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晃仙端起桌上的酒杯,搁至唇边“那恭喜妖君良缘了。”言罢,仰首。
“上仙?”
“什么?”
“你杯里并没有酒。”
“呵呵,”晃仙低头看自己手中的酒杯,果真,一滴酒都没有,他凄然一笑“那晃仙也当自己是饮一杯过往吧!”杯举的手依旧停在半空,久久没有落下,好像他的杯子一落,那些就真成了过往,罢了,心里喊着罢了,手怎么也落不下,妖君,是否,别人比我更适合你?什么时候,我也这般女子心态了?
晃仙惨然的一笑落入妖君暗红色的眸中,好像自己戳到了别人的痛点,找不到言语来安慰,撕心裂肺的痛苦,自己似曾尝过,无力的言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妖君端起石桌上的酒坛将晃仙的杯中填满“喝掉过往,重看今时。”
晃仙只是微笑却不答话,酒端在手中,没有一丝要喝的意思。
妖君心中无奈叹息,想要请晃仙给自己酿喜酒的话就吞回肚子里,盘算着,自己多来几趟,好多蹭些酒,怎么着也要补回来。
落尘岛的日暮渐渐降临,将漫山粉色桃花染了一层金色,妖君暗红色的瞳孔看向落日,斜晖将他的眼眸照成了金红。
“像极了你的性格。”晃仙恍若如梦般。
妖君回头,金红的眼眸瞬间恢复暗红,他问:“你说什么?”
“金红相间,像极了你的性格,张扬、桀骜、不可一世。”晃仙淡淡说。
“哈哈,上仙当真好眼力,”妖君摇摇头“老妖自以为掩饰的很平和,没想到还是被上仙看的分明。”
“不,你掩饰的很好,”晃仙喝掉了杯中的酒“这些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妖君又看到自己那把琴,他给自己倒满酒杯,好似不经意的问:“莫非上仙之前认识我?不然···”
“魔界妖君,谁人不识?”不等妖君的话说完,晃仙接了下句,再这样下去,会被看出多少?
“是么?”妖君低头轻嗅自己手中的酒,声音懒洋洋“原来老妖声名如此响亮呢!”
“是啊,落尘岛上的一草一木都识得妖君呢。”瓶中的酒见了底,没有了呢。
畅饮不觉天已暮,他们聊了许多,妖君越发的有终于觅得知音之感,黄昏渐近,不好再叨扰,妖君起身告辞,踏了落花走出桃林。
“妖君。”
刚踏出脚步的妖君停住了。
“沿着太极的白弧走。”晃仙如是说。
妖君绷着的脸突然绽开笑意:“好!我知道了!”他沿着太极白弧,身后的琴声一直伴了他很远···
琴声一直持续到深夜,该说再也别见的,如今你为别人绽开幸福笑颜,如今你过得平静随和,我不该再饮鸩止渴的。我还是无法控制啊,就算面对你的背影,我还是无法将不见两个字说出口,老妖,我该如何是好?
