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错看得直笑,华戈也笑得含蓄。
李越气得又连着抠出几个,一股脑儿强硬的塞到花无错嘴里,然后拍拍屁股站起来。
花无错像是感觉不到涩意苦味,将莲子吃了下去。
见李越往水榭外走,华戈拿着伞跟了上去。
李越也没有走远,就站在水上的木廊,视线放远,透过雨帘不知道看向何处。
华戈因着暗卫的本性,雨伞完完全全的都给李越了,李越回头看他一眼,握住华戈执伞的手,往后靠了靠。
华戈没错过他眼中的一抹温情,从后拥住李越。
花无错坐在原处,难得没去打扰,也难得温柔一次,就那么静静的看着。
远处景物躲在雨帘后,晦暗不明,天地苍茫,徒留一片碧绿接天。褐色廊木上站着执伞相拥的二人,这一幕意外的美好。
花无错无声笑笑,收回视线后见边上还有一长案。
水榭不同于亭子,面积较大,所容物也多,这长案也许是哪个人曾用来放过琴,也或许是哪个人不久前还在这画过画,上头笔墨纸砚齐备。
斜风雨落在案后的一面屏风上,结成细小水珠,倒也没有弄湿纸张。
花无错站起来走过去,摊纸研墨,将留在脑中的那一瞬在纸上逐一勾勒出来。
、一门心思拆鸳鸯
上辈子李越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心里头满满胀胀的,暖得像要溶化一样。
也许重生,并不单单是为了复仇。
“你在画什么?”李越牵着华戈回榭内,边问着边看向花无错的落笔之处。
纸张上黑白分明,俨然是适才的他与华戈。
李越诧异的看着花无错,花无错笑笑道,“挺好的。”
顿了一顿,李越伸手拿过另一张白纸,接着花无错的那张展开,冲人一推,“让开。”
连着画纸,李越拿笔将画延伸开,长廓另一端的水榭也在纸上跃然而现,包括水榭中的人。随后李越看向华戈道,“你也来画一笔?”
华戈坦然道,“我不会。”他从小接受培训,只知道练武和保护皇帝,哪会这些风雅事。
花无错大概明白李越的意思,就说道,“那就随意写点什么吧。”
李越笑道,“对,题词。”
华戈看着这两人,沉默的思考了会,大笔一挥,在这张纸写上“百年”,另一张纸写上“好合”,粗细不匀,笔迹拙劣,生生把别人千金难求的罔极主人的画和真龙墨宝给毁了。
花无错:“……”
李越:“……”
孙千带着两随从外面冒雨过来,站在水榭外道,“陛下,康大人已经回宫,因霖雨不停,戚将军等诸将士都先回了府第,晚上宁安殿功宴是否照旧?”
