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不安地进了屋,在葛老头指定的凳子上坐下,心里愈发忐忑。
“闲话不多说了,你们既然到了这里,就要守着茶园的规矩。至于规矩,就是我说的话。明白吗?”
“明白。”
葛老头停了片刻,继续训话:“平日你们称我一声葛师傅即可。另外,为了你们能安心学习,从今日起,就收拾行礼住到茶园里。”
沈佑良不敢置信喊道:“住茶园?”
葛老头的视线紧紧盯着沈佑良,嘴角冷笑,“怎么这么不懂规矩,若是不想,你即刻回去,我不拦你。”
“你。。。。。。”沈佑良吃惊了。
“你什么你,我刚说的你没听清楚吗?请叫我葛师傅。”葛老头语含怒火。
沈佑良胆怯地缩了下头,慢慢低下了头。
“你们回去拿行礼吧。”葛老头大手一挥,赶人出门。
坐上运茶的大车上,这对嘉木跟西和是个新奇的体验。大车不像马车平稳,且地上高低不平,走一步,人三摇,身子晃荡。起初,两人还能嬉笑,到了后面,他们的屁股震得发麻,又不能揉揉,别提多难受了。
三人中,沈佑良坐在最里边,一声不吭,埋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大车送三人在茶行下车,三人走回沈府。一回到沈府,三人便分开了,嘉木去告知沈夫人他们将会在茶园住一段日子的消息,其余两人各自回房。
沈夫人并不惊讶,早在沈老爷有意锻炼几个孩子时,他便做好了准备。他跟着嘉木回了流花院,亲自帮嘉木整理东西。
沈佑良住在归浮院中,自甄戚若离了府,他便搬来了此处。
他垂头丧气地进了院,侧夫人赶忙问道:“佑良,这是怎么了?是他们欺负你了?”
沈佑良抬起头,面上委屈万分,擦着眼,“爹亲,我不想去茶园。”
在侧夫人连声催促下,沈佑良仔细说了一遍。侧夫人听完,怒火中烧,大骂葛老头不识好歹,然后搂着沈佑良道:“佑良,我们不去啊!”
沈管家闻讯而来,掩好门扉,悄声道:“你们怎么还不收拾?”
侧夫人冷笑几声,“收拾什么,我儿子可不学沈家那一套,从最基础的学起。咱们要学便学管账,谈生意,既风光,又体面,才不去地里窝着呢。”
沈管家上前拉过沈佑良的手,硬声道:“必须去。现在,可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
侧夫人掰开两人握着的手,不屑道:“我倒不信,佑良不想去,有人还能强拉着他走。而且,学那些根本对佑良没什么用处,管账、出门谈生意才是正经事,对我们也有莫大的好处。”
沈管家想了想,口风松动,“不去的借口是什么?”
“佑良身子骨差,不宜离家。”
沈夫人在门前拉着两人的手,嘱咐叮咛两人万事当心。等了许久,也不见沈佑良来,便派了月苏前去催促。不巧,月苏刚转过身,侧夫人身边的月明来了。
月明行了礼,道:“夫人,侧夫人说佑良少爷一向身体不好,茶园的条件恶劣,他担心佑良少爷怕是会熬不过去呢!”
沈夫人不理会月明,而是转身说道:“你们快上路吧,有什么缺的,派人来府里说声,我找人给你们送去。”
“爹亲(叔叔),再见。”
依依不舍地望着马车渐行渐远,直到转弯消失在街角。沈夫人擦擦润湿的双眼,孩子大了,总是要离家,他安慰自己。快步走进府里,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决断呢。
晚饭后,侧夫人在饭桌上,委婉提议让沈老爷能带着佑良在身边,“佑良年纪小,去茶园里估计会吃不消,我看,还是呆在老爷身边最妥当,有您指导他,想必佑良会受益匪浅。”
沈老爷皱了会眉,应下了此事。
沈家热闹的时辰,嘉木跟西和已经吃了晚饭,拿着凳子坐在屋外的空地上。两人托着下巴,抬头望天,心里想着白天发生的事。瞅着葛师傅的神情,想来明日他们不会太过轻松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看了一个帖子,瞬间被迪拜的公主们惊到了,太漂亮了有没有﹏
、茶树几何
三月天枢,莺飞草长,绿水碧带,绕城而流。
趁此时节,出去踏青者不计其数,一时,城外的桃花林成了人来人往的热闹之地。才子“佳”人,树下吟诗作对,无限话题。“佳”人面绯如花,一双含情目羞答答地偷瞧着对面的才子,心中情意翻涌,不知想起什么,脸上绯色更甚,美得令才子目不转睛,怔愣当场。
春季,果真是个谈情说爱的好时节!
