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时机不那么好,”容庆看了看周围,流露出一个微微有些遗憾的表情,“不过我想要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言幼宁并不讨厌这个人,跟他相处的时候也没有压力,那种轻松、无所顾忌的感觉他到现在还记得。如果只是游戏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在这个人的名下打个勾。不过显然,容庆要表达的,是更加认真的一种态度。
“我妈说遇到这种情况,应该先说谢谢。”言幼宁想了想,自己也笑了,“不过,容先生,你也知道我的情况。我耽误了几个月的时间,而且目前最重要的事情似乎是我的工作。我要把错过的几个月弥补回来。暂时,我不想考虑感情的问题。”
容庆做了一个很扫兴的手势,“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本来我也没打算一见面就说这些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说着说着就说到这里了。”他有些无奈地看着幼宁,带着几分纵容的神气笑了笑,“那么,你答应会考虑我吗?”
“这个我怎么保证……等我开始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你都结婚了也说不定。”
容庆摇摇头,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可真是个狡猾的孩子。”
“你别这样。”言幼宁翻了他一眼,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那么多人都看着呢。
容庆哈哈笑了起来,“好吧,我不会逼着你做什么决定。不过你记住我的电话了吗?如果有什么事,一定打给我好吗?”
“这个……”言幼宁不想把话说得那么肯定,“我可以考虑。”
“我可就这么一个要求啊,孩子。”容庆歪着头,眼睛里闪动着不怀好意的神色,“如果你不答应的话,我可不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儿来。你看,周围这么多人都在看这边呢。”
言幼宁被他逼得没有办法,“好吧。”
容庆又笑了,“真乖。”
好不容易容庆被人叫走了。言幼宁松了一口气,刚躲到一个人少的角落里吃了半块绿豆酥,就看见明锋手里提着一个袋子朝他这边走来。
言幼宁心里忽然觉得有些无力。
这两个人你方唱罢我登场的……这是事先商量好的吗?
88、一根大刺
言幼宁不知道的是;这还真是商量好的。
就在言幼宁出院的前两天;明锋和容庆好巧不巧地在一个饭局上碰面了。当天请客的是岛城最大的地产开发商,他请明锋是因为明锋是他公司的股东之一;请容庆是因为他是另外一个股东的生意伙伴,并且有投资地产的意向。
两个人碰了面;一开始还若无其事地你好我好,酒过三巡之后;明锋先沉不住气了。拖着容庆就去了楼顶。楼顶原本有几对看星星看月亮的小情侣,这两个满身酒气的人一上来;把人家玩浪漫的人都给熏跑了。
明锋有了四五分的酒意,也懒得跟他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问他;“幼宁快回来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容庆的酒量要比明锋好一些,到这会儿也就是个微醺,听见明锋问的这么不客气,他反倒笑了,“老三,你是跟我摊牌来了?”
明锋被他脸上的笑容刺得一阵烦躁,“摊什么牌?!我就是问你有什么想法?”
容庆从口袋里摸出烟盒,低着头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来一支?”
两个男人,如果谈话的气氛闹得有点儿僵,一支烟递过去大都能有所缓和。这一招用在他和明锋之间也同样凑效。
明锋抽了一支烟出来,低下头就着他手里的打火机点燃了,抬眼看着容庆,“你当初和那个女教授为什么订婚?”
“我都快忘了她长什么样了。”容庆居然歪着头很认真地想了想,“她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教授,但是她爷爷跟我爷爷一样,也是军方的人,而且跟我爷爷还有一些……利益关系。两家联姻是所有人都乐见的事。再说,她长得不错,职业什么的也很拿得出手。”
明锋又问:“那你为什么要取消婚约?”
这一次,容庆沉默了很长时间。就在明锋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容庆忽然低声笑了起来,声音里压着几分自嘲的味道,“因为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会遇到一个人,只是想一想跟他朝夕相处的情景,都会觉得很期待。”
明锋以为自己听的这种话会一拳打过去,然而他只是傻站着,心里有些莫名的情绪翻涌不定,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其实我也说不好这种感觉到底意味着什么,”容庆又说:“所以我打算观望观望。结果他就在我身边出了事。当时那种感觉……眼睁睁看着他倒在我怀里的那种感觉,我想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明锋这次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言幼宁出事,他却远在千里之外,只是他心头的一根大刺。
容庆低下头,把烟头按灭在了栏杆上,“但是要再说的细一点儿,我就没法说了。我只是有些拿不准自己该怎么做。这种感觉……就像在拍卖会上发现什么稀世珍宝。觉得自己完全被它迷住了,但同时心里又有些迟疑。会忍不住去想它若是被XX博物馆收走,是不是会被更多人知道,是不是会得到更加精心细致的保护?”
