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丁仔细回忆了一下之前几天的拍摄,觉得一切都挺正常,他的戏份过的都挺顺利,徐导也没怎么吼他。对了,昨天徐导倒是发了一通脾气,是因为那个女配的缘故……不过怎么看那也跟言幼宁没有一丁点儿的关系呀。
小丁从卫生间取来湿毛巾让他擦脸,看着他情绪平静了一些,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题,“是因为太累了吗?”
言幼宁摇摇头,“我今天要出去一趟,晚饭之前大概能回来。”
“我跟你一起去吧。”小丁觉得他这个样子放到外面去挺让人不放心的,“反正你请假的话,我留在这里也没事做。”
言幼宁摇摇头,“我自己出去。”
小丁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主要是看他现在的状态,小丁压根不知道他应该怎么劝才好,“那好吧,你手机开着,有什么事你给我打电话。”
言幼宁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谢谢了,哥们儿。”
小丁不忍心看他哭得红肿的眼睛,推着他进了浴室,“行了,哥们儿今天让你先用洗手间。”
言幼宁也不跟他客气,拿了换洗衣服就进去了。
小丁不太放心,趁着言幼宁洗澡的功夫给凌傲打了个电话。凌傲被吵醒,本来一肚子邪火,听了小丁的汇报也愣住了,琢磨了半天才说:“他要自己出去就让他自己出去吧。如果真是感觉有压力,那也得他自己纾解。”
小丁得了领导指示,也不再唠叨,言幼宁出门的时候还主动提供了墨镜一副,用来遮挡他那双肿的像桃子似的大眼睛。如果不是言幼宁想赶在剧组的人都起来之前就溜走,小丁真想建议他到厨房去找些冰块来敷一敷。言幼宁现在好歹也是个明星,这副样子要是让人认出来,明天的娱乐版还不定会爆出什么“独家秘闻”呢。
言幼宁在清晨六点的时候离开了岛城,一路飞驰驶向了R市。市区的路他不熟,对照导航摸到那条商业街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言幼宁在路边停车的时候,呼吸都是抖的。他现在开始感到后悔了,看见那枚戒指的当时他就应该把它定下来,如果自己的钱不够,他可以想办法借钱,或者……不管怎么说,那是他的东西。
或许他真的就是因为有了这样一件东西,才能够莫名其妙地回到八年前,回到和关家还没有交集的这个年龄,重新选择自己的生活。这个戒指不应该是让他害怕的东西,而是扭转了他的命运、带给他重新活一次的机会的幸运物。
在这些原因当中,言幼宁最无法忽略的就是昨夜梦里那个悲伤的声音,他说他把戒指从关宇森那里偷了出来,是他把这枚戒指和自己放在了一起,或者,就是因为他的这个举动和他心里的强大愿望,才最终促成了这桩异事的发生?
言幼宁的脑子里有两个声音在叫嚣不停,一个跳着脚在喊:“骗人!骗人!穆坤又在骗人了!他一直骗你,他就是个大骗子!从来没说过一句真心话!”另一个声音则试图理性分析从梦里得来的信息,“很有可能是真的,那时你已经死了,关宇森怎么可能会让关家的珠宝陪着你一起死?别忘了关宇森上位之后就要对付珠宝世家的唐家了,像轮回之眼这种从国外收购回来的古董珠宝对他们来说多多益善,才不会拿它去给你这个小炮灰陪葬呢。”
可若是是真的,穆坤……为什么要那么做?
言幼宁想不明白,也暂时不愿意去想这件事。他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凭着并不鲜明的记忆寻找那家曾经来过的店铺。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他觉得街道两侧统一风格的店铺十分有特色,但是换了一个时间,他才发现要想从这些同样风格的店铺中间找到不同的那一个是件十分吃力的事情。
言幼宁只能先找到上一次停车的地方,然后再重复一遍当时的路线。出售印度工艺品的小店、情侣饰品店、零食店、以及……
言幼宁松了口气,大步流星走进店里,奔着银台旁边的柜台就过去了。但是……
“我记得上次来有一个戒指,”言幼宁指了指曾经摆放着戒指,如今却换成了一条彩金手链的地方询问店员,“祖母绿的,就在这里。”
店员不是上次来时见到的那个傻乎乎的小伙子,而是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年轻女孩子,她笑着解释说:“那枚祖母绿戒指已经售出,先生有兴趣的话可以看看店里其他的饰品。”
言幼宁心头一凉,果然还是来晚了吗?
“你能不能告诉我买主的电话?”言幼宁不抱希望地问她。
果然女孩子摇了摇头,很是抱歉地说:“对不起,先生,我们不可以透露买主的私人信息。”
女孩子大概不忍心看到他这么失望的样子,安慰他说:“要不您把联系电话留下。如果买主有退换货物的话,我们跟您联系?”