而,此刻的嘉木跟西和却丝毫没有体会到春光的惬意,相反,这明晃晃的日头在他们头顶上照着,晒出一身汗,黏在衣服上,别提多不舒服了。
今日天明,鸡叫三声后,还在熟睡中的两人被一阵连敲带踹的叫门声惊醒了,两人迷迷糊糊地坐起,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心中想着哪个奴才吃饱了没事干,跑到他们门前喊人,等他们睡醒了,非得骂他一顿不可。
门外的人见半天不出来个人,脾气上来了,开始言语上的谩骂:“你们两个小子,刚来第一天,就学会了偷懒,你们再不出来,就给我滚回去,老子教不起你们。。。。。。”
外面声音震天,逼得两人不得不清醒,而在听到“滚回去”时,两人吓出了一身冷汗,门外的竟是葛师傅。
匆匆穿上袍子,嘉木跑到了门前,推开门栓,见到的是葛师傅凶神恶煞的黑脸。
葛师傅冷笑几声,“我叫了这么多声,总算是肯起床了。”
嘉木低着头,小脸煞白,嗫嚅道:“葛师傅,是我们错了,我们赶紧起来。”说到最后,眼中泪光闪烁。
葛师傅微微缓和了语气,抛下一句:“马上洗漱吃饭,我在大树下等你们。”
瞅着人走远,嘉木转身回屋,幸好葛师傅是个嘴硬心软的人,要不,今日非得把他们骂个狗血喷头不可。
两人飞快穿好衣服,洗漱完后,出门去中间的大屋。
茶园深处,一排排的木屋,那是打理茶园的伙计们的住处。中间最大的一处,是大伙吃饭的地方,掌勺的是一位夫死带着儿子过活的伽蓝。
“林叔叔,有什么吃的吗?”西和一进屋便嚷嚷开了。
林叔叔年纪不大,性子温和,对他们两人极为照顾。他边道,边往厨房里走,“有刚出笼屉的包子,叔叔给你们拿去。”
嘉木四处瞟了瞟,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啊?对了,他一拍大腿,怎么吃饭的伙计都不见人影了呢?难道下地干活去了,可是他们一路走来,也没有见到人啊?
片刻后,林青手捧漆盘出来了。盘上放着一个装包子的白瓷碗,和两碗粥。“趁热吃,吃完了赶快去找葛师傅。”
嘉木狐疑,“林叔叔,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找葛师傅?”
林青笑笑,“葛师傅总是来这套,你们别问了,快点吃,葛师傅可不是个有耐心的人。”
听人如此一说,两人顿时失去了胃口,拿上两个包子,不顾林青在后边的大声喊叫。
“唉,就算再急也得填饱肚子,这俩孩子不知能不能挨得住呢!”林青心里不由为这两个孩子担起了心。
两人一面走,一面把包子往嘴里塞,也不管会不会噎住。解决完两个包子,两人加快脚步,生怕葛师傅急性子一上来,丢下两人不管了。
他们到时,葛师傅坐在树下,手中握着一杯茶。两人乖乖喊了人,葛师傅将茶杯不轻不重地放在桌上,站起来,大步走向远处。嘉木走前,心血来潮摸了把茶杯,却是冷的。
两人紧跟上葛师傅的步伐,心里暗暗猜测葛师傅会带他们去哪。现在,他们在一个坡上,举目眺望,满眼皆是翠绿,绿得喜人,在晨光里,微风处,热情地摇摆着枝芽,传送喜悦。
两人都为这绿而微醉,心里又隐隐升起几分自豪感,为这满园的绿色是他们家而自豪。跟着葛师傅下了坡,两人稍稍敛了心中的激动之情。现在,不是感慨的好时候啊。
葛师傅走的路是沿着每排茶树间空出的路走,一会走,一会停,停下看看、摸摸茶树,弄得两人有点摸不着头脑。葛师傅在做什么呢?
不觉间,嘉木问出了声:“葛师傅,今天我们要做些什么?”
葛师傅转过身,口气十分严肃:“今日,你们的任务便是寻园。”
寻园?是他们所想的,沿着茶园走一圈,走完就没事了?
似是看出他们的想法,葛师傅冷哼,“想得到美,若是这么简单,还要你们干嘛,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做。”
西和小心翼翼问道,“那您想让我们做什么?”
葛师傅一手指着来时的路,另一手指着远方的终点,“一个上午,你们走遍茶园,并且回来时,分别告诉我茶园里多少棵茶树,是什么品种。”
“啊”,两人不敢置信大喊出声,是他们的耳朵不听使唤了吗?不然,怎么大白天出现错觉?
葛师傅生气了,吼道:“‘啊’什么‘啊’,还不快去,要不老子特意给伙计们放假干嘛。”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葛师傅给伙计们放假,是怕他们耽误人家干活吗?
在葛师傅“你们不走,我送你们走”的眼神威逼下,两人垂头丧气地从头开始,苦着脸一株一株开始数,好在茶树间有缝隙而不是密密麻麻挤在一块,微微降低了点难度。
两人走过几十排茶树,回头望望已不见身影的葛师傅,两人松了口气,默契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商量对策。
“咱们这么数不是个办法,就算这会能记住数量,但数多了,到最后脑子里肯定是一团浆糊。”嘉木分析起实情。
西和同意了嘉木的观点,“其实,你发现没有,咱们一路走来,每排茶树都是固定的,这样的话,咱们便可计算出共有多少茶树。”
“不对”,嘉木打断了西和的说话。
西和歪着头,皱着眉,不解道:“哪里出错了?”