一滴晶莹的泪落在琴弦上,发出闷闷的声音,恰似谁的呜噎,明明痛的那么明显,偏偏无法哭出声。
、此事不关风与月
人间的夜晚总是熙熙攘攘,灯笼里微亮的烛火透过薄纱散发幽幽魅惑的光,隔着河岸,悠悠的丝竹声穿过华丽堂皇的画舫沿着河面飘过来。一条巷子的游人挤挤挨挨,小孩子缠着母亲要买下那个美猴王面具,最终未能如愿带着满满的不舍离开;风流的世家公子拿着画了翠竹扇子在原地晃了很久,似乎焦急的等着什么人;衣衫褴褛的乞丐拉着残破不堪的二胡,很快声音就被那些小商贩压了下去;精心打扮过得富家小姐站在面扇前仔细挑选着,高高翘起的兰花指被染成了豆蔻色。
从落尘出来后突然无心回火凰宫,便转身来了人间,妖君从热闹的街市一路走来,寻了一家干净宽敞的茶室坐下,机灵的店小二马上沏了壶上好的茶来,妖君低了头闻茶香,突然又想起那阵淡淡酒香,昏暗的灯光让人分不清他眸光里氤氲的是什么。
茶室里的说书人身着一件洗白的蓝色长衫,面前摆着一架面鼓也有些年头,手里的一把折扇张开合上,再张开再合上,一曲婉转凄美的《梁祝》娓娓道来。台下的绿衣小姑娘听的泪洒丝绢:“变成蝴蝶了啊?多美啊···”
“小姑娘瞎热闹,你们见过个啥啊,”坐在门槛上的的抽烟老汉打断她的感慨,朝着门墩‘梆梆’磕烟袋,不理会那个着瞪大眼的小姑娘,重新将烟丝装上,点着,深吸一口,缓缓吐出才道“听我的上辈们说过,有一年漫山的杉树红的胜过太阳。”
“切!”众人一齐鄙视,还以为有什么可听的“谁没见过棵红杉树啊!”
“唉唉,你们别不信啊,”裹着头巾的老汉急了,手里的旱烟也忘了吸“听说那年的杉树红了整整一年呐!”
众人齐挥手,几个无聊之人调侃“老头你也是上了年纪的人,没事回家抱抱孙子吧,跟这儿凑什么热闹,还怀揣红春之梦呢啊?”众人哄堂大笑。
老汉布满皱纹的黄色脸庞有些急切:“是真的,没骗你们。”
有些发福的茶馆老板端了一杯茶过来;“王老汉,不如我辞了说书的张先生,换你来吧?说不定能说一本《红杉之恋》呢!”
众人继而大笑。
“他说的是真的。”声音不大,众人却听的清楚,
门口一白衣人站着,黑白掺杂的胡须让他看起来颇有些仙风道骨,只是目光不失凌厉,手里的幡帐上写着七个字千里姻缘红线牵。
妖君斜着眼看这位卦士,仿佛感到自己被人盯着,那卦士回过头来看,目光深沉如水,将妖君打量片刻,又收回目光。
“原来是你!”刚刚还在为梁祝伤感的绿衣姑娘拽了裙摆怒冲冲向卦士走来,二话不说,一脚飞出。
卦士闷哼一声,脸色微变,缓缓坐在身边的长椅上,刚刚的神秘形象顿时减去半分。
绿衣少女不解恨,指着卦士破口大骂:“你这死骗子,骗我姐姐七月七去河边拣花灯就能知道有缘人是谁,结果呢,我姐姐在河边冻了一个晚上什么都没捞到。”
“这与我何干!”卦士垂下眼睑,揉揉被踢的腿,声音深沉“你姐姐没有拣到花灯是她不愿伸手拣罢了,她自己想孤独一生,你何必多事···“话音未落,另一条腿也被踢了。卦士脸色不变:“一个小姑娘怎的野蛮!?”
