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同主持师太禅参顺便捐些香火。”
胤禩当然不肯让一个妇道人家深夜出门,怎奈福晋已经领着侍女白哥大步越过丈夫挡在门前,一双眼睛瞪过来:“妾身去尚且能说漏夜还愿,爷呢?这里可满寺住着女尼姑。”
……
香风过境,木门再度阖上,同父异母的兄弟二人大眼瞪小眼。
想起刚刚过身温柔从不多言的完颜氏,胤祯不知该羡慕还是同情。若是他得妻如此,不如不娶。
显然他家哥哥审美情趣有异,因为胤祯听见一声轻叹:“这些年,全赖你嫂子里外撑着,这次若不是她……”说到这里胤禩停住,似乎想起弟弟刚没了嫡妻,有些懊恼自己居然忽略了去:“在外面等了多久,快过来喝点热茶暖暖。只是这点心你怕是不喜欢,多少垫垫底?”
胤祯的确饿了,端了茶水就着素菊饼吃了几口,嫌弃地放下,侧目道:“八哥,你大老远找弟弟过来,打算有动静了?弟弟都要憋屈死了,这样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胤禩默默听他抱怨一遍,体贴替他蓄满一杯水,有口难开。
他引诱弟弟红拂夜奔抗旨不尊的目的太过阴暗,阴暗到他无法用语言亲口透露一二。他要走一条无法回头的黄泉路,甚至为了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不惜拖亲弟弟下水——根本就是我笑老四太疯癫,奈何自己看不穿。
都是一路货色,谁也好不了哪儿去。
他最后言不由衷,拿谁都能分辨出的假话搪塞:“木塔的事,揭过了。老四理亏三年不敢动你,这次回去,别再折腾了。我们都料错了皇帝心思,这几年连年羹尧都倒了,轮到我头上也指日可待。太后先去了,以后八哥也不在,谁来替你挡一挡?”
胤祯面色变幻几轮,压低的声音发冷:“八哥你说什么?谁要不在了?皇阿玛去的时候你让弟弟忍,弟弟听了你的,可如今呢?八哥你别总是事后说这些没用的,这样千里迢迢哄弟弟来就是为这几分虚情假意?”
胤禩听他提起皇考殡天那场折磨,软弱得几乎无法站立。他清楚明白自己多么虚伪,心头明明有一根刺,却总用和善面目转作不在意。今日一别之后再见无期,罢了罢了,索性都说通了去。
“十四弟不爱听好听的,那不如说说那两只海东青?”
胤祯怔怔看过来,好半天才不敢置信开口:“八哥你怀疑弟弟?”
……
胤禩紧紧抿着嘴不吭声,目光落在弟弟衣领的汗渍上。
他能说什么?
怀疑,当然会怀疑!正常人的第一反应也是怀疑一切。从皇父老四梁九功甚至魏珠,但凡能沾得上那两只鸟的人他都一个一个反复琢磨过。这件事的受益人实在太过明显,那时候连老九都在暗中查探过那些虚虚实实。
这件事情本该烂在肚子里再不提起,可老十四被皇考与太后惯坏了,总该有人出来做一次恶人敲他一记当头棒,否则直接对上老四后果显而易见。仁寿皇太后拿命换了他一命,可她老人家也只有一条命。
再早几年胤祯何时受过半点委屈,唯二的两次御前被打也是替面前这个哥哥出头。或许是三年的圈禁当真磨去了大将军王的些许棱角,他居然没像自己原以为那样甩门而去。
“八哥想听弟弟说什么?想听弟弟说是,还是不是?”胤祯用他自己都没想到的平静声音开口,原封不动的问题踢了回去。
胤禩愣一愣忽然露出笑来,不是虚伪雍仁的假笑,却是全心实意的欣慰:“你长大了。”
胤祯冷冽看他,倔强不语。
胤禩又说:“这样很好。”
胤祯脸上冷硬倔强垮了下去,他无论多努力,总是赶不上、追不上。
论狠心绝情,他比不过养心殿的那一位;论掌控人心,在如父如师的兄长面前始终只能做个年幼懵懂的弟弟;他甚至学不来九哥那般肆意撒娇卖萌,因为他也有野心、也因为他不甘心,更因为他心有杂念,无法豁出一切。
“八哥你既然知道了就骂吧,骂完不许生气。八哥从来不生九哥的气,总不该厚此薄彼。”十四豁出去了,他想抱怨这件事很久很久。九哥捅出多大篓子八哥从来温柔呵护,两只破鸟的事情居然被他惦记了这么久,还说一视同仁都是兄弟?
