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嗡鸣声不绝于耳,他怔怔站在原地,只觉得脑袋里乱得像一团浆糊,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看着幽镜这般表情,满意地笑了起来,问道:“儿子,现在你还喜欢你那位凤辅大人吗?”
“吧嗒”一声,一大颗眼泪顺着他的脸颊砸了下来,随即“吧嗒”、“吧嗒”声不断,他的双眼像是泄了洪的水闸,关也关不住。
画面闪了一闪,再度亮起来时,幽镜坐在书房的壁炉前,一边拿着铁钳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炉火,一边时不时地转头朝房门的方向张望,似乎在焦急等待着什么。
此时房门被打开,凤辅神色匆匆地走进来,径直走到衣架前,取过外袍便要转身出去。
“凤辅大人!”幽镜猛地站起身,唤住了凤辅,脸上的表**言又止。
“啊,是镜儿。”凤辅似乎这才留意到书房中还有另一个人,脚步生生顿住,向幽镜的方向折了过去,“镜儿,我要进宫一段时间,你在家好好呆着……”
花嫁看到此处已经想起来,这一段与当初在凤辅留下的幻境中看到的最后一幕场景是一致的。
幽镜猜到凤辅进宫与凰主涅有关,得知凤辅将为此失去性命,情急之下脱口诅咒凰主,以至于一向对他和颜悦色的凤辅勃然大怒,痛斥了一番之后拂袖而去。
幽镜怔怔望着凤辅离去的背影,想开口挽留他,想跪下来磕头认错,请求他的原谅,但是,凤辅根本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直到离开府邸,他都没有再回头看自己一眼。
眼泪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脸庞,视线朦胧中,仿佛有一个人影凭空出现,来到了他的身边。
“儿子,为这种事伤心不值得。”拍了拍他的肩膀,劝着他。
“你走开!”幽镜用力挥开的手,大声吼道:“我讨厌你,我不想看见你!”
摊了摊手:“喂,我好心来安慰你,你居然还说讨厌我,真是好没良心。”
幽镜没有再说话,只是眼泪掉得更凶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叹了口气,道:“儿子,爹明白你的心情……”
“你不明白!”
“我真明白……”
“我那么喜欢凤辅大人,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骨子里,你怎么会明白……”
似乎被触动了什么心事,脸上轻浮的表情渐渐敛去,喃喃道:“若不是因为感同身受,我又怎敢说明白呢?”
幽镜渐渐止住了哭泣,抽抽噎噎地问:“感同身受?你也有很喜欢的人吗?”
的目光悠远起来:“喜欢吗?算是吧……”
“那个人也喜欢你吗?”
“那个人……?”自嘲地哼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不喜欢你吗?”幽镜望着的目光少了些许敌意,对于的态度也莫名地亲昵了起来。
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摸了摸幽镜的脑袋,眸色变得幽深:“儿子,你如果真那么喜欢凤辅,光是掉眼泪是没有用的,要想办法把他抢过来才行。”
“抢……过来?”幽镜懵懂地看着。
“没错,从凰主那里,抢过来。”
幽镜擦了擦眼泪,认真地问:“要怎么抢?”
“凤辅不是说,凰主的大限之日快要到了吗,到时候,你就”说着,凑近幽镜耳边如此这般细说了一番。
幽镜渐渐睁大了眼睛,脸上露出惶恐的神色,摇头道:“这样……这样不好吧,凤辅大人若是知道了,一定会生我的气的!”
“事成之前,你别让凤辅知道不就行了。等事成之后,一切都已成定局,你再好好讨凤辅欢心,求得他的原谅。凤辅平日里这么疼你,难道还能一辈子生你的气不成?”
幽镜依然有些犹豫:“可、可是……”
板起脸道:“男子汉大丈夫,做事要迅速果敢,拖拖拉拉犹豫不决的人,永远成不了大事。”
幽镜咬着嘴唇内心挣扎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地点了点头,道:“好,为了让凤辅大人获得自由,我豁出去了!”
“这才是好样的!”满意地摸了摸幽镜的头:“乖儿子,爹等着你的好消息啊。”他说毕,便又化作轻烟消失不见。
画面又是一闪,再度出现在花嫁眼前时,场景已变。
幽镜梳着垂髫小髻,身穿一件粉色宫娥长裙,无声无息地穿梭在夜幕下的宫廊之中。
由于他生得眉清目秀,又正值声线男女莫辨的少年时期,低着头一路行来,偶尔遇到迎面走来的大宫女的盘问,他小心翼翼地答了几句,竟也没有引起他人怀疑,就这样一路顺畅地来到了凰主所在的寝殿之外。
他在殿门之外徘徊了片刻,正发愁该如何潜进去,却见一名小宫娥端着药碗匆匆而来。
他眉梢一颤,立即计上心头,藏在衣袖中的手指轻轻一划,只见一阵旋风平底而起,夹带的风沙迷了那宫娥的眼。
小宫娥下意识地抬手去揉眼睛,不想手中托盘一斜,药碗便滑落下来,“啪”地一声砸碎在地上,药汁溅了一地。
“哎呀!”小宫娥大惊失色,顿时吓得瑟瑟发抖,脸色苍白,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你怎么这么不当心。”幽镜装作是路经此地的宫娥,走过去轻声呵斥了一句。
那小宫娥虽不认识幽镜,但此刻她早已吓得六神无主,生怕凰主知道了责罚下来,于是拉着幽镜的衣袖道:“这位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刚才被风沙迷了眼,我真不是故意的……”她说着,嘤嘤哭了起来。
幽镜看了看地上的药碗碎片,叹息一声道:“都摔成这样,自然是不能用了。”他又看向那宫娥道:“你在这里哭有什么用,还不快去重新煎一碗来!”
