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商铺拥挤非常,残暮瞟了一眼,收回目光,现在全部的想法都被这件事情吸引,完全没有了游玩的心思。
蓝帽的小厮搂紧怀中的话,突然一阵莫名的风吹来,呼呼的刮着,只吹的他呼吸不动,伸出一只手挡着风,另一只手搂紧怀里的画。风越挂越大,怀中的纸画呼啦呼啦作。
拈了大风吹动这小厮,残暮眉头拧紧,再加一阵风。小厮怀中的画被大风刮开,一个人影闪现。
侧脸而立,淡漠无表情。
“晃仙?”残暮惊讶脱口而出。
晃仙的画像居然在人间贩卖,这···
一阵风过去,小厮惊讶的发现怀里的画不见了。疑惑的摸摸脑门,难道刚刚是错觉,自己其实还没有买到画?
展开画像,残暮皱眉看着,晃仙的气质画不出来,但大致模样还是画的有五分像。缓缓从画像后抬起头,残暮紧盯着么买画像的地方。
画晃仙画像的是个秀才,文章写的不怎么样,临摹倒是不错,经常临摹一些书法名家的墨迹卖,糊口度日。前些日子偶然看到晃仙的画像,一见之心惊为天人,心中惦念难忘,便回忆着画了一副。不想同窗好友硬是要了去,还留下几贯银钱。本来只是聊以发泄的秀才摸到了门道,这才做起了卖晃仙画像的生意。朝廷正在极力寻找晃仙,画像多些线索便多些,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去了。
发了小财的秀才干脆盘了个店开始卖画,生意好的不得了,这不,客人送走一拨又一拨,简直供不应有。
刚开门没多久,画像便兜售一空,打发了没买到画像的人,秀才喜滋滋的数着银钱。
一道黑影闪进来,秀才头也不抬:“今天的美人像已经卖完了,客官您明儿个赶早来吧。”
黑影不动,向里走近两步。
秀才疑惑着抬头,只见是为女子,一身黑色衣服,脸也黑着,脸蛋是极其漂亮的,只是那道疤影响了。
傻愣愣的看着女子,秀才脑子转了无数圈,这女子美成这般样子,若是照着她的样子画来,绝对也能卖出好价,只是画的时候要把脸上那道疤隔过去。
“嘭!”
一张纸拍在桌上,秀才被吓一跳,低头一看,那不是自己画的美人图吗?
“这是你画的?”残暮凑近,盯着秀才眼睛。
不知为何,秀才只觉得后背发凉,滑到口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轻微不闻的点了点头。
瞬间,整个人被提在了半空中,衣领被抓的紧紧,只留两条腿在半空中扑腾。不等口中的话喊出来,身子一悬,被扔出去,狠狠的摔在身后的墙上,顺着墙面跌在地下。
腹中翻江倒海的疼痛着,几乎无法呼吸,腥甜上涌,秀才只觉得自己后背上的骨头已经悉数断掉了,两条腿亦不能动弹,想抽动胳膊,依旧不能。刚想开口喊饶命,嘴里吐出一股血沫,淹没了即将出口的话。
“他的画像你都敢卖,简直不要命了。”残暮冷哼一声,说话的声音极低“你就幸运被我遇上吧,倘若你遇上的是某人,有你受的。”
秀才的身躯在地下蠕动着,想开口又是一股血沫吐出。
残暮冷冷转身,不看身后的人:“给你两个选择。一:三天之内,将所有卖出的画收回;二,我把你的命收回。”
如垂死之鱼,秀才瞪大眼睛看着残暮。
“劝你少耍花招,不然···”黑色长指挥动,黑色光线闪过,厚厚的墙壁上瞬时被凿出个大洞,隔壁是卖布的店,黑色的布料遮住对方视线,女子清晰的讲价声传来。
站在店门口,残暮冷冷回身,瞪着门外的清狂。
“这几天内,仙魔界发生了什么事情?”
