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奴才没看到少夫人。”说完,侍伶就端茶走了。
嘉木的眉心一跳,还没回来,难道出事了?说完这话,他就拍上了自己的嘴。“乌鸦嘴,让你乱说。西和怎么会有事,银子不会迁怒于他的。”
嘉木转道去了茗毓院,爹爹今天心情不好,他这个做儿子的也该去多陪陪他。“爹亲,你在哪儿?”爹亲不在屋里,跑哪去了?
“少爷,我刚出去时夫人还在屋里,怎么我转个身的工夫夫人就不见了。”被嘉木叫声引过来的月苏也着急了。
“月苏,赶紧把府里的人召集一块去找爹爹。”嘉木冷静地吩咐月苏。
沈府里的人分成一队一队,打着灯笼满府里找人。西和回来时,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一问才知道是沈夫人不见了。
“嘉木,爹爹好端端地为什么就不见了?”
嘉木眉毛拧得死紧,“我最怕爹亲听到了侧夫人说的话,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要人命了。”
西和一脑袋糊涂,“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这事一时半会解释不了,嘉木说道:“你先回房休息,等找到了人我再跟你细说。”
"少爷,夫人找到了。"这时一个小厮跑来报信了。
嘉木跟着小厮去了荷花塘,那塘就是当年嘉木落水的地方,也是害侧夫人流产的罪魁祸首。果然,爹亲听到了。嘉木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跑着,他真怕爹亲一个想不开跳了下去,虽然小塘淹不死人,但这天气沾点水就能冻死人。
“爹亲。”嘉木喘匀了气喊道。
沈夫人慢慢回头看着黯淡灯光下的儿子,他忽然感到了凉意,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冻得站起了身。他在塘边坐了多久?沈夫人低头想着,好像从侧夫人院出来就走到了荷花塘,两个时辰了,难怪嘉木急了。
沈夫人拍拍了衣裳,可真冷啊!冷到他骨子里了。嘉木扶着沈夫人,摸到他的手,冷冰冰的。嘉木一阵心疼,“爹亲,您干嘛作贱您的身子啊!”
沈夫人张嘴咳嗽几声,他的声音听来有点沙哑,“我只是出来散散心,倒害得你受了惊。”
“沈管家诬告爹爹杀了银子的爹爹,就是因为侧夫人肚里的孩子。”嘉木终于说了实话,憋久了心里也难受。
沈夫人的手一抖,他转过身抓住嘉木的双手,急切地说道:“嘉木,你可要想想办法把你爹爹救出来,不然……”沈夫人不敢说下去了,杀人偿命,如果桥勉的罪名坐实了,等着他就是菜市口的下场。
嘉木拍拍沈夫人冰冷的手,“爹亲,您放心我一定想办法。”他的脸红了红,“我还担心您会埋怨爹爹撒手不管了呢!”
沈夫人笑笑,“一日夫夫百日恩,何况他是为了我做的糊涂事,我能赌气不管嘛!”
送了沈夫人回屋,嘉木去厨房端了补汤,西和这么晚回来肯定没吃饭,喝碗汤暖暖身子。西和在房中走来走去,晃花了锄红的眼。
西和喝了汤,嘉木便把事情说给了他听。西和的眼睛瞪得直直的,显然是不信天下有如此凑巧的事,更凑巧地是赶到了一块。所以,他说了一句:“你在说笑吗?”
