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的一口茶差点直接喷在永琪脸上,乾隆觉得小燕子是他的开心果,在他觉得他这三阿哥才是生的好呢,那目不识丁的小燕子嘴里能吐出这么让人磨牙的话吗?视线落在胤禩身上,勾勒着他柔和的身线,心底竟真的泛起了一丝柔软,那瞳中的戾色也一点点散了开,心头的怒气竟真的消了不少。
“滚吧,朕乏了。”雍正已是再发不出脾气,淡淡对永琪道。
胤禩给永琪递了个眼色,但是永琪哪里肯走,小燕子挨了二十杖便已昏死过去,他好不容易才连唬带骗的稳住了施刑的人,这才赶紧来找皇阿玛求情,如果他回去,小燕子今天就真的没命了:“多谢三哥,我……小燕子她……”
“令妃娘娘到。”太监的声音非常及时的在殿外响起。
雍正好容易展开的眉头又拧在了一起,看着那个袅袅娜娜走进殿的身影,不由恼火再起,冷声道:“不是说动了胎气吗?你来这里做什么?对了,一切以龙嗣为重,凤印就还给皇后吧,宫里大小事宜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总不能好的歹的都拿去烦你,你看连朕宣召你都不能及时赶过来了。这里的事情皇后自会处理,来人,送令妃回延禧宫静养。”
令妃听说永琪进了乾清宫,知道他必是为了给小燕子和尔康求情的,她知道皇后在此,怕皇上听了谗言一时摇摆,所以才急急的赶了过来。却不曾想尚未开口就被皇上给了个下马威,竟让她一时回不过神来,凤印就这么脱手了,令妃悔得差点暗自咬断舌头,急道:“回皇上,奴婢不嫌麻烦,为皇上分忧是奴婢的荣幸,奴婢自会小心理事的。”
“胡闹。”皇后自然不会给她机会,厉声道,“身怀龙嗣是何等大事?日日人来人往如何养得好身子?皇上越是怜惜你你该越是谨慎才对,平日操心也就罢了,这刚刚动了胎气就又出来,怎生如此糊涂,身边的人都是怎么伺候的!”
雍正下意识的瞄了皇后一眼,这么咄咄逼人,怪不得弘历对她冷眼,挥挥手道:“送令妃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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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令妃这次是真的慌了,一声“皇上”叫的酥麻入骨,那眼神更是半分娇媚半分哀怨的望向雍正。若在平日,乾隆必会被这一声叫的心肝儿颤,可惜此刻坐在这里的人是雍正,就算令妃的风姿倾尽天下,他也没想过去享用一个被儿子享用过的女人,所以雍正看这乾隆的后宫,首先出发点便不一样,所以这令妃越是这般便越让他觉得厌恶,心里嘀咕一声“不知廉耻的女人。”
雍正抬眸便是冷冷的一瞥,全是警告的味道,直把令妃看得瞬间打了个寒颤:“回去吧,安心养胎。”
令妃再没敢罗嗦一句,柔柔一福扶了腊梅的手出了乾清宫。
永琪眼看着连令妃都遭了呵斥,不由得彻底乱了心神,一步一步跪着蹭到皇后跟前,苦苦哀求道:“皇额娘,皇额娘你救救小燕子吧,小燕子虽然冲动,但是她是一个没有任何心机的女子,她率真善良以德报怨,这一点皇额娘是最了解的,皇额娘,看在小燕子也叫您一声额娘的份上,您救救她吧,儿臣,儿臣不能没有她……”
胤禩偷眼看着雍正抬手抚上了额头,眼睛闭起静静的撑在了桌子上,他知道这人在思索要如何处理永琪了,因为他每次下决心做重大决定的时候,总会这样沉思。看着永琪不屈不挠的在皇后面前求情,连他都觉得帮不了他了。这孩子怎么就蠢到了这般田地?没有任何一个皇帝能接受自己看好的接班人被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子所左右。宠爱一个人也是要有限度的,眼前的永琪让他无法想象这人成为皇帝的样子,如果那不知所谓的小燕子想要穿龙袍,他要把爱新觉罗家的江山也拱手相让以博美人一笑吗?这弘历到底看上了永琪的哪一点?甚至谋尽心思为他铺平道路。