清狂眉头微微拧起,淡淡摇头:“似乎没什么事情发生。”
“我问你话呢!”抬高声音,残暮双目发红。
微微低下头,思付之后,清狂开口:“不知道魔界酒尊失踪算不算值得一提的事情。”
晃仙失踪?怎么会?
沉下目光,残暮心头转过数种想法,上次自己杀他的时候确实威胁过他,但晃仙明显看的很淡,不可能是为了躲避自己。况且,他是仙界酒尊,玉帝都对他礼让三分,谁敢去他那惹祸闹事,那不明摆着去找死的么?究竟是什么事情,让晃仙都不得不躲起来···残暮低头,难不成,妖君此世会葬于晃仙的手中,这件事被他知晓了?
这又不大可能···依着晃仙的性子,大概会剁了自己那双手,也不可能玩失踪,明知道···妖君将他看的那般重。
晃仙失踪了,妖君,大概也发疯了。
“我要回魔界!”残暮冷冷开口。
“不行!”清狂挡在她前面“现在由不得你任性!”
“我偏要回去!”
“姑娘,”身后脆脆的声音中带着小欣喜“也只有这雪纺纱才配的起公子那样的人了。”
“不,这雪纺纱亦配不起他。”
“也是。”
绿竹怀抱着雪纺纱,一出门便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两个人。那身影,那打扮,那张绝美脸庞,还有脸上那道疤···绿竹惊讶皱眉:“是你?”
残暮闻声回头,看到不远处的女子,稍稍一想明白了,数年前妖君在青楼喝酒,这丫头吹箫的,多年未见,老了许多。本来无意搭讪,不想看到女子怀中的纱布···公子···白纱···
脑袋飞快的转着圈,残暮眨动眼睛,既然魔仙都找不到晃仙,想必是晃仙封了自己仙气,没有仙气的仙人还能去哪里,凡间人多杂乱,且很少碰上有法术的妖魔,确实躲祸避难的最佳地方,至于躲到哪里···残暮冷冷勾唇,答案近在眼前。
枕梦居的后面是环境清幽的雅地,王公贵臣来才可有幸到后院一坐。
魔仙界一日缓缓过,人间却是日月如梭的转换。整个魔仙界闹翻天的时候,晃仙在人间安然自若的呆了五载尘时。
残暮跟随绿竹的身影到了枕梦居后院时,果然看到那白衣胜雪的身姿。
青丝披散肩背,白衣曳地,晃仙端坐在后院的池塘边。手臂微微抖动着,半张琴弦露出,晃仙纤指拨弦,琴声细若不闻。一旁的池塘里白莲盛放,迎着风开的灼然,然而这濯清涟而不妖之物相交与晃仙的背影,却都只是陪衬而已。
“晃仙!”残暮喊了一句。
琴依旧不紧不慢的弹着,似乎残暮这一声呼喊是事不关己的。
“晃仙!”残暮上前两步“魔君在找你。”
提到妖君,你总不该还是这么冷漠吧?
然而,残暮终究是失算了,琴依旧弹着,弹琴的人似乎心情很好,头微微偏在一侧。
“会不会是认错人了?”清狂站在残暮身侧,出声问道。
“不会的。”残暮摇头“见过晃仙一次,便再不会认错,他的风姿无人可及。”
这厢的谈话似乎并没影响到弹琴之人的兴致,他依旧淡雅的拨动着琴弦,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声乐中,浑然忘我。
“你冷静一下。”一把抓着将要发狂的残暮,清狂压低声音“你没觉得他有些异常么?”
经过清狂提醒,残暮终于觉察出不对。两人对视一眼,朝着白色的背影走去。
侧脸的轮廓渐渐闪现,残暮的眉头越皱越紧,这的确是晃仙。两人绕过晃仙身侧,站在他面前,然而晃仙对他们却是熟视无睹,只顾看着自己的琴弦,唇角含着微笑专心致志的弹着。
看了清狂一眼,残暮开口:“我听不到琴声,可他明明弹得很动情。”
“我也听不到。”收起一贯的痞子笑,清狂沉下眼眸。
“晃仙?”残暮身子微微蹲着,在晃仙对面极近的地方站定,不确定的又喊了一句“晃仙?”