嘉木苦笑地看着他,"我倒宁愿是个笑话,笑过就好了。"
嘉木躺在床上拿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苦哈哈的脸,西和凑过去揭开被子的一角,“别耷拉脸了,我跟银子已经聊过了。”
“真的?”嘉木猛地起身,与西和的脑袋撞了个脆响。“哎呦……”
两人摸着撞疼的地方,呲牙互相嘲笑对方的傻样。
“西和,你没骗我?”疼痛过后,嘉木就想起方才的那茬缘由。
西和揉着头,露出了吃痛的表情,“骗你做什么,我回来的路上碰到了银子。”
能遇到银子是个意外,当时西和失落地走在街上,他就一抬头,在人群里瞥见了银子的身影。他的视线偏移,正好与凤鸣韶的利眼对上了。
两人静静对坐,不发一言。西和把茶杯捏得咯咯响,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设想过很多次跟银子见面的情形,每次都能把话像喝水似的顺溜地往外蹦,可真到了时候,他词穷了。
“银子,我……”西和松开手指,紫砂茶杯上留下了五道白印子。
“西和,沈家的事我不想帮,也不能帮,你就别难为我了。”银子嘬了口茶水,沈老爷是他的杀父仇人,他还没善良到帮仇人脱罪。
西和突然有种流泪的冲动,银子还是他的银子。“银子,我来只是想问问你凭什么认定爹爹杀了白叔叔?沈管家那人,你跟他也接触过,满嘴谎话。”
银子点点头,他两手相交抵在桌上,“我跟着他去了我爹埋藏的地方,我爹的胸口上插着把匕首,经沈老爷辨认是他多年前丢失的那把,最重要的一点,沈老爷死也不肯说出侧夫人生孩子那晚他去的去处。”
“爹爹没在府里?”西和紧接着追问一句。
“当时,沈老说是跟伙计去了外地,但是伙计们都摇头否认了。”
西和单手抵着额头,心里想着这事越发复杂了,爹爹到底隐瞒了什么东西,为什么不能说?难道沈管家说得都是真的,不,不,他怎么会怀疑爹爹呢!“银子,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我们要跟爹爹见上一面。”
银子奇怪地挑眉看了眼西和,犹豫地说道:“冥韶并没有阻止你们去牢房看沈老爷。”
凤冥韶是没有,可是林大人自作主张干了。“我只要小二陪我们去趟。”
牢房里,光线阴暗,只有靠门的几间能有阳光漏下些光辉,越往里走,路就看不清了,只能靠着墙上的火把照路。牢房里关的人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几个人关一间,这样算来人倒是不少。
沈老爷住在最里边,五指间透不过一点光亮。但是适应了牢里的黑暗后,就能够看到这间牢房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佝偻的身影。身影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座没意识的石雕,只懂得摆姿势了。
“爹爹,爹爹……”嘉木跪在地上,他眼泪都快滚出去了,他爹爹何时受过这种苦啊!
西和扶着腰慢慢跪下,他跟着嘉木一块喊着,生怕爹爹出事了。
里面的黑影终于有了动静,他似乎有些走神,外面的人叫得嗓子都哑了才拖着身子在地上划开条道到了嘉木他们面前。
沈老爷比前天看到他时又瘦了不少,脸颊处的肉好像被削了似的露出个无底洞,倒显得他的颧骨愈发粗大。昏黄的灯光对不见天日的沈老爷来说是个不小的刺激,他在离牢房门几步远时忽然捂住自己的双眼,嘴里大声地嚷嚷着:“疼,疼,疼……”
嘉木手忙脚乱地吹灭了灯火,“爹爹,没事了,没事了。”
沈老爷小心地拖动身子,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嘉木,是嘉木吗?”
