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跪在地上。
紫鸢已死,只剩白鹭陪在一边,妖君同他背对背站着。
“葬进狼腹,不知是何光景。”妖君看着扑过来的狼,唇边一丝轻笑。
半张面具遮了白鹭脸,一双眼睛悠悠看着屏障外:“支撑不了多久了。”
话音刚落,幻出来的屏障被打碎,心腑被狠狠震到,妖君回首,张着大口的狼朝妖君扑来。狼口中的腥气朝着妖君扑面而来,令人作呕,然而,却在妖君鼻尖的地方停下了,一只长箭从狼脖颈侧面穿插而过,血蔓在灰色的狼毛上。
侧身回头,妖君看到骑马飞奔来的残暮,一手取弓,一手拉箭。苍狼王后的坐骑自是无人敢拦着,残暮一路疾驰,朝着妖君方向而来,乌骓马足下生风,扬尘渺渺。
保护屏障的破裂,无疑让妖君的伤势加重,忍了许久,终于还是未能撑下去,一口血吐出,顺着唇角缓缓流下,浓郁的血迹滴在衣服上,源源不断的往下留着,妖君征战无数场,从未像这次一样伤的如此惨烈。被撕裂的衣衫一侧,是胭脂衫,日暮至此,有些干涸,叶子懒懒的卷着。妖君的血一滴一滴溅落在叶子上,幻化小的胭脂衫被血包裹着,妖君胸口发烫,垂首一看,竟是卷曲的胭脂衫张开了树叶,一片一片生机勃勃。
不知为何,那一日,六界的枫树红了整整一天,艳夺霞光。
残暮的出现无疑让整个场面气氛僵硬,策马奔到妖君面前,魔将昂首,声传百里:“我以苍狼王后的身份命令你们,迅速后退五十里!”
站在最前排的狼磨动着爪子,绿幽幽的眸子盯着残暮,似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
“王后,我等领狼王之命截杀魔界妖君,还请王后莫要阻拦。”半晌,狼群末端出现一个人影,清风无疑。
垂下睫毛,残暮冷冷笑了一声。
话都挑明了,清风此言一出,那就代表着妖君必死无疑了。
“把王后带走。”清风不带温度的下命令,转身离开“一切错失,我担着。”
整个场面上的气氛开始剑拔弩张,残暮从未见过这样强硬的清风,历来的他一贯温和。
转过的身子并未走远,清风侧目道:“王后以为自己能支撑多久?”
“你死定了。”残暮道。
清风走姿不改,直接朝前,快步离开了。
“怎么办?”残暮凝眉看着妖君“硬拼不是方法。”
妖君淡淡看了残暮一眼,似笑非笑道“可通知了魔界?”
闻言,残暮身子一震,对上妖君的红眸有些无措,半晌将目光移开,微微摇了摇头。
一副了然神色看着残暮,妖君并未说什么。
“我,没想到,真的发生了。”残暮轻轻的说“我只是来求证的,没想到是真的。”
“你没想到的事情有很多。”妖君笑笑。
感情让素心莲尊者说中了,他真命不久矣?可,不该被这些狼吞食啊,不是说,是晃儿么?想到晃仙,妖君脸上有些凝重,他都被算计了,想来,晃仙也出事了。
那抹身影出现的时候,残暮整个人一愣,倒是一旁的妖君笑的邪魅。
苍狼王依旧是平时模样,从狼群那头缓步朝妖君走来,不看一侧的残暮,只是迎上妖君的目光。
王者间的对视,气势与气场的较量,残暮静静看着清狂的脸,发现自己从未了解过眼前这个人。虽然是他的王后,虽然被他宠着,却始终不曾了解过他。苍狼王心中有太多的秘密,也掩盖了太多心计,在这方面上,残暮从来就不是他的对手。
“魔君可记得答应本王的事情。”清狂率先开口。
“自然记得。”妖君淡淡道。