“那就免了吧,驻营兵士先行酒肉犒赏,至于诸将领择日再赏。魏灯呢?”李越边应着,边待墨迹干了,将那纸张卷起来。
孙千道,“和康大人在一起。”
李越笑道,“怕是想得紧了,去看看。”
李越知道康锦棠和魏灯感情好,依康锦棠的个性,他把魏灯牢牢抓在手里,等于就抓住了康锦棠。之前有意让人训练魏灯时也不曾刻意阻止二人见面,只是后来魏灯对于李越的信赖,倒也出乎李越自己的意料。
不过这一趟魏灯没见上,戚伏刀先来求见了。
李越大概知道他为的是什么,不过戚伏刀不挑明话题,他更不急,陪着他随意谈着,说些有的没的,像军中之事,朝中之事,百姓之事。
讲得不多,戚伏刀在告一段落后不经意的问道,“小琊还好吗?”林琊的书信都被李越截了,他得不到消息着急是自然的。
李越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看着戚伏刀淡淡道,“戚将军此次大胜,退敌之功朕赏金帛郡土寥表心意,不过替朕扩疆之功,倒是令朕十分难为。”
戚伏刀神色如常,心中却还是震了下,“臣效忠陛下是应当的,为陛下守疆护土更是万死不敢辞,功名利禄黄白俗物臣皆有之,早已知足。”
李越笑了笑,他有时在戚伏刀面前讲话还是十分随性的,有时候虽然端着架子,但没那么多顾虑,该说什么就说什么。因为他一直以来都很信任戚伏刀,上辈子固然是栽在这上面,但这辈子他知道戚伏刀还没有谋反之心,至少到目前为止如是。李越此时已然不再是水榭中那身便服,虽是夏天,但身上袍子端正,繁复的穿了好几件,他就那么边笑着,边漫不经心的抚着衣上的绣纹,“该赏的总要赏,就算你不要朕也还是要给的,不然天下人以为朕亏待功臣。要是朝中一些奇怪的人说朕怪你功高镇主而想着办法对付你,朕就真是有口难辨了。”
戚伏刀连忙跪地,怕言多有失,不再说话。
李越道,“这是做什么,起来吧。人心难测,朝中这些百官向来如此,你也知道的。朕是相信你才会与你说这些。”
戚伏刀起身看着李越,目光灼灼,“臣明白。”
李越唇角弯起很小的弧度,启开的唇瓣下露出里面一点儿莹白的齿贝,笑得格外美好,“那你就听了朕的话,与皇家结成姻亲吧。”
戚伏刀本也随着李越而笑着,但听到李越的话,回过味来后有点僵住了。皇帝这是要赐婚,但下嫁给他戚伏刀的人,绝对不会是林琊。
戚伏刀摸不准皇帝的意思,小心道,“陛下知道,臣有所爱之人。”
李越道,“倘若那个人不爱你呢?”
戚伏刀怔在那里,半晌道,“不会的。”
李越道,“戚将军外出征战大半年,虽是战务繁忙,但心中有记挂之人在帝都,想必也会吩咐人盯着这边。燕逑锋的事你定是有所耳闻。”
戚伏刀心想,我记挂的人不止小琊,还有陛下你。“听说他被斩于宫中……”他想着此事必然是与林琊有关,所以除了战报,另外还私下给林琊写信,可惜没有回应。只不过虽然着急,孰轻孰重他还分得清楚。
李越道,“嗯。不过这消息是假的。”
戚伏刀讶异,“假的?”
李越道,“朕只是做了件成人之美的事。燕逑锋走了,林琊也不再留在宫中,至于他们去了哪,谁知道呢。也许双宿双栖于一处桃源灵地,也许天涯海角相扶相持。朕后宫那么多美人,母后也老和朕说子嗣大统,这辈子怕是明白不了民间所说的一生一双人,但朕知道,那必然是很难能可贵的事。燕逑锋和林琊是那一双人,戚伏刀,这一双人里头,没有你的位置。”
没给戚伏刀什么反应的时间,李越继续道,“你是朕的兄弟,林琊是朕的皇弟,朕不希望你日后与林琊太过纠缠不清。这对你,对他都不好,你们这样总有人会伤心,拖得越久这隐疾越顽固。既然林琊先选择了燕逑锋,朕只有帮他到底。你懂吧?”
戚伏刀愣愣道,“懂。”
李越颇为满意,温和笑着,“那就好。孙千,一会你同戚将军回他府上,宣旨赐婚去吧。”
不用说,圣旨又是早就准备好的,不管戚伏刀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这桩婚事李越肯定是要赐下去的,不膈应林琊和戚伏刀他去膈应谁呢?
