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幼宁,“……”
明锋望着他,眼神柔软,“就让我站在这里说吗?”
言幼宁身上穿着礼服,在外面站久了会觉得冷。他缩了缩胳膊,多少有些无奈地摸出钥匙开了门,“先进来吧。”
门窗都关着,有限的空间将食物的香气烘托得更加诱人。在这样一个冬天的夜晚,谁又能拒绝得了散发着香气的热乎乎的食物呢?言幼宁在小小地挣扎了一下之后,很快原谅了自己的妥协。
言幼宁先回卧室换了家常穿的衬衣毛衫,洗了手出来的时候,明锋正站在餐桌旁边把塑料袋里的食物一样一样往外拿。言幼宁走过去扫了一眼,那两盆风信子又被请到了窗台上,空出来的地方挨挨挤挤地摆着好几个餐盒:海鲜粥、汤包、凉拌海带丝、酱牛肉、鸡腿汉堡、薯条、炸鸡翅和可乐。
言幼宁觉得莫名其妙,“怎么还中西合璧?”
明锋笑着说:“两家店正好挨着,也不知道你想吃什么,就每样都买了一点。”
言幼宁摇摇头,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又是海鲜粥又是冰可乐,这么乱七八糟地吃一通,真的不会闹什么毛病么?
明锋看到他脸上的笑容,眼神不由得沉了沉,想说什么又忍了回去,低着头替他拉开了餐桌旁边的椅子,“先喝碗粥。汤包还是汉堡?”
“汤包吧。”言幼宁接过他递来的粥碗,“谢谢,我自己来。”
明锋不由分说,将装着汤包的餐盒摆到了他面前。言幼宁不喜欢跟人在餐桌上让来让去,再说他也确实饿了,便索性由着他摆弄。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坐下来吃东西,气氛居然也十分融洽。明锋不开口,言幼宁更是乐得埋头吃饭,顺带着在脑子里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细细过了一遍。或许是当事人就坐在他对面的缘故,言幼宁的思绪不知不觉就跑岔了道,想到了明锋刚才说的那句话上去了。
明锋注意到自己一整晚只吃了几个蛋挞,那他肯定也注意到了吴胖子闹出来的动静。吴胖子嗓门大,气势又摆的足,当时站在附近的人都被惊动了。言幼宁回忆了一下当时看到的场景,明锋确实是在看着他的方向,不过他并没有什么表示。那么远的距离,应该不会听到他们的对话,但很有可能猜到了所发生的事。
也幸好他当时没什么表示。言幼宁心想,要是他也跟丁蓉似的脑子一热就捋起袖子冲过来,那就真成闹笑话了。丁蓉顶多被人传传绯闻,而明锋股东的身份放在那里,回头别人会怎么揣测他们的关系,想也能想得到了。
言幼宁被明锋包养了……
明锋替自己新宠出头,或者把他和金童子放在一起好好比较比较,所谓的新欢旧爱什么的,娱记们最喜欢摆弄这一类的八卦……
虽然说这是公司的内部酒会,言幼宁即便对酒店保安防堵记者的工作能力有信心,对于艺人们嘴巴上的拉链也是没什么信心的。一旦这种传言被冠以“由内部知情人士透露”的名义,对于媒体来说就更具有真实性了。
如此一来,自己就真成了丑闻主角,想辩解都无从辩起。
然而理智如此,在言幼宁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私心里,他却十分地想知道一些……一些自己问不出口的问题。
言幼宁心神不定地摆弄着袋子里的薯条,在指间转来转去,好像它是一直圆珠笔。
明锋冷眼看着,嘴角不知不觉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是有什么要问吗?”
言幼宁被惊醒了似的,抬起头飞快地扫了他一眼,“没。”
明锋替他撕开番茄酱的袋子,挤在他手边的空碟子里,一边慢条斯理地说:“关宇飞在家里挺得老爷子宠爱的,你不用担心他。”
言幼宁并不担心他,事实上关家的背景在那里摆着,哪个不开眼的人会去得罪他们呢。想当初自己刚被接进关家的时候,就算背地里被人骂杂种,当面还不是人人都笑吟吟地喊他一声“二少”?关宇飞处境与自己相似,只要关政安不翻脸,关宇飞就是安全的。何况现在距离关宇森夺权还有着好几年的时间呢。
明锋又问,“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言幼宁淡淡答道:“说你。”
明锋没有出声,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睛却专注地凝视着他,像是在掂掇他这句话的真实性。良久之后,才缓缓问道:“是吗?都说我什么了?”
言幼宁被他这样看着,心中微微有些不爽,便故意说道:“说你和金童子十分般配。”
明锋眨了眨眼,眼底微微漾起一丝笑意,“那你觉得呢?”
