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哥脸色难看地甩开他的手,“你疯了,老大对我们有恩,我们怎么能做对不起他的事?”
小七被他的语气一吓,竟哭泣起来,“你也别瞒我了,外面都传遍了,是我们做了不义的事害了沈家,我也听说过几日华都就会来人了。”
水哥烦躁地走了几步,小七的心思他不怪他,这孩子性子胆小却善良,沈家的事又是船上的人干的,再经过昨晚的火,他想帮沈家也难免。
“小七,你让我想想吧!”水哥丢下这话夺门而出。
此时,沈家一方人跟武老大他们在公堂上吵得不可开交。
据武老大说,船上的火是突然间发生的,没有任何预兆。等烟雾浓时,船工们忙着逃命也不知是哪个房内起的火,因而嘉木说的是船工们放的火根本没有依据,而说是他指使的更是无稽之谈,他们是不会承认。
嘉木也不慌,紧紧咬着是武老大派人干的,又扯出了天枢城里广传的“天罚”一事作为铁证,求城主大人替沈家做主。
“天罚”之事,城主大人略有耳闻,但他不是迂腐书生,会相信这种荒唐的事,听到时也不过是一笑了之。
“你们都拿不出真凭实据,这让本官怎么判啊?”城主大人苦着一张脸望着下面的两方人。
“谁能够在大家察觉不到的情况下点火,自然是熟悉船舱结构的人,大人您觉得嘉木说得对吗?”
"有理,只是沈少爷你既没有人证,又少了物证,你方才的一席话都是推测,当不得真的。"城主大人并没有明显帮哪一边的意愿,公正廉明地审案。
武老大高兴地笑笑,恭维道:“大人英明,我们船工视船如命,肯定做不出这种事。相反,听闻沈家茶行亏空了一笔钱,烧茶赖上我们也不一定。”
他轻蔑的眼神从沈家人身上瞟过,眸中的讥讽之意尽显。嘉木手下的人当然容不得武老大污蔑茶行声誉,便有沉不住气的伙计想跟武老大先礼后兵。
嘉木拦住伙计,“武老大,茶行亏空一事沈家从未向外人说过,你是从哪里知道的?”嘉木笑眯眯地看着武老大,希望他能好好跟大家说说。
武老大面色一僵,似乎没有料到他的问题反变成了别人手里对付他的把柄,他必然不能说出消息的来源,“这,这,我只是听别人说的。”
以为推到别人身上就能行了吗?嘉木一笑,“是谁呢?”
“是听一个做茶叶生意的人说的。”
“能见他一面吗?”
“他,他出远门了。”
“沈少爷,你这是干什么啊?”城主一拍惊堂木制止了嘉木的追问,“与本案无关的事,你们私底下去聊。”
呵呵,城主大人终于不再装了,可是也不怕大家的眼睛太雪亮而被骂糊涂官吗?嘉木眯眼盯着官座上的人。
“你们两家都拿不出确凿的证据,今日便散了,明日再审。”
公堂外的民众看得不过瘾,骂了一声爹后,一哄而散。两家人一块走出公堂,无话可说地转身朝不同方向走去。
水哥也挤在人群里,他无意来公堂凑热闹,但是他的脚步却在公堂外停驻,故此有幸听了一场。这场对质,武老大占了上风,把沈家逼得说不出话来,而且城主选择了帮武老大,沈家的处境大大不妙。华都就快来人治沈家的罪了,难道他真的要缄口不言吗?
“水哥,谁赢了?”小七伸出半个身子急切地问道。
水哥上前扶住他,“明天才有结果,不过……”
“不过什么?”小七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问道。
水哥把今日堂上的情况说给小七听,“沈家这次估计悬了。”
“水哥,水哥,我们不能……”
“我们告发了老大,以后还能有活路吗?”水哥反问小七,老大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主。
“可是,我们……”小七一想到他们的沉默可能会毁了沈家,他就坐不住了,更何况还有一个“天罚”悬在他们头上,更是坐立难安。
水哥摆摆手,“再等等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某青的一位长辈出殡了,死的时候才46岁,忽然觉得生命真心脆弱,尤其是在这个癌症横行的年代,希望大家平时多保养身体啊!
