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摇摇了头:“没想到在这里约你,还能遇到这么些事。”
女人的眼眸一转,双手搭上了白衣之人,“三哥,老爷到了么?”
“老爷带着二哥他们在这附近一带找人,就快到了。”
“是来接我的么?”
老三觉得面前的女人实在是无可救药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爷这一生只会爱夫人一个,何苦呢?”
那原本还笑得春风得意的女人一听整个脸都白了,她又抿了一口酒:“他就是怕我对夫人动手,所以才不愿意把我接回去么?”
“……你该知道自己在此处的任务。”
“我懂,可是这样太苦了……”女人的酒杯一扔,蹒跚地站起身来,一双玉手倚住栏杆,望着辉煌的灯火,眼里星星点点。“我再见他一面,就会离开这里。”
老三一愣,也站起身来。“老爷不会放你离开的,你知道的太多了。”
依着栏杆的人恍若未闻,笑着从香阁的暗门离开了。
那笑声从空荡的暗道中传来,无比的喑哑骇人。
走在暗道中的女人半阖着眼,心灰意冷地在暗道里踱着步子。这暗道没有灯光,十分的阴暗。她靠着冰冷的墙壁,想着那年赵湘舒怀里的温暖,一步步地走到了暗道的最后。
那时倾国倾城,想着相守;今日孤灯异人,想着还是他。
自己果然是贱!
“赵湘舒,为何你总是那么好运气,什么都由你来做决定?”她一把推开暗道的门,阳光如刀一样割过她的双眼,刺得她的双眼抖落了一串泪。她颤着手去抹脸上的泪珠,见左右没人便迅速地将暗道的门阖上,飞身跳上一边的屋顶。
她想到老三说的“他不会放过你”,心里掺着蜜的疼。“如何?这几年的纠葛等你来了解。如何?”她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一个翻身,将自己桃红的衣衫带起,翩然落进了一个院子之中。
院子里的大刘正在晒鱼干,看见老板娘回来了,立刻舔着脸跑过去。“老板娘,这么快就回来了?”
徐青带着点男人难以拒绝的笑,“啪”一声拍在大刘脑门上:“你在这里,我外头谁在照看啊?”
“嘿嘿,有那个老实人在,谁敢在你店里讨便宜?”
大刘说着又靠过来要占徐青便宜,徐青用手拧了他一把,脸上笑着:“死相吧你,连你老板娘的胸你都敢蹭了。”
两人说着,就到了前厅。
刚买了马车的柳琉就撞见了两人打情骂俏的一幕,他瞅了大刘好几眼,又看了那风骚的老板娘几眼,心里想着,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徐青看柳琉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她倒是不在意,她对着柳琉欠了个身,道:“公子回来了啊。”
柳琉对她点了点头,拿着手里的包袱就跑楼上去了。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就看见原本躺在床上的卢友章蹦了起来,紧张地盯着门口。“谁?!”
“别紧张。”柳琉忙把门关上,冲到卢友章床边,用手按着卢友章的脑袋,“还没有退烧啊!”
“只是有点热而已,我已经没有大碍了。”
“我就怕前有狼后有虎,这一路上带个病患不好逃命。”
卢友章察觉柳琉不似之前离开那般轻松,心中有疑便问道:“怎么回事?你出去遇到什么了?被人发现了么?”
“你怎么这么小瞧我呢?”这家伙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出师不利,气哄哄地打开包裹拿出了一件女人家的粉底小袄并几件女人的衣物。
卢友章看不见柳琉的动作,但是他闹出来的声音太大了。“我们要走了么?”
“嗯,马上就得走。马车我都买了。”卢友章瞎了,柳琉换衣服也不回避他,直接就在他面前脱起衣服来。他把自己的长发也放了下来,做了个平常女儿家的发髻歪歪地垂在后面。他又拿了刚在街上买的胭脂,均匀地在脸上抹开。“幸好这几招宣嬷嬷教过!”他装扮完了,又拿出了一件白袍披在卢友章身上,顺便将人从被子里拖了出来,把衣服给他换上。
“我这么伺候你,你怎么报答?”