“我姐姐那么好的姑娘,排队求亲的都能填满外面那条河了,怎么可能孤独一生,你这骗子,”绿衣姑娘柳眉倒竖,一双杏眼瞪的溜圆,如果再叉着腰就跟骂街泼妇有得一拼了“死卦士,你诅咒我啊,有本事你也诅咒我孤苦一生啊。”
“不敢。”卦士放下幡帐“姑娘天庭饱满,眉宇间雍容尽显,富贵不可言,将来必定凤于天下。”
一瞬间,茶室寂静无声,众人张大了嘴巴。
忽而柔柔的声音传来:“大师此言切不可乱讲,这大逆不道之罪不是我们这些升斗小民背负的起的。”出现在门口的姑娘娉婷秀雅,确实是美人一个,说她会孤独一生,确实令人难以相信,她朝着卦士缓缓行了一礼;“给大师赔罪了。”
卦士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静默很久才言;“姑娘其实可以捞一盏花灯的。”
“大师看多了□,就该懂的,就算是一盏花灯,一杯茶,一壶酒,都是无可取代的。”她说。
“红尘几度风华过,留得倾心鉴日月。”妖君放下手中的茶盏。
众人回头看,目光无法移开了,身着黑衣的男子俊美却不失英气,浑身的慵懒之态掩饰不住,额前垂着的留海遮着眼睛,他悠悠的看着茶水,长而有力的手只是把玩着手中的白色茶杯,仿佛刚才的话并非出自他的口中。
佳人眼睛温柔飘过来,向妖君缓缓点头,绿衣姑娘顿时收敛了暴戾,缓缓走到门口,柔柔的喊了声;“姐姐。”就乖乖的跟在她姐姐身后迈着碎花小步出去了。
众人一时对这情况发了晕,不知道该不该信这卦士,江湖骗钱的术士不少,看看这被连着踢了两脚的卦士,实在是联想不到世外高人四个字,众人收回目光,该干嘛干嘛,说书人又开始了下一个故事。
卦士在妖君对面坐定,妖君抬起头,暗红色的眼睛回看着他,卦士点点头,一副了然:“不请我喝杯茶?”
妖君勾起唇角,突然想起某人的话:“先生想喝茶没问题,不过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问。”卦士径自提过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仿佛妖君要问的不过是什么儿童算术。
妖君轻抿一口茶:“就说说刚刚的绿衣姑娘会有什么故事。”
卦士喝完杯中的茶,缓缓说:“这茶不错。”提过壶又给自己倒一杯“这位姑娘因为我今日的话,回家后被逼着相亲嫁人,终于离家出走,途中自会遇上有缘人,好了,我就说这么多。”
“等等。”老妖指着卦士手中的的半杯茶“先生你又喝了我半杯···”
“哈?”卦士看着自己手中的半盏茶,嘴角微若不见的抽了抽,答道“那我还是把茶喝完,故事也给你讲完吧。”
“不不,”妖君放下自己手中的茶,劣性又犯了,眼角是玩味的笑容,今夜正是无聊,拿这卦士取乐会少些无聊“先生喝这半盏茶,我可不要听旁人的故事了,我要先生给我算算,我的有缘人是谁?”
近在唇角的半盏茶就那样停在半空中,卦士猛的抬起头,目光复杂,又将妖君打量很久,放下手中的茶杯,静默。
妖君也不急着发问,慢腾腾的喝着自己手中的茶,眼角的余光不时的向卦士瞟去。
终于,卦士长叹一口气说:“我算不到。”
妖君笑的更甚:“那么···,先生你是要告诉我这半盏茶被你白喝了么?”
卦士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推到一边,拿起身边的幡帐离开,妖君斜靠在椅子上也不阻拦,卦士回头“我算不到你的有缘人是谁,但我算到,你已经同人缘定三生了,刚刚那个问题的答案,你比我更清楚才对。”
妖君一口饮尽杯中的茶,扔了茶钱在桌子上,心中只想笑这卦士骗人技术低劣,自己与人缘定三生,自己都不知道,这人怎么知道,他懒得拆穿,后脚跟着出了茶馆的门。
妖君站在茶馆门口,抬头看,月色很好,是该回去了。
、道是无晴却有晴
前方的吵闹声吸引的妖君的注意力,原来是刚刚那卦士被人拦着了。
穿白衫的俊秀书生涨红了脸,将准备离开的卦士拦着面前,书生穿着动作都很考究,不像在大街上拦人撒泼的,妖君仔细一看,原来是刚刚拿折扇等人的公子,难道是在等卦士?妖君抱着手臂,站在不远处。
白衣的书生看起来很生气,一把扇子横在胸前,扇子上描画的翠竹看起来颇有傲骨凌风的姿态,书生的手指微抖,指着扇子,言语未出,晕红已经染到脖子,声音听起来怒气冲冲,偏偏质问的语言从他嘴里说出来又有有些···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应该是又羞又急吧。
“你说同我相携一生的是这扇子的主人,对么?”终于,书生开始质问了。
“是。”卦士回答的毫不含糊。
书生刚刚落下的红晕又染满额头,声音里充满的愤怒:“你···你还胡扯!”
