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砚打开车门,听老李这么说又把眉毛皱成了一团,很显然他对称呼这个问题再次改变了心意。
钟远扬目光直直的看向窗外,傻坐着不动弹。
沈清砚不禁头疼地拉住他的胳膊往外拽,这才唤醒了他的知觉。
“你为什么非要让我陪你来?”
一直默默无语的人突然出现了存在感,他拉着沈清砚飞扬的衣角,声音里有一丝苦涩。
“你如果不愿意的话,很多男人都愿意陪我来。”
沈清砚瞄了一眼他落在自己衣服上的爪子,嗯,挺白嫩,不亚于佞幸列传里那些小白脸。
“你……”
钟远扬被气得脸色又变苍白了些,就连揪着衣角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他突然有点疑惑。
自己是在生气吗?有什么可气的呢,眼前这个人……十年前抛下他,不曾留下只言片语的负心汉……就算他喜欢上别人,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
为什么他还是会不自觉想要靠近这张娃娃脸呢?
“我什么我?跟在我后面,别走丢了。”
沈清砚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一直低着头的钟远扬自然没有注意到,沈清砚偷瞥衣角时得意的笑容。
在七拐八拐,绕了很多个圈之后,两人终于精疲力尽地来到了清衍堂的正门。
沈清砚一步步走上台阶,却没有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转过身才看见钟远扬站在原地一直盯着自己的模样;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慌。
看着沈清砚一点一点回到他的位置,即便知道他还会从那个位置走下来,钟远扬始终是开心不起来。
他会不会回到清衍堂本本分分地做他本来就做得好好的堂主,再也不回医院去了?
其实,自从沈清砚回来后,几乎每一次和钟远扬的见面,两人都要吵得不可开交,
但每一次,又都是以彼此心照不宣的绝口不提为结尾。
可仔细想想,他们到底在吵什么呢?
“沈清砚,过去那些事,我不计较,你也不要计较了。我们好好的在一起,行不行?”
一阵大风很不讨巧地呼呼吹过,风沙夹杂着碎小的石砾,呛得沈清砚止不住地咳嗽道,
“你刚刚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清楚。”
钟远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自然地笑笑,“没什么。我只是想问你,打算在这里做什么,非要我陪你一起来。”
“……谁说非要你来了?我是没有其他的人选了,懒得再去找,一个人来总归不太好。”
“一个人有什么问题?”
沈清砚懒得再跟他解释,只歪了歪脖子向他示意:快点上来。
…………
这,这是……?!
钟远扬突然就说不出话来,眼神恐怖地看着清衍堂的内厅——或者说,是名义上的“内厅”。
大。
宽阔敞亮。
灰色调基本是经常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常穿的主色。
无数黄澄澄的金色雕像被整齐地摆放在宽大的厅堂里,时不时的有游客进来膜拜雕像,再从钱夹里掏出一张张粉红色的票子投进身边的功德箱里,虔诚期盼地许下自己的愿望。
一排排站成直线的蒲团,被坐的塌下去一会儿,又微微鼓了起来。
……
这真是黑帮的老窝吗??
还是仅仅是一个生意红火的……佛堂……?
钟远扬正暗自抹汗,眩晕之际迎面走过来一个披着流光溢彩袈裟的师父,冲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就没有停顿地走开了。
“你还在那里愣着?!你怎么回事,今天你都发呆多少次了?”
沈清砚马上要绕过前厅的时候,才发觉钟远扬又被自己远远地落在了身后,不禁头疼地原路返回;可算觅到他的影儿,可人家却是怎么叫都不吱声,活脱脱像被定住一般,对什么都没反应,两眼直勾勾地摆在那,只顾瞪着前方。
顺着他的目光捋过去,沈清砚很轻易就看穿了他的小心思,不屑地解释道,
“你不会以为这个寺庙一样的地方就是清衍堂吧?你再抬头看看,这佛堂悬挂的牌子上到底写的是哪几个字?”
钟远扬果真抬头看,惊讶地发现雕花娄金的牌匾上,笔力潇洒地刻着三个狂草大字:凊衍堂。
“再强大的黑道组织都不可能这么明目张胆地出现在百姓的眼皮子底下。真正的清衍堂,其实设在寺庙的后院——那个地方,除了佛堂里的人都不能进的,因此很安全。”
沈清砚一边说一边抬脚跨过了寺院高高的门槛,修长的双腿在空中划过一个赏心悦目的弧线。
钟远扬抖了抖,立刻加快脚步跟了过去。
虽然这次见到的是真实的黑帮,可他还是难以接受。
清衍堂里并没有电视剧里常常出现的那种彪形大汉,反倒是几个衣冠楚楚身材纤弱的少年,看起来像是特别有地位,不仅办公桌比别人的高级,就连身上的衣服都是特别定制剪裁而成的。
办公桌……
没错,办公桌。清衍堂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黑帮,但本着知识就是力量的原则,给每位成员都配了一套办公桌,只不过有的人拿它来放书,有的则是拿它来放枪支子弹。
细究起来,这其实是沈清砚的一项改革,段天罡做堂主的时候,大家都比现在豪放的多。
所谓武夫鲁莽,究其根本还是骨子里的桀骜难驯;可这种基因里潜伏的野性,又岂会是沈清砚区区一张桌子就能驱散的?
