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栖见受逼不过,颤声道:“叶鸩离,你又何苦羞辱我?你已是得天独厚的幸运,为何偏偏要跟我过不去?”
叶鸩离奇道:“幸运?”
越栖见低声道:“你虽在七星湖,但从小有庄崇光护着,庄崇光一死,苏错刀又把你捧在手心里,苍横笛对你的忠心恐怕比对苏错刀犹胜三分,华却邪早晚都会任你驱使……就连唐家掌门,江湖上何等的地位?竟也对你独具青眼……”
叶鸩离目光闪动,笑道:“你怎知道唐一星对我好?”
“你身上有唐门避毒丹的独特气味,我学医多年,自然闻得出,你拇指上的乌木指环,正是唐一星的信物,得罪了你,便是与唐一星乃至整个蜀中唐门为敌。”
略想了想,又道:“苏错刀是一个人来救我的,你从怀龙山刚刚赶来会合,是么?他既敢将你留在春色坞独面白道诸派,必是有恃无恐,少林武当对七星湖一向不假辞色,白鹿山与你们虽有几分故旧,但任尽望羽翼未丰,即便有心,也是力有未逮,苏错刀倚仗的……只能是唐一星。”
“何况唐家还顾念着跟苏小缺的那点儿香火情分,你又精于暗器聪明伶俐,更不知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独独投了唐掌门的心意……”
他一席话抽丝剥茧追根朔源,层层明晰款款道来,苍横笛在车外听得字字分明,一瞬间眼中满是震惊之色,越栖见竟是个如此出色的人才!
身为天馋君首座,深知此一行中如越栖见者,着实是十年一遇。
武功也好,隐匿之术也罢,都可通过后天的苦练获得,最为难能的却是一种得自天赋的能力,需得严谨,亦需一种恰到好处的想象力,能从错综复杂的无数事件中,挑拣出一些看似偶然的细碎的片段,归拢梳理,提炼关联,再顺着脉络,提纲挈领,捉住那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一发,一子错满盘皆落索的一子,进而众人皆醉我独醒,翻手为云覆手雨。
却不知宫主此番携他回七星湖,到底作何打算?
一念至此,苍横笛小心翼翼的看了苏错刀一眼,只见苏错刀脸色如常,漆黑的眸子直视过来,开口问道:“阿离对越栖见……作何打算?”
第四十三章 。。。
苍横笛嘴角抽了抽;忙低头道:“公子不曾说过;属下不知。”
越栖见的声音有些空洞的筋疲力尽:“……叶鸩离,你总是能得偿所愿;做出再怎么恶毒下作的事,都有他愿意包容你……还喜欢你……”
叶鸩离忙打断道:“他?你说的是错刀吧?”
越栖见静了片刻;涩然道:“是。”
“你羡慕我?”
“是。”
叶鸩离容颜放着光,得意洋洋:“那是我有受宠于天的命数;你羡慕也羡慕不来的。”
他似乎心情极好,竟安慰道:“不过你那傻表哥对你也不坏;还有孔雀,宁可自己被人肏,也不肯听我的话杀你。”
越栖见又惊又怒:“什么……被人?你又要做什么?”
叶鸩离一手支颌;道:“他发过毒誓;杀不了你便自愿当淫奴。自己立的誓,皇天后土过路的神仙小鬼可都听着呢,一定要应了才是正理,对么?”
越栖见抿了抿唇,低声求道:“孔雀本就异于常人,别用这个折辱他……七星湖自有刑堂。”
“本座就喜欢折辱这种不听话的小野兔儿。”叶鸩离的眸子里琥珀正浓,闪过一道阴冷的亮光:“你也别只顾着心疼他,到了七星湖,你跟他一般无二的做淫奴。”
看着越栖见颈子上些许青青红红的性事痕迹,叶鸩离雪白的两排牙齿一磕,竟咬破了舌尖,忍不住伸手过去,在他未愈的断指伤口处捅了捅,柔声道:“你俩搁一块儿,每天伺候完一二十人,闲下来就可以他插插你你操操他,同衾同穴相濡以沫,这才不枉费本座一番苦心成全啊。”
苍横笛听得满耳朵粗话,苦笑道:“宫主,这便是公子的打算了。”
苏错刀淡淡道:“胡闹……你是天馋君首座,你的意思呢?”
