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那些酒排着队走完之后,这才发现有人慢慢悠悠从里面出来,看到自己时,只是勾着唇角笑着眨了眨眼睛,借着窗框上透进来的月光,小厮看到一双红幽幽的眼睛闪着光。山川杂志上的各类妖魔鬼怪开始在他脑子里盘旋,就在他想着自己死定的时候,对方收起笑意,大步离开了。
等小厮回神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本以为是个噩梦,谁知酒窖中真的少了一排酒,小厮这才连滚带爬的跑去向掌柜报告。
说来也巧,掌柜恰好跟一位背对着他的客人在讲话,语气甚是客气。
“昨天晚上···酒窖···酒窖里有妖精,把酒都偷走了···”隔着柜台,小厮白着唇哆哆嗦嗦的向掌柜报告。
掌柜的劈了啪啦打着算盘,头也不抬:“你小子又偷喝酒了吧?”
“是真的···”小厮扒上柜台“那个妖精···眼睛···是红的,我真的看到了···”
闻言的掌柜抬起头,眼睛来回瞥了两下,答了一个字:“哦。”
这下小厮抓了狂:“掌柜,我说的是真的,是真的。”
掌柜继续低下头,将账本翻过一页:“随便他。”
“掌柜,我没骗你,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小厮急切的说道。
蓦然间,一只收搭在肩膀上,小厮顾不得理,一把拍开,继续解释。
那只手不死心的又搭上来,来来去去几次,小厮终于不耐烦了,唬着一张脸转过去,却看到一张笑意盈盈的脸···以及···一双红色的眸子···
登时,所有的话都噎在喉结处,一个字也蹦不出来了。
红眸男子浅笑看小厮良久,才缓缓开口:“我是去取酒,不是偷酒。”
“你你你···我明明看到···看到酒坛子都飞起来了···”
妖君眯起眼睛,端着饭菜的小厮正好经过,顺手取下一盘菜,手捏起一片搁进嘴里,咀嚼品尝之后“我在一个叫魔界的戏班子里负责变戏法,那些都是小菜一碟。”
正在算账的掌柜的将脸低到算盘上,鼻梁上的眼镜几乎就要挨着账簿了。
味道还不错,妖君再捏一片菜搁进嘴里,端着酒的小厮识趣是跑过来,妖君拿起酒坛低头闻闻,满意一笑,跨步向前。路过守酒窖小厮的身边时,侧过身子低头,唇紧贴着小厮耳朵,轻轻言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不是妖精,我是魔。”
言毕,轻笑着离开。
剩下被惊吓过度的小厮愣在当场,上下牙齿不听指挥的打颤,
端着酒坛的小厮凑过来笑:“你是不是也被他吓到了,上次我也被吓到了,他跟我说他是说书先生,专门讲妖魔鬼怪的。”
疑惑着抬头看对面的笑脸,小厮半信半疑的看着,再度转头看掌柜的时候,掌柜的正呆愣楞的看着妖君消失的背影,眼角瞥到小厮疑惑的目光,利索的拨平算盘,吼道:“看什么看,还不去干活。”
厅中凑热闹的脸都收起来,掌柜往账簿上划了一道,无奈的叹气,关于那位尊贵客人的身份,这已经是他听到的第六个版本了。说书先生,变戏法的,这两个还算正当身份,自己无意中听到他说自己是位山寨大王,占着一个整个地界,看看那张俊美的脸以及周身非凡的气质,怎么着也跟拿着杀猪刀大喊“打劫”的山大王扯不上关系。掌柜的推推眼镜,难道现今的山大王都走儒雅路线了?别的不说,就说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那位白衣公子,那当真是翩然入画,上次他说自己是山大王的时候,白衣公子微微点头,唇边竟还有一丝轻笑。不管说法如何,至今为止,还不知其真正身份,只是阁主吩咐千万不可怠慢,那架势,似乎要比陛下来还要小心翼翼。
哦,你问那位看酒窖的小厮如何了?