而且他给戚伏刀挑的媳妇也算是个奇葩。皇家的女儿都是金凤凰,有着父母良好的基因,生得个个水灵漂亮,所以指给戚伏刀的公主也算是个美人儿,不过性格方面与凌云上的永昌公主是万万不能比的。永昌公主那是古灵精怪,这位就是真刁蛮了。做为反派的一切恶劣因子都可以在她身上找出点影子,不过脑子不太好,就有点小聪明,在李越眼中,嫁给戚伏刀以后当个凶狠的母老虎和善妒的黄脸婆再好不过。
送走戚伏刀,李越去看林琊。
这会雨停了,屋檐还滴着水,雨后万物一新,树更绿,花愈娇。
林琊坐在窗边看着外面发呆,神色憔悴。身上一件月白袍子,头发不太齐整的披散在背后,宫婢用了一根玉簪给他随意挽了挽。
李越看了他一会,这人即便脸色不好,病态尽显,还是那样能吸引别人的目光,确实有些资本。
李越给了宫婢一个眼色,那宫婢便对林琊道,“瑞王爷,皇上来了。”
林琊不是没想过逃,可看守他的人盯得紧,而且武功比他高。之前盼着李越来看他,他好打听消息,可等得久了似乎也想明白了一些事,如今真听人说皇上来了,他有点反应不过来,回头看着李越的神情都有点恍惚,就像一个正在梦中的人。
“朕来这里,是要告诉你几件事。”李越的表情看起来很严肃,没有那种对阶下囚的蔑视与不屑,语气相当沉重,就好像对眼前的这人相当担忧。
林琊回过神道,“皇上请说。”
作者有话要说:李越:请给朕颁影帝奖!
、婚礼上的狗血进行曲
“戚将军大胜,安然回朝。戚伏刀屡立战功,朕不曾亏待于他,封赏无数,可惜惹人眼红。你虽打小不在宫中,但也应晓得朝堂上的制衡之理,这几日百官频繁上折,朕迫于无奈,只好给戚伏刀赐了一桩婚事。”李越已经练就一身睁眼说瞎话脸不红气不喘面不改色的好本领,他满意的看着林琊已经白得不能再白的脸蛋儿仍然努力的白了点,继续道,“另外……关于燕逑锋。”
林琊看着皇帝,神色哀凄。至于他的一系列心理活动,譬如爱人要成亲了新娘不是他,心里酸甜苦辣齐涌,或回忆爱人曾经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使得他心如刀割痛不欲生之类的表现和虐心描写,在这本李越才是亲儿子的书里是不会有的。他神思恍惚,还在戚伏刀要成亲的打击里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的接口道,“燕大哥怎么了?”
李越叹了口气,“那日你也在场,朕一时恼你不忠于戚伏刀,所以下令狠了些。可怎么说朕与燕逑锋也算相识一场,后来便叫人收手了。可你那时晕了过去,他还以为朕对你下了毒手,整个疯了一样非要拼个鱼死网破……朕一直不来见你,其实也是因这事。”
豆大泪珠从林琊眼角滑落,他脆弱得仿佛只要轻轻一碰,整个人就会支离破碎。“燕大哥……人呢?”