“那么,是魔君履行承诺的时候了。”清狂微微笑。
“本君拒绝。”妖君侧目挑眉。
“你有拒绝的选项么?”清狂脸上微笑不变,似在跟妖君谈笑风生。
“从来没人能强迫老妖什么,”妖君勾唇,脸上张狂不变“那不是答应你的事情,而是为魔界考虑,你···本君从未放在过眼里。”
“是么?”清狂低声说了一句,看不清眸中闪烁的是什么。
同妖君谈话结束,清狂才转向残暮,一贯声线:“王后。”
“呵呵···”残暮笑了一下。
偏了头看清狂,也不说话,只是笑,笑着笑着,唇角放平,眸子迷离,似有什么断了。她昂首,对上清狂的目光,静静道:“你又骗了我。”
你又骗了我···
清狂看了残暮良久,转身离开。
“真好,”残暮后退一步“这次总算没牵挂了。”
有些东西就是得到的那么不易,毁去的又那般随意。
“今日,真要葬身于此么?”残暮勾唇,手无意识的抚上某个部位。
妖君看清她的动作时,眼睛眨了一下:“我们不会死。”
“恩?”残暮回头。
妖君唇边一抹笑:“凰过长空,我听到她的声音了。”
听到凰啸的狼突然像发疯似的朝妖君扑来,这是最后的机会,倘若妖君不死,整个苍狼族的就要覆灭了。
绝炎看到妖君的时候,妖君整个人脸上都是血,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绝炎挥袖滚了一团火过去,隔开那些狼然后冲上前去。
看到自己时,妖君笑了一下,绝炎放了心,然后直挺挺的倒在她怀里。
被清风射中的凤跌落在蜀山上,绝炎一看就明白了,命令长老去魔界传信,自己召集人马先来。
那一日的午后,疲累的妖兵重燃战火,火凰宫倾巢出动,同狼族厮杀奋战,随后魔界铁甲兵火速赶来,将狼群打的毫无反抗之力。文阅率领魔兵到来之后,一句话不说,将整个狼群悉数歼灭,一只不留。
铁甲兵到来的时候,狼群大势已去,绝炎带了重伤昏迷的妖君先行离开。
或许有些场景只能用来感受,遍地狼的尸体,黄土红血,以及那双盛满绝望的绿色眸子。文阅一改往日的清淡模样,狠厉至极,对狼族下了狠手。也或许不是文阅一改往日模样,或许这才是文阅真实模样,这位魔界军师向来都让人后背发凉。
有些会被记得,有些会被彻底忘记。
傍晚的斜阳不再炎热之时,某个爱穿紫衫的男子被葬在了紫鸢花丛中。双目紧闭,表情安详,唇边还带着一贯的似有似无笑意。风动的时候,幽香阵阵,有花瓣跌落在他脸上、身上。
有些东西或许不会美的太惊心动魄,但依然有一种执着,用自己独有的方式,给生命做另一种诠释。
比如那个叫紫鸢的男子,再比如,那些开的清淡的紫鸢花。
、东窗未白孤灯灭
云端上的晃仙背对而立,衣袂翩然,薄纱翻飞,妖君大声吼叫他,晃仙慢慢回过头来,目光冷清,似乎不认识妖君,妖君心下一急,立马追了上去,不想晃仙挥袖离开,妖君加快速度却怎么都追不上晃仙,眼看着一道明光闪过,晃仙不见了,看着空白的场景,妖君欲哭无泪,只觉得整个心都揪在一处,心口疼的无法治愈。
晨光照射在妖君脸上的时候,红色的眸子猝然睁开,盯着头顶的床帐看了,明白刚刚是在做梦,无力的感觉开始蔓延,妖君轻皱眉头,低头看隐隐作痛的胸口,此时被厚厚的白纱包裹着。伸手摸摸胸口,红色的眸子似有火光喷出,妖君握紧拳头坐起来,捂着胸口,忽然身子一震···
“你醒了?”听到声响的绝炎忙走过来,看到醒了的妖君顿时脸上浮现笑意。
握住绝炎手腕,妖君急切道:“胭脂衫呢?”