琴弦依旧在动,弹琴之人却不看别的,只顾垂首拨弦。
清狂走近,伸出手,在晃仙面前晃动几下,挡住他的视线。
眼眸看着的地方不变,唇角的笑意不落,对面前发生的事情无知无觉。
“六绝。”清狂轻声说道。
残暮猛的回头,六绝此药虽未见过,但也曾听闻。用难以置信的眼睛看着晃仙,残暮手心发抖。
是了,不用怀疑,晃仙此刻的样子,已经证明了清狂的话。
既然是这样,那么一切就都有了解释。只是为什么,晃仙中了这毒呢?
“大概情人喂下的。”清狂淡淡说“六绝此药必须是饮者心知肚明且心甘情愿才能发挥药效的。”
“怎么可能!?”残暮惊呼。
倘若要妖君喂晃仙这药,恐怕他会自己吞了。
自己吞了···
被这想法击中,风雷过后,反而是平静。残暮静静的看着晃仙,从文阅安全从天宫回来之时,残暮的心头一直便不安着。那日素心莲尊者的话犹在耳侧,这六界里能逼迫晃仙向妖君下毒的,也只有玉帝一个了。
如此一来,所有的不解串联起来,完整的故事再现。残暮看着晃仙淡然的脸庞,明明是如此平静的风姿,却总让她觉得底下蕴藏这尽心动魄的什么东西,那东西是什么,残暮说不来,只是这种感觉强烈非常。
“要传信给你们魔君么?”
“等等。”残暮挥手,在离晃仙不远处的青石板上坐定,身后是开满白莲的池塘。
自己曾用过杀了晃仙这种方法让妖君静掌魔界,现在晃仙近在眼前,只有自己找得到。如此天赐良机,既不给自己惹事,又能让妖君安全。残暮有些犹豫了,倘若那日没有听到素心莲尊者的话,她现在会毫不犹豫的将晃仙送去妖君那里。
“怎么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残暮回头,眸中清光泛泛。
聪明如苍狼王,已经猜到了八分,将晃仙打量许久,淡淡开口:“魔君不会放弃的。”
“我可以把他藏起来。”残暮握紧拳头,给自己找了个支点。
“别开玩笑了,”清狂侧目看着淡淡弹琴的人“整个魔仙界都快掘地三尺了,还找不到他,可见他的想法有多缜密。我们若不是巧合,怎么会找到?你以为你能找到比他更好的藏匿方式么?”
清狂说的没错,残暮稍稍冷静。若不送晃仙回去,妖君不会放弃寻找,如若送晃仙回去,那么,妖君必死无疑。这个两难的选择摆在残暮面前,让魔将为难之极。
手支在下巴上,残暮静默不语。
悠悠看着石阶上的人,清狂似试探、似无意识的说道:“若要两全,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残暮猛然抬头。
“只要晃仙存在,魔君便不会放弃。”清狂转身,看着斜照过来的日光“如若晃仙重新回到仙界,那么怎么发落他就是玉帝的事情了。”
有些话,只要点到即止。
“不行。”残暮马上否决“晃仙对魔君有恩,若不是这个,他也活不到当下。”
“你自己思量。”清狂打开折扇,淡淡笑着看人。
“可你说的,似乎是最好的方式,而且,要办的越快越好。”残暮眉头紧皱着“魔君还欠晃仙一条命,实在难办。”
“酒尊身中六绝,若能求得解药,也算还清人情了。”
“对的。”残暮起身“晃仙待在这里,暂时比较安全,若能取到六绝解药,他和魔君之间就算两清了。”
事不宜迟,残暮说话的同时,便起身,携了清狂离开。
步子刚刚踏出,似想到什么,转身盯着晃仙发呆。
