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桦一脸的笑容,好像看见言幼宁是一件挺让他感到高兴的事儿。明锋则是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听他喊自己“明先生”也只是微微颌首。反而金童子很好奇地上下打量他,言幼宁比他高出将近一个头,他看人的时候不得不微仰着脖子,神色间满是老资格的艺人打量新人时惯有的居高临下的宽和神色,“是言幼宁吗?你又接了电影?”
言幼宁虽然没有去看明锋,但是电梯就这么大,那个人的存在感又十分的强烈。让人想要忽视都很难。尤其他那双眼睛,盯着人看的时候眼神深沉难测。言幼宁甚至觉得被他盯着的地方微微地痒了起来。
“是的。”言幼宁客客气气地冲着他笑了笑,“刚接了徐导的新片。”
“是徐正因徐导?”金童子追问。
言幼宁点点头,“是他。”
金童子眼里闪过一丝说不清是羡慕还是什么的神色,喃喃说道:“徐导的戏可是拍一部火一部,你运气真好。”
言幼宁抿着嘴笑了笑,没有出声。不知道金童子是见不得自己一个新人在他面前得瑟,才会故意这么说,还是他真心觉得自己运气好。但是不管怎么样,这都不是一句让人觉得舒心的话。言幼宁甚至于觉得有些反感了,运气固然是一方面,但是在徐正因那样的人面前,运气真的那么有用吗?
明锋皱了皱眉。站在他旁边的苏桦却漫不经心地笑了起来,“好运只会降临在有准备的人身上。幼宁,你好好努力吧,争取今年把电影协会的年度影帝捧回来。”
“谢谢。”言幼宁真心实意地感谢他这句话,“影帝不敢想,不过我会努力的。”
苏桦拍了拍他的肩膀,“听说你们明天去外景?是西山吗?”
“是的。”言幼宁点点头。
明锋的视线在苏桦和言幼宁的脸上扫了一圈,停留在了言幼宁的脸上,微微皱了皱眉,“你们去西山拍外景?”
自从除夕夜不欢而散,这还是两个人第一次碰面。时间过去好几天,当时的恼火也没那么强烈了,但是再见到这个人,言幼宁还是会觉得不自在。但是还有别人在,尤其还是跟明锋买卖过炸鸡翅的男艺人!言幼宁是怎么也不会放任自己在这两个人面前失态的。
“是的。”言幼宁的视线在他领口位置扫了一眼,飞快地移开了视线,,“徐导说今夜有雪,正好先拍了外景。”
“下雪最漂亮了,”金童子哇的一声叫了起来,“拍出来的照片一定很棒。”
苏桦扫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明锋的眉毛却紧紧皱了起来,一直到电梯落在一楼的时候,他才闷声闷气地说了一句,“西山温度很低,明天出门的时候穿暖和点儿。”
言幼宁怔了一下,随即唇边浮起浅浅的笑纹,“我知道了。谢谢明先生的提醒。”
明锋从他脸上移开视线,略有些僵硬地率先走出了电梯。在他身后,苏桦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
难怪会需要他这个直男来当参谋了。就冲着他这个么别扭的搞法,要是能把人追到手,那才奇怪了——
38、苦逼的助理
转天起了个大早;天色果然阴沉沉的,像在城市上空压了一床灰色的棉被。
言幼宁特意找出自己很久不穿的羽绒服来;裹的像个球似的;随便吃了点儿东西就匆匆赶到了华艺;剧组的车已经在等着了,果然人人都裹着厚衣服,帽子围巾也都披挂上了。丁蓉手里还抱着一个电暖袋。
一车人互相打趣,嘻嘻哈哈跟春游似的就奔着西山去了。
西山其实是岛城附近的R市郊外的一处旅游景点;山不算高,但是层层叠叠的山峰远远铺开,景色还是十分壮观的。尤其落了雪之后;皑皑白雪压着常年不褪的苍绿色;丝丝阳光金线一般透过天幕之上翻卷的乌云;阔朗的景色中带着肃杀的气息。简直就是为徐正因量身定做的一幕场景。
徐正因激动的声音都哆嗦了,“要是一个小时之内这几节戏过不了,你们都去跳崖吧。一个都别想给我活着回去!”
这场戏是讲的是在军师的怂恿提醒下,黑帮老大豪叔对陈家航扮演的男主角李天海产生了怀疑,因此借着赏雪的机会,杀鸡儆猴,对李天海进行试探。表面上人人四平八稳,内里却暗潮涌动。
言幼宁闭着眼,任由化妆师在他脸上把粉扑匀,然后后退一步端详了一下,冲他点了点头,“行了,你皮肤本来就白,我再给你扑两把就把一姐都比下去了。”
旁边人都笑,丁蓉冲着言幼宁翻个白眼,没好气地叨咕,“就是,比姐姐我都好看喽,简直讨厌死人了!”
徐正因扯着嗓子喊,“赶紧!赶紧!”
