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而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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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而不得-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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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府邸离京城很远,占地面积不小,屋宇也很精致,只是人少,走半天都不见一个人。听园子里的人说这本是一所别苑,真正的主人很少过来,所以连仆人也一应缺失。诺大的一个园子似乎只有戏班子在,每日吹拉弹唱,丝竹悠悠,倒给这死气沉沉的园子带来些生机。
这一日,莫斐避了众人,自己在园子里寻了一处安静,准备合着古琴练练曲子。这家主人十分喜欢乐府诗,有些明明已经失传了的,也巴巴的找了来重新谱曲,重新演绎。莫斐对诗词一路本是不通,但这乐府诗十分简单,情趣意境却样样不缺。莫斐读了几遍之后,心中烦闷之意渐消,倒也品出了些滋味。对那遥不可及的真正主人,竟也生出些许崇敬之意。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
莫斐音重而域广,铿铿好似金戈铁马,隐隐若有风雷之声,本不适作此柔美状。这《西洲曲》又长又软,九曲十转,转啊转啊越来越高,他也只好吊着嗓子越爬越高,终于到了极致处啪的一声断了,再出声时既破又哑,好比鸭子嘎嘎入水……莫斐面上一红,连忙小心四处张望,却不想廊下竟有一人袖手而立,笑盈盈地望着这边。
莫斐面上又是一红,心中直喊糟糕糟糕。
只见来人身量颇高,一身月白半旧闲袍,没有束腰,只松松地散着前襟。没有束冠,一条青色汗巾连同青丝一起垂落肩头。因站的远了,并看不清面目,只觉得他眉眼异常细致,笑容异常温软。
莫斐习惯看人先看品阶,确定了等级之后才好说话。只是这人周身什么装饰都没有,衣着也是极其普通,实在看不出他的身份。这鬼园子平时见个生人也难,看他一副五服之外的打扮,莫斐暗暗揣度,莫非是这个园子的采办?
正不知所措间,那人忽然主动攀谈起来。
“你的嗓子本更适合《天马歌》、《战城南》这样的曲子,为何选了《西洲曲》?”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隐约慵懒之意,十分入耳。只是莫斐听了之后不禁困惑,为何总觉得这声音哪里听过?
既然是问话,不回答肯定不合适,于是莫斐答曰:“喜欢《西洲曲》的意境,想学。”
那人淡淡一笑,继续道:“《西洲曲》调子极高,若是全部都用实音去唱,反而失了那份悠闲清雅之意。你听我一句,这‘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四句,你只管用虚音去唱,虚实之间柔软过渡,便不会破音了。”
居然对乐理如此精通——
原来不是采办,而是乐师。
莫斐收敛心神,合着古琴唱了一遍,那人又笑了起来。
“吃过冰糖葫芦没有?”
莫斐困惑地摇摇头。
“那汤圆呢?”
莫斐眼睛一亮,点点头。
“就是这意思。你只管把音滑下去,等汤圆落了肚,音便坐实了。”
莫斐又试了一遍,果然清冽甘美,十分动人。
“谢先生指点。”
莫斐就着古琴微微鞠躬,他笑而受之。
“我想去牡丹园,可否告之路径?”
牡丹园不就是戏班子所在的地方吗?莫斐细细与他说了一遍,他明了之后,便负着手慢悠悠的走了。莫斐望着他的背影,心想,这人大概是个很不得了的乐师吧。
之后,莫斐又练了两遍《西洲曲》,直至把所有起承转合都拿捏妥当了,这才抱着琴回了牡丹园。一进园子,戏台子上丝竹悦耳,舞者翩翩,好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而刚才遇到那人大咧咧坐在看台的正中间,正瞧着表演不停打拍子,而旁边递水的递水,拿毛巾的拿毛巾,恭敬得不得了。莫斐正觉奇怪,班主忽然从旁拉了他一把:“你跑哪儿去了,还不赶快准备上场。”
上场?
班主拿眼角瞥了一眼那人,小声道:“没看见么?来挑人的。”
哦……原来他是个来采办的乐师。
莫斐恍然大悟,正想多问几句,忽然听闻台子上丝竹之声渐隐,乐曲接近尾声,班主连忙把他往前一推:“只剩你一个了。去!去!”
简直就是赶鸭子上架。
莫斐匆匆忙忙登台后,这才想起还没和班主商量好演什么。要不要配乐?要不要舞者?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莫斐抱着琴傻傻地站在那里,他瞅着台下那人,台下那人也瞅着他——
“我……在下献丑了……”
莫斐心中一横,索性豁出去了。他摆好古琴席地而坐,手指在琴弦上一抚,接着刚才的曲调柔柔唱道——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那人闭着眼睛,一边点头,一边还缓缓打着拍子。听到后来,更轻轻地合了进来。
“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而莫斐却是讪讪地住了手。台下这人唱得比他好多了,这一次表演,可真是演砸了。
更可笑的是,他刚才还听过那破锣版的《西洲曲》,一想到此,艳艳的红色更是一直到了脖子下面。
那人缓缓睁开眼睛,薄唇下滑出一丝笑容。
“知道吗?这《西洲曲》的曲子本已失传,现在这个版本是我重新谱的。”
!!!
莫斐已不知如何是好了。
而他却依然笑着:“你说你喜欢这首曲子的意境?”
莫斐点点头,轻轻道:“喜欢。”
“我也很喜欢。”
那名男子忽然站起身来。
也不见他做了什么,或许只是头稍微那么抬了一点,两肩稍微那么展了一点,胸腹稍微那么挺了一点……忽然之间,他整个人的气场都不一样了。
立刻就有人小垫步地跑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王爷。”
王爷?
“嗯。”他微微点了点头,眼睛从周围众人身上一一扫过,而凡是被他扫到的人,都不由双膝一软,扑通一下子跪倒在地。再往后,不等他环视,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面色如土,浑身发抖。
而他再开口时,语气间已经平添了许多威仪。
“今天不过闲来无事,过来转转。你们这个戏园子我看搭得甚好,刚才的表演,也颇有几个能入目的。玄子——”
“小人在。”第一个跪下的仆人立刻膝行几步,扑在地上,双唇吻着他的靴子。
“打赏班主。”
“是。”
那仆人立刻从袖口里取出一锭黄澄澄的金元宝来。班主一见,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刚才演得好的几个清倌,也一并打赏了罢。”
他叫过另一人来,耳语几句,那人连忙退下,过不多时,用红漆盒子托了两个银牌出来,唱喏道:“王爷有赏——容止,赏‘花开富贵’银牌一个,文亮,赏‘九福临门’银牌一个——”
“至于你——”他抬了抬下巴,抬头看着依然伫立在舞台上动弹不得的莫斐,一抹笑容划了开去。
“等你再练个三年五载……”
“再来说献丑二字吧。”

