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怀里的人紧闭着双眸,却仍是柔情绰态,瑰姿艳逸。
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子了?为什么会对男人有感觉呢?!而且还是他十分讨厌的一个人!
卢友章的眼目紧紧地盯着昏迷的柳琉,看着他娇嫩的唇瓣,微微倾斜的脑袋在晨曦微光的勾勒下千娇百媚。他一瞬间想起了这双刻薄的嘴在武当山上说的那些大义凛然的话,还有这人在武当山涧中的不离不弃与无微不至。
这个人虽然会斤斤计较地讨要自己应得的报酬,却傻得为了一个不相识的人落进了一个又一个的危险布局之中。还真是傻得可爱呢。
明明是比他还要大的人了,为什么还是这么天真,这么幼稚呢?说话幼稚,做事幼稚,连想法都是这么幼稚……
可是,这样子又有什么不好呢?
便是你这样子的人,才会真心对我。
卢友章忽然笑了,笑得那样纯粹,由心而发。“若是我想要你留下来陪我,你会答应我么?”他温柔备至地亲吻着柳琉的唇瓣,又不满足地咬了咬那娇嫩的嫩^肉。“照着你这个脾气来,绝对是没戏了。没关系,那我们就换一种办法把你留在我身边。”
须臾间,船身一动,一人如飞鸟一般从天而降落在船上。一圈圈的波纹以小船为中心,不断地往外扩散。卢友章眼珠子一转,静候来人的举动。
那人在帘布外头安静地等了一会儿,才恭敬地对着船内的人请了个安。“小王爷!”
“嗯~何事?”
“王爷和曹先生找了您许久,不知小王爷作何打算?”
“曹先生?……现在就回去吧。”
他刚起身抱起柳琉,小船就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外头的侍卫急忙大喊一声:“小王爷小心!”卢友章的耳边有疾风擦过,带着血腥的味道,而他手中一轻,柳琉竟然被那突然袭击的人给夺走了。
卢友章急急追出船舱,只瞧见一个白衣黑发的男子脚点清洌湖水,飘渺而去。此人背影与无颜有九分相似,但是却是一头墨发。卢友章虽知无颜外貌皆是易容,却也不能肯定这人是不是无颜。
他不知道来者是敌是友,对柳琉有何居心。正待他要追赶上去之时,忽有一人站在湖岸边大喊了一声,其声如钟,厚重有力,直达心底。
“莫要追了,此人是陆易安,与他从你手里夺走的人关系匪浅。而你的功力在他之下,与之抗争,无异于螳臂当车。追去毫无胜算,而且余患无穷。”
卢友章细细一瞧,那站在岸边之人竟是那人!
“你!你怎么还活着?!”卢友章睁大了双眼,实在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也真是这些丑陋的真实,才叫他更加想要追随柳琉的纯粹。
那人站在岸上,对于卢友章的问题十分不满意。“你不应该这样问的,友章。那时必须如此,相虚可是个精明的人。再说,我也不打算在武当山待下去了,毕竟是时候了……”那人作商贾打扮,穿着豪华的绸缎衣服,头上戴着一顶四方巾,与那时武当药庐中的曹老先生全然不同。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安静的小童,而叫卢友章吃惊的是这个小童竟然能是那日已经死在武当山的车前。
再见曹曲,卢友章心中万般心态,加之柳琉的干系,他更加地没了主意。若是他仔细一点,或许就能发现曹曲身后的车前与以往大不相同。此时的他,眼神呆滞,完全听凭曹曲的吩咐行事。
曹曲把卢友章带回了肃王府。在那个冰冷阴森的王府中,等待着他的是一个怒火中烧的肃王爷。
“你为什么要救二皇子?!”
肃王爷没让卢友章进书房,而是让他在书房前跪着。曹曲瞥了卢友章一眼,觉得这些惩罚都是他咎由自取,便也一句话都没劝。
“我……”卢友章哑口无言。是他念在往日情分,所以不舍得对二皇子痛下杀手罢了……可是,这些话如何能对眼前这个冷酷的男人说?
可是肃王怎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哼,你小时侯与二皇子亲厚,所以如今舍不得对付他了,是么?”
曹曲一边听着,一边摇头。“这事也怨我。当时还念着你年纪尚小,便把事情瞒到现在,直到那日武当山相见时才把事情和你讲清。可是这十六年,难道还不足以你成长么?血海深仇难道可以因为这十几年的虚情假意而放弃的么?你尚在襁褓之中,便已经丧父。我带着你母亲四处逃亡,最终还是没能躲过他们的毒手,这样的仇,你能忘记么?!”
曹曲字字铿锵,一字一句地将他的心凿出一个又一个的血窟窿来。那日在武当山的记忆再次重演,曹曲当日的话再一次如噩梦降临。
“你不是肃王之子。你是留燕侯的儿子,是他的第三个儿子,是他唯一的子嗣!”