绝炎一愣,稍稍思付之后道:“吩咐长老替你照顾了,不用急。”
妖君放了心,靠在身后的窗框上,闭上眼睛,刚刚那个梦让他有些虚脱,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一把掀起被子,妖君翻身下地,提起靴子套在脚上就往外走。
冲上去拉住妖君胳膊,绝炎眉头皱紧:“妖君哥哥要去哪里?”
“回魔宫。”简单利索的扔下三个字,妖君大步向前走。
绝炎扑上去,从背后抱住妖君的腰:“你伤没好,不能走。”
“不要闹,”妖君放轻了声音,侧身看着绝炎柔声道“魔界有事情处理。”
“我不管,”绝炎利索的打断妖君的话“我好不容易把你救醒,长老说你身体弱的厉害,当找合适的修养场所,征战打斗这些事情坚决不许做,不然不等别人动手,你自己就先出事了。”
端着药汤的丫头一进门就看到这场景,小脸鼓鼓的看着妖君,把托盘上的药随手搁在桌子上,瞥了一眼妖君,愤愤不平道:“宫主您这又是何必,魔君大人都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你没日没夜照顾他这许久,就算听不到他一句感谢,得不到他一丝感激那也无所谓,这急急逃离火凰宫是为了那般?魔君大人,就算你不爱惜自己身子,至少要体谅一下那些在意你的人,您身子有个什么不测,您无所谓,可别人就要急的人仰马翻了。”
“够了。”绝炎低低的斥了一句,微皱着眉头示意丫头离开。
小丫头委屈的撇撇嘴,乖乖离开了。
整个场面瞬间安静下来,妖君脸上的急切收起来,静静站在原地,唇角微动,终究什么都没说。
绝炎放了手,站在妖君背后,轻声言道:“生命难得久,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有些东西,是该摊开说了,妖君不言语,静静听着绝炎的话,却不再有离去之势。
“喜欢,是个奇怪的东西,也许并无理由,妖君哥哥,别问我为什么喜欢你,浮生苍茫,我却独独遇见你,看见你,当是缘,更是我所幸,”绝炎抬头,看着妖君散在肩上的墨发“我不想听那些向来缘浅,奈何情深的话,对于这份深情,对于你,我从未想过要放弃。”
喉结微微动着,妖君静静聆听着绝炎的话。
情,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每一份深情都当得到尊重。
“我想你明白,我一直都把你当做妹妹。”
“妖君哥哥,”绝炎缓缓走到妖君身边,看着门外“我时常在想,不知道你是否爱过人,如果你爱过,就会明白我的爱亦是如此热烈和绝望。”
妖君依旧沉默,如果爱过,就会明白爱是如此绝望和热烈,所以,其实是一样的。
“当然,”绝炎回头,目光定定看着妖君“我希望没有那个人,在我深爱你的同时,你深爱着别人,那对我而言太残忍了。”
“绝炎。”妖君喉头发紧,话在喉结处怎么都开不了口,如果有天晃儿告诉自己,他爱了别人,妖君不能想。
“恩?”绝炎温柔对视,眸中水光泛泛,等着妖君的回答。
“绝炎,我确实心有所属,”妖君凝眉,迎上绝炎目光“我和你,没任何可能。”
拒绝的话,如此绝情,不留一丝痕迹。
有些东西碎了···
绝炎愣在当场,眉头微微皱着,似在分辨妖君话里的真伪。一贯骄傲的女子咬紧下唇,站在原地良久之后,不死心开口:“我不信。”
握住绝炎胳膊,妖君同他对视:“看着我的眼睛,它不会骗你。”
红色的眸子中一片清明,它不会骗人。
像被针尖刺到,绝炎猛地后退几步,垂下睫毛看着地面,有一瞬间的眩晕,房间如此之大,天地如此之大,竟是无处可逃。窗外鸟鸣阵阵,传进来却是那般刺耳。窗框中太阳照进来,手臂上热烘烘,提醒着这是现实。
“你该知道,”妖君回头“此心无悔。”
“是谁?”绝炎冲上前抱住妖君臂膀“告诉我是谁?”