胤禩很想狠心照着剧本让弟弟知道人心难测就算亲哥哥也不能依靠从此死心不再折腾,可一想到这个人是十四他又如何忍心让他后半辈子都憋着这一口浊气吐之不出?
十四多么骄傲的人,自幼跟随的情意他不该小看的。
所以胤禩佯装发怒,沉脸喝他:“骂你什么?骂你也学会在哥哥面前做戏了?不是你做的你瞎认下,今日你我说话谁知道还有没有下次,你胡乱担了名声想让哥哥难受一辈子?”
胤祯是大男人,不流泪,他扑上来把哥哥搂紧搂紧再用力,像小时那样把眼睛鼻子一同蹭在哥哥肩上:“八哥咱们跑吧,西藏那边弟弟留了路子,酥油茶和糌粑不难吃,久了也能习惯,就是那里女人太悍,不过八哥有我怕什么。”
胤禩想摸他头顶,手被箍住抬不起来,只能改成揪胤祯小辫子:“你嫂子还在外头呢,当心她提刀跺了你——”
胤祯胡乱蹭一下,抱怨起来:“八哥你变矮了,抱起来比我福晋还瘦,雍正他饿你饭了?嫂子贤惠,说不定一说就同意了。”
胤禩打他:“还敢诨说?比什么呢?你嫂子有孕了,她愿意我也不能这时候胡乱折腾。”
胤祯自觉听见了九天响雷,愣了好半天,好半天才把头抬起,认认真真问一句:“要弟弟恭喜嫂子吗?”
难得胤禩也极其工整得回他:“倒不必。你嫂子什么都明白,今晚不会回来,总不能让你半夜去睡屋顶爬树干?”
屋里只有一张床,外间倒是有下人睡的榻,只是简陋的很,胤祯当然不肯的:“那,八哥同弟弟睡?”
胤禩笑:“正好也好好说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八爷你咋这么想不开送活物给老头子?这个千古之谜到底怎样栽赃比较妥当?
套用群里M脚同学说的话,四哥那个时候还是酱油男一枚,真的是他下手的?历史啊你真相何在?
84往事不计(十四八) 下
时隔十几年之后;半夜兄弟再度抵足而眠;东拉西扯熬干回忆;连上一回大被同眠时的糗事都拉出来说叨。
一阵没心没肺的闷笑过后;胤祯沉默下来,半晌开口:“八哥,别怨我额娘;那两只海东青……我额娘她也是为了弟弟才…”
“别多想;十四。”胤禩打断他,轻声说:“宫里头的事情,只要做了就能有蛛丝马迹。八哥不哄你,不管是谁只要碰过那两只鸟八哥都怀疑过。可是难道你不奇怪;这件事情皇阿玛连私下查都不去查?他是想借机打压爷;那也不代表他愿意看到有人手能伸到他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
“八哥我糊涂了,你是说这是皇阿玛做的?可那几年皇阿玛迷信的很,断不会在自己寻晦气至此,不过一个借口,他要多少有多少。”那几年康熙频频命他伴驾,对老头子心思他还知道几分的。
“所以别想了。”胤禩揉他头顶发茬子:“知道谁动过手就成了,说到底,当日梁九功自缢景山时我就在猜想他犯了什么事,只是魏珠没透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再后来听说魏珠风风光光去北海团城置办田庄当总管颐养天年去了,才知道又看走了眼,也算自作自受。”
胤祯呼啦坐起身子:“爷找人做了他!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胤禩拉下他顺毛:“也就是一个奴才,背后的主子咱们都能忍了,何必拿了仅存的人手做这个?只是替九弟不值,凭白让弘晟唤他叔伯,他哪里配。”
胤祯气性大些,自然不肯,盘算着如何寻这老狗的不痛快。
胤禩哭笑不得,事情走向事与违愿了,怎么临别赠言又变成了兄弟同仇敌忾?