留燕侯柳齐盛?那个人不是十六年前图谋造反不成,反而落得满门抄斩的人么?那个遗臭万年的留燕侯会是自己的父亲?卢友章当时自然是不信曹曲的话的,可是戚擎云出现了。
戚擎云是戚家的二公子,是肃王一派里追随肃王时间最久的氏族。
戚擎云把自己与肃王多年秘密往来的信交给了卢友章,信上从戚擎云来武当的目的到曹曲的来历,甚至是卢友章的身世,都一一交代了。即使卢友章再怎么难以接受,这一切都必须是事实了。
难怪……
难怪从小到大,他就没有感受到父王和母妃的疼爱与呵护。孩提时代,围绕着他的一切除了严苛的训练,还是训练。若不是有那么几个知己好友,或许他早就已经在肃王的重压下崩溃了。
还能承担他们如今的厚望,还真是很对得起这条烂命了。
怎么自己不在十六年前死掉呢?
柳琉跪在地上,情绪逐渐稳定下来。
“此事友章绝不会再犯。父王责罚,友章亦无半句怨言。但是友章希望,能够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卢友章还是跪在地上,头颅低垂,长发披散。书房外的院子里,嫩草如丝,杨柳依依,可这明媚阳光却照不进他心底半分。“留燕侯……到底做了什么?即使我是他的儿子,可是乱臣贼子得而诛之。不是么?!”
曹曲近乎狠戾的眼神如刀剑一般射向了卢友章。“我万般都想不到,你会用乱臣贼子来形容你的父亲!这万里河山哪一处不是侯爷他南征北讨随先皇一起打下来的?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世道便是这样子!可惜侯爷却因为一个女人而遭逢此劫!渊景帝不念侯爷军功,将柳氏一族满门抄斩!可我们救下来的小侯爷,如今却叫他父亲乱臣贼子?!”
“我……你把话讲清楚,什么女人,渊景帝与留燕侯之间又是何种渊源?”
渊景帝与留燕侯之间,便是一个复杂而又难以跨越的故事。曹曲接下去的叙述更加地叫卢友章糟心,因为他听到了柳琉的名字。那个刚出生就被留燕侯养在身边的嫡长子,到最后却落得一个惨死火中的下场。
卢友章本想反驳。他想告诉肃王和曹曲,柳琉没有死。为什么世人会认为柳琉死了?那个人今早还好好地在他的怀里睡觉。
曹曲说,柳琉根本就不是留燕侯柳齐盛的儿子,而是渊景帝的儿子。那时候渊景帝与留燕侯就因为兵权的问题而矛盾不断,一切一触即发。而柳琉的身世就是那把砍断弓弦的斧头,逼得柳齐盛射出了第一支箭。
知道柳琉身世的那一晚,柳齐盛差点疯了。他跑回府里,把柳琉和柳璃抓到谢茹陌的面前质问她那些谣言是否属实。曹曲当时在四夫人余氏那边伺候着,隔着几个院子都能听见谢茹陌娘仨的哭喊声。
柳齐盛那时候没舍得痛下杀手,就把人给关进了后院的屋子里。
而后一怒而起的造反终是因为柳齐盛的失算而失败了。那一夜,留燕侯府着了火。大火烧了一夜,把所有的东西都带走了,连带着那一府的人命。
只有曹曲带着余氏逃了出来,余氏肚子里正怀着留燕侯唯一的血脉,也就是现在的卢友章。曹曲带着余氏从京师逃到了芒水,而后颠沛流离,流落到了洛阳。余氏生产之后,身子更加的虚弱。为了躲避追捕,曹曲一直都不敢带她往人多的地方去。没多久,余氏也便撒手人寰,独自离世了。
曹曲心中有恨,又凭着对留燕侯的满腔敬仰,一直支撑着。他后来又回到了京师,找到了当时与柳齐盛相交颇深的肃王。其实肃王原先与柳齐盛乃是一派,只是柳齐盛因为怒火蒙蔽了心智而大举进兵京师,却也是他不曾料到的。
柳齐盛以为胜券在握,可惜渊景帝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一切的胜算果真如赵湘舒所言。不到最后的结尾,什么事情都是说不定的。
、隐藏着的身份(二)
其实,当年的事情比曹曲说的还要复杂。先帝初定天下,朝中局势复杂。吴姬伯,曹满生,裕兴三人的势力最盛。当时吴姬伯的大女儿已为先帝后妃,那时身为太子的渊景帝与吴姬伯的外甥女谢茹陌情投意合。先帝为了避免后宫中势力盘根错节给自己带来后累,遂将谢茹陌赐婚于留燕侯,乃是有压制之意。
“先帝将侯爷当做棋子,侯爷毫无怨言,鞠躬尽瘁。可是他抢走了渊景帝的女人,只能走到死而后已这一步了……这皇室宗族哪里对得起侯爷啊!”
肃王一直站在一边听着曹曲满腔愤怒的控诉。他也是皇室一员,但是面对曹曲的怒吼,实在没有半点感触。在他看来,留燕侯要是在那个时候胜了,做了皇帝,那便没有曹曲这么哭喊的必要了。所以说,留燕侯的委屈就在于,他没有得到他应得的东西。
这么一想,事情不就简单了么。
留燕侯要的是权。渊景帝不可能放权,只是那留燕侯太过于贪得无厌了。
肃王冷目看着跪在眼前的卢友章,心里有想到:只可惜我再无子嗣了,这难道也是上天惩罚我的贪心?