嘉木连忙应道,“爹,是我。”
“还有我,我是西和,爹。”西和也赶紧上前拉住沈老爷的手。
两人分别握住沈老爷的一只手,天寒衣裳薄,沈老爷的手冷得都能结成冰了。“西和,快点把带来的衣服、披风给爹爹穿上。”
衣服、披风都是沈夫人亲手整理的,晒过太阳,穿着可热乎了。沈老爷穿上衣服,又裹了披风,靠着墙上喘着粗气。
嘉木揉搓着沈老爷的手,这样能让手快些热起来。西和喂着补汤,补汤是沈夫人亲自在厨房里炖的,用得全是上好药材,沈老爷在牢里呆了些日子,身体虚弱,正好补补。
“嘉木,你去把油灯点上,我有话跟你们说。”沈老爷摆摆手,他喝不下去了。
豆大的灯火,也就能把破烂的矮桌照个干净,坐在桌前三人的面容却因着灯火的不得劲而有些模糊。
沈老爷先开了口,“嘉木,你们别费心了,是我杀了白苏叶。”
“什么?”两人大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您不要害怕,我们马上就救您出狱。”
“白苏叶真的是我杀的。”沈老爷似乎是怕两人不信,又重复了一次。
嘉木蹲在沈老爷身边,仔细地摸着沈老爷身上,“他们是不是对您动刑了?”
西和也抓住沈老爷的手在灯下反反复复地看,“爹爹,他们用刑了?”
林大人没有派人在沈老爷身上用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刑具,只是把他关到了牢里,一个呆着。然而,就是这份无人理睬的孤单压垮了沈老爷的身体。
“你们不要找人救我,就让我死吧!”沈老爷说完这句话后,就闭紧了嘴巴,任凭嘉木他们怎么劝说也撬不开他的蚌壳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因为有事没更新,某青在这向大家道歉。下次,如果更新会了,会事先通知的。
、打动云王
“去,把我在这的消息放出去。”云王悠闲地洒下一把鱼食,池中的锦鳞摇摆尾巴争先恐后地挤在他跟前抢食吃。
“是,王爷。”云王手下黑衣在半空里翻滚两下消失了。
嘉木手枕着头睁眼看着床帐的花纹,他身旁的西和正睡得欢实打着小呼噜。唉,他翻了个身,睡不着啊!他捞过西和的身子,嗅着西和身上的味道,想起了白天爹爹的一番话。
爹爹说的话像块石头沉甸甸地搁在他心里,压得都快喘不过气了。爹爹出乎意料地在他们面前认了罪,真是把他们吓得半天回不了神。难道侧夫人说得全是真话,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冤枉了人?
嘉木又把头凑到了西和的颈间,闻着西和身上的味。西和身上总带着股子冷香,这冷香却成了他醒脑的良药。“爹爹,我到底该拿您怎么办啊?”
作为人子,嘉木是不信爹爹说的话,他感觉到爹爹说话遮遮掩掩,神色也透着不自然,爹爹肯定有事瞒着他们没说。只是,爹爹当着小二的面认了罪,这就坐实凤冥韶他们心里的猜测,即使原本有几分不信,这下子十成十是真的了。
算了,明天再说吧!
“少爷,少爷,少爷,……”扶风一大早就嚷嚷开了。
嘉木扶住差点被门槛绊倒的扶风,皱眉嗔怪了一句,“后面有狗追你吗?跑这么快做什么。”
扶风翻了个白眼,他要说的事可比狗追人要重要,呸,什么狗追人,都怪少爷把他绕进去了。“少爷,我一说接下来的消息,您保准激动得人追狗。”
嘉木不屑地哼了声,“你以为你家少爷是你这个小奴才,我告诉不论什么消息,我都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
等我说了,您估计得把脸丢到华都了。“您可仔细听好了,云王爷到天枢城了。”
大惊之下,嘉木做了件事,他道:“狗呢?我太激动了,这好消息啊!”
扶风不厚道地笑了起来,他挺直胸膛,神气极了,“少爷,你也不过如此嘛!”