买主花大价钱买回一件珠宝,不喜欢了再退回店里?这种小概率事件真的可能发生吗?
言幼宁摇了摇头,一时间觉得心灰意冷。
言幼宁顺着原路回到岛城,不想回剧组,也不想回家,绕着内海湾转悠了两圈,找了一处没人的地方停了下来。
冬天的海,远比盛夏时节安静。没有了雨季恼人的雾霾,海面上倒映着蓝天明媚而又纯净的颜色,干净的宛如一块宝石。细碎的浪花窸窸窣窣爬上沙滩,又飞快地退了下去。
没有风,冬天的午后有种异乎寻常的宁静。
言幼宁在礁石上坐了下来,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给自己点了一支烟。眺望远处的海面,他觉得自己终于能静下心来想一想自己的问题了。
如果说他能活着回来真的是因为那枚戒指,那么,能把戒指和他放到一起的人,就只有穆坤了。
但是穆坤真的会这么做吗?
这个问题,言幼宁没法子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
在分开了这么久之后,言幼宁第一次试着用公正的态度去审视自己和穆坤相识的过程。他印象中的穆坤始终都是一个样子:平静又疏离,仿佛跟谁都隔着一段距离。即便在情最浓时,也只是露出浅浅的笑容。
他爱自己吗?如果爱,为什么他从来不说,而自己也从来感受不到?他从来不跟自己谈论心事,从不拿缱绻的眼神看过自己,从来不解释他的所作所为,也从来不向他透露自己的行踪。他的拥抱是滚烫的,但是他的眼神却总是深沉莫测,氤氲着言幼宁看不懂的沉沉雾霭。
如果不爱,为什么会冒险把戒指偷出来和自己放在一起?
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言幼宁觉得自己钻进了一个怪圈里。他做出这一切的设想都是基于他的梦是真实的,可是一个梦而已……
那位被誉为大师的弗洛伊德就曾经说过,梦反映的是人心中无法实现的欲望。或许对言幼宁来说,穆坤的真心对待便是他心目中最渴望实现的欲望?
是这样吗?
言幼宁把烟头远远弹开,看着它掉进海水里,在海面上浮浮沉沉。用不了多久,它就会被海水泡开,泡烂,最终被分解腐蚀,连渣滓都不剩。
就像这些纠缠着他的心事,真的,假的,又能怎么样呢?就算是真的,难道他还能跑到穆坤面前去说一声“我错怪你了”吗?
此刻的穆坤并不是记忆中那个曾经恩怨纠缠的男人,那些过去了的事情,纵然不甘心,也已经过去了。
一莲曾经问他,“儿子,你觉得这世间什么东西是永恒的?”
当时的他懵懵懂懂地反问她,“是爱情吗?人们都说爱情是永恒的。”
一莲捏着他的脸蛋,惆怅地微笑,“不,儿子。只有回忆是永恒的。因为在这世上,只有那些发生过的事情是无法改变的。它会停留在那个已经被固定了的时间坐标上,永永远远都不会再有变化。”
言幼宁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他已经不记得了。或许她说的是对的,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些不会再改变的事情远远不如未知的事情更具有诱惑力。因为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因此一切皆有可能。
而那些曾经的过去,人们能做的的除了遗忘,就是记住。
也仅仅是记住。
言幼宁从礁石上站了起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阳光很暖和,洒在脸上,像有一只毛茸茸的小爪子轻轻摩擦着他的皮肤,暖和又柔软的感觉。
言幼宁闭了一会儿眼睛,从口袋里把嗡嗡响个不停的手机摸了出来。果然是那个人的电话,手机卡都要被今天的未接来电给撑爆了吧?
“喂?”言幼宁闭着眼睛把手机拿到了耳边,“明锋?”
明锋的声音呼哧呼哧的,像是在爬楼梯或者在小跑什么的,听到言幼宁的声音像是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有气无力地说:“大少爷,你可算是接电话了。再打不通你的电话我都要报警了。”
言幼宁不由地弯了弯嘴角,“太夸张了。”
明锋不敢多说,大概是觉得言幼宁声音还算正常,又壮着胆子问了一句,“你现在在哪儿呢?”
“在海边晒太阳。”言幼宁想了想,又说:“你过来接我吧。”
44、番外穆坤(上)
年轻女子踩着八寸高跟鞋;风风火火地拖着行李走出了机场。她身上有着很明显的混血特征:肤色白皙,头发和眼睛的颜色都是柔和的浅棕色;笑起来的时候有种西方女子特有的爽朗大气。
她叫AMANDA;中文名字叫做韩茵;是华航集团英国分公司的人事部部长,除此之外,她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我的未婚妻。
是我的上司为我钦点的未婚妻。
这个说法听起来是不是很好笑?有的时候,当我喜欢的那个人躺在我怀里的时候;我也会想起这个女人来,会觉得她的存在让我的生活变得荒谬又可笑。但是我无法拒绝这个女人的存在,至少在我做好一切安排之前;在我有足够的力量对抗我的上司之前;我绝对不能对着这个女人的脸说NO。因为只有让她觉得我正在深深地迷恋着她;她才会把我想要展示的东西拿去给她的主子过目。
AMANDA看见了我,漂亮的脸蛋上绽开一个得体的微笑,然后拖着她的旅行皮箱走了过来,“嗨,阿坤,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AMANDA。”
她站在我面前上上下下打量我,目光停留在了我的鬓边时,眼中浮现出震骇的神色,“这是……这是怎么了?生病了吗?怎么会是……会是灰色的?”