、情义难全
谣言止于智者,自古明理。可是自古以来,又有多少人能做回智者,更多的人信的是三人成虎。
陈更目前就处于谣言的困扰中,也不知是何时起,沈家因运送御茶不力即将获罪的消息在大街小巷中传唱,等陈更听到耳中想派人追究来源时,却不见它来时的踪迹。
怎么办,信还是不信?陈更皱眉走动,一时倒失了平日里的果决。
陈管家在陈更身边多年,自然通晓主人的心思,“老爷,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依老奴之见,您一面拖住沈家直到华都的人来了,一面写信给华都的贵人,问问他是否真有这事。”
陈更闻言,眉毛轻展,嘴角扬起一抹淡笑,“好主意。我即刻休书一封,你派人送到贵人手里。另外,把我新近得的那套黄杨木茶具收拾出来,待会我要去拜访下我的哥夫。”
陈管家退下去准备给城主大人的礼物去了。
城主大人一向另眼相待妻子家的弟弟,知情识趣,常常搜罗些奇珍给他赏玩。“更弟,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哥夫我最近得了件宝贝,特地请您给我品鉴品鉴。”陈更边说边示意陈管家拿出茶具。
黄杨木,不算什么稀罕的木料,但这一整套茶具胜在奇巧。“哥夫,这套茶具是用整个黄杨木的根部制成,花费了匠人不少工夫。”
城主大人拿起一个杯子,把玩一阵,放在桌上,“无功不受禄,更弟还是收回去吧!”自从几年前被他这个弟弟摆了一道后,他可不敢乱拿东西了。
陈更不恼,言语间更加奉承,“这玩意在我这个俗人手里不过是摆着落灰蒙尘,可是在哥夫手中就大不同了,宝贝只有在识货的人手里方能发光,哥夫您说是不是?”
城主大人被他的话一夸,飘飘欲仙,一口答道:“那是。”
“只是,”城主大人话一转,语气不复客气,而是透着分厉色,“宝贝也要有命玩赏,更弟你觉得呢?”
陈更“呵呵”一笑,“哥夫放心,这次我有分寸,不会害了您的。而且就算有什么事,我们还有贵人撑腰呢!”
哼,胆子这么小,难怪当了这么多年的官,也只是个小小的城主。陈更心中嗤笑。
城主大人为难了一会,终于有了决定,“好,我帮你。”
陈更见目的已达成,面上自然欢喜,他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了他哥夫听。“哥夫,只要您将官司拖到人来,我便有把握趁此机会将沈家一网打尽。”
城主大人不信有这样的好事,他问道:“拖住官司就行?没其它什么事?”
“对,您慢慢审问两家的官司,尽量拖延时间。”
两天后的官司审了半日便散了堂,改日再审。
嘉木他们回了茶行,此时茶行内不见买茶之人的身影,就连茶行的门也只开了半扇。在外人眼里,沈家的生意已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否则为何不大开门做生意。正是这一落魄的情状,让沈家将被治罪的谣言愈发真实了。
嘉木跟商行上了楼,两人是向沈老爷去汇报早上的情况。沈老爷凝眸静听,没有打断两人说话的打算。
等两人说完了,他放松身子靠在椅背上,手指叩着桌子,沉思不语。过了会,沈老爷可能是有了主意,“嘉木,客栈那边要抓紧,最好晚上能再去一趟。”
嘉木想了想,陈更已经相信了他们放出的风声,但是他必然不会只有这一手,没准他的仆人去了华都找人求证。时间迫切,他们的装神弄鬼也只好再施行一次了。“好。”
“我们是否还要加把火?”商行小心地请示道。
“加火可以,可不能让陈更看出,不然所有一切就前功尽弃了。商行,你去找力哥好好闹上一场。”
迎宾客栈又是一阵慌乱,与昨晚同一时刻,火起门扉,阻拦了他们的去路,倒了几桶水下去渐渐熄灭的火,成了船工们心上的阴影。
“天罚,是天罚。”人群里不知是谁尖叫一声。
伽蓝神因御茶一事把怒火发泄在他们身上,他们谁也逃不了神灵的惩罚。
“不要乱说。”武老大的心腹立马大声斥责动摇人心之人。
将人揪出,竟是病着的小七。小七的脸色比前些日子更添了苍白,在他脸上找不到一点血色。他的身子因为受到惊吓而摇摇欲坠,被武老大心腹阿冷一推,整个人跌坐在地,一头乌发披散凌乱,瞟一眼只觉心惊胆战,很难不令人怀疑这人除了能呼气外还能算是活人吗?
水哥从人堆里挤出,他方才走了神没拦住人,小七就出了事。“阿冷,你住手,小七还病着呢!”
“病着?”阿冷一张天生的冷脸如今更是冷得能掉渣了,“我瞧他精神得很,还有精神挑拨大家的关系。”
放屁,水哥愤怒得在心里大吼。小七是什么脑子,挑拨关系,阿冷你确定你的脑袋没有被马车碾了吗?
水哥心中无限怨恨,可是为了救下小七,他拉下面子赔笑,“小七是病糊涂了,才会乱说话的。老大,您快来评评理啊!”眼见着求情无用,水哥立马喊老大来做主。
武老大面上惊疑不定,一个劲地盯着门外的火堆,没人能想出他在意什么。
“老大,老大。”心腹刘三拉拉武老大的袖子,大家都在看着他呢。
“额,怎么了?”武老大不解手下干嘛眼神熠熠地望着他。
刘三把两人间的争执讲给他听,武老大边听边面无表情地瞪着人,让人慎得慌。
水哥把满腔的希望寄托在了武老大身上,盼着武老大能念着他跟小七往日的苦劳上饶了小七这次。“老大,小七是受了惊吓才胡言乱语的。”
武老大沉着张脸,一双眼睛如暗夜里的狼,绿冷冷的,闪着一抹残忍。“把小七给我关到屋里,饿他三天。”
饿他三天?水哥傻眼了,小七的身子骨能熬的下去吗?“老大,老大,小七是无辜的,您可不能冤枉人啊!”
