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渡长河挽轻舟 沈夜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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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渡长河挽轻舟 沈夜焰- 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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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机会,你可以杀了我,还你这条命。”他看着阿右变幻的神情,淡淡地道,“你放心,我绝不会反抗。”

阿右不料他竟有此一说,也就是宁可一死,也不愿再和自己在一起。嫉恨、怨怼、沮丧、痛苦,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心中纷乱无以复加,接过长剑,剑尖直指楚绍云,厉声叫道:“你以为我不会杀你吗?!”剑尖前送,已然刺破楚绍云心口肌肤,一行鲜血蜿蜒而下。这一剑下去,非送命不可。楚绍云果然不躲不闪,反而闭上眼睛,唇边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阿右望着楚绍云那张古井不波的脸,一颗心砰砰乱跳,这五年时光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晃动。阿右自幼离家,对那个因为和尚一句话就将自己送走的、性子软弱出身平凡的父母,并无多少感情,反而对楚绍云是真心实意地崇敬,悉心服侍如对父兄。他性子薄凉,近二十年的生命中,没有对谁这般好过,那可真是死心塌地矢志不渝。这一剑刺下去,从此世上再无楚绍云,五年的朝夕与同患难相随全都成为泡影,自己费尽心力救好他,难道就为了五年之后这一剑么?

阿右忽然觉得手中长剑有千斤重,眼前迷迷蒙蒙看不清人影,脑中乱成一团。手臂一颤,长剑“呛啷”一声落到地上,他颓然后退两步,坐到椅中,低低地道:“我杀不了你……我下不了手……”一时之间也不知是失望还是怨恨,泪水模糊了眼睛。

楚绍云目光闪动,慢慢掩上衣襟,道:“你这次不杀我,以后可不要后悔。”其实阿右一收回长剑,便有些悔意,被他一问,顿觉又狼狈又懊丧又愤怒,嘶声道:“我都说我下不了手,你还想怎样?!”楚绍云漆黑的瞳仁紧紧盯了他半晌,点点头,道:“好。你现在稍稍提气试一试。”

阿右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依言略运真气,忽觉耳鸣眼花,就如方才一般。他大吃一惊,颤声道:“师父……”楚绍云道:“我给你的药草,不是‘星夜无花’,而是‘游人醉’。”阿右瞪大眼睛:“游人醉,那不就是……”楚绍云道:“不错,正是我交给你,涂抹在洞穴四壁上的毒药,只不过量少而已。”

游人醉乃是楚绍云利用岛上药材配置出来的一种草药,本身并无毒,但一遇到人的鲜血,便会令人心颤身麻,四肢发软,严重者眼前出现幻觉,乱闹乱叫直至脱力而死。此药中毒症状极为轻微,阿右心神激动之下,不及细察,还以为是自己愤懑难抑,哪里能想得到居然被楚绍云下了毒。他刚刚只是浅浅刺了楚绍云一点伤口,流了几滴鲜血,倘若当真不管不顾一剑刺下去,楚绍云只要稍稍偏偏身子,即可避开心口要害,但流出的鲜血定会引发“游人醉”的毒素,到时候死的一定不会是楚绍云,而是自己。并且还不是楚绍云亲自动手,而是自己意图谋害咎由自取!

一想到此节,阿右惊出一身冷汗,忙起身道:“师父,我……”

楚绍云一摆手,阻住了他的话:“你放心,你中的毒不深,过了一个时辰自会痊愈。真的天赐守阳丸的解药,我就放在丹药房炉子上的瓷瓶里。”楚绍云笑了笑,道:“阿右,你真以为我会让你杀了我?不错,我是欠你一条命,你我在岛上的五年我也都记得,那又怎样?难道我就会为了什么恩义,任你杀死我,让挽舟孤零零地活下去?你说我冷心冷面也好,忘恩负义也罢,这世上,我只会对解挽舟一个人好,只想和他一个人在一起,其余的,不提也罢。”

他说话声音并不响亮,平静而缓慢,可就是这种淡漠的语气,竟令人觉得异常冷酷,甚至残忍。阿右怔怔地站着,面色变得异常苍白,忽然转身狂奔而出,一直冲到海边。

强劲的海风夹杂着腥味扑面而来,寒意刺骨,阿右站在冰冷的海水里,纵声嘶吼。原来自己掏心掏肺,在那人眼中却是如此不值一晒,犹若尘埃,挥之即去。那个解挽舟,到底有什么好,有什么好!