“可……可是……”可是就算重新煎一碗,恐怕也会耽搁不少时间啊!小宫娥依然心急如焚。
“别担心,这里有我帮你顶着。”幽镜安抚道,“你只需告诉我,这碗是什么药、如何服用的便可。”
那小宫娥不疑有他,于是如实说道:“凰主涅在即,这碗药是给她涅之前服用的,名叫‘凝魂仙’,服下之后可确保凰主在涅之后三日内魂魄凝聚不散。”
幽镜点了点头,催促道:“我明白了,你快去重新煎一碗来!”
“是,谢谢姐姐了!”小宫娥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跑了。
幽镜低头凝视着那洒了一地的药汁,眸色渐冷:“凝魂仙么……呵。”
他冷笑一声,手指轻轻挥动,一道灵光自他指尖缓缓落下,在地上转了一圈,只见那些碎片缓缓从地上悬浮了起来,然后渐渐拼凑成了原来的模样,回到他掌心时,竟完好如初,丝毫看不出有摔碎过的痕迹。
又一道灵光起落间,洒在地上的药汁竟又重新凝聚起来,落回到碗中。
他将自己右手的无名指含入口中狠狠一咬,立即有鲜红的血液自伤口中涌了出来。他将咬破的手指悬在药碗上方,鲜血便滴落下来,溅入碗中,殷红的血液在褐色的药汁中渐渐弥散开来,然后消失不见。
幽镜满意得望着自己手中的杰作,嘴角浮起一丝残忍的笑意:“凰主,我送给您的这份礼物,您可一定要收下。”
然后他端起药盘,学着那小宫娥的模样,神色恭敬而又匆忙地进入了凰主的寝殿。
殿内的气氛十分压抑,明亮的烛光之下,凰主仰面躺在床榻之上,眼皮半阖,目光涣散,已近弥留之际。
凤辅就守在她的身旁,紧紧握住凰主一只枯瘦的手臂,低声哀求道:“陛下,您再忍一忍,再忍一忍,药马上就煎好了……”
随即他回头怒喝:“人呢?凝魂仙怎么还没呈上来?!”
幽镜从未见过如此焦虑失态、迁怒于人的凤辅,脚下步子一颤,险些将药汁洒了出去。
随即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低声道:“凤辅大人,药……药送来了。”
他低着头在床榻前跪下来,双手高举托盘,遮住了自己的脸。
凤辅面无表情地扫过他的头顶,迅速从托盘中取过药碗,用汤勺匀了匀,然后舀起药汁,细细喂入凰主口中。
但是凰主已经意识模糊,药汁入不了喉,又从嘴角横流下来。
凤辅心中焦急,再也顾不得尊卑礼仪,一口将药汁含入口中,然后一手托起凰主的后脑勺,倾身缓缓将药汁渡入她口中。
幽镜不经意间抬头,便看到了这一幕,他当即如五雷轰顶,身心凉透,跪在原地不得动弹。
凤辅渡了几口之后,留意到身后的目光,头也不回地喝斥道:“还呆在这里做什么,退下!”
幽镜恍然回神,连该有的礼数也忘得一干二净,脸色煞白、神色凄惶而狼狈地退了出去。
第五章 灯火阑珊处(六)
幽镜退出寝殿不多久,便听见殿内传来“砰”的一声脆响,似乎是药碗被砸碎了。
随即凤辅惊呼道:“陛下,您……”
幽镜心脏开始噗通噗通直跳,他害怕凤辅发现有人在药汁中做了手脚,会追出来要了他的性命,吓得立即拔腿飞奔,仓皇逃了出去。
凰主涅失败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凰宫都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
当天晚上,有人听见凰宫脚下的龙头山传来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息。初云国的子民们都陷入了巨大的惶恐凰主驾崩,被镇压了几千年的天龙怨灵就要挣脱枷锁破笼而出了!
果不其然,当夜过子时之际,龙头山突然爆发出一阵石破天惊的鸣响,只见一条黑色长龙自地心破石而出,带着一身浓郁的怨气直冲夜空,在云层间疯狂地盘旋、咆哮。
而一直作为封印主体的凰宫在失去了凰主的灵力镇守之后,也变得脆弱不堪,一经黑龙穿透,便如碎瓦一般分崩离析。
一时间,尖叫声、呼救声此起彼伏,宫中之人面色惊恐地四处奔逃,但还是有很多人在崩塌的石壁之下无处逃生。
此时一道火红灵光清啸一声,冲天而起。众人抬头细望,先是一怔,随即发出欢呼:“是凤辅,凤辅大人出现了!”