容庆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说:“所以,我还是会找个机会跟他谈谈。我姓容又不姓雷,干不来默默无闻那一套。”
明锋双手缩进长裤的口袋里,已经紧紧捏成了两个拳头。这个时候他简直都要佩服自己了,听到别的男人在抒发对自己心上人的绮念,他居然这么淡定。
“他不会接受的。”明锋干巴巴地给他泼冷水。
“那又怎样?”容庆斜了他一眼,“喜欢他当然要让他知道,哪怕他拒绝呢?”
明锋莫名其妙地觉得酸。心里冒酸水,甚至眼睛都觉得酸,“你知道什么啊,你。你对他又有多少了解?觉得他漂亮?性格迷人?还有呢?”
容庆当然也听出这几句话说的酸溜溜的,笑了笑没出声。
“你知道他喜欢吃枇杷,炒菜的时候不能放生姜吗?你知道洗干净的毛巾一定要挂在花洒旁边,因为他洗澡总是想不起带毛巾进去吗?你知道下雨天一定要去接他,因为他从来不记得自己带伞吗?你知道夜里一定要留着一盏灯,因为他经常做噩梦吗?”
容庆手里的烟盒被他捏成了皱皱巴巴的一团。
两个人诡异地一起沉默下来。
明锋望着远处沉睡的城市,略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去说吧。我知道你做什么事都不会半路放弃。不过,容庆,我也是不会放弃的。”
容庆深深吸了口气,“老三,不管怎么说,一码归一码。咱们俩还是兄弟。”
明锋在言幼宁对面坐了下来,把手里的袋子放在他面前的矮几上,从里面取出一个方便餐盒和一双一次性的木筷。
“这是……哪里来的?”言幼宁看着餐盒里的煎饺,很难想象像这种西化的酒会上会准备这种食物。看包装也不像……
明锋大概是没有睡好的缘故,神情显得疲惫,眼睛里还带着血丝。这让他看起来比平时的样子多了几分温和的感觉,“我让助理去外面打包回来的。趁热吃吧,动作快一点就不会被人发现。我帮你盯着外面的记者。”
言幼宁不用再问他就知道面前的煎饺一定是自己喜欢的三鲜馅的。
明锋见他没有动,便伸手替他掰开了筷子,“绿豆酥不要再吃了。甜食吃多了你又该胃里不舒服了。”
明锋看着会场中央的方向,好像自己的注意力全部都从对面的人身上转移开来。他的视线在主席台旁边的某个点上停留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荡开。
言幼宁觉得他这种“我不在”的肢体语言其实是挺幼稚的,不过……他揉了揉鼻子,煎饺的味道还真是香,比绿豆酥、香橙慕斯什么的诱人多了。言幼宁自我安慰,就算有话要跟他说也得等吃饱肚子以后再说,饿着肚子哪里还有底气谈这么严肃的话题呢。
言幼宁拿起筷子埋头开吃。明锋适时地递过来保温杯装着的玉米蛋花汤。
事实上,言幼宁复健期间一直在吃营养餐。每份餐点的蛋白质、纤维素都是严格按照比例来搭配的。虽然营养,但是把吃饭这种事情搞成严肃的科学实验,总还是有些倒胃口的。所以他才会在出院之后,连平时根本不屑一顾的绿豆酥都会另眼相看起来。
煎饺什么的,果然好吃。尤其外面一层还挂着脆脆巴巴的一层冰花。言幼宁喝完最后一口玉米蛋花汤,接过明锋递过来的纸巾,正想咳嗽两声,危襟正坐开始谈话。就见明锋低下头手脚麻利地把杂物放回袋子里,然后……站了起来。
“你干嘛?”言幼宁觉得这人简直太不按常理出牌了,吃饱喝足,不是应该谈话了吗?
明锋居高临下看着他,眼神很温和,“我去把杂物处理掉。我跟小丁说过了你在这里,等下他送你回家。”
言幼宁微怔,“你这是……”
明锋看了看腕表,“我等下还要去趟公司。有个会要开。”
计划被打乱,言幼宁稍稍有些不适。
“回去早点儿休息,”明锋嘱咐他,“有事给我打电话。”
既然他还有公事要忙,言幼宁自然不会挑这个时候跟他谈什么感情问题,只能等以后有机会再说了。
“好吧。”言幼宁稍稍觉得有些遗憾。他虽然不喜欢感情问题这么拖着,暧昧不清的。但是他也不能缠着人家不去工作呀。不管怎么说,在成年男人的世界里,事业的分量总是很重要的地位。
明锋拎着袋子走了。
言幼宁坐在沙发上消食,心里忽然觉得哪里有那么一点点不对劲。好像有事情悄悄地脱离了他自己预订的路线。
没等他想明白,就听身后小丁的声音喊,“幼宁?幼宁?”
言幼宁从沙发靠背上探出头,“这里。”
“我送你回家吧。”小丁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耸了耸鼻子很疑惑地问他,“什么味道?”