黑色的眸中似有火要喷出,绝炎眼睛瞪的很大,努力消化着这个自己无法相信的消息。
挥袖拂开绝炎的手,妖君沉下脸,脚步向前:“你无需知道。”
“我要知道!”绝炎在身后大吼。
“无需知道。”
“至少让我知道我败给了谁,”绝炎放低声音,似乎夹杂了呜咽声“至少让我知道,谁值得妖君哥哥如此倾心相待。”
“你没有败,”妖君回头,迎上绝炎目光“因为从来没有过争斗。”
因为你从来就没被放在心里过,所以连竞争的机会都不曾存在过。
从未有一刻这样绝望,绝炎定定看着挥袖离去的玄色身影,阳光打在衣袍上反射出阵阵强光,突然就刺的眼睛生疼。
“妖君哥哥,我能哭么?”绝炎咬着薄唇,昂起头,就如她一贯的高傲之姿,最终,收起了眼泪。
妖君此一次昏迷,足足达三天之久,是有史以来被伤的最重的一次。出了火凰宫的门,立刻有魔兵迎上来。妖君沉着脸从魔兵中走过,挥袖回了魔界。
玄色的身影闪进魔宫大殿的时候,文阅和残暮缓缓回头,一切似回到从前,那个时候,残暮还只是西部魔将而已。
迎着妖君进门的身影,文阅和残暮其身上前,掀了衣摆跪在妖君面前,头匍匐在地。妖君面无表情从跪着的两人中间走过,飞起的衣摆打在文阅脸上,明明是轻飘飘的感觉,却让文阅感觉有千斤重量打在脸上。
转身在魔君椅子上坐下,妖君看着魔殿中跪着的两个人,依旧不言语,整个人周围的风都似被凝固了起来,不能靠近,一旦靠近,空气都会化作利剑向人射过了来。
没人敢问他的伤势,没人敢问他当日里发生了什么,甚至于,没人敢开口讲话。
整个魔宫大殿中的气氛有些低沉,半晌之后,妖君闭目,斜倚在身后的椅背上,捏了捏眉心,静静道:“魔兵恢复的如何了?”
文阅的心突然被敲了一下,收敛起情绪,稳声道:“还好。”
“很好。”妖君骤然睁开眼睛,起身而立“立即调动十万魔兵,朝仙界进发。”
“魔君。”文阅抬头。
“怎么?”妖君眉头微微皱起。
喉结动了动,文阅迎上妖君目光:“此战在所难免吗?”
“无可避免。”妖君沉声。
残暮从地上站起来,皱了眉头看妖君:“不需要准备一下么?”
“明天,”妖君斜目看“本君要看到十万魔兵整装待发的模样。”
话音落,台上的人影已经离开。
站在殿中的残暮和文阅对视一眼,眸中皆是担忧。
“他这是···”残暮说了半句,再说不下去“自己身子不管了,魔界盛衰不管了,万众生灵也不管了。”
“本来就是魔,以往有晃仙压制着魔性,现在晃仙被玉帝关押了,所有魔性都出来了。”文阅抬头,看着空旷的魔君宝座“不敢想,不能想。”
“遣人去火凰宫,将魔君的伤势打听清楚。”
“是时间,会一会故人了。”文阅面无表情回头“你拖着魔君,无论如何,我回来之前,别让他领兵出征。”
沉思良久,残暮轻声道:“我尽量,吧。”
残暮不愧为残暮,她一句“尽量”就让妖君睡了足足三天。
中午睡过去,醒来的时候居然是早晨。
“行啊,”妖君冷笑一声,看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