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起一落循环往复的心情一直持续到第二天选妃大典前夕。
苏泽一边任由侍女给自己穿衣服,一边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想,陈希扬估计是不会来了,他真的要顶着这么个短胳膊短腿的皮囊跟人拜洞房了呜呜呜……
繁茜帮他整装完毕,然后满意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像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苏泽敏锐地察觉到繁茜眼眸中闪烁着邪恶的光芒,仿佛下一秒钟就要扑上来咬自己一口。这种怪阿姨的眼神实在太熟悉了,简直就是自己昨天看花嫁时的翻版。
苏泽下意识地想逃。一只脚刚抬起来,便被繁茜先一步抓住了。
“少尊穿上这套衣服真是英俊帅气,要不要照一照镜子?”独乐了不如众乐乐,繁茜显然不满足于自己一个人欣赏杰作。
苏泽经她一提,才想起来自己自从入了这副躯体之后,还从未正经照过镜子,连风音究竟长什么模样也不知道。
繁茜见他不摇头,便当他答应了,立即去捧来一面铜镜,对准了他的脸。
苏泽皱起眉头看着铜镜里的那张脸,古代铜镜的人像辨识度实在低得令人发指,苏泽看了半天,才依靠脑补把那些歪歪扭扭的五官回归原位。
然后看着看着,他心里开始一阵阵发凉这五官咋也这么熟悉,这已经不是似曾相识了,这明明就是自己小时候的脸啊啊啊!
“少……少尊?!”繁茜看见苏泽突然抱着自己的脑袋狂奔而去,愣在原地目瞪口呆。
好在少尊失踪事件只不过是选妃大典之前的一个小小插曲罢了。
苏泽对这座大殿熟门熟路的地方十分有限,过不了多久,繁茜便在万花谷找到了蹲在花丛中掰着花瓣一脸抑郁的苏泽,并成功把他拖了回去。
对于少尊的反常行为,众人包括尊主都给出了合理的解释,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婚前恐惧症。这种症状会在婚后自动消失,所以众人一点也不担心。
选妃大典放在神木峰的银琅殿,尊主已经坐在了高椅之上,看见苏泽到来,便笑着示意苏泽坐在他左下手的位置。
面前是一层半透明的帷幔,透过帷幔的缝隙,他看见三名**岁大的华服童女匍匐在石阶之下,司仪捧着一大本书卷,叨叨絮絮地不知在念些什么。
尊主将一支通体碧绿的竹杖递给苏泽,低声嘱咐道:“等会三位少妃候选人每人将表演一项才艺,若有你看中意的,便将竹杖指向那个人吧。”
第四章 七星山地宫(十九)
第一位表演才艺的童女是濮阳家族的月迦小姐。
月迦看上去比另外两个童女要大一些,皮肤白皙,五官精致,是个让人挑不出什么瑕疵的小美女,加上她的身体已经开始显现出少女发育的征兆,看上去比另外两个童女更妩媚动人些,是长老中呼声最高的少妃人选。
月迦抱了一把月琴,不疾不徐地走到帷幔前,福了福身,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指尖轻轻拨动,就这么自弹自唱了起来。
苏泽没有听过这首曲子,但是看旁人的反应,似乎都对这首曲子十分熟悉,尊主还点着指尖轻轻打着节拍。
他将询问的眼神投向了一旁随侍的繁茜,繁茜解释道:“这支曲子名叫《憾灵》,曲调虽然悠扬,却暗含杀意,能灭灵于无形,很受灭灵族女子的青睐,后来逐渐被推广,其他各族也都纷纷传唱,很受好评。”
苏泽点了点头,回过头去继续听曲。月迦小姐的歌喉婉转动人,如果她带着这样的武器上战场,必定以一敌百、势如破竹……随即他晃了晃头,现在是选妃大典,他怎么就联想到如此血腥的画面去了。
一曲唱毕,围观人群纷纷叫好。月迦似乎甚是清高,自始至终都不曾望过苏泽一眼,抱着月琴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躬身退了下去。
第二位表演才艺的童女是空桐家族的雪涵小姐。
雪涵看起来还不到八岁的样子,粉嘟嘟的十分可爱。但是这小丫头也不是省油的灯,整个银琅殿几百号人围观,她居然毫不怯场,昂首挺胸地走到帷幔前,手脚并用地爬上高椅,然后就直接站在椅子上,脆生生地说道:“尊主,少尊,雪涵想给大家表演变魔术。”
“哦?”尊主一听,便来了兴致,向前倾了倾身,问道:“雪涵要变什么样的魔术呢?”
