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错刀沉吟道:“输赢谁来裁决?”
唐凤想了想,笑道:“幺妹已然露了一手,就不必再比了,让她帮咱们当一回判官罢!”
苏错刀微笑:“好极!”
果然好极,唐缓既姓唐,又刚被自己得罪了一把,这样的赌局,未赌已输九成九,唐家人着实个顶个儿的难缠。
唐离插嘴道:“赌注呢?错刀赢了,凤哥咱们输他什么?”
唐棠瞄他一眼,只觉他跃跃欲试恨不得就跳上赌桌把自己当筹码给输出去才好,一时为之气结,不待唐凤开口,已断然道:“苏宫主若输了,就搬离同笑居,赢了的话……就接着住。”
苏错刀也不计较这赌约何其的不公平,只道:“难得玩儿这么开心,还是多加些注罢!”
唐凤一惊,小心的问道:“你要加什么?”
苏错刀顾盼神飞,道:“我赢了,除了住同笑居,各位兄弟得送我和阿离整套的鸳鸯枕龙凤被还有新鞋新袜。”
略一思忖,笑道:“还得给阿离做一身新的大红蜀锦袍子,花样越吉祥越华贵越好……我也要一套,花色纹样稍简单些,古朴大方即可,但颜色也要正红。”
这番话一说出口,除了唐棣神游天外,连素来大胆泼辣的唐缓脸都红了,轻啐了一口:“好生不要脸!”
唐离则心花怒放,觉得苏错刀简直是太体贴了:“错刀,你得赢!路上我那件宝相花的袍子被弄脏了,再穿不得……你帮我赢件新衣衫,晚上我什么都……”
苏错刀一把捂住他的嘴:“咱俩的事,回屋里再说。”
唐凤气极反笑:“那苏宫主若输了呢?”
苏错刀好整以暇,道:“我任由处置。”
唐凤眉头一蹙,心道这话说得好生无赖,任由处置?难道唐家会把你切了充黄牛肉卖?还是把你收拾打扮了当倒插门的女婿?
唐离与苏错刀对视一眼,心意互通,一个倒贴货一个倒插门,相得益彰天生一对。
一个眼里明晃晃的尽是爱慕欢喜:错刀才不会输,错刀就是厉害!
另一个眼里更火辣:当女婿!干阿离!阿离好看煞人!
那边唐度对苏错刀的气魄大是倾倒,已大声道:“好!豪气!就这么定了!”
唐凤深觉自己乃人中龙凤,奈何唐度该叫唐猪,无力回天矣。
第八十五章
还好唐度功夫过硬;凝神注目片刻,七支钢镖出手,力道舒展而控制极佳;一支镖先至,盘旋如轮,干脆利索的切下柳叶,劲泄之际,第二镖即至,两镖一撞,新力接旧力,两支镖穿花蝴蝶也似翻飞而动,其余五支接踵而来有条不紊。
一时只见七支镖上下错落;柳叶逐渐稀疏光秃,最后七片柳叶悠悠落向水中时,七支镖同时坠地,齐刷刷插入土里,只露镖尾。
饶是唐棠傲气,亦不禁赞道:“阿度的手法又有精进!”
话音未落,一阵风吹过,偏将一片堪堪入水的柳叶吹得横飘数尺,落在了岸边。
苏错刀正色道:“你第七镖到时,第一镖已是强弩之末,纵然削下这片柳叶,到底劲力未透,因此不曾直坠而下,反而被风吹走,终究是技艺未精,不达炉火纯青之境。”
唐度低首,心悦诚服,道:“是!”
唐凤等大感没趣,唐缓虽骄纵,亦是个识货的,无言替自己哥哥辩驳,只得嘟着嘴跺脚,恶狠狠道:“苏宫主,你说得轻巧,干嘛不演练一下炉火纯青给大家开开眼?”
苏错刀不动声色,道:“我不急,你们先来。”
转脸问道:“阿离,你要来么?”