肃王是渊景帝的六弟。先帝生前,他就是一个闲王。可是,这闲王也不是肃王自己愿意做的。渊景帝这个人性子太狠,肃王怕他容不下自己,所以只得装了一副清闲无事,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模样。可是,私底下他却是和留燕侯一派的人另有图谋。他一直在等一个机会,可惜等了几十年,不仅没有等到这个机会,还让渊景帝把柳齐盛给拔了。
柳齐盛起兵造反的消息来得太突然,而渊景帝铁骑围剿,柳齐盛兵马一夜之间全军覆灭的消息传得太快。
这件事在肃王面前只是走了一遭,他都没来得及做出任何的举动。柳齐盛就被渊景帝给拉下了马,一败涂地。肃王当时听到消息,不由自主地开始恐慌。
他是什么时候动的手脚,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布下的局,他是不是知道我和柳齐盛的关系?!
那时的肃王没了柳齐盛,再也没能力与渊景帝斗了。
他没权没势,也没有兵马。他不得不再一次消停下来,过得和往常那般悠闲。戏园子逛逛,射箭骑马,到处地玩。在他快要消耗完自己青春时期所有的忍耐之时,曹曲带着卢友章出现了。
那个时候的卢友章还是一个没有名字的婴儿。
但是,他却是一个注定不会平凡的孩子。因为他是留燕侯柳齐盛的儿子。留燕侯虽然已经死了,但是他留下的势力却还在。那些暗部,那些誓死效忠于柳齐盛的军队将领……在曹曲与肃王合作之后,一切都归属在肃王手下。
这些便是筹码。
肃王把卢友章接进了府里,曹曲便为他安排了一切。两个人的目的都很明显,就是那禁宫里的那个位子。至于谁坐?有什么关系呢?肃王只有卢友章这么一个儿子。
可是,肃王一点都不喜欢卢友章这个儿子。只要一想到曹曲那张面孔,肃王就觉得恶心,连带着也觉得卢友章很讨人厌。他在屋子外头站了一会儿,实在是受不得这太阳光便回了书房。
屋内一个身背大刀的侍卫端着一把银壶儿泡了菊花茶,放到了他的书案上。这书房里燃着雪梨香,那是一种特殊的檀香,味道十分淡,但又极为雅致,闻着醒神而又舒坦。
曹曲也随着他一起进了屋子,留下卢友章一个人跪在外头。肃王呷了一口花茶,将一把雕花木刻扇子一展,细细地欣赏起来。“听说他这一路上来,十分的不安稳呐。”
“似乎是有那么一伙儿想要抓住友章,亦或是想要杀了他。”
“知道是谁么?”
“这个并不清楚了。即使不是渊景帝派出去的人,但我们也应该加快手脚了。”曹曲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我今个儿见到了陆易安。”
“他还在京师?”
“我也纳闷呢,他怎么还在京师?”想到这个人,曹曲眼里刚消下去的怒火又开始肆虐了,“这人忘恩负义,居然这样子对侯爷。下次一定要将他一并收拾了。”
“也是……”
与肃王府的情形差不多,小留院里无颜家中也正是一番严肃景象。柳琉昏昏然地躺在床上,宁扬把人甩给小怡照顾,就随着无颜一起去了他的屋子。
无颜还是一头华发,脸是那张老头子的脸。
宁扬一如既往地恭敬,进了屋子就站在一边等待无颜的吩咐。现今无颜身边的徒弟就留下了他,小怡和柳琉。宁扬明白,自己和小怡留下来的原因是和柳琉不一样的。他们夫妻两对无颜是有用的,但是柳琉对无颜不仅没有用处,还不停地给他招惹事端。正是因为此,宁扬才明白柳琉在无颜心中的地位,他是宠着,爱着,疼着柳琉的。
他想起了昨天白天里来的那个文官。自从那个男人走了之后,无颜便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到晚上,在门口堵卢友章的时候,无颜也是冷冷的。
这几日来,无颜的情绪变得越来越坏。以前,柳琉几句调笑话就可以叫无颜把那张冰冷的脸孔给收起来了。可惜今日……看来还是柳琉惹了无颜。
“把这封信送到京城三通街赵府。”无颜从书案上拿起刚写好的信,递给了宁扬。“记住,别让人跟踪了。”
“是。”宁扬拿着信就退了出去,独自留下无颜一人。他看着屋外空荡荡的院子,忽然觉得自己一点力气都提不上来,也不想再做些什么。他走到椅子边上,颓废地瘫坐在了椅子上。
昨天赵湘舒来的时候,我就应该把卢友章交出去。我为什么要顾忌这么多?
一想到昨天自己毫无犹豫地回绝了赵湘舒,无颜就觉得自己愚蠢至极。他给了卢友章一条活路,可是他却要他的命。无颜没有料到自己对柳琉的放纵,居然会是这么个结果。
当他抱着虚弱的柳琉离开小船的时候,他真想一掌拍死卢友章。可是曹曲站在河岸上,他不能让曹曲看见柳琉。他不能将柳琉暴露在众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