扬就是这芸芸众生里的一员,他多想买一瓶白兰地在家里光着脚丫喝的酩酊大醉不顾形象,可是医院在等着他,病人在等着他,属于医生的救死扶伤的良知无时无刻不在捆绑着他苍白的灵魂。
十分钟后钟远扬已经衣冠楚楚的穿着白得晃人眼的白大褂,微笑着端坐在泌尿科实习医生的席位上,耳边还回荡着老院长方才声音洪亮的谆谆教诲,
“远扬哇!!!!你也知道哈,我还有几个月就要退休了,在确认你接下我的职位之前你还是要跟普通主任一样进行轮换实习制的!别担心,我相信你的实力,就这样哈,我先去吃午饭了。”
他想起老院长就觉得头疼,虽说人上了年纪精神和体力都大不如前,可老院长这种无比任性的作息,恐怕是个人都无法苟同好吗。
而且也根本没人告诉他,医院今天压根儿就没几台手术……那把他叫来到底是干嘛的?
歪过头看着门口三个冰冷生疏的大字“泌尿科”,钟远扬觉得自己此刻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好吧,老院长刚刚说过泌尿科医院的重点科室,自己要在这里轮转实习至少半个月的时间;而可气的是,尽管钟远扬一再强调不希望沈清砚给自己打下手,在老院长面前他甚至忍辱负重地委婉赞扬了沈清砚的专业水平,表达了自己对人才流失的叹息。
可是这一切都被老院长装聋作哑地无视掉。
用泌尿科的话来说,他就像一个肾小管集合管的混合体,总能滤掉一些身体不想要的物质 。
闲了半天都没看见半个人影,钟远扬百无聊赖地晃悠着走到门口,半个身子倚在门框上无聊地向外张望。
安静的回廊可以听到他蓬勃的心跳声,但是很快一阵嘈杂打破了这份宁静。
闯入视野的是一群紧张兮兮的小护士,你推我搡地从电梯门里散出来,她们无一例外的把手放在一张蒙着白布的推车上,焦急地推着车往外跑,奈何车轱辘不偏不移地卡在了电梯的缝隙里,怎么使劲都出不来。
蒙着白布吗?看样子医院是又死人了啊。
钟远扬叹了口气,把插在兜里的手拿出来,仔仔细细地挽起一尘不染的白色袖口,快步走到电梯门前,弯下腰伸手把轱辘与推车之间的钢轴死命拉了出来,只听啪嗒一声,推车终于成功着陆在医院走廊生冷坚硬的地板上。
“谢谢钟主任,那我们先走了!”
为首的竟然是护士小姚,刚刚都低着头,钟远扬还真没有看出来;他愣了愣,礼貌地点头示意。
“蒙着白布的…是要送往太平间吗?”
沈清砚神不知鬼不觉的在钟远扬背后毫无感情起伏地出了声。
“这么具体的我哪知道,大概是吧…你别离我这么近。”
钟远扬有点无语地看着刚刚还和自己吵架,现在却没事人一样的沈清砚,再次在心里表达了对他深深的鄙视。
“是吗?也对,你当了这么久的医生,早就把生死都看淡了,怎么还会在意别人的死活呢。”
沈清砚漆黑的双眼迫人地看着钟远扬僵直的后背,一动不动。
“你这话什么意思?”
钟远扬本来不想理他,谁知被他这么一挑衅,还是忍住不转过身和这个家伙对峙。
但看到沈清砚时候,他居然猝不及防的倒吸一口凉气。
从早上到现在不过寥寥几个小时……为什么沈清砚现在的样子,这么憔悴不堪?
他似乎在短短几百分钟内就迅速地老去了十岁。
“我什么意思,我什么意思……钟远扬,段天罡的病情一直是你负责,十年了他都活得好好的,怎么我一回来,他突然就死了呢?!你还在这里装什么装!”
沈清砚的眼眶通红,几乎把嗓子吼得沙哑,空气里弥散着一种甜腥的末日气息;而钟远扬在这种紧绷的氛围下,几近窒息。
“他死了……?你说,你是说……”钟远扬霎时瞪大了眼珠,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被悲伤笼罩的忧愁面容,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你是说,被那块白布蒙着的人,是段天罡?!”