武老大理也不不理他,转身回屋了。
水哥慌乱了手脚,也顾不上求武老大,急忙去拉拽小七的人。“你们放手,把小七放开。”
阿冷不留情面地推开他,一张冷脸僵硬地冻结在一块,使人不敢靠近他。刘三笑眯眯地,劝着水哥别冲动了,省得待会惹了老大不高兴把他也关进去。
关小七的屋子是他跟水哥一块住的那屋,屋里只有半壶水,一点吃的都没。水哥光想想就受不了了,半壶水能熬过三天吗?答案当然是否定,更别提小七是个病人。
船工们冷漠地目睹了这两人生离的一幕,看完了唯有摇头回屋,关门睡觉。这种事在船上也不止一两次了,看多了他们也学会了无动于衷。
人散去,水哥无助地跪在院子里,头抵着地,哀哀地哭泣。屋内的小七低低泣声,两人的哭声奇迹地缠绕在一起,绕着房梁送入各房,今晚是个不眠夜!
天亮了,水哥擦擦眼泪,趁着船工们在屋里睡觉,他脚步轻轻溜到了他屋的窗户下。戳破纸糊的窗户,透过小洞看到小七坐在地上靠着桌子睡着了,水哥方安了心。
小七,我会救你出来的。水哥在心里暗暗发誓。
“少爷,外面有人找您。”
奇怪,这个时候会是谁来找他呢?嘉木下楼去找寻他的人。茶行外边站的是一个胡子邋遢的男人,双眼浮肿,一夜无眠。撇去这些,只是一个长相普通得扔进人堆里也找不到的普通人。
我不认识他,他是谁呢?存着这个疑问,嘉木走到男人面前,“在下便是沈嘉木,阁下找我有何事?”
水哥本来不抱希望沈家少爷能来见他,因此当一个清秀朝他微笑的男人站在他面前时,他惊讶地退了一步。“你是沈家少爷?”
“是啊,这位大哥找我有什么事呢?”嘉木很想调笑这人几句,可看着他的脸色就放弃了。
“我们进去谈,好吗?”水哥左右张望,见没人注意到他,便催促嘉木进茶行说话。
嘉木点点头,两人上了楼。房间里还有一人在,那便是西和。水哥瞧见屋里多了一个人,心里也多了层顾虑,“沈少爷,这人……”
“他是我最信任的人,不会泄露我们间的谈话的。”嘉木一眼看出了男人的想法。
水哥略微安心了,“我是武老大船上的船工,大家平日里都叫我水哥。我今天来,是希望沈少爷能出手帮我救一个人,我会告诉你们一些事。”
水哥的身份使两人颇有点措手不及,武老大的人找上了门,只为了跟他们做一笔生意。面上依旧不露声色,心里面早把水哥从头到脚分析了遍。
“水先生要救什么人?”
“是我一弟弟,叫小七。因为做错了事被武老大关起来了。”
了解了情况,嘉木跟水哥商量起了报酬问题。“那么,你要说的事是?”
“我知道是谁指使武老大放火的。”水哥不介意透露点给两人听听,这样他的条件才会有让人跟他做买卖的诱惑。
两人并没有水哥想的欢呼一声,沉默地坐在凳子上,好整以暇地瞅着水哥,两双眸子无声地传递着这个情报不够分量。
水哥来前便有了觉悟,在救小七和背叛武老大之间他选择了救小七。“我愿意当人证,证明放火是武老大派人做的。”
一个人证,由城主大人审问时可有可无,但是等到那人来时,水先生便是成了陈家毁灭的关键一步。
“好,我答应了。水先生先回去做接应,晚上我便让人进去随你救人。”
作者有话要说:当想到城主大人喊陈更“更弟”时,某青被雷得一脸血!
、救人一命
水哥出了茶行,并不急着回去,他上街去转了一圈,手上拎了不少东西才回了客栈。
他在武老大手下干了五年了,当初是逃难出来的。因为体格健壮,被武老大看中在船上打杂,每年也能攒点钱。
小七是两年前来的,他是在街头捡到的小七,当时小七瘦的不成人样,可是一双大眼闪着期翼的光华。就是因为这个眼神,水哥毫不犹豫地把人背回了船上。舔着脸皮跟武老大说了几回好话,求了几次情,小七最终呆在了船上。
他们靠船为生,平日里帮商家们运送货物,因而他去过很多地方。记得小七第一次踏上一个陌生城池,他那惊呆的表情,留恋不舍地几番回头,让水哥内心的一潭名为生活的死水泛起了涟漪,一时冲动下许了下次再带他来的承诺。
可惜,从那以后,他们再也没能回到那个城池。而去了许多地方后,小七也没有提到他流连忘返的城池,或许小七明白了他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