金友已经站着了镜头前,嘴里叼着一支没点燃的香烟,眉眼沉凝,陈家航站着他对面,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短款风衣,显得十分精悍。唯有言幼宁肩上搭着一件白色的长披风,领口镶着浅浅一圈白色毛领,最精致好看,但是也最不经冻。言幼宁跺了跺脚上的长筒皮靴,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这样子货已经架不住山里的寒气,脚丫子都开始发僵了。
徐正因做了个手势,一旁的龙套甲、乙、丙、丁拖着龙套戊飞奔而至,龙套甲一脚踹在龙套戊的膝弯里,将他踹倒在地上,龙套戊爬起来,哭天抢地地直奔豪叔而来,还没到跟前,被言幼宁抬脚踹开。龙套戊被踹得一个跟头翻了回去,惨叫声拖得山谷里都荡起了回音。
化妆师赶紧过去给他脸上加点儿红红紫紫的效果。这边镜头对准了豪叔,豪叔咬着嘴里没点燃的香烟,别有深意地扫了一眼身旁镇定自若的李天海。
“这小子跟了我六七年了,”豪叔眼底沁着浓郁的墨色,深沉得一路看不到底,“早该知道吃了这晚饭就撂不下筷子。居然还想着换一碗饭吃……”摇摇头,豪叔唇边噙着一丝冷笑,眼睛瞟着李天海,嘴里却说:“老三,你说这孩子是不是太体贴我这个老头子了?”
军师站在他身边,嘴角微微一勾,眉眼间透着几分高深莫测。
李天海扫一眼被龙套甲乙丙丁按在雪地里一脸狼藉的龙套戊,淡定地笑了笑,“行有行规,是这小子自己坏了规矩。”
军师与豪叔飞快地对视一眼,抬眼看着李天海,细边眼镜挡不住他眼底一抹流光,细针一般,尖利冰冷,“他是坏了规矩。李堂主新官上任,要照你说……这摊子事儿该怎么收拾?”
李天海微微蹙眉,眼神中既有对他挑衅的不满,也有一丝被试探的了悟。眼波一闪,又都收了回去,变成了一派温和顺从的神色,唯恐豪叔误会了什么,“豪叔还在这里,我一个跑腿的堂主,哪里轮得到我说话呢?”
军师皮笑肉不笑,看似随和的话语中字字带刀,刀刀见血,“李堂主也说了,行有行规,规矩坏不得。那么……请吧。”
豪叔不动声色。
李天海的目光扫过了龙套甲乙丙丁戊,落在了军师的脸上。四目相接,较劲似的各不相让。李天海稳若磐石,毫不相让。军师气场全开,紧盯着李天海的目光锋锐如刀,绞缠的视线暗潮涌动,火光噼啪四溅。
僵持之中,四周围蓦然一暗。言幼宁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正在对戏的两个人情绪相互牵连,他这么一抬头,陈家航也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
乌云翻卷,低低地压在山顶,丝丝缕缕的金色光线已经被翻卷的乌云遮挡的严丝合缝。天光黯淡,周围的温度都仿佛随之降低。哨风卷起积雪,铺天盖地地压了过来,龙套甲、乙、丙、丁、戊手忙脚乱地转身避风,豪叔都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而对峙的两个人却谁也没动。
陈家航在等着言幼宁念出台词。而言幼宁……
言幼宁已经懵了。从他不由自主地抬头开始,这个计划之外的、自己都没想到的多余动作就让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这完全就是一个对环境过度敏感的人下意识的动作,他怎么知道陈家航也会跟着抬头啊,他哪里会想到啊。后面的台词是什么啊,真的完全不记得了,这下要被徐正因扔下悬崖了吧……
言幼宁悲摧地想,他为什么还不叫停呢?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豪叔眯着眼打量着对峙中的两个人,眸色深沉,轻轻咳嗽了一声,“够了!”
徐正因拍着言幼宁的肩膀,激动得两颊发红,“你怎么会想到在那个时间做出那样一个动作,真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了。简直就是天时地利人和,配合得太完美了!”避风一场戏各个角色表现不同,简直配合得无比默契,那可不是鼓风机吹出来的风,效果完全不同啊。
言幼宁还处在懵懂的状态中,到现在还没想起原来的台词是什么。不过看这情形……貌似他过关了?不用担心被扔下山了?
“军师的性格敏感多疑,”徐正因还在夸他,“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他的警觉。这个小动作在很细微的地方突出了军师的性格特点,小言表现的非常到位!”
言幼宁擦了一把满头的虚汗,觉得当时的自己一定是被军师大人给附身了,一定是的!
陈家航身上裹着助理递过来的羽绒服,打量着言幼宁的眼神有些复杂。说实话,刚知道跟自己对戏的演员是个新人的时候,他真没把他当回事儿,还有些郁闷地想着这个人是不是走后门进了徐导的剧组。要是因为他演技不过关拖着大家的进度,那这部戏拍起来可就有的他窝火了。没想到……
没想到这才是第一次对戏,自己就完全被他牵着鼻子走了。他好歹也捧过几尊影帝的奖杯,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一个新人挤兑的落了下风,陈家航心里难免会有些不爽。同时也对这个所谓的新人生出了一丝好奇心。
他决定回去之后看看《赌石》这部片子。据说这是言幼宁的第一部影片。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不管怎么样,他也不能让个新人给比下去了!