苍横笛垂下头,半晌道:“公子的意思,便是属下的意思。”
苏错刀道:“好。”
简简单单一个字,神色也瞧不出喜怒,苍横笛心中却打了个突,七上八下不得安稳。
到得晚间投宿,苍横笛支着耳朵听了听,鬼鬼祟祟摸进了叶鸩离的房间,却见黑灯瞎火清明月色中,叶鸩离趴在墙上,跟只游墙的小壁虎也似,也支着耳朵,鬼鬼祟祟的听隔壁的动静。
隔壁动静挺大,足足大半个时辰肉体相撞拍击声,越栖见由死而活再由活而死,声音起初压得极低极弱,不情不愿的挣扎痛叫,后来却迷离的呻吟开,不得自控的,沙沙的被蜜糖拌过也似,到得最后,颤颤悠悠的哭腔里竟有些娇媚的意味。
叶鸩离噗嗤一声笑了。
苍横笛吓得一跤坐倒:“公子……”
叶鸩离将他扶起,笑道:“你奇怪我为什么还能这么开心,是么?”
“因为错刀没跟他说半句话,只是用了他。”
苍横笛满头雾水,更加的不懂了,叶鸩离怎么看怎么不是那种爱人干了别的人,我就一旁煮红蛋的傻缺啊!
只听叶鸩离轻声道:“要是错刀只接他回家,却不用他,我才得哭呢。”
“廿八星经……嘿嘿,哪少得了泄火的玩意儿?何况错刀在桑家别院大开杀戒,既杀了人见了血,少不得鬼宿冲心宿,不把这股子戾火欲念泄出来,难道等着真气反噬走火入魔?”
苍横笛疑道:“宫主半年前闭关,已将廿八星经补足再无隐患……”
他榆木脑袋不开花,叶鸩离忍怒斥道:“那也不会变成少林贼秃们练的易筋经菩提心法这些个太监功夫!”
苍横笛想说大和尚们只是心里断了七情六欲红尘俗念,那物件儿却是宝剑未出鞘耳,非不能也,乃不为也。
但看着他清透无暇的一张脸,默默把这句略显下流的话咽了回去。
叶鸩离却道:“好啦,你大半夜的跑来,就为了听越栖见叫床?你可真下流!”
苍横笛一口真气登时不纯,定了半晌的神,方贴到他耳边,道:“越栖见是天馋君的好苗子。”
“不行。”叶鸩离脸沉了下来,断然道:“别以为我瞧不出他卷着的狐狸尾巴,他对七星湖不怀好意……或者说,他对谁都不怀好意。”
见苍横笛似有不信之色,嘴角撇了撇,道:“他的身世,虽不比我好,却也不比我差,你当他心底没有怨?没有恨?只不过都严严实实的裹起来了,恶的臭的可全都夯实了藏着呢,等到有一天,随便一刀划下去,喷出来的东西,可比你师父炼的什么噬影蛊都毒上百倍。”
苍横笛苦笑道:“公子,你若说空证大师昨儿晚上跟明德真人通奸……属下都信,只是这越栖见……着实不像心机深沉狠毒的人物。”
叶鸩离冷笑:“就知道你们都不会信……错刀是个大骗子,你是个大蠢蛋,这位越公子是做出个大蠢蛋的样子,心深得能揣百十来个大骗子,还能睁着眼睛问,骗人?那是什么?”
苍横笛柔声道:“公子说的自然有道理,可他连内力都被宫主采了,即便心里藏着条鳄鱼,人还是个小虾米,又能翻得出多大的浪来?怎么翻还不都在公子手掌心里?”
“横笛。”叶鸩离直问道:“为什么拼命替他说话?”