嘉木微微一笑,“茶树根据叶形大小分为大叶种,中叶种以及小叶种。大叶种茶树与中小叶种茶树相比,丛距和行距不同,因而茶树的数量也是不同的。另外,除了我们看到的茶树外,茶园里,还有一株茶树。那树有百年之龄,是茶园的镇园宝。”
西和舔舔嘴,兴奋地道:“也就是说,咱们只要弄清了大叶种茶树和中小叶种茶树的位置,再加上老茶树,那么,便可计算出茶树的总量。”
“嗯,理论上是这样。”嘉木点点头。
不必再为葛师傅布置的任务发愁,两人的脚步也轻快不少,路上说说笑笑,赏着茶园风光,颇有踏青的味道。
嘉木对茶园并未多加了解,仅有的认知来自他爹爹的介绍。不过,沈老爷也没有过多地透露,只是和他说了茶树百亩,既有大叶种茶树,又有中小叶种茶树,但,大叶种茶树不多,主要是因为天枢城气候所致,大多是中小叶种茶树。
如今想来,他爹爹定是故意透的口风,怕两人不懂,吃了大亏。然而,他又不多说,让他们两人自己去摸索,也撇清了“帮人作弊”之嫌。
将茶叶的数量牢牢记在心上,两人走过一排又一一排,汗水已经打湿了身上的薄衫,可他们连茶园的一半路程还没走到。
越往前走,地势逐渐升高,茶树的品种也在发生着变化。不同的茶树,种植的要求也不同,有些是要种在高处,有些在低处也能存活。
“西和,你看,这是不是龙舌?”嘉木指着旁边的一株茶树。
西和凑近,摘下一片,扔进嘴里,嚼了嚼,“观其形,如舌之长,品其味,涩中有甜,是龙舌。”
在品茶这方面,西和好似无师自通,凭着茶形、味道,便能说出茶叶的名字,这令嘉木实在是吃味,说起来,有时嘉木觉得西和比他更像是茶商家的公子,也不知以前西和是过着怎样的生活,方能有这一口辨百茶的能力,头一次,嘉木对西和的过去起了好奇之心。
日头渐偏移,只见两人相互拉扯着对方,一起往前走。累了,坐在地上歇会,继续上路,在反反复复“走路”、“休息”中,两人到了。
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两人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笔划,根据他们收集的信息,计算出茶树的数量。计算对西和来说并不是件难事,即使算盘没在手上,他依然得出了结论。
但是,嘉木就有些犯难了。他的算术不算好,勉勉强强。一堆数字堆在一块,他花了好大的劲,才有了一个答案。
片刻后,两人起身朝葛师傅走去。葛师傅站在一颗茶树前,低头凝思,见了二人后,板着脸,背着手。“把你们的答案告诉我。”
两人同时回答:“三万八千零一株。”
葛师傅不说话,点头示意他们继续。
嘉木道:“茶园里共十种茶树,龙舌、雀爪、羽芙、澄碧、落雨、茗桥。。。。。。”
西和的回答跟嘉木一样,而听完了的葛师傅眯着双眼,锐利的视线在他们两人之间打转,语气低沉地道:“你们,莫不是串通好了骗我的吧?”
西和不慌不忙,指着他们过来的地方,“葛师傅若不信,可以去瞧瞧,我写的那些数字的计算还在呢。”
葛师傅嗤笑一声,“有心要骗我,那些数字又算得了什么呢?”他停顿了会,“好了,今天的任务你们完成了,明天到我屋中,我有东西要给你们。”
说完,自顾自地走了。两人面上都写着疑惑,葛师傅这人真心让人捉摸不透,说是个好人,偏偏给了他们一个如此艰巨的任务,说是坏人,在怀疑两人后,又轻易放过他们。
“甭管了,我们走吧。”
葛师傅来到两人曾停留的地方,蹲下身,粗壮的手指一遍遍摸着地上的泥痕,直到了有人找他,才停了手,跟着人走了。
与此同时,沈佑良如愿以偿进入了茶行,在管账杨先生手下干活。
沈佑良是老爷亲自送进来的,杨先生自然对他毕恭毕敬,拿出看家本事,耐心地教导。沈佑良拨动算盘,手指无意识地划过沈家前些年的账目。
望着纸上黑字所代表的银子数目,沈佑良头一回在心里认同了他干爹的提议,成为沈家的当家人。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今天签约又被拒了,求安慰﹏
、半夜爬树
撑着两条好似绑了沙袋的腿,西和回到了木屋。
屁股一沾上被子,西和立刻如抽了骨头般,缓缓向后倒去。身子和被子相接触的刹那,他舒服地哼出了声。
“吱嘎”,门开了,嘉木一手推开门,一手端着漆盘。西和听见了响声,立刻从床上起来,接过嘉木手上的东西。
两人坐在屋中的一张木桌上,桌上摆着一盏烛台,一把茶壶配着的三个杯子,简单中透着简陋。
将漆盘放在桌上,两人急忙吃了起来。沈家在伙计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