“……你和我回京师之后,你要多少银子,我就给你多少。”
柳琉“呵呵”地笑。“我可不那么好打发,你得给我奉一杯茶,叫一声‘师父’才可。这买卖如何?”
卢友章以为他只是当好玩才说过这么一回,现在又提起这件事,难不成是真要收徒弟么?“我有什么好的?叫你这样子迫不及待地要收我做徒弟?”
“你可没什么好的,性格也忒坏。不过,我就喜欢带着你,不开心的时候打骂一顿,肯定特解气。”
卢友章黑了一张脸,完全把柳琉说要收他当徒弟的事当成了一个笑话。
、偶遇“娃娃亲” (二)
柳琉下楼的时候可不敢走正门,他怕底下的老板娘和伙计看出点什么来。那个贪钱的老板娘精明的很,柳琉对付精明的人一般都是选择绕着走的。所以,他就带着卢友章从二楼的窗户口跳了下去。他原本是想背卢友章的,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是一个柔弱的大姑娘,要是就这样子背着卢友章在街上跑,只怕会吸引更多人的目光。
思来想去,柳琉最后还是扶着卢友章往自己拴马车的地方走去。此刻的卢友章因为脸上的伤,整个脑袋都差不多都被包了起来,所以柳琉也不怕把他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凭着一张嘴和小半张脸,应该没人能把卢友章给认出来。
柳琉拖着卢友章穿过街,没一会儿就到了地方。他把人抱进了马车里,把包裹一并塞进了卢友章怀里。
“包裹里有吃的,我刚才回来的时候买的,你要是饿了就摸着吃吧。”
卢友章“乖巧”地点点头,双手将包裹紧紧地抓在怀里。柳琉蹲在车板上,瞅了卢友章好一会儿。“你要是一直这么乖,不是很好么?”他把车帘放下,自己则坐在外头驾车。
卢友章用手摸了摸马车的木沿,将身子靠在了木头板上。马车一震一震地开始行进起来,他被那震动带动着也摇晃起来,可是那样的晃动却叫他十分安心。
终于要回京师了。
他正在思索着在案子缓下来后如何营救二皇子,外头的马忽然嘶鸣一声,原本奔驰的马车整个都向一边歪去。卢友章没有察觉,直接被甩到了车壁上。那上面的木刺勾着他的衣服,把他好好的衣裳给撕了个口子。
而后,就听见柳琉的一声怒骂:“死丫头!你找死啊!”
被骂的人也不是好惹的,争锋相对地骂道:“你才是找死!混账东西。”
破风声而来,不似剑弩那般急促,但是又是狠辣有力。柳琉避开了那阵锋芒,那鞭子直接打开马车的帘子,直接冲着毫不知情的卢友章脸上打去。
卢友章身子一躲,耳边却没有风声。他眼睛看不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脸上露出了一丝焦急。柳琉瞧着卢友章脸上的神色,立马安抚:“一个母老虎拦路,我立刻解决。”他的手刚才抓住了沈娇兰的鞭子,所以卢友章才听不到鞭声。
而车外的沈娇兰听到柳琉狂妄的大话,更是怒火中烧。她马步一摆,跨圆打步,手上用了巧劲一拉,竟愣是把马车上的柳琉拉了下来。柳琉刚跌在地上,沈娇兰又是一鞭子抽了过去。
柳琉除了轻功,其他一概见不得人。这会儿带着卢友章,又不能用上轻功跑路。他瞧着满街围观的父老乡亲,立马有了一计。他硬生生挨了沈娇兰一鞭子,借着那势头再加上点轻功,整个人就飞扑在地上。他柔弱地扶着地,用手擦着自己手掌上的血迹,眼神凄苦地看着沈娇兰:“为什么你还不肯放过我们?”这话说得含糊,怎么想都行。