他的反应太平淡,言幼宁心中于是越加不爽起来,“我没有记者证,对别人的感情问题完全没有兴趣。”
明锋的一只手从桌面上探了过来,十分迅速地抓住了他的手,“幼宁。”
幼宁正要起身,被他这么一拽又重新坐了回来。不等他有所表示,就听明锋轻描淡写地说:“你搞错了。这里面压根就没有感情问题。”
“嗯?”言幼宁不太理解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明锋捏了捏他的手指,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像是有些苦恼该怎么解释,“我这么说吧,你想买一个……炸鸡翅,刚好我这里有。然后你拿走鸡翅,给了我十块钱。这叫感情问题吗?”
言幼宁眨巴眨巴眼睛,他觉得自己好像领会了明锋想要表达的意思。
“至于银货两清之后,金童子为什么还要在别人面前做出这副恋恋不舍的姿态,我就没法解释了,那是他的问题。”明锋看着言幼宁瞪得圆溜溜的琥珀色眼睛,嘴边浮起一丝坏笑来,“或许是我的技术实在太好了。”
言幼宁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脸上微微一热,不甚自在地避开了他的视线,“呃,我说了我对别人的事情没有好奇心。”金童子他不认识,而面前的这一位跟自己也没什么私交,他选择过什么样的生活对言幼宁来说根本就无所谓。
“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明锋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幼宁,你得记住,我或许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绝对不会是一个骗子。尤其是对你。”
幼宁怔住。
不可否认的是,这一刹那,他竟然觉得自己被这几句话打动了。尽管被打动的感觉来的如此……莫名其妙。
言幼宁轻轻咳嗽了一下,“这个……好像我们之前说的话题跟我完全没有关系。”
“是吗?”明锋拉着他的手,一点一点凑了过来,“那关宇飞呢?多少总会有一点吧?”
言幼宁听他说起关宇飞这个名字,心情莫名的有些复杂起来,“我说过,我对明少的感情生活真的没兴趣。”
明锋眼里闪过无奈的神色,空着的那只手轻轻地捏了捏言幼宁的下巴,这么近的距离,言幼宁压根没法躲开,“幼宁,或许你对我的感情生活没兴趣,可是我对你的感情生活却相当的有兴趣呢。”
“是吗?”幼宁拍开他的手,另外的一只手也用力抽了出来,“怎么个有兴趣法?卖炸鸡翅那种?银货两讫那种?”
明锋摇摇头,神色认真了起来,“我不会那么对你的。”
“是么?”言幼宁对他的保证同样不感兴趣,然而这种情况之下,他又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说谢谢?说很荣幸?说说会怎么对待自己?言幼宁似乎都不想知道,他不想跟任何人有感情上的牵扯,两个人之间那种既热烈又脆弱的牵连,实在是太让他没有安全感了。有的时候,言幼宁甚至于觉得自己的生活里或许会需要一个床伴,但也仅仅是床伴。再深层一些的东西……
还是算了吧。
有些亏,吃一次就已经足够了。
明锋从背后抱住了他。
侧面的角度,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言幼宁眼里漠然的神气,仿佛周围无论发生什么,对他而言都无所谓。
一种抓不住的感觉。哪怕这个人现在就被拥抱在自己的两臂之间,但是只要他松手,这个人就会立刻消失不见。他就在自己的身边,低下头就能吻到他的嘴唇,然而他又远在天边,即使将他锁在自己的臂弯里,他淡漠的眼神也总是望着别的地方。
明锋心里陡然间生出无力的感觉,他凑过去在言幼宁的耳朵上轻轻吻了吻,略有些沮丧地问道:“你到底在想什么?我这样抱着你,你居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言幼宁侧过头,避开了喷溅在他脖颈上的气息。距离太近了,这让他觉得不安,“你希望我有什么样的反应?兴高采烈?还是欲、火、焚、身?”
明锋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我也不知道。”
言幼宁没有动,然而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还是让他心头微微震动。靠在一个人的怀里,被他拥在胸前,最靠近心脏的位置,每一下的跳动都清晰可辨。好像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身躯之间,真的存在一种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亲昵。
真是令人留恋的感觉。
不过,放在橱窗里的东西,即使感觉再接近也是隔着一层玻璃的。被人欺骗已经是够无奈的事情了,言幼宁不打算自欺。
“放开,”他拍了拍明锋的手,“我收垃圾。”
明锋的脸颊在他的脖子上轻轻地蹭了蹭,“幼宁,其实我也不知道要拿你怎么办才好。苏桦说对你这样的人要真心对待。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到。可是我又没法子假装没你这么一个人。”
“……”言幼宁想说自己完全没听懂。但又觉得说出来的话,明锋一定会被刺激到,于是继续保持沉默。
他的沉默在明锋的意料之中,明锋直起腰,将怀里的人搂的更紧一些,“你放心,我不会让别人来动你。那个吴成岩,他以后都不要想再有机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这个才是他今天跑来送宵夜的主要目的吧?