“有力气我情愿你多生一窝孩子,学你十哥那样,别同老四折腾。你这一辈子,不该从头到尾围着他转。”
胤祯伏在他膝头撒娇,一个的大男人豪不害臊:“爷不是十哥,爷会打仗的!那八哥你呢?你这一辈子,就没个想头?”
“有。”胤禩笑出慈父光辉:“想头如今正在你嫂子肚子里,做梦都要笑醒了。”
胤祯抬起头认真看他:“八哥心口不一。若是当真求仁得仁,还给弟弟递口讯做什么?”
已过而立之年的男人早已在沙场厮杀中褪去昔日男孩的青涩,他的声音日益低沉,先前撒娇时尚不明显,眼下逐字放慢了语速,分外蛊惑。
没来由的胤禩想起了四年前十四深夜闯宫,当着老四亲口承认新纳侍妾的事情。这么多年的兄弟,他居然毫无察觉,非要老四亲口点破才知。只是一想到自己今日正是利用了十四的这点心思哄了他来,又不免唾弃纠结。
胤祯没给他重新粉饰太平的机会,不管不顾直击要害:“八哥你很不对劲。整个晚上绕来绕去言不由衷,是不是雍正说了什么?”
做缩头乌龟也罢,胤禩绝然不愿提及那件事,连忙接口道:“他那点挑唆的心思路人皆知,你哥哥我岂是傻的?”
胤祯不往常那般随他止住话头,他今日仿佛也知来日无几,铁了心要整个通透:“若今日是九哥在此,八哥你也不愿同九哥一道走?你这么多年不肯联络弟弟,是不是雍正他都同你说了?八哥你别骗我,我就知道他亲下口谕强夺弟弟府里女人没安过好心,必是存了离间你我的心思!”
胤禩尴尬地焦头烂额:“你都知道他没安好心,哥哥我有怎会毫无防备?抢人妾侍很好听么?他素好面子又怎会大张旗鼓地到处宣扬?”
胤祯直白看他:“八哥你今晚一口一个‘哥哥’,难道就不是想划清界限暗示弟弟心头痴心妄想?”
胤禩张了张嘴,一时不察他被十四给绕进去了。弟弟长大了也不再是一条筋通到底,可喜可贺。
胤祯扑上去抱住哥哥越发见细的腰身,闷头说:“哥你别讨厌弟弟,弟弟是喜欢你,但绝不敢有分毫无礼。”本该千般避讳的话,被他用寻常不过的语气说出。就像当年立誓追随,语气笃定,坚定无悔、至死不渝。
胤禩闭上眼下意识逃避。
胤祯恨自己不是九哥,也学不来那样爱娇打滚,不懂如何哄得八哥眉开眼笑万事不计。他只能牢牢抱紧哥哥,不抬头,只委屈嘟囔:“哥……”
……
胤禩借着不睁眼不开口想了很多,脑子里全是九弟远走西宁前的满脸愤懑不得志。他一个自知失宠先帝的人尚且无法甘心束手等死,何况面前这个将直盛年正是雄心满溢的弟弟——皇父最后那几年对十四的栽培可不仅仅只是再竖起一块磨刀石来试探人心那么简单。
捧到无人可及的高度却不许于京畿兵权,皇考再划定储位人选的同时未尝不是想再玩一次制衡,他却漏算了天不假年的帝王无奈,也漏算了人心两面趋利逐权。
不信任何一个儿子,偏偏相信一个奴才。让他一手握尽帝王榻前安危。
这就是报应。
逝者已矣,却要让活着的儿子们轮番承受无尽猜忌的后果。
胤禩不懂爱,甚至不知如何回应或是拒绝。
胤禛从来不需要他做出回应,他要的只是比痛苦更难受的绝望与臣服;九弟爱娇混闹却从来以他为先,嗤笑怒骂皆是随性而至,他只用拼命宠着就好;可十四要怎么办?
