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半晌,才道:“和你相反,我倒是比较能理解花嫁的想法。”
“哦?”苏泽有些意外地转头看陈希扬,“你知道花嫁是什么想法?”
“首先,身为帝王,最忌讳因情爱之事一意孤行而被冠上色令智昏的恶名,更何况此时的风音才刚继承尊主之位,权势尚不稳固,实在不宜与诸位长老冲突太过,如果因为立后之事导致国家政局动荡,花嫁会感到良心不安吧。既然风音不愿低头妥协,那就只能由他来妥协了。”
苏泽认真想了想,赞同道:“看来花嫁还是很为风音着想的。”
陈希扬看了看苏泽,这番话,苏泽是已经听进去了,那么身处苏泽体内的风音,他能听见吗,他能理解花嫁吗?
苏泽又问:“你刚才说了‘首先’,难道还有‘其次’?”
陈希扬点了点头:“这其次,便是我个人主观臆断了。风音因为深爱花嫁,所以他想要娶花嫁为妻,给他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分,这样的愿望可以理解。但是,这只是风音的立场罢了,他有没有站在花嫁的立场想过呢?”
苏泽怔了怔:“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陈希扬缓缓站起身道:“我打个比方,就好比昨天你提到去荷兰登记结婚的事情,虽然你说那是一时玩笑话,但既然你已经产生了这样的念头,想必你也仔细想过结婚的细节了吧。那么我问你,如果我们两个男人结婚,你认为应当谁为夫,谁为妻?”
苏泽不假思索地道:“自然我是夫,你是妻咯。”
陈希扬挑眉看他:“‘妻’字,女为下这是男权社会的典型体现,女子便代表了弱势、依从的一方。我好端端一个男人,凭什么要依从于你,做你的妻子?”
“凭什么……”苏泽突然有些哑口无言,他原本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此时陈希扬问出来,他却一时间想不出什么理由来。
陈希扬道:“将心比心,花嫁也是男人,并且听你所说,当初端木朔让他隐瞒身份做个假少妃,他都宁死不从,可见花嫁心气之高,尤在风音之上。所以我猜想,花嫁婉拒风音立他为后,一方面是为风音着想,一方面,也有他自身对‘男后’这种身份比较排斥的因素在里面。”
苏泽听他这番剖析,呆在原地傻了半晌,突然握住陈希扬的手道:“原来你之前拒绝我,是因为你不想被当成女人看待吗?你怎么不早说呢?”
陈希扬眉梢抽搐了一下,“这不是我们这次讨论的重点吧?”
“你不愿意做妻子,那我们不结婚也没关系,这样你是不是就愿意接受我了?”
“……我说了,那只是打个比方。”陈希扬抚额道,“不管有没有夫妻之别,我都不可能接受你。”
“为什么?”
“不为什么。”
苏泽急了:“花嫁都愿意接受风音,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我?”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可比性么?”
“当然有,因为他们是我们的前世!”
“呵,所以呢?”陈希扬迅速恢复了淡漠的表情,冷笑一声,问道,“因为前世是情侣,后世就必须也要相爱相守么?这是谁规定的?”
这一夜,两人又不欢而散,各上各的床,相背而睡。
但是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两人却久久未能成眠。
半晌之后,苏泽低低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我们现在为什么总是吵架?似乎这几天争吵的次数比以前二十年还要多。陈希扬,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当我比以前更喜欢你之后,你却将我推得更远?”
陈希扬道:“有些事情,并不是一句喜欢就能解决的,你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你告诉我。我不想总是跟你吵架。”
“我只能说,我没有办法回应你所谓的喜欢,你今后若是不再坚持这件事,我们也许还能回到从前的相处模式。”
“如果我依然坚持呢?”
“如果我们始终无法达成一致,类似的争吵就会没完没了地持续下去。那样的话,我只能先回鬼街,让彼此都冷静一段时间了。”
苏泽一听这话,腾地坐起身,扑到陈希扬床边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你别这样成么?”
“当然,如果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希望走到那一步。”陈希扬坐起身,在黑暗中注视着苏泽,“所以,从今往后,我们各退一步,你不要再把这件事情挂在嘴边,我也不再随便与你置气。你能答应我么?”