海浪溅起飞沫,早把身上的衣衫打透,阿右胸中却像是有一团火,发泄不出,也咽不下,灼烧得他浑身发痛。一偏头,蓦地看到悬崖旁,一个高大的身影。

顾九城轻轻跃入海中,慢慢走向阿右。在星光的映射下,少年俊美的脸,显出一种决绝的恨意,双目亮得像要喷出火来。阿右猛的腾起要摧毁什么的冲动,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揽住顾九城的脖颈,狠狠地吻上他的唇。

顾九城先是微微一愣,随即牢牢扣住阿右的腰身,加深了这个吻。口舌纠缠难分难舍,阿右双手在顾九城身上上下摸索,就要伸入衣襟之中,顾九城臂上用力,一把推出去。阿右后退几步,二人立时分开。

阿右格格笑道:“怎么,你硬不起来?”他翘起拇指擦拭唇边,眼中透出挑衅的光,“顾九城,你对小爷那点心思,当我不知道?”他走到顾九城的面前,紧紧贴上,曲膝恶意地碰触顾九城的腿间,“你是不行,还是,不敢?”

顾九城眯起眼睛,冷笑一声:“不是不行,也不是不敢。只不过,不愿意成为别人的替身。”阿右目光一闪,悄悄向后退却。

顾九城抓住他的手腕,向怀中用力一带,有些诧异于对方体内真气的虚无,但他知道眼前之人素来诡计多端,不能小觑,手上丝毫不敢松懈,道:“你说的没错,我是对你很感兴趣。”他低头凑到阿右的耳边,一字一字地道,“我现在就想把你关到一个只有我能找到的地方,天天干你。”阿右微微一抖,犹如一盆冰水当头淋下,整个人冷静下来。这人居然能从机关满布的密道中全身而退,其武功机智可见一斑,自己眼下等于武功尽失,又因为急于换装去看师父,身上所配暗器极少,形势颇为不妙。正盘算间,只听得顾九城又道:“只可惜,你太狡猾,也太狠毒。”他一只手铁钳一般死死扣住阿右的脉门,另一只手温柔地轻轻抚摸阿右的面颊,“你放心,我会拔了你的毒牙,斩断你的利爪,把你锁在床上,予取予求,过个一年半载,你就只会想如何取悦我了。”

阿右扑哧一笑,斜睨着顾九城,眼波之中带着几分媚意:“原来,你还是怕我。”顾九城淡淡一笑,根本不屑于反驳。

阿右道:“那样的我,还是我么?只怕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厌倦了。顾九城,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顾九城嗤笑道:“又想用些阴谋诡计?”阿右道:“你没有发觉我身上内力有异?我方才中了毒,如今内力全失,但一个时辰之内即可恢复。这岛上,不久之后就只剩下我们两个,再无旁人。你我过了今晚,开始比试,为期三日。三日之内,如果你能打败我,我就跟你走,从此为奴为仆,心甘情愿随身服侍,绝无二心;如果你输了,也是同样。”他笑了笑,道,“当然,你也可以立刻动手,将我拿下,不过也没什么兴味。顾大少风流名声遍天下,想必不会趁人之危吧。”

阿右别的本事没有,看人是一等一的准,这样才能将对方行为举止学到十足。这几日一路同行,早看出顾九城似乎本性潇洒,其实最是狂傲。他故意把自己弱点暴露在顾九城面前,再以利益诱惑,就是赌他一定会放了自己。

果然,顾九城略略思忖,慢慢举起一只手,道:“一言为定?”阿右伸手和他相击三次,道:“一言为定!”