他啊,他很好,后来再遇上这位“盗酒”之人,他很淡定的翻个身睡觉,每每醒来酒窖之门都锁的很严实,小厮不禁在心里赞叹道,变戏法的贼果然比一般的贼都有素质,好感那是唰唰的往上升啊,到后来,还会不时的提点对方哪里的酒是新酿的,哪里的酒是陈年的。并非故意如此,只是,忍不住的就想示好。
是夜,凉风习习。
窗框上树影绰绰摇动着,窗框一侧的纱帘被风卷起,拂在妖君肩上。
妖君斜着身子坐着,身侧是码起一摞的酒坛。
取过妖君手中的酒坛,晃仙无奈道:“别喝了。”
妖君已然半醉,眯了眼睛笑看晃仙:“晃儿这是在关心我么?”
“照你这样继续喝下去,这个醉仙阁都快空了。”将酒坛盖上,顺手放到一边,晃仙抬头看着半醉的人“魔君你还真是走到哪里祸害到哪里。”
“嗯?”妖君挑挑眉头,将身子前面的长条桌子移到一边,同晃仙对立而坐“祸害不是地府那个妖孽殿下的称号么?什么时候安到我头上来了?”
晃仙起身,淡淡的瞥了一眼妖君:“近墨者黑。”
“哪有?”妖君起身,把脸凑到晃仙脸前,笑着言道“我这明明就是近朱者赤。”
晃仙脸转向一边,不理对面的人:“魔君大人折煞小仙了,朱算不上,只是离墨远些罢了。”
妖君肩膀微微抖动着,半晌压下抽动的情绪,正经道:“哪里,晃儿绝对的朱。”
一种奇怪的感觉自心头掠过,晃仙眉头微微皱起,总觉的这话哪里不对劲,可一时有找不出来错在哪里。
晃仙静默不语,妖君大笑出声,抬起手边的酒坛灌了一口,这才压下声音说道:“近朱者赤,近猪者赤,无奈老妖活了千万年,还从未见过近猪者变赤的!”
“你···”晃仙猛然回首,正巧对上那双笑意盈盈的眸子,眸中的怒火压下去,只剩下冷哼。
妖君勾勾唇角,不怕死的继续道:“怎么觉得晃儿在人间待的久了,那些淡然也脱去了许多。”
“哪里哪里,”晃仙淡淡言道“那是魔君您道行深。”
“有么?”妖君抿唇笑,再凑近半分,红眸笑意盈盈的盯着晃仙,几乎要碰到鼻尖“那晃儿还跟我学到了什么?”
温热的呼吸迎面而来,打在唇上,晃仙只觉得脸色发烫,妖君的红眸中似有有一团火在燃烧着,像一个漩涡般吸引着晃仙的目光,明明清楚不能再继续看下去,可还是身不由己的继续沦陷在那满眼的温柔中。
眸光微动,收起笑意,妖君紧紧盯着晃仙眼中的变化不放松。
窗外的风开始行动迟缓,只是徐徐吹动着,给氤氲着燥热的屋子里吹进一丝微凉。
屋内烛火跳动,一双人影印在窗框上,随着烛火摇曳着。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晃仙脸微微泛红,连带着眼角也泛起红晕,整个人,整个思绪,全部都被那双红眸牢牢吸着,躲不开,移不开,只能定定的看着。
那双眼睛太美了,眸中闪动的流光像是醇酒,就这么醉了晃仙,只能痴人似得站在原地。眸中闪耀的东西,晃仙看的分明,曾经那是他急切的想推开的,后来是让他迷茫的,什么时候,竟被吸引了?