卦士认真回答:“没有,的确是他。”周围的人开始指指点点,刚刚还在茶馆的王老汉也站在人群里:“我说啊,你是不是给人家找了什么行为不检点的姑娘啊?”
“不是。”书生羞愧答道。
“难道姑娘长得太丑?我说小伙子啊,姑娘长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会持家。”满脸皱纹的老妇人热心说道“我家的···”
“不是。”书生打断。
头上带着青丝巾的年轻的小伙子开玩笑:“不会是有夫之妇吧?”
“不是不是。”书生要撑不下去了。
众人疑惑,那你是发什么火?
书生恨恨的合起扇子:“那人···那人根本就是个男子!”
“什么?”众人惊讶。
反倒是那卦士一脸淡定:“这把扇子就是你们的牵缘之物。”
众人开始纷纷指责卦士坑钱骗人,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妖君将众人表情看得分明,刚刚还在热心劝说,现在都倒戈相向了,难道这世间男子同男子相恋是什么大罪?
本不想管闲事,无奈,妖君总觉得这个看起来像坑蒙拐骗的术士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同男子相恋又如何?”一语既出惊了路人,说话的那位,表情一脸悠闲,仿佛谈论的只是天气。
卦士没有回头,他知道说话的是谁。
清秀书生喏喏的说:“那是伤风败俗!”
“哈哈!”妖君笑的邪魅且张狂“不过是喜欢一个人而已,何以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
妖君勾起眼角,将四周的人审视一圈,伸手取过书生手中的折扇,竹木的扇子上寥寥几笔勾勒出几根竹子,纤细的瘦弱的竹子被画出一副傲骨,几个题字也写的苍劲有力,尤其是最后一笔豪迈非常,在扇角处一个‘汪’写的很小,若不细看,怕是就被忽视了,妖君叹道:“好字,好画!你若不喜欢,这扇子就归我吧,我可是很喜欢这把折扇呢!”
“什么?”书生显然没想到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看着眼前的男人心里却有警钟在敲,伸手欲夺扇,妖君一个回旋扇子举到空中,映着冷清月辉,却发觉这竹子画的异常寂寥,便看向书生:“你当真讨厌这扇子的主人?”
温良书生此时已经恼怒了,口不择言道:“便是真的讨厌,又与你何干?”
“哦,即然讨厌,那么,”妖君拖长尾音,唇角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抬头看了一下眼前不远处那棵高大的槐树“我就帮你吧!”一个飞身,人已无影,继而,黑衣墨发的他就出现在槐树顶端,妖君看看脚下,算了,太高的话,那文弱书生是爬不上来的,于是便将折扇挂在槐树正中央,那书生站在树下快要发狂了,妖君勾起唇角,我倒想看看,是这扇子重要呢,还是那些迂腐书生的破条条框框重要。
一向谦和有礼的徐家书生抓了狂,揪着妖君衣领简直想动手打人,若刚刚的他像发狂的小猫,那现在有点发疯小豹子的味道了,妖君掩了唇角笑容,不错不错,人生难得几回疯狂,将书生手拂开,妖君笑了:“你还是留着力气爬树取扇子吧!”
似乎才想到重点,书生愤愤转身,无奈树哪会那么好爬,登时,滑稽的动作引的众人笑声阵阵,书生不放弃,继续爬。原本在看热闹的白胡子先生瞪了眼:“言行得当,切不可羞于市井!切不可羞于市井啊!”此时的书生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些,卯足了劲和那百年老树做斗争。
“哈哈!”妖君笑得开心,一回头看到似笑非笑的卦士,那卦士好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