其实顾九城心如明镜,知道阿右在打什么盘算,但他身为神神二仙嫡传弟子,武功之高难逢敌手,又身怀奇秉,百毒不侵,根本不把阿右那些毒药暗器放在眼里。至于那些小小心机,无非情趣而已,三日之内打败阿右不在话下。他能遵守诺言乖乖和自己走便罢,倘若负隅顽抗,定是手到擒来,到时候可就不能太客气了。

阿右却是另一番打算,一个时辰之后,中毒可解,再回丹药房服下天赐守阳丸的解药,心中再无负担。这岛上一草一石,暗道机关,还有谁能比他更熟悉?是守是攻全凭自己。更何况,房中还有一样暗器——碎魂万毒针。这暗器威力极大,只要按下机括,射出的飞芒细如蜂针,又多又密,就算神仙下凡,也一样难敌。顾九城,你一再辱我,岂能轻易饶了你?定要令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跪在地上求我,方才一称心愿!

二人各怀心思,彼此对视一眼,尽皆露出一丝含义不明、意味深长的笑意。

唐又礼看到解筠,喜不自胜。他其实对这个解家大小姐早已暗生情愫,只不过碍于礼法,未敢过于唐突,此番又再见到,惊喜溢于言表,忍不住问道:“解姑娘,你,你没事吧。”

解筠摇了摇头,神色黯然。唐又礼左右看了看,道:“不知令兄……”解筠咬咬下唇,道:“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说不定,说不定再也见不到了……”话音未落,已是泫然欲泣。她躲在树上,等了半日也不见解挽舟回来,夜色越来越深,岛上海风又大。只听得四周枯枝呜呜地响,又冷又饿又怕,忽然听到不远处的山洞中有许多人说话的声音。解筠忍了半晌,终于还是偷偷溜下树,凑到洞口前观望,没想到被唐又礼看见了。

唐又礼将手中唐贺礼的笔记放入怀中,道:“解姑娘你别急,我陪你在岛上找一找。”解筠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二人刚要举步,就听得身后山洞之中突然传来一声嘶嚎,齐齐吃了一惊,原来不过几句交谈之间,洞中又发生巨大变故。

众人在书架之间穿梭来去,架子上的秘籍越拿越少,众人兀自撕抢不迭,生怕自己比别人少拿一本,那可真是大大地吃亏。但这里所列秘籍纵使再多,毕竟有限,抢来抢去只剩寥寥几本,众人贪婪的欲望早已如火高炽,哪里填得满。架子上没有了,自然而然看到身旁之人怀中秘籍眼热,总觉得别人要比自己拿得更多。

首先发难的是霍瀚生,他们兄弟无论在家里还是江湖之中,一向嚣张跋扈肆意妄为,全不把别人放在眼中,一瞥间看到书架旁的张梁张穆,偷偷拿出秘籍低声商量。当下一晃长刀,抢上前,阴森森地道:“把秘籍交出来!”

张氏兄弟慌忙将秘籍放入怀中,立起眼睛怒道:“你说什么?”霍瀚生嘿嘿笑道:“咱们都是一个人,就你们是兄弟两个,你们合起来当然比我们拿得多,应该掏出一半大家平分才是。”

张梁怒道:“岂有此理,都是能拿多少拿多少,凭什么我们两个人拿一份?”霍瀚生道:“既如此,我也该拿两份才对,我还有个哥哥。”张穆哈哈干笑两声道:“是啊,只可惜早死了,拿不了。”霍瀚生咧开嘴,露出白白的尖牙:“我替他拿也是一样。”突然逼近,挥刀便砍。