似乎弹琴有些累,晃仙摸索着,将面前的琴摆放至一边。眼睛睁着,却没有任何焦距,纤长白皙的手指抚摸着光滑的桌面。
那指尖抚摸的方式,残暮看的清晰,瞬时鼻尖有些发酸。
晃仙的指尖慢慢在桌面上摸索着,却是拼写着“妖君”两个字。
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写着,唇角的笑意始终不曾落下。头稍稍偏在一侧,发丝垂落,唇角轻笑浅浅。褪去了酒尊以往的冷漠面纱,有些小幼稚,有些小执念。很认真的,一笔一划写着妖君的名字。
突然,原本光滑的桌面上多了一些东西,晃仙脸上笑意收起,摩挲着摸上去。
然而,只是轻触到开头,便脸色大变,从椅子上起身,四下望去。耳不能闻,目不能视,口不能语···如此的晃仙。
原本平整的纸张上此刻凹凸不平,察觉到来人没有敌意,晃仙坐下,静静抚摸这纸张。一个一个的字闪现脑海,晃仙唇角露出笑意。
一封信“看”完,晃仙伸起手,在半空中比划着写到“文阅还是残暮?”。
原来他都知道,残暮转身离开,突然有许多不忍。
这些信件都是晃仙被囚禁时,妖君写给他的信件,被残暮悉数截了去,但幸好未毁去。
沐着暖暖的阳光,晃仙认真的“读”着妖君给的信。
第一封:晃儿啊,我被文阅阴了一把,这小子把我扣押了,一大堆事情砸在我头上,那小子当了甩手掌柜。老妖命苦之极啊···让那小子等着吧,若有机会,必定让他三倍奉还。
读完,晃仙失笑,还真是妖君风格。
第二封:晃儿,今天暝幽来过了,哈哈,那祸害被残暮当马骑了一个晚上,本君听到这个消息,顿觉晴方万里啊,哈哈哈!!
晃仙无奈摇头,暝幽殿下还真是可怜至极。
第三封:晃儿,近来总是食欲不振,文阅送来的酒淡而无味,我甚是想念晃儿的酒。
这酒鬼,每次喝酒尽兴时都要摔自己的杯具,让人好无奈。
第四封:晃儿,听闻仙界曾有仙子向你求爱,可有这回事?是哪个不长眼居然敢打本君的人的主意?
这一封,是哭笑不得的感觉,这都是几万年前的事情了,妖君翻出来说,浓浓的醋味和占有欲透过纸张传来,晃仙仿佛能看到妖君眉头微挑,下巴高抬,占有欲十足的模样。
第五封:晃儿啊,今天我终于抓到机会把文阅整了一把,小仇得以报,文阅脸都发绿了,哈哈···
明明做了魔君,怎么反倒像个孩子,晃仙脸上淡然,却禁不住,唇角微扬。
第六封:晃儿,你可以偶尔给老妖回封信的嘛···
怎么回?你的手下扣押了你的信。
伸出手指,晃仙缓缓摸索着最后一封,一字一字摸完,手静止在信件上。
第七封信很短,只有一句话。
妖君写:晃儿,我想你。
泪跌在桌子上,砸起泪花,晃仙手背上湿湿漉漉一片。
从前放开不开心中的枷锁,无法接受妖君。后来在一起了,却是不会说太甜的话,不会说太黏的话,总是冷脸对着妖君。一个人静止的时候细细想来,竟是从未对他说过一个“爱”字,连一句喜欢,都不曾说过。如今身缚于此,不知今夕何夕,不知将来路程,或许再也没机会将那句话说出口了。
谁才是自投罗网的那一个?
问重逢,是何年,莫笑我痴人愿。
白云缱卷,映于湖心,白莲灼然归于一色。岸边桃花落尽,碧叶满树,谁曾惜花暗自凋零?
繁华落尽,惊鸿掠影,碧水映青天。
晃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