皇帝可以有弱点,但是不能致命。
“胤……永璋,”雍正终于睁开了眼睛,里面是寒彻骨的冰凌,他的视线在永琪和永璂身上兜兜转转,终于移向了欲言又止的皇后,说的话却是对胤禩的,“迎接太后回宫的事情你来负责,不可铺张。”
胤禩正色道:“儿臣遵旨。”听到“不可铺张”四个字,这一瞬间他竟有了种回到前世被雍正砸奏章的日子,似乎接下来那人就会说他一些“敷衍苛责,柔奸成性,不忠不孝”之类的话,胤禩无奈地笑笑,果然是印象太深刻了。
“皇后也去吧,永璂着了凉,就在坤宁宫里静养两日,也不必日日来请安了。永琪既领了差事,又封了贝勒,景阳宫没有女眷扶持如何使得?小燕子身为下贱出身不详不堪为配,皇后回去就费费心,尽快替他挑门好亲事才是。”雍正冷冷道。
永琪大惊,忙抢上一步争取道:“皇阿玛使不得!小燕子是皇阿玛下旨指给儿臣的,怎能又选旁人?儿臣心里只有一个小燕子,如今她生死不知,儿臣不能对不起她,儿臣与她一路坎坷走到今天,已是生死相许,求皇阿玛成全!”
“好一个生死相许!”雍正冷哼一声端起吴书来新换的茶,慢条斯理的抿了两口才懒懒道,“如今小燕子一个罪婢,朕的皇子还要替她守身赎罪不成?荒唐!既然你对小燕子情谊深沉,没有她不能独活,朕再是残暴也不能将自己的儿子生生逼死。要朕饶了她也可以,只要你乖乖的娶了福晋,朕便不与她多做计较,如果你想要为她抗旨不尊抑或阳奉阴违,那就趁早去跟她同生共死吧,朕,不少一个儿子!来人,给五贝勒端一碗鹤顶红。”
胤禩心头一凛,转眼看时,永琪也早已骇得面无人色了,忙求情道:“皇阿玛请息怒。”
皇后一见不对,也跟着求情道:“皇上请息怒。”
于是殿内扑嗵嗵跪了一地:“皇上息怒。”
“儿臣……谢皇阿玛成全,儿臣告退。”永琪到底没敢等一碗鹤顶红与小燕子共赴黄泉,他只是没想到一直笃定的皇上的仁慈与理解,这一次却是彻底的不存在了。
永琪昏昏沉沉走出乾清宫,他不敢相信他一度濡慕的皇阿玛竟然会真的赐他一碗鹤顶红,与小燕子在皇阿玛左右欢声笑语的情景历历在目,就如发生在昨日一般,而现在,小燕子棍棒之下生死不明,他却要必须迎娶福晋了。给他最多宠爱与理解的皇上,亲自下旨让他与小燕子相知相守的皇上,前一刻却硬生生将他们拆散了。原来幸福与痛苦,竟只有这一步之遥,让他因那人的一个旨意快乐到极致,又因那人的一句话痛苦到撕裂……
看着手边的鹤顶红,雍正的脸色低沉得近似狰狞,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心底的抑郁是因为弘历还是因为永琪。弘历是他看好的皇帝,可是如今却让他陌生,永琪是弘历最看好的接班人,现在却为了一个女子一再的忤逆犯上、口出逆言。这一刻他似乎看到了当年圣祖皇帝那一日堪比一日的憔悴,至少圣祖爷还有为了这个皇位对儿子们的防备,可是他,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嘲笑着他的失败。
良久,雍正方暗自叹了口气,道:“赏给里头关着的那个宫女。”
殿内静得呼吸不闻,此时的皇后也终于确定了皇帝的陌生,几天来的猜测全部散尽,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眼前的皇帝,已经不是她认识的皇帝了。
雍正道:“永璋与他的福晋伉俪情深,眼下博尔济吉特氏刚去,就等明年选秀时再做打算吧,永瑢也已到了年纪,皇后就一起给他张罗起来,永璇……也待来年再说吧。倒是兰馨,等太后回来,朕给她与晴儿一起相看相看,皇后心里有数便是了。”
“臣妾遵旨。”皇后回道。