“让大家都难忘的魔术。”雪涵一本正经地说出这句话之后,两指小手在空中一挥,便见拇指般大小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了下来,立即引来围观群众的啧啧赞叹。
苏泽看了看殿外,天空中明明还阳光灿烂,可是他们头顶却飘起了雪花,这难道真的是魔术?他摊开手掌去接,那些雪花便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掌心,传来一丝轻微的凉意。
这些雪花晶莹剔透,每一片都是非常对称的六棱形花瓣,像是经过人工雕琢过一般,精致得令人赞不绝口。
雪涵两指小手在空中不断挥舞,那些雪花便在飘落的瞬间组合成不同的图案,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苏泽以为这就是魔术的全部了,却听雪涵用稚嫩的嗓音继续道:“这些雪花不是普通的雪花哦,它能映射出每一个人最真实的一面,而且只有自己看得见。”
苏泽心底升起一丝好奇,下意识地仔细看那雪花,发现六棱形的花心中竟能隐约看见一张脸。他眯起眼睛仔细瞧了瞧,顿时吓得抖了抖手他居然看见了自己在现实中的模样!
就在此时,在场许多接了雪花仔细观看的人也都发出了惊呼声,似乎看到了出人意料的影像,有的人面带笑容,有的人惊慌失措,有的人则故作镇定。
苏泽扭头看了尊主一眼,尊主不知看见了什么,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手一撒,雪花便飘落在地。
雪涵的表演虽然让气氛变得有些诡异,但好在她的表演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司仪立即请花嫁上前表演,以缓和全场的氛围。
然而花嫁只是瞪着自己的掌心发呆,脸色一片煞白。
“花嫁小姐?”司仪轻声提醒了她一句。
花嫁恍然回神,才惊觉已经轮到了自己。她朝司仪抱歉地笑了一下,站起身来时,全身虚软,不小心趔趄了一下。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觉得花嫁今日的表现有些失常。
苏泽看见她这副模样,心里颇有些担忧,花嫁究竟在雪花里面看见了什么,竟被吓成了这样。如果让她以这样的状态表演的话,势必会搞砸吧?
他想了想,在纸上写了一句话,递给繁茜,然后站起身,掀开帷幔走了出去。
众人都怔住了,不知少尊想做什么。花嫁看见他擅自走了出来,也怔在了原地。
苏泽径自走到表演者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此时繁茜已经吩咐两名侍女将古琴搬了上来,在苏泽面前摆放好。
苏泽看了花嫁一眼,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挑,《灵媒祭》的旋律便悠然而出。
花嫁怔怔看着他,苏泽的意思她不是不明白,但是在选妃大典上公然这样做,恐怕……她暗暗咬了咬唇,面露难色。
窃窃私语的声音更大了一些,甚至有些人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
“原来花嫁小姐已经是内定的人选了吗?”
“听说花嫁小姐在选妃大典之前便在神木峰住了三日,该不会……?”
“真看不出来,小小年纪,便已有如此深重的心机!”
“这样的选妃还算公平吗?真是岂有此理。”
这些话,花嫁能听见,苏泽自然也能听见。但是这丝毫不能动摇他的决心。他一边镇定自若地弹奏着曲子,一边抬眸直视花嫁,眼神明亮而坚定。
花嫁渐渐从他的眼中读出了鼓励的意思,她内心哂然而笑,既然事已至此,一切解释都已是惘然,倒不如痛痛快快履行自己的承诺,为少尊献舞一曲吧。
心思落定,她右手一张,一把长剑已握在手中。
“唰”剑锋一甩,划过一道炫目的剑辉,干脆利落的一个起式,便将众人震住了。
……原来是剑舞啊。苏泽虽然小小吃了一惊,但指尖弦音丝毫不见破绽,嘴角漾起了一丝笑意,花嫁果然很能给人意外的惊喜呢。
和着《灵媒祭》抑扬顿挫的旋律,花嫁仗剑而舞,衣袂翩然,一把长剑舞得犹如一条上下翻飞的银色蛟龙。
原本是祭灵女子极具阴柔之美的舞蹈,却在配上花嫁那英姿飒爽的剑者风韵时,透出几分荡气回肠的豪情,看得众人叹为观止。
一曲舞毕,花嫁收起长剑,单膝跪下叩了叩首,然后退了下去。
全场一片寂静,原本抱怨选妃不公的长老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没有再说话。
“啪、啪、啪!”清脆的掌声从帷幔之后传了出来,那是尊主对花嫁给予的肯定。随即鼓掌声此起彼伏,经久不息。
苏泽感觉心情非常愉悦,仿佛自己心爱之物终于得到了众人的认可,心里满满地充盈着莫名的自豪感。
他起身回到尊主身边坐下,尊主笑着看了他一眼,低声问道:“风音,是不是已经打定主意了?”
苏泽回望他一眼,感激地笑了笑。刚才若不是尊主鼓掌助阵,只怕这事情也不会这么顺利地收场。
三位候选人才艺表演完毕,司仪请三位童女来到石阶之上,虔诚地匍匐在地,由少尊选择其中一位成为芒宿国的少妃。
苏泽没有再犹豫,执起竹杖,撩开帷幔,指向了最右边的那名童女。
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殿堂之上又响起了窃窃私语的声音。长老们有的欣慰,有的愤怒,有的不甘,有的落寞,表情不一而足。
司仪朗声宣布:“少尊选择了端木家族的花嫁小姐作为少妃,请花嫁小姐起身接下信物。”
花嫁缓缓抬起头来,透过帷幔,直视着苏泽。似乎早已料到了这样的结局,她的眼中无喜无悲。
看着花嫁一步步踏上石阶,面无表情地从他手中接过竹仗,苏泽心里莫名地揪了一下,有个细微的声音在问:“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花嫁的神色……让我如此不安?”