莫斐十分气闷,连晚饭都没吃,就直接合身躺在了床上。
“好歹也将就一口啊,明明就瘦得没形了。”容止端了一碗鸡汤过来,哄着莫斐让他吃。
“他是王爷又怎么样?!就能这样让人下不了台吗?!”
莫斐“啪”的一声翻转过来,眼睛都红了:“他不过就是救过我嘛,不过就是指点我嘛,还以为是好人……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个人,我真是错看他了!”
容止噗嗤一声笑出来:“他堂堂一个王爷,你能怎么着?能打着还是能骂着?生一肚子的闷气又有何用?还不是伤了自个儿身子?”
莫斐咬牙切齿道:“要叫他落我手里,一定要他好看!”
那种事情会发生吗?容止好心替他拢了拢头发,叹道:“这种事,你不如做梦来得快点……”
“……”
两人正说话间,忽然听见窗格子噗噗两声。容止连忙做了一个手势,悄悄去了窗旁。过了一会儿,他拿回来一张卷得小小的羊皮纸。
没想到,自来府后的第一道命令,却是这时候出现。
容止和莫斐的表情都变得分外凝重,待那张纸条展开后,只见上面只有一句话。
“引诱王爷。”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稍微解释一下。
莫斐等三人进王府的时候都是改名换户籍了的。所以莫斐成了柏斐。
至于文亮和容止,一开始就没给姓,全当改名换姓了吧,免得换来换去再把你们给绕晕了。




7

7、诱攻诱受 。。。 
 
 
“他也喜好男风?”莫斐诧异道。
容止快速用火折子烧了那纸条,待它燃成了灰烬,这才说道:“现在的殷富之家,谁不以豢养几个娈童为荣。连顶上都是这风气,官员富商们还不趋之如骛?”
容止指指天上。
“卓不群那狗贼居然也喜欢男的?”
容止连忙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小声道:“这也不算什么秘密了,你怎会如此吃惊?”
“我是觉得……觉得……”
想起温宁,莫斐心中又是一痛。然后他扑通一声又倒回了床上,望着床顶发呆。
既然大家都不觉得奇怪,那奇怪的人是自己才对。
莫斐喃喃道:“甚好甚好,这个任务看来我是不行了,还是交给容止和文亮来完成吧。”
“你这个小子——”
容止在他腰上使劲敲了一记,恨恨道:“我们三个是一起来的,你以为脱得了干系?”
“绿叶扶红花这种事情我还是做的来的,怎样,我把你扶正,去当他的正室?”莫斐遮了一只眼睛,躺在床上懒懒笑着。
容止薄嗔道:“我算看出来了,消遣我是吧。你一定是在王爷那儿吃了亏,又看我得了‘花开富贵’的银牌子,所以吃醋来着……”
“谁吃醋了,我想让那王爷吃屎来着……喂!不要闹了……好了好了,我喝了鸡汤便是……”
能拿捏住莫斐痛处的,果然还是容止。