唐离叹了口气,十分为难的模样,道:“我自然想为唐家出力,只是手腕指头都有些疼,阿爹怕是不允我随便使暗器的。”
说到手腕疼的时候,秋波欲流,媚气隐约浮动,两人之间气氛陡然就旖旎了起来。
那边唐棠已含怒出手,比唐度更多些凌厉锋锐之气,三支青峰钩寒光闪闪,柳叶落地竟挟嗤嗤破空声,不过数寸之器,却如长枪大弓,声势惊人。
唐棣摇头叹道:“坏了,棠哥心高气傲,这钩出手太燥气。”
果然柳叶落尽时,青峰钩回飞的力道稍微生硬了一点点,擦着柳枝,枝梢顿时便开了一个睫毛般细小的裂口。
好在柳叶尽落于树下泥土,作整齐的一堆。
苏错刀看得毫不专心,伸手握住唐离的手指,两人在衣袖中十指互扣,唐离不安分,小手指灵活的钻进去,在他掌心挠啊挠,苏错刀便笑得眼中只剩唐离一人。
唐凤见状,料他未必瞧见了枝头那一丝细微的破损,略迟疑了一瞬,唐棠却已开口,坦承道:“我这三支钩的破绽不比阿度小,凤哥,看你的了!”
唐凤的飞蝗石是唐棣为之特意精工巧制,他手法又独到,练而不老,敛而蕴力,只一枚飞蝗石击出,并不囿于常规,直打在枝条根部,纯以一股柔力,将柳叶簌簌震落,着地便成一个圆圈。
这手功夫一露,众人心中均是暗赞钦佩,唐缓直跳起来大声叫好,随后瞪着苏错刀,凤目中颇含笑意:“轮到你了,这可赖不过去啦!”
苏错刀道:“我不太会使暗器。”
唐缓愉快的轻蔑的打鼻子里哼的一声:“那也得试试嘛。”
苏错刀轻抚长安刀,微微一笑:“好。”
唐飞熊赶到时,唐离正笑眯眯的跟唐棠说:“宝相花最好,我就要这个……错刀的用云纹或是蔓草罢。”
唐棠搭着眉毛:“到底是云纹还是蔓草?我月例银子就那些,没钱给他做两件!”
唐离便问道:“错刀,你喜欢云纹还是蔓草的?”
苏错刀正跟唐凤得寸进尺的商量着:“反正新枕新被新帐子你都允了,干脆打张新床,我看也挺合宜。”
闻言摸了摸唐离的头,道:“蔓草。”
唐离喜道:“我就知道你更喜欢蔓草!”
苏错刀见他憨得可爱,忍不住用下巴在他头顶发旋处轻轻压了压:“你总是知道我的。”
唐凤捂着头,呻吟道:“我可还没答允你要的那个正红撒金新帐子……而且我备下的檀木,是留着自家娶亲打个架子床的……”
唐缓靠着苏错刀坐着,凭借与生俱来的八婆本性,插嘴道:“我觉得销金撒花的软缎红罗帐更好看,错刀哥哥,你得要这个!”
一片此起彼伏感人肺腑的热闹中,唐飞熊的声音不合时宜的生冷嘣脆:“阿缓,你哪里来的错刀哥哥?你和家里这几个瓜得翻山的哥哥,要拆了唐家堡么?”
唐缓吓了一跳,忙站起身来:“小姑姑,我……我们比暗器输了他,离哥就让我叫他错刀哥哥了。”
看唐飞熊俏脸结霜,不禁又怕又急,反而勇气倍增,道:“错刀哥哥武功好,生得硬是比棠哥还惹眼,又会疼人……别说叫他哥哥,便是嫁给他,只要他肯用销金撒花的软红罗帐,我也是愿意的!”
她年纪虽小,虑事却周全,想了想,又道:“只不过他喜欢的是离哥,我不能同室操戈抢离哥的人,所以只有等离哥死了,才能兄终妹及,我攒了不少嫁妆私房钱的……还有,阿娘说女娃子太早成亲对身子不好,那可以先拜堂,过几年再洞房也不打紧……”
唐凤等听得心里直发慌,看都不敢看唐飞熊的脸色,唐度心慌之外,格外的替妹子臊得站不住脚,唐离已愤然护食道:“你别做梦了,我才不死!你只知道他喜欢我,可你懂他有多喜欢我么?你站一边儿眼馋的看,就能看得出来他疼我,你看不到的,还有多少你知道么?”