“你且去吧。”雍正看向一直跪在地上的胤禩,竟是分明的看到了他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心思邪恶的勾了勾唇角才道,“永璋也去吧。”
“臣妾告退。”
待得皇后离开,胤禩才终于从地上撑了起来,却不想一阵的头昏眼花,眼前竟是银星乱窜,天旋地转间趔趄一步,便被站起身的雍正接了个满怀,忙道:“皇……阿玛,儿臣失礼了,请恕罪。”
雍正扬扬眉,低头看着胤禩虚弱乖巧的模样,便觉得心情大好,前世这人可从来没让他舒心过,更别说像此刻这般依赖他了,不由转头对纯贵妃道:“永……永瑢是个好的,做事踏实谨慎,可堪大用。”低头看着胤禩的脸,雍正满意的眯起眼,胳膊在他腰里箍的更紧了些,缓声道,“苏氏,你生了个好儿子啊。”
纯贵妃忙道惶恐:“替皇上分忧是他分内之事,皇上教导的好,奴婢不敢居功。”
这时候雍正已经完全没有追究她的意思了,点头道:“你也去吧。”
“奴婢告退。”
胤禩见再没旁人,立刻从雍正怀里挣了出去,却是在心里暗暗白眼:说的真是太好了,永瑢那么好你把他过继出去,不就是让纯贵妃咒你的吗?
“儿……臣告退。”
雍正瞬间被胤禩脱口而出的“儿臣”二字取悦了,不由莞尔,道:“永璋乏得很了,留下来陪朕一起用膳,一会儿直接去里头歇了便是。吴书来,传膳。”
吴书来是彻底看明白了,三贝勒的恩宠到了,当初只有小燕子在皇帝勃然大怒的时候能替皇帝宽心,而现在,这个人已经变成这位寡言少语的三贝勒了。这人说话三句里头两句半带着刺儿,可这万岁爷别的不吃就吃这一套,还从来不往心里去,日比一日的恩宠有加,只这一点,怕是没有旁人能做到了。当然,凭心而论,与其听那小燕子不知好歹能让皇帝宽心却也常常惹得皇帝雷霆大怒的话,他还是更乐意听这位三贝勒的,这人说话别的不敢说,那个深浅的把握却是最让人放心的,他想让皇帝高兴,皇帝便会高兴,这让他们做奴才的,心里头也踏实啊。比如那五贝勒捅出这天大的篓子,三贝勒只一句话便将皇帝的心情抚慰好了,他们做奴才的,哪个能不高兴?吴书来屁颠屁颠去传膳了,心里头琢磨着可以添两个三贝勒爱吃的菜,皇帝必定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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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禩下午果然又小歇了一会儿,这才养足了精神,惫懒的睁开眼睛,首先入目的竟是御案前批阅奏章的雍正,此时像是因为什么事情有所烦恼,眉头微微皱着,神色中夹杂着一抹恼怒。
乾隆虽也将近不惑之年,但是很明显的,他却比雍正那会儿懂得保养得多,也没有那么多的烦心之事让他着恼,看起来竟似三十来岁一般。这父子二人长得本就有七八分想象,如今雍正摆出他一贯的神色姿态,在胤禩眼里竟是俨然看到了一个年轻时的雍正一般,一时不由得有些晃神。
当初二人分别站在各自的位置上,为了那个皇位争得头破血流,几十年下来连最初的那一点兄弟情义都深深压在了心底,直到尘埃落定胤禩终是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但即便是在他被病痛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时候,他也没有后悔过,生在帝王家,谋尽人上事,他的出身没有办法自己选择,便只能走他该走的路。
只是时光荏苒,几十年心思谋尽,回头再想时胤禩竟有种说不出的疲惫。看着眼前雍正深思的面容,他突然觉得便是这人这一世又做了皇帝,那也是一件足够糟心的事情了,为苍生而谋,这人又将是一世呕心沥血的人生。
“看什么?觉得阿玛很俊很迷人吗?”