没有亲自进过手术室的人,可能永远都体会不到来自生命本身最纯粹的震撼;那是一间炎炎夏日里不开空调都能保持阴冷的神秘小屋,那也是一块充满禁忌的小天地,譬如手术室不能建在顶层这样的言论,总是在风水大师们的手册上频繁出现。(现实中大多数医院的手术室都不建在顶层,其中以二三层居多,而缘由很简单,就是迷信的八个字:上接人气,下接地气。)
但哪怕这样的地方,拿死亡都是束手无策的,或者说遇上了死,一切都是那么不堪一击。
“你来了。”
钟远扬装出一副随意的样子,客套地招呼着风尘仆仆赶来的段恒,礼貌性十足地递上一杯冒着团团雾气的热水,好像与对方初次见面一般。
“好久不见,钟远扬。”
段恒同样用陌生的眼神打量着站在对面的男人,十年的时间除了给他增添更沉稳的气质外,没留下一点诸如皱纹法令纹这样恼人的痕迹。
自己是该开心还是失望呢?离开自己,他竟然过的这么好。
段恒的一只眼睛被前额垂下的碎发遮住,而那种洪水般强烈持久地席卷向他的心酸,也终于被隐藏在世人面前;他的右手不安地攥紧衣角,不知该往哪里放,看着周身熟悉而陌生的环境,目光终于定格在钟远扬的身上。
十年之后,没有萍水相逢,没有旧情复燃,有的只是一种颠覆人生的错位感。
他太熟悉钟远扬身上的这件白大褂了,当年他就是披着这件仿佛被魔法洗礼的衣服一路过关斩将,披荆斩棘;从小立志当医生的他比谁都珍惜那些持刀的岁月,他尤其喜欢在手术成功后骄傲地叹气,“轻轻松松又救了一个人”。
而现在的自己……段恒不由自主地低头,跃入视线的却是一套阿玛尼最新款的高级定制套装,冰冷的铜臭味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与同样寒气嗖嗖的医院僵硬相峙。
这套衣服其实不是他买下的,而是段天罡派老管家给他寄到美国的,昂贵得仿佛一摔就碎寸缕寸金的定制成衣在辗转几个海域后终于安全地交到了他手上。
他心里明镜一样,知道段天罡是在硬撑。说实话,被毒品折磨到现在这个地步,每天又没有收入只靠着他的存折过活,再有钱的人也会有坐吃山空的那一天。
可段天罡是那么骄傲的男人,他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不拒绝。
再生疏他们也是血脉相连的表兄弟,再亲密他们也不过是相互利用彼此的利益关系;种种意外,都不能抹去段恒帮段天罡搞垮钟氏企业的事实。
世上有很多的坏人,却没有绝对的好人;人们制定条条框框的标准去定义如何算一个没有争议的好人,一个人往往要历尽艰辛跋山涉水,上刀山下火海才能被勉强称为半个好人,可只要他的人生中出现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污点,以前的荣耀全被抹杀殆尽,他莫名其妙就被贴上了一个坏人的标签。
当年段天罡势力之大,即便说是只手遮天也不为过。怎么形容呢,他当初只是没有刺杀市长的想法,倘若真的萌生了类似的想法,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让市长一夜暴毙也绝不是难事。
但当年的钟氏却始终是他梗在喉咙里的一根刺。
钟铭让人惦记的地方,不仅在于钟氏企业旗下的庞大资产,还有很多房产与黑道势力分支的诱惑,清衍堂不过是数一数二的黑帮,却不是龙头老大,坐不稳那么大一把交椅。
段天罡想搞垮钟氏企业最最重要的动机,其实在旁人眼中根本微不足道:他痛恨钟铭借兄长之名加在他身上多年来的禁锢,而翅膀渐硬的他也萌生了一种无穷无尽的贪婪。
这样危险的被欲望冲昏头脑的段天罡,会在击败钟氏企业后对钟远扬做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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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他独到的手腕不难猜出,八成是没有好结果;而段恒身为鼎鼎有名的医生,非常凑巧地接到了钟铭的急诊,他看样子是不知道段恒和段天罡的关系,还天真地给段恒塞红包,嘱托他不要把自己的病情向外宣扬。
段恒在他走后静静坐了很久。