妖君不语,对面的人眸光闪烁,有丝丝讶异,不知为何,那个倔强的人,那个冷清的人,总是让他忍不住的想去疼惜,想去守护。
轻轻抬起手臂,握住晃仙胳膊,妖君缓缓向前凑近,一点再一点,试探的去轻轻碰了一下薄唇,微凉的感觉自唇上传来,晃仙没有动,没有推开。妖君闭了眼睛,将对面的人圈紧怀里,再度吻上薄唇。
温热湿润的感觉侵袭着双唇,和着酒香占据了整个口腔。晃仙不知该作何表示,只能任由对面的人亲吻,明明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推开他”,双手却麻木般的不能动弹,只觉得整个人都快到脱了魂。
妖君的吻,来的小心翼翼,全部都是疼惜,贴着晃仙的薄唇,轻轻吸住,辗转舔舐,一寸一寸的,用最温柔的方式掠夺着晃仙整个人的唇,以及晃仙整个人的心。
凡尘将近十年的相伴相随,凡尘将近十年的喜怒与共,凡尘将近十年的寸心相予。
十年,能改变什么?
十年,又能坚守什么?
妖君的亲吻庄重而虔诚,不含一丝丝轻薄,没有一丝丝逾越,把心里的爱恋和珍惜,一点点通过唇传递给晃仙。
不知过了多久,妖君的亲吻结束,缓缓抬起头,浅浅笑着看了晃仙良久。
这一次,那个问题的答案,还是“不知道”么?
妖君不问,晃仙不说,就那么静静的相互对视着。
夜已深沉,凉风乍起,卷了树叶吹进屋中。
“很晚了。”晃仙错开目光,缓步走到窗前,不远处的人家里灯火盈盈弱弱的闪动着,然而即使是一丁点的明亮,也照亮一片黑暗,即使是一丁点的亮光,也温暖整个人心。
妖君站在原地不动,还是看着对面的方向,头发微微垂着,刚刚的酒劲过去,凉风进屋,脑子清醒了许多,肩上的发丝散乱的飞着,如同妖君此刻的心,丝丝条条,难以梳理。
“晃儿,”妖君转头,看着一旁秀雅的身影“你还要躲么?”
还要躲么?晃仙心中反复思考着这句话,自己,是在躲避么?
听不到回答,妖君兀自笑笑,夜深了,连风都凉飕飕的,嘱咐晃仙早些休息,妖君转身离开。
手刚刚握住门把,只听一句话跟着夜风悠悠飘来,妖君低头,忍不住轻笑出声。
晃仙目光迷离的看着外面,唇齿间的酒香还残留着,像是无奈般,晃仙轻声言道:“浮生匆忙客,奈何惹尘缘。”
“浮生匆忙客,奈何惹尘缘。”妖君轻轻重复着晃仙的话语,一字一字说的缓慢,头微垂着,刘海遮住眼眸,轻轻的笑了。
窗外风声更胜,吹动纱帘翻滚,晃仙眼睑微微下垂着,迎风而立。
此言一出,便没收回的余地了,虽然有那许多的无奈,虽然那样排斥过,但真的到了此时,却是不得不承认,他,有些心动了。
妖君快步向前,走到晃仙身侧,本想说些什么,最终选择缄默,只是抬手将大开着的窗户关上。
“扑棱!”一只白鸟穿过纱窗飞进屋中,在窗户上留了一个大大的黑洞给妖君。
妖君抬首,才看清楚,那是一只纸鸢,纸鸢扇动着翅膀在妖君头顶盘旋两圈,妖君伸出食指,纸鸢这才缓缓落在妖君指尖。
纸鸢身子微微一震,文阅的声音通过鸢口急急诉来:“属下文阅,恳请魔君见到纸鸢之后速速跟随它前来。”
闻言的妖君眉头微微皱起,文阅的能力他是知道的,能让他这般着急的,必定是非常棘手之事。可问题出在,纸鸢不远万里飞来,却连一句话都不解释,这就让人想不通了。晃仙和妖君在一起,这件事文阅知道,莫非文阅故意不说的原因,是同晃仙有关的?或者说,是同整个仙魔界有关的?