苍横笛静默片刻,道:“公子,宫主宠你疼你……可他毕竟是宫主。”
凝视着叶鸩离瞬间失了血色的脸,很一狠心,续道:“公子,属下知道你对宫主的心意,可你更该敬他,甚至……怕他。”
叶鸩离的心仿佛被冷风吹开了一道口子:“敬他?怕他?”
慢慢伏上苍横笛的肩头,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一直怕错刀。”
苍横笛心猛的一跳:“为什么?”
“他杀了崇光。”叶鸩离气息咻咻的有些乱,像是一只无路可逃却心甘情愿的小兽:“在他动手前,我根本看不出来哪怕一丁点儿的他会杀崇光的意思……但我帮了他,我不能不帮他,我喜欢他胜过我自己……”
“有时我忍不住想,错刀什么时候会杀我……恐怕到死的那一刻,我都猜不透他的心思。”
苍横笛背后汗毛立了起来,只觉一阵森寒透骨而入,慌忙道:“公子不是崇光,宫主心里喜欢你,打小儿就喜欢,属下都看在眼里的。”
叶鸩离眼睫毛湿漉漉的,在他耳畔簌簌而颤,颤得苍横笛一颗心痛到抽搐:“我知道我不是崇光,可我也不敢要错刀待我太好……他杀了我没事,我就怕再也见不着他,陪不了他……”
“七星湖宫主必有情劫,我不要做他的劫难。谁想伤他,必得过我这关,踏过我的尸身。”
叶鸩离轻轻说着,甚至含着笑也似的轻松俏皮:“叶鸩离是苏错刀的生死关,不是他的生死劫。”
从不知暮春的夜风竟能让人如此心胆俱裂,苍横笛如受神差鬼使,手臂轻轻圈住他的腰,声音温柔而酸楚:“公子,横笛对你的心,亦是一样。”
无论他做出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自己的心便如穿窗而入的明月,始终只为他一人而照耀。
一路上苏错刀再也不提天馋君之事,苍横笛心中稍安,闻得斩经所已将孔雀捉回七星湖,忙靠近马车报与叶鸩离知晓。
叶鸩离这两日有马不骑,偏喜欢跟越栖见分享欢乐时光。
内堂诸事流水价的禀到面前,叶鸩离一件件分派料理妥当,并不避讳越栖见,偶尔几句闲谈,亦无针锋相对的敌意,但一双清浅的琉璃眼眸后,总似藏着另一双眼,深邃阴冷,如最敏感的鹰鹫,只要有一丝血的味道,便会骤然醒觉,将猎物或者猎网彻底撕碎。
越栖见背上如果有毛的话,那便得整日的乍着,脊梁骨一条绷紧了的鞭子也似,脸色日渐一日的憔悴苍白。
他心志再坚韧,身体却还是血肉之躯,如此日夜不得安宁,早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听得孔雀之事,叶鸩离眸光流转,看向越栖见,笑道:“传本座的话回去,扒光了这位孔雀副使,让他立在内外堂的通道上,供大伙儿观赏那既有桃源又有玉茎的奇景罢。”
越栖见半杯热茶当即泼了满身:“叶鸩离!”
孔雀双性一体,一直拼命遮掩不欲为人知,本已是不幸之极,叶鸩离却让他赤身裸体的立于要道,整个七星湖人人得而观摩指点,他怎能还活得下去?即便求死不能,只怕再也做不得人。
想到此处,越栖见不禁大急:“你折磨孔雀又算得了什么人物?你恨的是我……放过他!”
叶鸩离掩了掩耳朵,懒洋洋的笑了:“上过宫主的床榻,果然滋润得中气十足……给你个机会,求得我开心了,本座便饶了孔雀这裸身之辱。”
“求你?”越栖见略一迟疑,道:“怎么个求法?”
叶鸩离啪的推开苍横笛伸进车窗的脸,一把拧过越栖见的下颌,用力之大,已将白净的皮肤拧出了两团淤青:“你昨夜怎么伺候宫主,这会儿照样给本座来一场,如何?”
越栖见眸光渐转清明,淡淡道:“叶鸩离,我求了你也不会放过孔雀,是么?”