胤禩一怔回过神来,发现雍正虽然仍在看着奏折,那嘴角却是挑着分明的笑意,不由也笑了:“是啊,皇阿玛乃是天子,天生地养汲取天地日月之精华,在儿臣一介凡俗眼里自是惊若天人。”胤禩一边说着一边自己坐起来,只让张明伺候着披了件单衣,惬意的歪在床头,“皇上怎的在奴才这里忙了起来?”
雍正挑了挑眉放下手里的奏折,合上眼睛揉揉鬓角,脸上疲乏之色刹那尽显,倒没跟他计较什么,只淡淡道:“小八,过来。”
胤禩只得下床,不满意的走到雍正身边。
“给朕按按。”雍正使唤道。
胤禩凑近了些,双手中指压在雍正两个鬓角轻按,俯□贴到他耳边幽幽道:“皇上,您别太得寸进尺了,想纾解去延禧宫,那里有人巴不得为您服务呢。”
“使唤儿媳妇于理不合,朕好吃好喝养着你,日日吃了睡睡了吃,也该活动活动。”雍正莞尔,觉得胤禩清浅的呼吸喷在耳侧说不出的舒坦,低声问,“刚在想什么?朕看你走神走得都恍惚了,不满意朕明年再给你指婚么?”
“皇上说笑了,奴才看着您的脸,如何都想不到指婚的事情上。”胤禩凑得再近些,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回道,“儿臣在想,您这般的操劳,旁的阿哥也不成器,儿臣不能替皇上分忧实在不孝,或者皇阿玛也效仿圣祖爷,立儿臣为储君替您分担些事情呢?”
雍正微微侧过头来,两人的脸颊几乎贴在一处,低声问道:“就凭你一日昏睡十二个时辰吗?跟朕说实话,朕看你一脸的惆怅与惋惜,你在同情朕?”
胤禩愕然,这都能猜出来?垂眸看着雍正刚毅的脸,心里的话不由得脱口而出:“我在想,跟兄弟们争夺了一辈子,可就连四哥算进去,似乎也没有一个真的笑过一日的,看着你日夜操劳便似作茧自缚一般,那会儿我躺在床榻上歇着,竟是一点儿都不羡慕你,突然觉得,这一世我若能像这般自在一辈子,就是皇上你疼我了。”
“都出去伺候。”雍正挥退众人沉默片刻,伸手按住了胤禩动作的手指,一指旁边的小杌子道:“坐。”
看着胤禩坐下,雍正才终于叹了口气,道:“累了?还是天眼顿开看透了生死轮回?在朕心里,无人及得小八的敏慧通透,圣祖爷为此忌惮于你也是情理之事。说什么朕是天生地养之人,你今日说出这番话来才如跳出凡俗呢,朕便是再次坐在这里,想的也只是又有了为子民而计的一次机会。生而为爱新觉罗的子孙,朕脱不出这个责任,你想要的听来容易,却是朕最给不了你的,只求来世吧。小八,你恨过朕吗?”
胤禩怅然一笑,竟是沉淀了无尽风华:“说说罢了,在臣弟心里,最是钟灵毓秀的要数太子哥哥,不也落得萧索而终?我只求来世,不再生于帝王家。四哥心系天下乃是百姓之福,若说这个位子,即便是当时,我也觉得没人比你更合适的,不过生在其位不得不为自己筹谋,不得不为之罢了。成王败寇古来皆是,若说不恨你是假,在我呕得生不如死时恨不得将你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