下一场戏,豪叔安安稳稳地叼着烟,若无其事地打量龙套甲、乙、丙、丁按着龙套戊拳打脚踢,龙套戊扯着嗓子叫饶命,额头鲜血淋漓,滴滴答答溅在雪地上。军师负手而立,冷眼旁观李天海天人交战。
李天海将军师别有深意的目光收进眼底,转过头对着豪叔微微一笑,“豪叔,这小子虽然坏了规矩,但是罪不至死。”
“哦?”豪叔微微挑眉。
李天海神色坦然,“李某初来乍到,虽然豪叔抬举我,让我做了荣凤堂堂主,但我毕竟根基不稳,由我动手,兄弟们未必就心服。再说,我手底下也没有得用的兄弟。豪叔如果信得过,不如就让他跟着我……将功折罪。”
豪叔沉吟片刻,挑眉望向一旁的军师,“老三?”
军师嘴角微微一挑,似笑非笑的模样,“我当然是听豪叔的。”
豪叔满意地点头,“李堂主宅心仁厚,跟了你倒是他的福气。不过……”他停顿了一下,牙齿一动,叼在嘴上的香烟从一边滑到了另一边,像是有些为难的样子。
军师默契十足地接上了他的话,“不过死罪能免,活罪难逃,帮里的规矩总是要守的。既然他现在是李堂主的人,由李堂主来动手最合适不过。”
李天海眯了眯眼,紧盯着军师,这是跟我顶上了?
军师站在豪叔的身后,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眉梢眼底明晃晃的挑衅之意。
这人今天无论生死都是一道劫,躲是躲不过去了。李天海一咬牙,大步流星走上前去,从龙套丙手中接过尖刀,一刀挥了下去。龙套戊顿时惨叫一声,昏死在了雪地里。
一只断手掉在豪叔脚边,雪地上鲜血淋漓,一片狼藉。
豪叔淡淡扫过一眼,微微颌首,“你的人,以后我这老头子不再过问。”
军师站直了身体,目光扫过李天海的脸,神情微妙。
豪叔拿下嘴里的烟,目光从所有人的脸上一一扫过,不怒自威的气势压的所有人都抬不起头来,“人老了,总是懒得走动。果然还是应该出来赏赏雪,看看景。”
李天海垂眸不语。
军师却笑着说:“豪叔又说笑话了,好端端的怎么就老了?雅君听到又该埋怨你了。”
听到心上人的名字被他提起,李天海飞快地抬起眼眸扫了他一眼。
“今天没让她跟着来,只怕到现在还跟我生气呢。”豪叔哈哈笑了起来,“走吧,景也赏完了,老骨头也累了,回去吧。”
军师抿嘴一笑,“无妨,改天带她来玩就是了。”
李天海目送这两个人从自己面前走过,神色平静,垂放在腿边的双手却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
言幼宁哆哆嗦嗦地脱下身上的样子货装B披风,扔给了服装助理,这边手还没伸过去,身后就有一件又厚又长的羽绒服裹了上来。言幼宁冻得太久,衣服裹上身还没觉出暖和先哆嗦了一下,“哎呀,小丁,你真是个好人。”说完才发现身上这件羽绒服并不是自己穿来的那件黑色的中款羽绒服,而是一件米白色的羽绒服,长度一直到达小腿中部,厚厚实实的,压在肩上有种让人觉得舒适安心的分量感,领口部分镶着同色的毛皮,长长的绒毛扫着他的脸颊,融融的,暖暖的。
原来是穿错了。言幼宁顿时嫉妒了。这谁的衣服啊,谁这么会享受啊?真是……真是不想往下脱啊……
身后一个略有些耳熟的声音笑着说:“小丁在哪儿呢你就小丁。你看看我是谁啊。”
是苏桦。
言幼宁被他的出现惊了一下,“苏特助?你怎么来了?”
苏桦也裹得像个球一样,看着他的时候眼神特别哀怨,“我本来是去R市开会。结果明少说雪天你们上山取景不安全,让我跟过来看一看。”其实有啥可看的呢,就算雪天路滑不安全,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一米七四的瘦弱小身板,又不是神奇蜘蛛侠,真有人摔下山路什么的,他难道还能现场吐出丝来把人给拽回去吗?他的顶头上司要不要对他期望值这么高啊?
给人当助理真苦逼。
苏桦揉了揉鼻子,违心地赞美自己的领导,“明少关心大家的人身安全,派我过来给司机同志当个监工。天气太冷,明少还特意嘱咐我把他的登山装备给带来了:炊具、炉头、燃气罐。我让小丁他们几个去给大家煮姜糖水了,热乎乎的都喝一点儿,别着凉了。”
剧组的人大部分都是华艺的艺人,被自己公司的高层关心,心里都挺高兴。上午的戏份拍的满意,徐正因也笑得一脸花。只有言幼宁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濉;八担关心大家什么的……给大家煮姜汤什么的……这个真的是真相吗?
苏桦拍了拍言幼宁的肩膀,很是沧桑的叹了口气,“昨晚我送明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