只可惜他心理再成熟,到底还是年轻人。
伸手指着少年里最为出挑的一个,唇红齿白,明眸善睐,那模样长大了必定不会比他自己差,钟远扬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清的音量问道,
“你是打算做第二个段天罡吗?这个男孩儿,又会不会成为当初的你?”
“我怎么做自有分寸,不用你一个外行人在这里评价。”
沈清砚有些烦躁地揉乱了头发,随手接过一份清秀少年递过来的文件,打开就看,可没看几分钟,他就忍不住将文件连带钢夹一同摔在了少年瘦弱的身上。
“你找的都是什么东西?!我要的是档案,不是这种破玩意儿!白长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却蠢得像头猪,一点用都没有!”
钟远扬隐约觉得他在含沙射影,但想想还是忍住了嘴,眼睁睁看着少年红着眼圈跑开。
“你找我跟你来,就为了给我看这些?”
“还有别的事吗?如果现在赶回医院,应该还可以旁听一台手术。”
沈清砚咬咬牙,拉起钟远扬温热的手原路返回,跑到了佛堂里。
“我带你来……主要是想来这里的。”
他好像有点不好意思,脸上那两陀红晕很是惹人注意,暴露了他强烈的心跳频率。
“……你不会想不开,要出家吧?阿弥陀佛,你呆在医院里祸害祸害我就好了,为什么非要跑到庙里去祸害佛祖?”
“不是……你站过去,对着它跪下。”
沈清砚拿指尖点了点一座观音像,巴巴地看着钟远扬。
他受不了这种目光,半是妥协地走过去,慢慢跪坐在蒲团上。
而刚才那位莫名其妙朝他笑的和尚,突然出现在他跟前。
“我们凊衍堂向来是以价格公道,童叟无欺而闻名。这位施主,你既已诚心礼佛,老衲决定破例为你开光一座护身像。”
说着,身披金黄色袈裟的大师就从怀里提出来一块遍体通透的翡翠——玉体中间镶着一块货真价实的金子,比起寻常的金镶玉,它倒是特别,或许改得个名儿,玉镶金之类的文雅范儿,身价肯定立马翻番。
钟远扬见状先是呆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人家在这里笑咪咪地等着自己不是因为他长得亲和,而是因为。。。他没给香火钱。
“你怎么又傻坐着?……快接过去啊。”
沈清砚俯下身在他耳边提醒,语气很无奈。
“……我该给他多少钱?”
“你……不用给他钱,你待会儿买一块和它一对的金镶玉送给我抵债就行了,因为这座护身像是我帮你付的钱。”
“……那我可以不要这开过光的玩意儿吗?”
“你说呢?”
钟远扬扭过头看着身旁皮笑肉不笑的男人,再抬头看看满眼期待的光头师傅,最终还是默默伸出手,接过了那沉甸甸的护身翡翠像。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沈清砚一只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把玩着钟远扬的几缕碎发,百无聊赖地盯着他的脸。
谁在作死【新更版】
这张脸还挺耐看的,至少可以看到时间在上面流淌过的斑驳痕迹,不像自己,十年如一日的一张娃娃脸,几十年后肯定会被别人骂作像个老妖精。
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晚节不保了。
“没干什么……只是有点饿。”
钟远扬明显还不太习惯两人一下子这么亲密,别扭地躲开了沈清砚的手指,发丝在空中凌乱地飘散,就是不愿意落在他滚烫的掌心。
“饿?”
沈清砚在他脸上捏了一把,有些失望地哼了一声,
“这么瘦,是得多吃点。老李,到前面的老地方停车。”
“是……是。”
司机紧张地从兜里掏出一条手帕,颠颤着在额头上抹了两把后,就丝毫不敢怠慢地开足马力向前冲。
“老地方?”