如此又过了一日,还在牡丹园,那王爷又施施然走来了。
每天这么闲就不会长虱子?莫斐心中小小的咒骂着,偷偷跑到后面自己练功。他练了一会儿水袖,又耍了一会儿花枪,正觉得有些乏渴,一抹眼,又看见那王爷汲着一壶香茶,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他定是看着我受苦,觉得好玩罢。
莫斐懊恼地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又缓缓地抬起头来,对着那方隐约一笑,抬手换了一柄长剑过来。
说是舞剑,却又醉翁之意不在酒。只见莫斐把那剑竖在身前,身子一转,不待长剑落下,就用檀口咬住了那剑身,哗的一下反过身去,衣袍如花瓣一样打开,惊险之中美不胜收。
顿时,十几道目光都齐刷刷聚集了过来。
莫斐心中得意,把那剑舞得更是行云流水一般,其间更有若干风情婉转的动作,一时妖艳,一时寒冽,直教人目眩神迷心潮澎湃。莫斐舞了好长一段,终于堪堪住了手,摆了个十分难做的剑式做结尾,然后邀功似地转过头去,却见那男子将文亮叫到跟前,又是摸手又是说笑的,这——
该看的时候不看,不该看的时候看屁看啊!
莫斐气恼得把剑扔在了地上。

又过了一日,还是练功。那王爷果然如传说中闲赋得很,居然又跑来喝茶磕瓜子的,悠闲得不得了。莫斐本不欲理他,只管自己练功,但几次无意中回头,都看见他那笑盈盈的脸正对着自己。
还打算看我出丑吗?莫斐心中暗暗发誓,不管他如何挑衅,再不做讨好他的事情。又练了半晌,眼看着到了中午快吃饭了,莫斐正要收工,这时候跑来一个仆人,指着他对班主道:“王爷说了,此人偷懒半日,不许给他饭吃,让他练够了功才许吃饭。”
你……你大爷的!
莫斐气得真想上去两个大耳刮子,却偏偏碍于这许多耳目,作声不得。只能忍气吞声又练了半日,其间风萧萧兮易水寒,肚子咕咕好作难……
第三日,莫斐一见王爷施施然往这边走,就假装肚子痛,赶快溜了号。反正前面有容止和文亮顶着,那王爷估计也看不见自己。莫斐在假山后面藏了这半日,腰酸腿疼苦不堪言,于是扒拉着石缝使劲儿张望,心想讨厌的王爷该走了吧,忽然一个严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你躲在这里作甚?难道还想偷懒不成?!”
这人走路没声音吗?居然到了身后了还没发现?莫斐惊悚地抱着山石,过了一会儿才一把丢开。“谁说我躲在这儿了?我只是在背书,因为那边太吵才没过去。”
“那好啊,你背给我听听。”王爷撩开下襟,往山石上一坐,“先从诗经开始吧。秦风你会几首,依次背来。”
“……”
“怎么不说话?那小雅呢?七十四篇你总该会几篇吧?”
“……”
“还当哑巴?那乐府诗呢?你那天不是很是得意吗?又是弹琴又是唱曲的,很有派嘛……”
莫斐急了,才不管他是什么王爷什么帝籍呢,一肚子的妄言全爆发了:“不就是因为下人唱了王爷喜欢的歌弹了王爷新谱的曲子没王爷唱得好也没王爷弹得好所以王爷发怒了好几天都拿下人不当人看,我错了不行嘛!”
王爷看着他,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翘着二郎腿,一路摇晃着一路说道:“我也不是非要跟你过不去,不过以你这样的资质这样的勤奋,能做好什么呢?但凡是个人,总要有些优点,或者如文亮般聪慧,或者如容止般勤快。直如你般吊儿郎当偷姧耍滑,唱个曲不如卖货的,舞个剑不如耍猴的,留着做甚?不如早日回家,洗洗睡罢……”

“扑通”一声,莫斐直挺挺地倒在床褥上,就此不动了。
“我是没法子了。王爷迟早把我赶出去。这引诱的任务就交给你和文亮吧,我回家洗洗睡去了……”
容止推了一把莫斐,皱着眉头道:“真要让王爷把你赶出去,你还以为自己回得了西府?别天真了。到底怎么回事?王爷干嘛老跟你过不去?”
“我怎么知道……”莫斐枕着双手,举目望天,“他就是看我不顺眼,怎么都看我不顺眼。”
“我也跟管带打听过,王爷以前也不是总往戏园子里跑的,最近的确是来得太勤了。你说这是为何?”
“那一定是来看容止和文亮的呗,你们好好努力罢,成功的机会很大。”
“真是这样吗……”容止看着莫斐,缓缓道,“为什么我总觉得,王爷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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