钟铭因为长期不规律,饥一顿饱一顿的饮食习惯,导致胃溃疡溃烂处表皮病变……最终促成晚期胃癌。
以他的身体状况,对战当时年轻气盛的段天罡,胜算基本为零;段恒为了保护钟远扬不遭受什么伤害,终于决定做一回坏人,借着主治医师的名号在钟铭家里窃取内部资料,推波助澜,帮助段天罡成功的搞垮了钟氏企业,当段天罡问他想要什么奖励时,他想也不想就说出放过钟远扬这样的话来。
被胜利冲昏头脑的段天罡哪里还管什么不留余孽的说法,只当自己的小表弟是个为爱痴狂的主,大手一挥就应了允。
但是就本身而言,做了二十几年好人的段恒还是不能接受自己对所爱之人做的一切,暗自办好去美国的手续,打算在那边留学一段时间,主修口腔学心理学的双学位;或许当一个人不停的找事来做时,只是为了心里好受一点,只是为了表现出全世界都需要自己的模样,只是为了填补心里那一块莫名愧疚的空缺。
可钟远扬当年只是一味的沉浸在丧父之痛里,哪里还会记得他刚刚抛弃不久的前男友呢?
以常人的眼光来看,段恒身为段家人,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可段恒却一直不敢回国来见钟远扬,实际上他的心里在害怕什么,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此时此刻现在这一秒,钟远扬正客套地招待着他,眼神陌生得像在观赏一棵热带植物或一只镶满钻石的手机,那种骨子里生发出的冷静刻薄事不关己,就像是一把手术刀,一点一点地切割着他柔软的皮肤,痛楚犹如暗夜里闪烁的辰星,次次第第,凄凄隐隐。
“……不用说了,我还是决定把他的后事全权交给医院处理。”
段恒打断了钟远扬冒着寒气公事公办的声音,却看到了钟远扬的肩膀在颤抖。
钟远扬把深埋在病理报告里的脸抬起来,眼神深邃的像一个超越光速吞噬星系的黑洞,声音像寒秋里结霜的红叶,
“段恒,你为什么要突然回来?莫非你回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你是那个混蛋的亲弟弟吗?!”
病历哗哗哗的被钟远扬狠力摔到地上,他一把揪起段恒价值连城的衣领,恼怒的呼吸喷薄在段恒近在咫尺的脸上,咄咄逼人,蓄势待发。
“不好意思钟医生,我想你是误会了,”段恒手腕用力地握住钟远扬那只滚烫的手,试图把它掰开,
“我来只有一个原因,远方通知我来领我哥的遗体,来找我商议他的后事。”
“呵!你就别装了,”钟远扬不屑地勾起嘴角,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你以为我不清楚从美国飞到这里要多长时间吗?你就算坐私人飞机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赶来!”
段恒觉得脖子有种窒息的感觉,不由得皱皱眉,声音依旧低荡动听,
“你把手放开,我这样很难受。”
钟远扬阴险地一笑,突然松开手搂住段恒,甜腻的鼻息紧紧贴着他僵硬的身体,“你来找我,是不是就为了这个?”
沈清砚与老管家坐着聊了会儿天,又给老人家买了点水果和营养品,安慰了他许久后才匆忙赶回医院。
他一路失魂落魄,闯过了五个红灯三个黄灯,当然,医院到段家只有八个路口。
尽管闯了不少红灯,拥堵的车流还是让他寸步难行;狼狈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医院里几乎没什么人,沈清砚站在电梯里,有些昏昏欲睡。
“滴”的一下电梯门打开,钟远扬紧紧搂住段恒的背影就这么毫无防备地 被沈清砚尽收眼底。
沈清砚静静站在电梯里,好像被轻轻地抽去了灵魂,只剩下单薄的躯壳。
他抬起的手终究还是欲言又止的放下。
的确,此情此景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在这个医院唯一与他有关系的,就是段天罡;可现在,他却是赶来为这个人收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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