钟远扬的好奇心在任何时候都是那么重,不过好在他的神经够粗,缓和了车里暧昧的气氛。
“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个面馆……一个就连道上的人都交口称赞的面馆。不过有我在,你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就算碰到了不是清衍堂的人,也不必害怕。”
其实我不是太饿的……既然你说的这么危险,那干脆就别去了。
钟远扬想是这么想,可眼看着沈清砚瞳孔发亮满是期待的样子,突然不忍心说出口了。
老李开的车既快且稳,眨眼间就开到了面馆门口。
惹眼的两人几乎是同时下了车。
沈清砚颇为自然地拉过钟远扬的手,大步走进了小豆面馆。
留下老李在风中颤抖着石化,流下辛酸的泪水。
……
罢了,少爷喜欢男人就喜欢吧,只要他过得开心就好;这么一想,老李也就不再愁眉苦脸,转而吹着口哨坐回驾驶座,闭眼小憩。
“你先点吧,我不太饿。”
沈清砚贴心地从前台取来一份菜单,轻轻放到了钟远扬的面前。
“额,就这个吧,西红柿鸡蛋面加一份白灼生菜。少放点油。”
“服务员。”
沈清砚朝身穿黑白色女仆装的女店员招招手,她就几乎昏厥地冲了过来。
“要两份这个。”
女仆装店员羞涩地红了脸,幅度小小地点头,余光一个劲儿地偷瞄拿起茶杯小口饮下的沈清砚,眼睛好像要喷出火来。
“我点好了,还不快去招呼其他客人吗?”
沈清砚把头微微抬起,对她轻柔地笑笑。
“嗯!”
小姑娘傻傻地一个劲儿点头,抱着菜单激动地跑向后厨。
一旁的钟远扬看得瞠目结舌,惊得舌头都差点被热腾腾的茶水烫到。
“你小心点……这种事还是挺平常的,不过你放心,我还是……对你比较有兴趣。”
沈清砚从桌上的纸盒里抽出一张面纸,耐心地擦拭钟远扬被烫通红的嘴角,神情严肃地说着这种挑逗性质的甜言蜜语。
“……”
钟远扬用力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借口去上厕所,逃离了沈清砚火辣辣而直白的视线。
这么多年了……有什么是不会变的呢?
生命的变数太多,他已经不敢再去给别人承诺,也不想要别人给自己什么承诺。
他只想,无论虚度年华醉生梦死,还是用力地活着,都能自己主宰自己的岁月。
钟远扬叹了口气,把手放在水龙头下,流水哗哗潺动,把指间的缝隙清洗得一干二净。
“呦,这不是咱们清衍堂的堂主沈公子吗?怎么来这个破地方吃饭,不觉得掉价吗?”
说话的是一个满脸刀疤的中年男子。
倘若人们忽略那些可怖的疤痕,仔细去打量他的骨,会发现尽管他蒙着一层异常吓人的皮,骨子里却是个很清秀的男人。
美人在骨不在皮,可皮一旦毁了,谁还有闲心去观察你的骨头?
“刀疤陈,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耿耿于怀吗?”
沈清砚一边往钟远扬的生菜里加醋,一边眼皮也不抬,没精打采地回应道。
“我忘不了!我这张脸……我这张脸是被他毁掉的!这件事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刀疤陈情绪激动地掀翻沈清砚的桌子,却被突然反应过来的他单手撑住颤巍巍的桌腿,沈清砚语气冷峻地警告他,
“今天我是来吃饭的,不要打扰我。段天罡已经死了,想要报仇你就去阴曹地府找他,但请你滚出我的视线!”
室内气氛紧绷,一触即发!
沈清砚慢慢,慢慢地挽起袖口,似乎准备同刀疤陈大打一场!
“怎么了?”
从洗手间走出来的钟远扬,不明所以地看看沈清砚,又望望一脸狰狞的刀疤陈……
等等,他为什么觉得这个人… …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十年前,十年前…!
见钟远扬一个劲儿地打量自己的脸,刀疤陈是浑身的不自在,烦躁地一眼瞪了过去!
“远扬……你先过来!”
沈清砚在刀疤陈转过身瞪着钟远扬的时候,瞄到了他藏在背后的手枪,心里一凉,情急之下喊了出来。
可是一开口,浮现在刀疤陈脸上的诡秘笑容就让他心里咯噔一下停了拍。
倘若他装作不认识钟远扬的样子,刀疤陈最多当他是好奇,再怎么样他也是混了多年黑道的人,不滥杀无辜还是做得到的。
可现在,他暴露了一点: 钟远扬是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人……
那么以刀疤陈丧心病狂的性格,难以预料会对钟远扬做些什么!
“沈清砚,你知道为什么我不直接找段天罡吗?哪怕他活着的时候,我都没有直接去找他。”
“因为杀了他只是便宜他,要想让他永远活在痛苦中,只有伤害他最在乎的人才行!!而你……”
“原本我还以为陆展成才是他最爱的人……但后来我总算知道,其实你才是段天罡最在乎的人。”
沈清砚皱皱眉,单手劈过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椅子,趁着木屑撒满屋子的混乱,把钟远扬用力拽了过来。
“刀疤陈,我不想再跟你多费唇舌。关于你的脸,段天罡已经给了你一大笔赔偿金,你也默默接受了。怎么人一死,你就把过责全都推到他身上?多行不义必自毙,别忘了这是在谁的地盘上。”
沈清砚紧紧抓住钟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