第二章 大理双鹤(五)
第二天早上一起吃早餐的时候,杨臣修觉得苏泽和陈希扬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起来了,两人似乎又恢复了以往孟不离焦的状态,相处得也很和谐,但言语之间却总有些沉郁之感。
杨臣修微微眯起了眼睛,他发现自己有点看不懂这两个人了。
吃过饭之后,苏泽问起今天的行程安排,杨臣修说要先等一个人,却不说是什么人。
大理的温度比起舟山要高很多,日照强烈,风沙也很大,很多游客到这里来游玩,外出都得涂一层厚厚的防晒霜,并戴上墨镜。
这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游客的游玩兴致,比如纪玖和李思考两个好动分子,此刻也不想出门,只是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玩手机,老板不发话,他们便乐得清闲。
大约九点半的时候,有人敲响了他们房间的门。苏泽离房门最近,便起身去开门,打开门时,他怔了一怔,只见古董倒卖商马弈攸穿了一件花衬衫,戴着一副墨镜,站在外头一个劲擦汗。
马弈攸倒是对苏泽的出现并不奇怪,匆忙跟他打了个招呼便进去了。
苏泽还是对马弈攸的出现一头雾水,跟着回到客厅,见马弈攸已经坐在茶几旁跟杨臣修聊上了。
“难不成你说要等的人就是他啊?”苏泽恍然大悟。
“我可是比你们早了半天就到了。”马弈攸得意地道,“杨老板一打电话给我,我就先一步过来了,赶着先帮你们收集资料。”他说着,抖了抖手里的资料袋,“瞧见没有,这些都是我通过这里的人脉找朋友帮忙收集的,效率很高吧?”
“什么东西?”苏泽刚想去拿资料袋,马弈攸却躲开了他的手,“这是给杨老板过目的。”
“嘁。”苏泽讪讪收了手。
杨臣修笑了笑,接过资料袋打开看了看,然后抽出其中几张纸递给苏泽和陈希扬:“你们看看,我觉得这几个地方藏有火凤鸣石的可能性比较大,你们觉得呢?”
苏泽接过一看,发现是关于大理当地的一些古迹介绍。
比起一些官方性的介绍文字,马弈攸收集的这些资料更加详细深入,某个地方有哪些传说,来自哪些典故,描述十分详尽。
而杨臣修抽出来的这几张,是关于大理古城内的崇圣三塔、弘圣寺塔以及大石庵等几处古迹的详细资料。
苏泽一边看一边问道:“你就这么笃定火凤鸣石一定会藏在这样的古迹中?”
“虽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但我觉得从这些地方入手去查,总比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的好。”
杨臣修说着,摊了摊手,“现在城市化进程这么快,要找一万年前的东西实在是一件非常虚渺的事情,如果不是有人秘密收藏,最大的可能就是藏在这类屈指可数的古迹中了。”
陈希扬点头道:“从这个方向入手也有道理,不如就在这几个地方同时开始调查吧。”
“同时开始?”纪玖看了看陈希扬,又看了看杨臣修,突然有些了悟,“难道又要分头行动?”
苏泽觉得这主意不错,附和道:“那就分三组行动,每一组抽一份资料,抽到哪里就去哪里。”
杨臣修看了苏泽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分头行动虽然比较快,但有件事情我不太放心啊。”
“不放心什么?”
“如今灵媒御玺和海龙珠都在你们手上,万一你们运气好,又找到了火凤鸣石,然后背着我们一走了之的话,我岂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了?”
苏泽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原来杨臣修是担心他们拿到东西之后就落跑,顿时有些生气:“你觉得我们是那种言而无信的小人么?”
杨臣修耸了耸肩:“有句俗话说得好,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苏泽还想再说什么,陈希扬已经一把拉住了他,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对杨臣修道:“你认为,怎样才能让你放心呢?”
“让马老大陪着你们吧。”杨臣修似乎早就想好了应对措施,指了指马弈攸,笑道:“监视之余也好给你们当当业余导游什么的。马老大的祖上也算有些云南血统,在这地方他可比我们熟悉得多了。”
监视……陈希扬和苏泽都听得一头黑线。不过既然杨臣修都把话说得如此直白了,他们倒也没什么好推脱的了。
于是七个人分成三组,各派一名代表抽取一个地址。杨臣修抽到的是崇圣三塔,位于大理以北的苍山应乐峰下;纪玖抽到的是弘圣寺塔,位于大理中和镇的弘圣寺旧址;苏泽抽到的是大石庵,位于大理古城南面的七里桥。
三组人员商定了返回的时间之后,便各自整理行装出发了。
路上,苏泽觑着马弈攸,调侃道:“你什么时候也投奔杨臣修去了?”