择日不如撞日,当确定少妃人选之后,神木峰便张罗着让两个孩子拜堂成亲了。
接下来的事情顺风顺水地让苏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直到两人被双双送入了洞房,喝过了交杯酒,繁茜才带着下人们全数退了出去,然后轻轻合上了门。
花嫁坐在榻上一动不动,也不开口说话。
苏泽觉得这样沉默的花嫁十分反常,心中有些惴惴,踌躇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拿来纸笔,写道:“花嫁,你在生我的气么?”
花嫁幽幽道:“我不敢生少尊的气。”
她果然生气了!苏泽扶额,这小丫头脾气大着呢,如果仅仅只是炸毛,说明问题还不算太严重,如果是像现在这样不阴不阳地回他话,那问题就大条了!
他继续写道:“当初你拜托我不要选你做少妃,我却没有做到,这是我的不对,你如果心里生气,打我骂我都成,可就是……别这样跟我生分成么?”
花嫁看了他一眼:“当初我拜托少尊不要选我做少妃,原本就违背了选妃的规矩,少尊完全有权利不答应的,我真没有怪你的意思。”
苏泽噎了一下,心想这丫头片子不要突然变得这么成熟稳重好么,他有点应付不来啊怎么办!
他又写:“今天我擅自搞乱你的才艺表演,你心里也很不爽吧?你原本想表演什么来着?”
花嫁苦笑了一下,抬眼看他:“其实通过前几日的相处,加上仆人之间流传的风言风语,我多少也能猜出你十有**会选我做少妃了。所以,今日在大典之上,我根本就没有准备什么才艺表演,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少尊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选我了吧。但是我还是算错了一步,没有想到少尊竟会当众抚琴,逼得我不得不舞。”
苏泽讪讪笑了一下,挠了挠头,当初他这么做原本是为花嫁救场来着,却没想到自己好心办了坏事,难怪花嫁当时的脸色这么难看。
他又写:“那你现在能原谅我么,都拜堂成亲了,总不能马上又离婚吧?”
花嫁明显没搞明白“离婚”是什么意思,苏泽比比划划解释了一通,才恍然道:“就是休了我的意思么?我倒是求之不得。”
苏泽黑了脸,有些自暴自弃地写道:“我是不会休了你的,除非你实在讨厌我到无法忍受的地步。话说回来,你究竟为什么不愿意嫁给我,就这么讨厌……”他原本想写“讨厌我吗?”但脑子一转,改成了“讨厌风音吗?”
花嫁摇了摇头:“不讨厌。”沉默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不是因为讨厌你。”
而后,任凭苏泽如何追问,花嫁死活不再开口解释个中缘由。两人最终郁郁上了床,一边一个裹被而眠。
第四章 七星山地宫(二十)
这一晚,苏泽心里像是堵着什么疙瘩似的,怎么也睡不安稳。
不知过了多久,苏泽感觉床的一边微微下陷了一点,随即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
难道花嫁也睡不着?苏泽心想。他闭着眼睛没有动。
悉悉索索的声音很快便停了,耳边的呼吸声却渐渐清晰了起来,苏泽明显感觉到,那个小小的身体正渐渐朝自己后背靠过来。
她想干嘛?苏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全身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少尊?”花嫁凑近苏泽耳边,低低唤了一声。
难不成这丫头想跟我圆房?苏泽心底闪过一道惊雷,把自己炸了个里嫩外焦。
花嫁见他没什么反应,又试探着问了一句:“少尊,睡了吗?”
苏泽紧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心里默念:“我不是怪蜀黍,我绝对不是怪蜀黍……”
又静了片刻,花嫁低声自言自语:“看来是睡着了。不过……还是再加一道比较保险。”说着,她伸出一只手,在苏泽眉心轻轻一弹。
苏泽只觉一股清幽的香气飘入鼻间,随着他的呼吸渐渐渗入他体内。过不了多久,脑子便开始昏昏沉沉起来。
然后他迷迷糊糊地感觉花嫁轻轻跳下了床,凑到他面前细细看了他片刻,轻声道:“风音……再见。”
不是“少尊”,而是“风音”,这似乎还是花嫁第一次唤他的名字。苏泽在意识模糊的边缘苦苦挣扎,同时暗暗唾弃自己,他都被那丫头暗算了,居然还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
此时的花嫁已经穿上鞋子,披上外衣,蹑手蹑脚地开门出去了。
别走啊!苏泽在内心怒吼,你把我弄晕了算是怎么回事啊啊啊!
忽然“噗通”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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