唐缓被惊到了,茫然摇头:“不知道。”
唐离得胜而回,得意洋洋的来了一句:“而且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跟他洞房过了!”
苏错刀思忖片刻,在他耳边低声道:“并没有。”
唐离坚持道:“我梦里有。”
苏错刀眼睛发亮,暖暖的问道:“怎么洞房的?”
唐离摇了摇头,长睫毛垂下,笑容稚气,眼神里却透着狡黠与诱惑:“不记得,我就觉得高兴得要命。”
……
事已至此,唐飞熊倒不生气了,淡定的大开杀戒,一个个的整治过去:“你们还瓜眉日眼的站着干什么?装舅子么?”
“唐度,先把你妹子领回去,关她三天静室,再跟你阿娘说,幺妹大了,花些心思给她理抹理抹,她是女娃子,不能整日里戳锅漏。”
“唐凤唐棠唐度你们暗器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从明日起,每天加练两个时辰,你们七叔会替我看管此事。”
“阿棣……你老老实实的,比他们经事些,每日加一个时辰罢。”
看着几个侄子汗出如浆,又看苏错刀神清气爽,不禁暗暗咬牙,当下一笑,道:“还有,今晚开始,你们兄弟四人都住进同笑居。”
众人目瞪口呆,苏错刀已悍然拒绝:“住不下!”
唐飞熊淡淡道:“同笑居楼上楼下七八间房……住不下的话,让他们兄弟跟阿离一间屋里挤一挤罢。”
苏错刀冷着脸,屈服道:“住得下。”
唐离伤心得快哭了。
唐飞熊略感满意,打发走其余人等,留下唐凤:“怎么输的?”
“他的确不会暗器……可他会刀。”唐凤垂手站着,半点儿脾气也没的苦笑:“长安刀之前,他用的是凤鸣春晓刀,凤鸣刀刃长尺余,刀柄却系着的银链和乌金丝索,足有十丈。”
“以他的刀法,一刀飞斩……”
指了指那株柳树,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唐飞熊走近湖边,但见落地的柳叶均是叶柄斜插一分入泥,百十来片拼成一个绿生生的离字。
一个柳叶儿的离,有龙蛇战斗之象,云雾轻笼之势。
唐飞熊略通书画,一看之下,不禁心折:“他的字竟有如此功底!难怪连阿缓那眼高于顶的……都动了心。”
唐凤委屈,道:“小姑姑,我们的字也都不坏!”
唐飞熊毫不留情:“可你们输了。”
唐凤颓然道:“小姑姑,你不会真让我们都住同笑居吧?”
唐飞熊俏脸一沉,有的是精钢手腕铁石心肠:“除非你们能把他赶出同笑居。”
同笑居大门一关,唐家四兄弟暗室中点一盏灯,凑着头阴森森的商量。
“暗器比过了。”
“据说苏错刀轻功绝世……”
“他腿筋都换过,咱们吃不得那苦,自然也比不了。”
“刀法……”
“除非你是谢天璧。”
“内力!他内力全失,重修亦不过一年,这总是取不得巧的!”
“好啊,一掌把他拍成废人,刚好阿离养他一辈子,撵都撵不走,是么?”
“凤哥的字写得漂亮……”
“七星湖的苏宫主,不世出的人才,书画之道,品鉴之精,江湖中传言还不够多么?”