“去你的。”嘉木踢了扶风一脚。
云王来了,云王来了,太好了!嘉木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劝服云王替爹爹翻案,又怎么安排云王跟西和见一面,他心里惦记着上一世西和的王爷身份,不用想西和肯定和云王有密切的关系。
计划是美好的,实行是困难的。嘉木什么都考虑好了,可是他忘记一件事,以他现在的身份没有人引荐,是见不到云王的。而且,他又忘了,陈更这个老家伙也会千方百计阻止他觐见云王。
“怎么办?”嘉木转头问躺床上的西和。
西和昨天情绪波动过大,身子有些不爽利,沈夫人便禁止他下床了。西和转过头,嘉木沮丧得耷拉着肩,脸上布满了迷茫之色,看来嘉木揪着头发也没想出个好主意。西和想了想,斟酌了言词,“云王不是寻常人能见到的,但是投其所好,引他来找你,就能达到救爹爹的目的。”
昨天,爹爹在他们走后就签字画押了,罪名已定,如今就是在拖日子等死了。“好像就只有这个办法了,我这就派扶风去打听下云王的喜好。”
“你怎么舍得出寺了?”云王嘴角挂着一抹讥笑,令花吹雪恨不得上去踩两脚。
“你不也从边疆回来了,我们俩彼此彼此。”花吹雪褪去了他在人前端庄贤良的外衣,露出了不甘示弱的利齿。
“这么多年过去,你的性子还是那么要强。”云王继续讽刺。
花吹雪朝他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笑容,“你不也一样,斗起嘴来依旧不是我的对手。”
可以说,这对夫夫曾是最亲密的人,是最了解彼此的人,现在作为仇人,也能快准狠地戳中对方的痛处。
“我是为了翼儿来的,你呢?不会是浪子回头,到这做个好父王了吧?”十几年没尽过责任,到现在幡然悔悟,花吹雪可不信云王有“良心”二字。
云王“哈哈”一笑,“这回你猜对了,我是来看翼儿的。”
花吹雪狐疑地盯着他瞧了会,也看不出什么,便泄气地警告道:“你要看孩子我不拦你,只是有条你不能伤害孩子,更不能放过那些伤害翼儿的人。”
云王好笑地睨眼,“你有什么资格管我呢?你去照顾翼儿吧!”
在皇权面前,什么言语都完蛋,花吹雪的嘴再尖,牙再利,也只能含恨地瞪眼,生气走人。
凤鸣翼坐在花园里,满地落叶残枝,肃杀萧瑟,倒是引得他心情不快了。陈明新陪在凤鸣翼左右,说着笑话逗夫人玩笑。
开玩笑,如果夫人有一点不高兴,他的两位爹爹们可是会把账全算在他头上,夹枪带棒地骂是小事,大事就是一个爹爹放杀气,一个爹亲开冷气,他夹在中间感觉劈开成了两半,受不了。
“翼儿,你怎么不穿点?”花吹雪从云王的院子出来后就来看儿子了。
“爹亲,”凤鸣翼推推陈明新,“您坐这。”
陈明新识相地告退,他摸着鼻子暗想,我惹不起您,还躲不起嘛!“爹亲,您坐,您坐,小婿去给厨房看看药熬好了没。”
花吹雪摸着儿子的脸,埋怨道:“瘦了,明新就是个光会吃饭不懂照顾人的主,早知道就让你呆王府里养胎了。”
凤鸣翼放开嗓子嚎啕大哭奔向花吹雪的怀抱,搂着花吹雪的腰干嚎,“爹亲,您可要替我做主,安西和几次三番想加害我跟孩子,他又仗着有凤冥韶在,料定了我不敢动他。好在,您来了,您可要帮我好好治治他,不然我们王府的颜面以后都不管用了。”
花吹雪轻轻拍着儿子的背,轻柔的声音哄劝:“翼儿,那些害你的人我会一个个收拾,你要睁大眼睛看着那些人的下场。”
凤鸣翼嘴里嘤嘤哭泣,嘴角却截然相反地拐出个得意的弧度。“爹亲,我跟您说,安西和长得像当年的那个贱人,您可不能看在故人的面上手软啊!”
花吹雪的心弦陡然绷紧,他表情严肃地抓住儿子的手,“那个贱人又回来了?”
“安西和跟那贱人长了个八成像,您说让父王瞧见了,他会如何作想?”不得不说,凤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