已化出原形的凤辅直入天际,立即与天龙怨灵缠斗在了一起。
一时间狂风大作,风云变色,人们已经看不清那两人的身影,只隐约瞧见一红一黑两道灵光不断交错、纠缠、分开,再交错、纠缠、分开。
他们屏住呼吸,提心吊胆地观望着,默默在心中祷告,希望凤辅能够压制住天龙怨灵,将它重新打回地心。
但是,他们的愿望落了空,失去了雌凰半体的凤辅,灵力早已大不如前,在与天龙怨灵交战了半个时辰之后,渐渐后继乏力,终因体力不支,防御失守,被天龙一爪挠中胸口,五指爪印带出的淋漓鲜血,如殷红雨水般洒落下来。
而那个身受重创的火红身影,则在一声悲鸣之后自高空直坠而下,坠入山林间消失不见。
首战告捷的天龙怨灵尚不能解恨,为了发泄这被镇压了几千年怨气,它将目标转向了初云国的无辜子民,开始了疯狂的肆虐报复。
初云国的鸟民们平日里过惯了和平安逸的生活,这突如其来的巨变让他们惊慌失措,只能凭借本能化出原型,展开羽翼在空中四处逃窜。
他们越是慌乱,天龙怨灵便越是感到兴奋,他犹如一个丧心病狂的猎杀者,呼啸着在空中穿梭追逐,随便逮着一个,便将对方美丽而瘦弱的身躯禁锢在掌中,然后慢慢握紧。
听着对方体内骨骼错位、碎裂的声音,他越发感受到了杀戮的快感,一路追逐下去,所到之处,尸横遍野,令人惨不忍睹。
幽镜奔出凰宫之后,便目睹了这横生巨变的整个过程。
这时他才恍然惊悟,自己被嫉妒蒙了心,竟忘了还有天龙怨灵这回事,此时灾难已经发生,局势已不可挽回,他怔怔站在原地,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低泣:“我闯祸了,我闯了大祸了……”
当望见凤辅自高空坠落,他才猛然回神,朝着那片山林发足狂奔。
他在山林中没头没脑地搜寻到天亮,终于在一处茂密的枝桠上发现了化为人形却重伤昏迷的凤辅。
他将凤辅解救下来,抱着他的身子不停地哭泣。
凤辅缓缓睁开眼睛,摸了摸幽镜布满泪痕的脸,断断续续地道:“镜儿,别哭。”
幽镜心中有苦难言,只觉得自己铸成大错,对不起凤辅的养育之恩,于是哭得越发伤心欲绝。
凤辅没有多余的力气劝他,抬头望了望天空,忡怔了半晌,才低声道:“镜儿,扶我回……回凰宫。”
幽镜心中一颤,泣声问道:“凤辅大人,您伤得这么重,还回凰宫做什么?”
“你别多问,扶我回去便是。”
幽镜无奈,只得搀扶着他站起身。但是凤辅伤势过重,没走几步便呕出一滩血来,看得幽镜心痛不已。
幽镜多次劝他不要再走了,但是凤辅恍若未闻,只是遥遥望着凰宫的方向,神色凄哀。
幽镜实在看不得他如此自我虐待,怕他这样走下去,撑不到凰宫就会断气,于是走到凤辅面前,蹲下身道:“凤辅大人,让我背您去吧。”
凤辅看着幽镜尚未长开的身子,皱起眉似有些犹豫。
幽镜催促道:“凤辅大人,您的身子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还是让我背您去吧。”
凤辅叹了一声,伏上幽镜的后背,低声道:“镜儿,辛苦你了。”
幽镜眼中的泪水再度漫了上来,凤辅此刻尚不明真相。若让他得知一切灾难的始作俑者便是这个被他从小抚养长大的弃儿,只怕会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吧?
幽镜,毕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背着成年体重的凤辅十分吃力,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待终于走到凰宫之内时,他早已累得快虚脱了。
宫中随处可见被断壁压死的尸体,却再也见不到一个活人。凤辅自幽镜背上下来,让他先在外面坐着休息。然后他转身看向四周,望着那一夜间由繁华变为残垣的宫殿,目光悲戚哀切。
他静静伫立了半晌,然后蹲下身对幽镜道:“镜儿,现在是白天,天龙怨灵应当不至于还能出来作乱,你趁此机会逃出初云,以免被天龙所伤。”
幽镜忙摇头道:“我不逃,凤辅大人,我留下来陪在您身边。”就算凤辅有朝一日知道了真相,要杀要剐,他也悉听尊便。
凤辅道:“傻孩子,你体内仅有一半初云血统,就算逃出初云,别人也不会怪你。更何况如今凰主驾崩,我又根本不是天龙怨灵的对手,初云失去了庇佑,恐怕日后将灾难不断,你就算留在初云,也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幽镜还想再反驳,但是凤辅已经转身踏入了凰主的寝宫。幽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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