言幼宁的感觉有些微妙。他这是被人保护起来了吗?而且还是散养型的,一边放羊吃草,一边被人密切地观察动静?
另外一种形态的占有欲?
“明锋,”言幼宁迟疑地问他,“你到底是怎样想的?”
明锋在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闪过一刹那的迟疑。他其实不太确定自己到底是怎样想的,但是酒会上看到言幼宁被人调戏时的怒火中烧却是自己无法否认的。那个时候,他甚至想一把捏住死胖子的脖子,用力把他从窗口甩出去。
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珍藏的宝贝被窃贼染指,暗藏在心底的火苗一瞬间就冲上了大脑,将所有那些理智的思前想后都烧成了一把灰烬。
陌生的愤怒出现得如此强烈,以至于他无法再自欺欺人地否认心中想要得到、想要占有的欲、望。对于明锋而言,这种情绪太过陌生,他甚至无法用一个合适的称谓来给它冠名。但是想将言幼宁藏起来,不再让任何人看到的冲动却强烈到无法忽视。
“如果我说,我想要你。你会怎么想?”明锋抿了抿唇角,心中无端地有些紧张。这么近的距离,他清楚的听到言幼宁的呼吸停顿了一下。
“怎样的要法?”言幼宁反问他,“炸鸡翅的那种?”
明锋顿时恼怒起来,“我说过我不会那样对你。”连苏桦都知道这样的方式对言幼宁是不起作用的,他又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那是怎样的?”言幼宁对这个问题似乎有着异乎寻常的固执。
如果明锋要回答谈情说爱的那种,那就还是算了吧。那种相互占有的相处模式太过耗心耗力,而且结局凶险叵测,投入与产出严重不成比例。如果仅仅是两个寂寞的人相互寻找安慰,不会在感情上有深入的交集……
言幼宁的心忽然有些乱了,他到底在期待些什么啊?
明锋把他的身体扳了过来,一双幽深的眼睛直视着他,神情专注得不容他躲避,“幼宁,我希望……我希望我们能从熟人的定位开始,慢慢地增加了解。我不会逼迫你做什么,你也不要故意躲避我,疏远我。这样行吗?”
这个回答远远超出了言幼宁的预料。怔愣片刻之后,他缓缓垂下了眼睑,遮挡住了眼底那一抹复杂到了极致的神色。
“幼宁?”
“我……会考虑。”
32、又囧又愉悦
言幼宁所说的考虑;是真正的考虑。拿出纸笔,列出他所面对的全部的问题;然后试图将它们逐一破解。他的性格向来都是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明锋用既然如此恳切的态度对待他;那他自然也要投桃报李,用同样慎重的态度来考虑他提出的问题。
明锋的问题是什么呢?
“我们从熟人的定位开始,慢慢地增加了解。我不会逼迫你做什么,你也不要故意躲避我;疏远我。这样行吗?”
言幼宁把这句话翻来覆去地掂掇了N遍之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明锋提出的根本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个要求。
这个要求;言幼宁又能回应到哪种程度呢?
言幼宁陷入了更深的困惑之中。熟人的定位;熟人又该是什么样呢?要熟到什么样的程度才算是熟人?或者;像自己和徐向北的相处方式那样,缺课的时候帮忙留笔记,饿了可以分吃一碗方便面,但是没事儿的时候用不着太频繁的联系?可是明锋又特别提出有时间的时候要给他打电话发短信……
言幼宁觉得自己很难在自己和明锋之间标示出一条明确的尺度线,也不知道该如何把握一个恰到好处的度,于是在关起房门困惑了两天之后,言幼宁决定去咨询一下场外援助。而在他认识的人里面,符合年龄略大、外加精通人情世故这两个条件的选手就只有一个半吊子艺术家。
李翱。
李翱听完言幼宁的叙述,最先想到的问题不是言幼宁应该把握什么样的尺度,而是明锋这小子到底在耍什么花招?这么迂回曲折的,不会是真看上言幼宁了吧?他的看上又会是哪一种性质的呢?
追逐漂亮的明星,给自己的生活增加点儿乐趣?有可能。
一个用来打发寂寞的临时伴侣?有可能。
或者,他真的认为幼宁是个值得交往的对象?这个……可能么?
李翱摸着光秃秃的下巴陷入了沉思,两道英挺的浓眉也不自觉地紧紧皱到一起。他对明锋这个人了解不多,实在很难揣摩他的心态。当然了,他一个店老板,对于自己的VIP客户最大程度的了解也不过就是他的审美喜好及着装打扮方面的小习惯罢了。要想从这些细枝末节的小问题上得出明锋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这难度未免有些太大。
言幼宁看到他摆出这么一副左思右想的为难神色,心理上顿时得到了一种诡异的平衡。果然这个问题看似简单,但是真要落实到具体行动上,操作起来还是相当有难度的。至少像李翱这样的人精也不能一下子就给出中肯的意见。
李翱思来想去也没个定论,便把目光重新投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