“没什么。”我避开了她伸过来的手。说实话,我和她认识已经整整两年了,可是过分亲近的举动仍会让我感觉不适,“先去吃饭还是先送你回酒店?”
大概我躲避的动作做的有些过分明显,AMANDA的表情僵硬了一下,看起来有些尴尬,随即便若无其事地冲着我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我有点儿累了,先回酒店吧。”
我点点头,替她拉开副驾驶侧的车门。她上车的时候会习惯性地低头,垂眸的一瞬间,长长的睫毛会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两弯淡淡的阴影。一晃而过的画面,竟然像极了……他。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是不是因为她有着和那个男人十分相似的眼睛和头发,我才会容忍她这么久。
“阿坤?”她坐在车里疑惑地看我。
“哦,这就走。”我关好车门,从车头绕过去,坐进了驾驶座。
“你看起来很累,而且……”AMANDA停顿了一下,目光飞快地扫过我鬓边的头发,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要不换我来开车吧,我负责化妆成你的样子,你负责给我放哨,看哪里有警察。”
我知道她是在表现AMANDA式的小幽默,不过现在我真的没有精力去迎合她,“抱歉,AMANDA。你没有C国的驾照。”
AMANDA微怔,然后她耸了耸肩,悻悻地把头扭向了窗外。
这个动作让我松了一口气。我知道关宇森把她召回国的唯一目的就是给我捣乱,让我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关注他正在做的事情。但是不管怎么说,能让我清静几分钟也是好的。在过去的一天一夜里,我几乎没有合过眼。睡不着,不想睡,也不想一个人呆着,但如果让我选择一个人呆着还是跟这个女人在一起,我还是宁愿选择前者。
车子停在酒店门外的时候,AMANDA斯斯艾艾地说:“阿坤,我很抱歉让你在这个时间来接我。我知道就在昨天……”
“不用道歉。”我飞快地打断了她的话,如果可以,我并不想从她嘴里听到有关幼宁的事情。一个字都不想听到。我甚至无法容忍从她的嘴里听到他的名字,“是我自己提出要来接你的。”
AMANDA微微怔了一下,随即便露出一个有些惊喜、又有些不敢相信的表情来,“阿坤,你是说……”
我觉得我的忍耐力就要用光了,“我什么也没说。抱歉,AMANDA,你该上去了。”
AMANDA的表情再一次僵住,“阿坤,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希望我们能一起吃个午饭,然后,再听你讲一讲华航最近的情况。”
“这些问题你可以留着等晚餐的时候亲口去问关少……哦,现在要称呼关总了。”我开始感到不耐烦,而连日疲劳让我没有办法掩饰自己的情绪,“抱歉,我还有事,不能跟你一起上去了。”
“那好吧,”AMANDA耸了耸肩,“晚餐的时候一起去关家大宅?”
“等我电话吧。”我不想把话说的太肯定。
“好。”AMANDA犹豫了一下,低声问我,“是很重要的事情吗?”
心口的位置蓦然觉得疼痛,我深深吸了口气,“是。”
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事会比这件事更加重要了。因为我要去办的,是一个人在这世间所要经历的最后一件事。
这个人的名字叫言幼宁,很好听的名字,念起来有一种烟雨江南般糯糯软软的味道。我一直觉得这个名字里含蓄柔软的味道和他那张漂亮的过分醒目的脸并不相衬,然而我喜欢这个名字,真心的喜欢,一如我喜欢这个人。每次这个名字从我的舌尖上滑过,都会在我的口腔里留下一种缠绵的余味,萦绕其中,久久不散。
他是关家流落在外面的孩子。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不满二十岁,漂亮、耀眼、英气勃勃。因为初来乍到,他在面对任何人的时候都会报以最友善的微笑。
是个好心眼的傻孩子。
但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固执地认定他的单纯是装出来的。因为很明显,自从他母亲去世之后,他的学费和生活费用全部要靠自己打工来赚,最辛苦的时候,他每天要打四份工,填饱自己的肚子都是一件挺吃力的事。而进了关家之后,这些困扰他的因素就都不存在了。
在我看来,这个孩子就是奔着关家的物质条件来的。否则的话,明知关家在这个时候与他相认是有着诸多疑点的,他仍然义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