晃仙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只是直直的盯着妖君指尖的上的纸鸢看。
不详的感觉在两人之间蔓延,妖君看着对面的晃仙一言不发,似乎命运总不能让他如愿,这厢晃仙刚刚松口接受他,那厢,却劈下一个惊天大雷。
妖君的指尖是猛然蹿起一丝火苗,红色的火苗瞬间将白色的纸鸢包裹舔舐。
“你做什么?”晃仙皱眉。
妖君不语,指尖上的火还在燃烧着,完全没了纸鸢的踪影。
那团火热烈的燃烧着,似乎没有要灭的架势,渐渐的一只火鸢的身形显现出来,妖君淡淡说:“那只纸鸢飞的太慢了。”
“人间十年,妖君的法术却还是依着魔界的架势在增长。”晃仙轻声言道。
妖君低头,他们之间,似乎很少谈到这个话题,莫说是法术,就连仙魔界都很少提及,似乎只是最普通不过的一对知己,酿酒评酒,周游取乐。现在这种状态被打破,这些话说出来,有了几分生疏和生硬的感觉。
魔界的魔君,仙界的酒尊,两个身份笼罩在身侧。
妖君伸臂抚上晃仙肩膀,无所谓的笑道:“怎么,我还未走,你已经舍不得了?”
晃仙不语,唇边浮现一丝浅笑。
火鸢幻化完毕,冲出黑暗的窗外,向前飞速而去。
“晃儿,”妖君收起笑意,按着晃仙肩膀,将清冷的人揽进怀中,收紧手臂,紧紧拥抱,压低声音在耳边言“等我回来。”
“嗯。”
晃仙微弱不闻的答了一声,妖君这才将人放开。
转身,一缕火光闪过,整个屋中就剩下晃仙一人。
掀了衣摆,在身后的椅子上坐下,晃仙伸手,提过身边的酒坛给自己倾了一盏。跳动的火光照在酒坛上,暗影投在一旁的火凤琴上。
晃仙伸指过去,随意的拨动着琴弦,妖君昨个教的那首曲子,他才刚刚记住曲调,妖君这便走了···
“浮生匆忙客,奈何惹尘缘。”
、恋树湿花飞不起
我把上一章重新修过了,在后面又添加了几段,你们看之前先重新看上一章吧,呵呵,不然连不起来了。
黑暗中火鸢明光闪动,振翅向前,妖君身形紧跟在后面。
火鸢一路向前,朝着昆仑山的方向飞行,妖君眉头微皱,若是仙魔两界之争,怎么会涉及人间?
忽而,引路的火鸢停下,在空中胡乱飞舞,妖君脸色微变,沉下红眸看翻动的火鸢,有人干扰了火鸢的前行,妖君凝眸望去,四下一片黑暗,空间寂静,不像有什么人在,换句话说,不可能有人在妖君身边搞如此大的动静而不让妖君察觉。如此一来,唯一的解释就是,文阅出事了。
挥手将火鸢收进袖里,妖君转身,朝着魔界的方向飞去。
气势磅礴恢宏的魔宫大门展现眼前,妖君换了身形进宫,虽说是自己的宫殿,却是陌生的紧。
宽大的黑红色大氅拖地而过,妖君眉间都是凝重,面无表情的迈着大步进了大殿,一个人影背对着他坐着。
残暮身子侧靠在椅背上,后背靠着扶手,一只脚踩在椅子上,百般无聊的坐着,听闻身后的脚步声,头也不回,从椅子上跳起来:“你终于回来了,我可以走了吧?”
转身,对上妖君的目光,残暮先是一愣,紧接着脸色大变,向妖君身后望了望,抬起头看妖君,眉头拧在一起,配上脸上的那道长疤,多了一丝骇人架势。
妖君不看她,径自走过,在魔君的专属椅子上坐下,居高临下的看着残暮。
“属下残暮,参拜魔君。”残暮单膝跪地,抱拳,伏下头。
这是残暮第三次见妖君,第一次,是困战之后的妖君,疲累不堪却霸气不减,第二次是在枕梦居,一袭尘装,如同浊世佳公子。而今天,浑身散发着强大气息的妖君坐在魔主之位上看着他,竟生出几分压迫来。
“文阅呢?”妖君沉下声音问。
“回禀魔君,”残暮抬头,字字清脆“文阅公子去了妖界。”
“妖界?”妖君向身后的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