叶鸩离一派慵懒之姿,竟有几分樱唇欲度的媚态宛然:“再说。”
越栖见一把掀开车帘,跳下马车。他虽身无内力,步法招式犹在,这一下车倒也不十分狼狈。
苏错刀见得他直奔过来,当下勒马立定。
越栖见站在苏错刀马前,喘得几口气,突然双膝跪倒,尘土中冲苏错刀磕下头去,随即仰头凝视着他,目中尽是哀求之意。
第四十四章
“不行。”苏错刀背着阳光,只瞧得清他面部洗练分明的轮廓,眸光神色却浸在阴影里:“阿离是七星湖的总管,十八天馋君由他执掌,御下必得有规矩,孔雀领命而不遵,他罚孔雀,并无不当之处。”
车厢内叶鸩离一声笑飞琼撞玉冰破春开。
越栖见微微一晃,只觉阳光耀眼,一道道如雪亮的长鞭,每一记都狠狠抽在自己身上,痛楚来得太密集,反而有了冷静而审慎的意味。
“御下有规矩,更得有尺度……”越栖见低着头,缓缓道:“刑罚诸事,自有刑堂,该杀该剐为奴为娼,若都由叶总管一人而决,七星湖为何还要设置刑堂?何况七星湖已入白道,脱衣裸身之辱,无论哪门哪派都没这样的规矩,今日脱的是孔雀的衣衫,剥的却是其余股肱的脸面,来日门中人人寒心,畏而憎之远过敬而爱之,绝非长久之道。”
越栖见轻声一叹,道:“弱者亦有尊严,人无悲悯之心,与禽兽何异?”
叶鸩离掀开车帘,含笑带怒的用力道:“呸!”
苏错刀淡淡道:“别跪着,起来。”
越栖见又惊又喜:“你……饶过孔雀了?”
苏错刀目光锋利的切割开光影,湛湛看过来:“你想取叶鸩离而代之么?”
越栖见一愕,随即摇头。
苏错刀跳下马,将他扶起,道:“那就回去再说。”
苏错刀不动手则已,一动则是大刀阔斧风云突变。
一回七星湖,便召集内外堂股肱人物,连下三道宫主令。
苍横笛身为天馋君首座,私自妄行,御下不严,入刑堂自领十日刑罚,但此番怀龙山一行亦有兢兢业业之功,外三堂中无漏堂主之位空悬数年,苍横笛即日起出内堂,任无漏堂主。
孔雀私纵外人,坏了宫中规矩,更受挫于北斗盟,废去武功入鼎炉所应誓,留下的天馋君副使之位,由明蝉女后人越栖见接任,并传以廿八星经。
一月后唐一星长子成亲大婚,叶鸩离择日启程,替七星湖前往蜀中道贺。
能在殿中议事的,俱是不长尾巴的狐狸马儿中的赤兔,这三道命令的意思,心中自然都明明白白,亦知从今时起,七星湖的格局为之一变。
苍横笛离开内堂明升暗降,削的是叶鸩离的羽翼,而提拔越栖见入天馋君,则是分叶鸩离之权。
至于叶鸩离暂离七星湖亲赴唐门,更给越栖见腾出扎根起势的空地儿时间。
从此内堂叶总管一人独大的局面,已是风雨飘摇,越栖见异军突起,冉冉而升,廿八星经两个传人,双峰并峙二水分流。
黄吟冲看向苏错刀的眼神,大有疑虑不安之色。
待众人散去,雕梁画栋珠玉满堂的大殿顿显空旷,叶鸩离踩着厚密柔软的绛红地毡,行至苏错刀身边,殿角白铜香炉逸出的香气带着种低沉瑰丽却又神秘未知的气息:“错刀,你是不是疑心我?”
苏错刀眼瞳犹如深潭:“我这样做,就是为了永远都不疑心你。”
看着他微微睁大的双眸,心中忍不住滋生出柔软的珍惜之情:“阿离,你还没长大……根本没法独掌七星湖,重权在握不知进退,对你反而没有半点好处。”
叶鸩离微有不解,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