“没什么,”言幼宁有些心虚地左右看看,还好没什么人注意他这边的角落,“散了?”
“他们要去夜总会,”小丁说:“凌哥有指示,说你刚出院,必须作息规律。我送你回去,早点儿休息。明天准备一下,后天就要进影棚了。”
言幼宁折腾了一天,也确实累了,便点点头,说了声好。
会场里的人比刚才少一些,容庆还没走,跟两个制片人聚在一起喝酒聊天。言幼宁站起来的时候,他也下意识地看了过来。隔着半个会场,言幼宁觉得绕过去打招呼的话未免有些太过刻意,便远远地冲他点了点头,跟着小丁一起离开了。
容庆的目光一直黏在自己的背后,言幼宁能感觉到。不过,他还是觉得自己假装不知道比较好。毕竟有些事情,只能交给时间去淡忘。在它真正被淡忘之前,他所能做的,只是保持适度的距离,不要让它变得更加深刻。
宁和雅居的春装发布会比往年要晚了将近两个月,简直变成夏装发布会了。这样的时间调整完全是为了配合当时还在复健的言幼宁。
之前曾有传媒界的朋友采访李翱,李翱当时就表示不排除放弃举办本年度时装发布会的可能性。毕竟有言幼宁这样的新闻制造机在,不愁宁和雅居没有知名度。而且年前新店就已经开张,而海报、购物宣传册之类的东西是一早就准备好了的。每年例行举办的时装发布会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并不是非有不可的。
言幼宁第二次参加同样的活动,其实也很有些感慨的。回想起第一次走秀的情形,不敢相信一年的时间居然就这么流过去了。
真像做梦一样。
他看见李翱跟着安河在后台忙进忙出,一会儿帮他拿衣架,一会儿帮他找饰品,乐颠颠的。偶尔还趁着旁边的人不注意,偷偷摸摸拉拉小手。言幼宁一直觉得安河有些过分严肃,但隔了一段时间没见,乍一见却觉得像换了个人似的,五官的线条都仿佛柔和了不少,时不时地还能微笑一下下。
至于陈家航,言幼宁没有再问。或许他还在苦苦追求林影帝,或许心中已经另有所爱,但是不管怎么说,他都不再是李翱所要操心的问题了。言幼宁甚至有些恶趣味地想:当他知道李翱和安河在一起的消息时,不知有没有感到后悔呢?
安河为这一场发布会特别设计了一个系列,全部采用顺滑柔软的丝质面料。言幼宁穿着黑色的丝质衬衫站在秀台挡板的后面,穿着同款不同颜色衬衣的男模们在总监的指导下在他身后排好队,安河肩膀上搭着一堆花花绿绿的领带围巾在给模特们做最后的调整。
隔着一层挡板,外面的顾客们发出的声音已经慢慢地低了下来。
音乐声响了起来,面前的挡板慢慢向两边滑开。
言幼宁深吸了一口气,唇角浮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昂首挺胸走了出去。
掌声响了起来,会场里的嘉宾纷纷站了起来,用目光和掌声表达着他们对言幼宁的支持和祝福。
言幼宁站在台上鞠躬致意,不由自主地微笑,眼睛里却漫起晶莹的水雾。
89、生活计划
或许是发生在言幼宁身上的这种死去又活来的剧码本身就具有一定的传奇性;言幼宁的康复归来着实让媒体惊喜了一阵子。尤其在他接拍了新锐导演陈赓良的魔幻影片《魔神谭》之后;更被媒体夸成了一朵自强不息的高岭之花。即将跟随剧组远赴新西兰也被赞为敬业。言幼宁有时也会想,要是让媒体知道凌傲当初游说他的时候说的是“正好你刚出院;就当是公费旅游了”,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言幼宁回到岛城之后;小丁帮他搜了一堆有关《盛世》的新闻让他看。据说首映的时候有一个特别的环节,就是为当时陷入昏迷的他祈福。台上台下点了很多蜡烛;剧组的成员们一起演唱言幼宁唯一一首公开发行的单曲,台上台下哭成一片;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渝导都是流着眼泪唱完这首歌的。
虽然他刚刚回到岛城的时候,凌傲就以他的名义发表了官方声明,一方面宣布言幼宁重新开始工作;另一方面也向这段时间以来关心他的粉丝们表达谢意。但那毕竟是别人代他去做的;现在看到这些新闻,言幼宁觉得自己真心被感动了。这让他打心眼里萌生出一种“要好好工作才能报答大家的关心”的感觉。
言幼宁在《魔神谭》中扮演的是一个配角。影片的男女主角都是新人,演技还略有生涩,但外形条件却好得无懈可击。这也是陈赓良的个人习惯,他喜欢启用新鲜人。他喜欢他拍摄的东西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言幼宁的戏份不多,没有他的戏时,他有时也会跑去看看,了解一下陈赓良的拍摄习惯,同时也是为了尽快熟悉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