“……”
最终还是唐棣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咱们群殴他,只动拳脚,打他的脸。”
大家一怔,随即眉开眼笑,纷纷觉得颇为可行,群殴拳脚,干脆又解气。
唐凤谨慎,吩咐唐度道:“你先去探探阿离的口风,问一下苏错刀拳脚功夫如何。”
唐棠添砖加瓦的出主意,道:“去厨房炸几只鹌鹑,拿给阿离吃,他吃得嘴软,你就好问了。”
唐度是个说干就干的性子,忙就办妥了鹌鹑,捧着炸得黄澄澄的一大盘去问唐离。
凑巧苏错刀不在,唐离笑嘻嘻的显摆:“他去给我捉萤火虫啦,放到琉璃瓶里,夜里一闪一闪的,比星星还好看。”
灵鹫寺到唐家堡,唐度与他们一路同行,早知这两人都有些胡闹的孩子心性,活像从未有年幼童趣时,却要等如今才一点一点补上也似。
一时递上一只鹌鹑:“阿离吃……苏错刀打架,我是说他的拳脚功夫可凶狠么?”
唐离傻而机灵,啃着鹌鹑腿,睁着一双比孩童还无邪的秋水眼,道:“不怎么凶狠。”
却咽下了后半句:“只是要命。”
唐度呆而不蠢,于是追问道:“那他打过架么?不是杀人那种,只是拳脚互殴?”
唐离嘁嘁喳喳的吃完一只鹌鹑,又拿过一只,道:“十岁之后就不曾打过。”
心里藏住了后半句:“因为整个内堂没人敢打他了。”
唐度一颗心踏实的放下来:“那我们明天打他!”
唐离便嗯的一声,继续掰鹌鹑腿。
一口气吃完六只,舔干净手指,又摸了摸肚子,道:“度哥,你们为什么要打他?”
唐度安抚道:“你别担心,我们也不会真伤着他……就让他知道个怕,让他答应搬出同笑居就好。”
唐离也不甚在意,只问道:“什么时候打?”
唐度略一思索:“宜早不宜迟,你跟他说,就明天早上,我那间屋子里,咱们大伙儿打一架,不杀人不害命,就是比划拳脚。”
唐离点了点头:“炸鹌鹑可真好吃!小哥哥啊,我劝你一句当报答你的鸟,明天打架你就别掺和了……错刀住着又怎么啦?他又不会强了我,我怕疼,他可不舍得我呢!”
唐度俊脸通红,道:“阿离,你莫要说这样的粗话,我……我听着都难为情。”
唐离不屑道:“真没见过世面,再说了,错刀又不会睡你。”
唐度慌忙站起身,胡乱道:“我肚子饿,我要去茅房……剩下的鹌鹑你还吃么?我想带给凤哥他们尝尝……”
唐离伸手按住盘子:“我要留给错刀吃。”
他说到错刀二字时,眼瞳清滴滴的半透明,两汪琥珀欲融一般,语中情深,不诉可知。
唐度为之牙酸之余,脑中突的灵光一闪,脱口道:“你……你不是把苏错刀以前的事都忘光了么?怎么还会记得他十岁之后不曾打过架?”
第八十六章
唐离一愣;登时直跳了起来,一把捂住他的嘴,眼神闪烁着;大有杀人灭口的狠辣企图。
唐度还不知死的替他欢喜,道:“你都记起来了?”
唐离恶狠狠道:“关你屁事!”
随后一道烟也似警惕的翻出窗,绕着整个同笑居转了一大圈,方回到屋内,悄声道:“从灵鹫寺回来的路上,错刀激得我犯了一次病,醒后我就全想起来了……不过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把你先奸后杀,屁股里塞满腊肠尸体光秃秃的挂在唐家堡的大门口!”
唐度厚道;也不嫌他说得恶毒,压低了声音,责道:“你都想起来了就该告诉阿爹和拙哥他们,还有苏错刀……平白让人担心难受,阿离,你也不怕天雷劈你。”
“不怕!”唐离做坏事做得百无禁忌神鬼不惧:“我乐意错刀把我当小傻子疼,照死了惯着……他以前待我可没这么好,我要是都想起来了不傻了,他好多话就说不出口的,小时候他说我是胆小鬼,其实他才是真胆小。”
说完擦了擦鼻头上的沾着的炸鹌鹑的油,扬着下巴指了指门口:“快走快走,记得不许乱说话。”
第二天一早,苏错刀起身,唐离还有些睡不够,却揉着眼睛,要给他穿衣着衫。
苏错刀把唐离抱回被褥中,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