胤禩只能双手合抱环上弟弟的肩膀,搂紧之后继续用力,轻轻问:“疼不疼?”
胤祯闷头把热气隔着衣服喷在哥哥肚子上:“八哥抱一辈子弟弟就不疼。小的时候元宵节走得脚疼了八哥都会背着我一路走一路看灯吃桂花小圆子。长大了有什么好?八哥多少年没抱过弟弟了,今天全要补上!”
胤禩被这句话说得从胃暖到心:“你那时候多小一点儿,还没高过大人的腰。腿短步子小,非要跟着大人出宫看灯会,走不动了又不许奴才沾手,幸好那时我腿还没带伤,不然准一道滚雪堆里趴着。”
胤祯心烦就是那几年总听见哥哥们“哥哥们是大人,你是小孩子家家不懂事”的言论,这才憋着一口气拼命吃饭吃肉长个子,九哥吃一碗他就要吃两碗,结果九哥吃肥了一圈儿他倒是蹿了不止一个头的身位。
想想那几年混世魔王的日子就好笑啊,出宫开府的兄长都怕老头子怕得要死,偏偏他和九哥十哥不怕。老爷子敢骂八哥他们几个就一起抱大腿求情担保放狠话,也被打过板子扇过巴掌,肿着脸烂了屁股趴在床上哼唧求安慰。
人为什么就要长大呢?
一定是他心里有了龌蹉念头,想着长大了才能看的住八哥,才会一晃眼就这样过了半辈子。没挣来前程,也没能守住原本有的。
……
胤祯心里烦躁,他撑起身子,箍着哥哥气哼哼道:“八哥忘记了?从小弟弟最恨八哥九哥说‘大人’二字,一笔划开兄弟远近亲疏,凭什么晚生几年就被人看轻?雍正把十三当儿子养,八哥又把弟弟当什么?”
胤禩哑笑:“老四把当十三是总管奴才用,你可是爷的矜贵弟弟,宝贝着呢。谁看轻你了,哥哥使人替你做了他。”他真是忘了这个忌讳,这么多年了十四还没变。
胤祯显然对“矜贵”二字不甚满意,摆明了山贼恶霸的威胁:“亲一下,爷就当做没听见。”
“你几岁了?”胤禩瞠目,他只擅长智取怀柔绕弯子,不知如何面对土霸王。
“八哥你别想绕晕弟弟。亲不亲,一句话。”
太恶霸了,胤禩哭笑不得,这样暧昧失德的事情到了这位嘴里怎么成了这般无理取闹的筹码。
“你又没喝醉胡闹什么?亲了又能如何?你是光明磊落的汉子别一时糊涂,要尝鲜何时没有机会,老四巴不得你胡来呢。”
隔得近了,胤祯也察觉了哥哥嘴里绕七绕八不松口,但气息已经乱了急了,顿时坏心又埋低几分,装疯卖傻毫无压力:“十一月的天气八哥你当弟弟是马啊,一路夜行总要几斤烈酒才能暖身不被冻僵。不信你闻闻有没有酒气。”说着就要凑过来当真摆出“让你随便闻”的架势。
胤禩连忙拦住:“闹够了,快下来睡觉。”心里却是连连叹息老十四学精了,故意提起连日赶路的苦楚让他心软,可恶啊。
胤祯豁出去了,摁着哥哥就埋头啃上去。心思激荡之下太过紧张,牙齿撞上胤禩微阖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