马弈攸憨憨笑道:“其实上次从七星山回来之后,杨老板就已经想雇我帮他收集各地古物的消息了,只是那会我还有点私人事情需要回西安处理一下,等我从西安出来时,才知道原来你们已经找到了海龙珠的下落,并且已经推算出了火凤鸣石大致的方位。所以杨老板就让我先一步过来打听一下消息,好帮你们节省时间。”
马弈攸与他们在西安和北极村有过两次接触,虽然之前的关系算不上好,不过马弈攸性格粗放,只要有钱赚,一切好说话。
其实他的想法很简单,此次他受雇于杨臣修,而杨臣修又有心拉拢苏陈二人合作,马弈攸便将这两人当做了自己的半个上司,即便苏泽出语调侃,他也笑呵呵地应付了过去。
陈希扬知道杨臣修虽然故意安排马弈攸来“监视”他们,但是马弈攸本人倒是没什么坏心眼,于是故意问他一些关于大石庵的传说或典故,以缓和三人的气氛。
一提到当地古迹的传说,马弈攸便又兴奋了,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这大石庵的来历。
传说在汉朝,有一支军队进攻而来,所到之处,战火不息,横尸遍野,一片凄凉。
半路上,军队被一块移动的巨石挡住了去路,将士们上前一看,发现竟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背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在行走。
将士们觉得很神奇,就问她:“喂,老太婆,你怎么背得动这么大的石头?”
那老婆婆笑答:“我年纪大了,只能背小的石头了,你们没看见我们村的那些年轻小伙子,他们在前边走,背的石头都比我的还要大。他们听说你们要来攻打我们,就打算每人向你们丢一块石头,到时候,恐怕你们的兵马都要变成肉酱了。”
将士们听了,心里都有些打鼓这地方真是了不得,连一个老太婆都有这么大的力气,那年轻小伙子们岂不是更加力大无穷了?如果与当地人开战,只怕他们只有输的份啊!
如此想着,这支军队的将领便命令大家偃旗息鼓,悄悄地撤军了。
后来,有人说,这位老婆婆是观音的化身,来到大理帮助当地百姓避免了战乱之祸。而这一段故事,便成了大理一带妇孺皆知的“观音负石”的传说。
后人为感谢观音老母,让大家永远记住她救苦救难的恩德,便在七里桥修建了大石庵,在观音老母背的那块大岩石上建起了观音阁。所以大石庵又被称为观音塘。
苏泽一边听马弈攸说故事,一边仔细看手中关于大石庵的背景资料,皱眉道:“你所说的那段故事,和历史资料中的描述,似乎存在时间上的出入啊。”
“什么出入?”
苏泽指着其中一段道:“这里说,大石庵始建于明代,到了清朝嘉庆二十一年,迤西道达阿明主持时,在大石旁修了个水池,并在水池四周建了石栏杆。清代咸丰同治年间,全寺被毁坏。同治十二年至光绪二年,云贵总督岑毓英、云南提督杨玉科组织重修。所以,大雄宝殿的北边有岑公祠,南边有杨公祠。到了清代,建成了门楼、戏台、韦陀殿、木结构观音殿、石观音阁、十八罗汉殿、大雄宝殿等。
“按照这段历史来看,大石庵应该是到了明代才有的,而你所说的那段传说,是在汉代,这之间的时间差,少说也有一千多年啊。”
马弈攸没想到苏泽会在这方面跟他较真,讪笑道:“这不就是个民间传说嘛,其实关于那段传说的时间,有很多种说法,有说是汉代的,也有说是唐代南诏时期的。”
“我并不是为了这个传说的真实性跟你较真,我只是想说,大石庵的建成时间越晚,它的历史底蕴便越薄,其中藏有火凤鸣石的可能性就越低了。”苏泽说着,兀自叹了口气,“哎,只怕我们这一次,是要白跑一趟了。不知道杨臣修和纪玖那两组,能不能有点收获。”
马弈攸听了半天,才听明白原来他是在发愁这个,心想你郁闷,我岂不是比你更郁闷?我还想着混个好组织,先找到宝物好在老板跟前邀功呢!
说话间,车子已经抵达了七里桥。
他们下了车,进了山门,便看见一方碧绿的水池中央,高耸着一块巨大的岩石,岩石上建着一座玲珑剔透的观音阁。
阁楼两边刻有一副对联,上联是“扫却千军不以甲胄逞雄干戈为勇”,下联是“保全六诏真如金沙布地水火生莲”。
观音阁的东西两边各建了一座白玉石围栏的小桥,过了桥便能看见亭阁的墙体中镶着一块大理石碑,碑上镌刻着一行行金字,记载着“观音老母负石阻兵”的故事。
“看来,这段神话传说已经深入民心了。”陈希扬说着,拍了拍苏泽的肩膀,笑道,“我说,你这位历史老师就先别纠结时间落差的问题了,也别老想着能不能找到火凤鸣石的事情,放松心情,就当是纯粹出来游山玩水的好了。”
第二章 大理双鹤(六)
苏泽三人在大石庵转悠了两个多小时,该去的地方都走过看过了,该问的人也问过了,却一无所获。
大部分僧侣对火凤鸣石这种东西表示很茫然,倒是有路过的游客好心提点:“火凤鸣石是什么东西,会不会跟这附近的凤仪镇有点关系?”
这“有点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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