沈娇兰鞭子一甩,又朝柳琉打了过去。
柳琉瞅着不远处走来一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心道老天助我。他故意躲着沈娇兰的鞭子,往那公子哥身边窜去。沈娇兰的鞭子众人可是见识过的,那鞭子“呼呼”掠过,人群立马就散乱开来。柳琉借机就往自己那贵人身边躲,他是希望沈娇兰能把人给打了。那公子身后带了这么多的人,肯定能帮他拖住沈娇兰。
他觉得自己的计谋实在是高。
不过,沈娇兰可不是个好糊弄的女人。沈娇兰抽着鞭子紧追不舍,她看着柳琉脸上狡猾的笑容,火上心头。她一鞭子冲着柳琉的脚踝过去,直接将人给拉倒了。柳琉始料不及,一个跟头跌在地上。他“啊”地一声整个人摔得好不狼狈。这一摔,也把他身上的那点东西给甩了出来,一块从沈娇兰身上偷走的玉佩和一把精致的匕首。
柳琉看了沈娇兰一眼,见她已经冲了过来,立刻扑过去抢玉佩和匕首。只是一人比二人快一步,将那玉佩捡了起来。柳琉攥着匕首,疑惑地看着那个在他计划中应该挨沈娇兰一鞭子的公子,那公子也瞧了她一眼。
“你的?”他举着玉佩问柳琉,柳琉一愣,在沈娇兰没喊出‘那是我的’之前,立马点头。
沈娇兰果然不肯了。她一鞭子甩过去,将那公子手中的玉佩绕住。她恨恨地看着柳琉:“呸!你也配?”她手往回一扯,却没能拉动鞭子。
那公子看着扑在地上的姑娘,又看着沈娇兰一眼。
柳琉觉得这里十分有戏,立马抽哒哒地向那位公子求助。“公子,这丫头实在是太坏了。偷了我的东西,还要将我和我弟弟置于死地。只求公子可怜,快救救我弟弟。”
柳琉嗲着声音,声声含着痛苦的情楚。他笃定是个男人就受不得柔弱女人的哀求,更何况还有卢友章那个受伤的小孩了。他俩和沈娇兰一比,明眼人都可以看出谁是弱势的一方。
“你弟弟?”说完,那个公子便将柳琉扶了起来。
柳琉眼睛一亮,指着不远处的马车说道:“他在马车里。”
那公子却没有管什么马车,而是执着柳琉的手,摸了摸柳琉的脑袋。柳琉被他这一个动作,吓得抖了三抖。那公子笑呵呵地道了一句话,直接叫沈娇兰瞪直了眼睛。他说:“十几年不见,娇兰你怎么不认识我了?”
柳琉看着沈娇兰目瞪口呆的模样,心里寻思:这两个人难不成是认识的?要死了,这样子也能撞到!
那位端庄的公子见柳琉一直瞧着边上那个凶女人,不解地看向沈娇兰。“姑娘是要对娇兰做什么?”他说话的时候,手上一用力,就把沈娇兰的那根鞭子给打了回去。他手上带着内力,震得沈娇兰连退了三步。
沈娇兰难以接受地看着自己的欧阳大哥把玉佩给那个小毛贼系到了腰上,还十分体贴地将那个混蛋的手托在手掌之中。
这个小贼居然这么不要脸,光天化日之下穿着女子的衣服,现在居然还敢冒充她。
气得火烧眉毛的沈娇兰毫无理智,只想扒了柳琉的衣服,叫那个蠢蛋欧阳诺好好看看自己现在柔情蜜意地对着的可是个男人。于是,她又是一鞭冲着柳琉而去。
柳琉这会子得了个冤大头帮手,打算充分利用起来。他“啊”一声,就躲到了那人背后。沈娇兰的鞭子又落到了欧阳诺手上。沈娇兰瞪着他,开口没有好话:“你个傻子!他不是沈娇兰,我才是沈娇兰!”