张穆张梁侧身闪避,拔出长剑还击,不料霍瀚生招招紧逼,居然皆是要命的打法。张氏兄弟相顾骇然,一咬牙,齐齐攻上。但霍瀚生武功高强,远非年少力弱的张氏兄弟可比,斗了二十来招渐渐不敌。霍瀚生道:“快些扔下秘籍,饶你们不死。”张梁张穆对视一眼,剑光陡然大盛,张梁在霍瀚生身前疾攻,张穆腾身跃起,自上而下压逼而来。这一招名唤“风雷”,乃是张氏剑法的绝招,兄弟二人一上一前运足内力,令得敌人躲得开前面躲不开上面,果然声势惊人。

霍瀚生不料敌手竟有此精妙招数,仓促之下趋身疾闪,避过头顶锋芒,长刀横架,抵挡张梁进攻。正当三者兵刃要交未交紧急关头之际,霍瀚生忽然看到对面张梁蓦地瞪大了眼睛,他对敌经验极为丰富,立时暗道:不好,定是自己身后有人偷袭。刚要闪身躲开,怎奈身前正受张梁张穆疾攻,无法趋避。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噗”地一声闷响,霍瀚生只觉胸口一凉,低头看时,半截钩尖穿胸透入。他猛一回身,正对上严健阴沉而凶狠的目光。张穆张梁正好齐齐攻到,一柄长剑自肩直腹,一柄自后心直前胸,将霍瀚生刺了两个对穿,霍瀚生立时毙命。

严健用力拔出单钩,眼看着霍瀚生身上鲜血狂涌,仰头而倒,心中默念一句:弟弟,我给你报仇了!挥起染血的长钩,迅雷不及掩耳,疾向离他最近的张穆攻去。

张氏兄弟生死关头打败霍瀚生,正自心头狂跳,刚要开口感谢严健危难之时出手相救,万万料想不到他居然突然出手。这一招又快又狠,又是猝不及防,张穆离他又太近,铁钩正劈在脖颈之上,削去半边胸膛,哼也未哼一声,就此死去。胸口秘籍散了一地。

张梁突遭变故,眨眼之间兄长已然横死,惊骇愤怒无以复加,嘶声狂吼:“我他妈的杀了你!”挺剑便刺,严健一言不发,招招进攻对方要害。

与此同时,孙承海、董风、周志超、单云、井华尽皆战到一处,或你跟我打他、或你跟他打我、或他跟我打你,个个面目扭曲双目赤红,几欲喷出火来。

唐又礼一见之下心中大骇,高声叫道:“住手!快住手!”众人早已如疯如狂,哪里听得到。唐又礼摸出怀中暗器,一时之间又不知该去打谁,只好奔上前去想要将众人分开。刚跑了两步,忽觉眼前发花心跳加速,四肢酸软,足下一绊竟然跌倒。解筠在洞口望见,忙上前道:“唐少侠,你没事吧。”脑中一晕,跌坐在地。

唐又礼被她一句话惊醒,见她面色发白双目迷茫,惊道:“不,不好,洞里有毒,快,快走。”勉力撑起身子,扶住解筠,一步一步向外挨。

此时他浑身无力,内息不稳,倘若那群疯子从背后打上来,真是死路一条。幸好那群人眼中只有秘籍,根本没有看他们二人一眼。其实他们离洞口极近,但这短短一段路当真是凶险已极,好不容易挨到洞口,唐又礼向旁一扑,将解筠护在身边,二人躲到洞口旁拼命喘息。

凄冷的海风吹过,唐又礼身上一寒,脑中这才清醒过来。解筠颤声道:“怎么,怎么回事?”唐又礼道:“洞中有毒,万幸咱们中毒不深,否则就和他们一样了。”解筠道:“可,可你们方才都好好的……”唐又礼闭上眼睛想了半晌,道:“不错,我知道了,药引是鲜血。倘若他们好好地将秘籍拿出来,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但是……”他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解筠也不再说话,身子微微发抖,不知是冷,还是怕。唐又礼张开手臂,紧紧将她拥住。二人靠在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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