李越道,“他伤了朕,这是死罪。是可满门抄斩的死罪。”
林琊看着李越离去的背影,好像这才明白过来,眼前这个人即使对他再和善,再像一个好哥哥,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他是九五之尊,他能翻云覆雨,能决定别人的生死和命运,但他也要遵守例律。
比如他要用联姻的手段来稳定朝廷派系,比如他不会选择宽恕一个胆敢伤害龙体的人来彰显他的仁慈。
其实在这方面林琊脑补得太多了,像花无错和华戈,‘伤害’龙体那是常干的事儿。
但是他这么想,做为一个善良的主角,他是恨不起来李越的,因为在他眼里,李越这个皇帝也有无奈,有不得以而为之的苦恼。这也正是李越所想要的效果。
这边李越捅够了刀子,回头又时常跑将军府特别贴心的替戚伏刀的婚事操心。
至于朝廷中的官员有事上折,都先放着吧,什么重要事都没有朕的好兄弟你们的大将军的婚事重要。于是落在魏灯手上的原本属于朱彦的兵权,就被皇帝以这种无赖的方式拖着拖着。
至于朱彦,他是朱烙的本家亲戚,而朱烙,前文有提,是戚伏刀的姐夫。以及那个原来的禁卫军副统领,多少都是和戚氏这一系有所关联的。
皇帝就是制造了数多意外与巧合,一点点的蚕食。
礼部尚书贺秉章是个非常有眼色的人,自从去年科举之后,他已经完全演变为一个忠臣。所以在戚伏刀将军的婚事上,伙同司天监挑了个就近的好日子,以替陛下分忧为名义实行逼婚。
戚将军不高兴没关系,皇上高兴就行。
戚伏刀成亲这日,公主凤驾风风光光的从宫门抬了出去,李越后脚也跟着出宫了。他与随同的几人不需要和送嫁队伍一样走大道,赶在公主之前到达将军府,弄个高堂坐坐也是挺美的。
李越即使一身便服也是贵气尽显,不用戚伏刀请就自发坐到了高堂的位置上,就算辈份上有那么点矛盾处,谁又敢说他的不是。而且皇帝亲临这势头,别人想盼还盼不来呢。
于是戚家真正的高堂不敢就座,只能站在另一边。
李越可不是真心来参加婚礼也不是来显摆身份的,他纯粹是来看笑话。
御前带刀侍卫打扮的五号觉得最近的生活太丰富了,多滋多彩,与之前的暗无天日相比美到不行。
司仪在那里高呼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五号一脸正经的跃过那对新人走到皇帝身边,附耳轻声。
李越脸色一变。
他这一变,自然引起别人的注意。这种时候皇帝也比新人要夺人眼球。
所以大家顺着皇帝的视线看了过去,包括一直心不在蔫的想着林琊又以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看着皇帝的戚伏刀。
这时司仪已经喊到送入洞房。
林琊就站在宾客的最后面,一身白衣不染纤尘,那谪仙之姿似乎随时会随风羽化而去。
“小琊……?”戚伏刀十分惊讶,已经跟燕逑锋私奔的林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琊毫无防备的成为焦点,这个认知让他惊慌失措,转身就往外跑。他只是想来看看戚伏刀,哪怕只有一眼也好。
“小琊!”戚伏刀扔下另一头牵着新娘的红绸,追了出去。
这突变几乎让场上所有人都呆住了,还是公主先反应过来。她自己一揭盖头,看着戚将军在与她成亲当日居然为了一个男人扔下她跑了,愤恨得气红了一张俏脸,视线在场上转一圈看见正坐高堂位置的皇帝,顿时放大噪音哭嚎道,“皇兄!!!”
那一帮兄弟姐妹叔侄亲里头,李越真正疼的也就一个李钺,其他人管你死活呢。但这一刻,李越瞬间发挥,让别人知道了何谓兄长的溺爱。“把戚伏刀给朕追回来!”
戚家直系的瞬时跪了一地,其他与戚家带关系的有交情的皆说着陛下息怒。心中暗叹戚将军这是哪根筋不对,居然丢下公主跑了,这不是打皇帝脸吗?
如果皇帝不在勉强好说,问题是皇帝还在场亲自给将军您主婚呢。
再然后有人反应过来,刚才那位绝色似乎是瑞王爷啊……
戚将军与公主成亲当日,瑞王爷来了,脸色不好,神态凄凉。戚将军一见他就似丢了三魂七魄,抛下新娘子追出去了。
这段事迹加上几人的身份,实在算不上佳话。
公主怒了,天天在将军府撒泼。
皇帝也因为妹妹怒了,连收了戚将军手上好些兵力,人被勒令禁足府中思过,连戚家其他人在朝廷上也如履薄冰。
还有瑞王那个白眼狼,别人只道他长得好看,见过了就不忍心责怪,可没见过他的人实在是多了。那可不是,皇帝多大肚啊,你是私生子不杀你就算了,还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