欧阳诺一愣,一手甩了沈娇兰的鞭子,还是不信。
“欧阳诺!”
沈娇兰一吼,不仅把转身拉着柳琉要走的欧阳诺给叫住了,还让柳琉冒了一身的冷汗。
柳琉在心里不住地骂自己,这欧阳诺该不会是他知道的那个欧阳诺吧?还有这个娇兰?难道是沈娇兰?……这回该不会惹到大麻烦了吧……
他感到欧阳诺转身走出了一步,心里猛地一抽。“你是欧阳大哥?”没办法,这戏既然他已经敲锣打鼓地开唱了,就必须得继续唱下去。怎么说,也得让他和卢友章安全离开这个小镇啊。
这次回到京师,他一定要在小留院里好好躲上一阵。
欧阳诺被柳琉拉住了身子,回头看他,柳琉带水的眸子紧紧地望着他。“欧阳大哥,这个丫头想要杀了我和……”这个沈娇兰有弟弟么?等一下,当时遇到她的时候是有个弟弟吧,那个是弟弟吧。于是柳琉大着胆子,继续掰,“我弟弟的眼睛都被这个恶毒的女人给弄瞎了。”
这一说可是叫欧阳诺着急了。他握着柳琉的手问:“弟弟?是亚溪么?”
柳琉哪知道沈娇兰有几个弟弟,反正欧阳诺这么问,就证明沈娇兰有个弟弟是叫沈亚溪。所以,柳琉又大着胆子点了点头。但是,他转念一想,这个沈亚溪的年纪要是比卢友章大,或者比卢友章小,这事不就是败露了。但愿那车上的小公子就是沈亚溪!
沈娇兰在一边听得苦笑不得,用鞭子指着柳琉问道:“你说我要弄死你们?是为了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这是为了什么?我之前好心救了你,你却恩将仇报,现在却冒充我,意欲为何?”柳琉本末倒置,说的谎话一套一套的。
沈娇兰气得浑身都不停地抖。
欧阳诺实在是分不清这两个人谁是谁非,就拉着柳琉的手往那马车走去。卢友章一直都挨着车窗,仔细听着马车外面的动静。这下,外面没了争吵声,却有几人的脚步往马车走来。
“亚溪?”
欧阳诺站在马车边上喊了一声,里面的卢友章已经将无数的想法翻来倒去想了个遍。
“欧阳大哥。”他颤巍巍地从车帘子后面伸出了一双手来,欧阳诺上前将卢友章抱下了马车。柳琉瞧欧阳诺没有说什么,心想那马车上的小公子看来还真是沈亚溪了。那就好办多了。
他几步上前扯着欧阳诺的衣服说道:“欧阳大哥,我原本是带着亚溪往武当山上去。路上碰上了延吉的饥民,我看着有几人在欺负一个女人,就让四儿把人给救了起来。没想到,她养好伤之后,却反咬我一口!四儿,四儿也被她……”说着,柳琉就作势要哭。
“他胡说!”
听到了四儿的名字,欧阳诺更是信了柳琉几分。可是,他也并不是全信了柳琉的话。欧阳诺看着满大街瞧热闹的乡亲们,不觉有些不悦。他一手抱着卢友章,一手握着柳琉的手,对真的沈娇兰却没有半点表示。
“不如二位去欧阳府上,再做商议。”
这一招是兵行险招,但是除了跟着欧阳诺回去,柳琉没有第二条活路可走。现在逃了,无疑就是告诉欧阳诺,我不是沈娇兰。但是回了欧阳府,恐怕这破绽露的更快啊!
他这运气怎么自从出了小留院就没好过呢?!
这柳琉一行人被带到了欧阳府上后,还来不及做一番对簿,就有人急冲冲地从府外跑了进来,
嘴里还大声嚷着:“不好了,大爷!二爷又闹事了!”
欧阳诺牵着柳琉的手一拧,疼得柳琉眼睛都红了。欧阳诺忙松了手,对身边的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