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毛扫了两人一眼,低声道:“一半一半。”
房间又陷入沉寂。
安闲觉得自己的手有些发抖。
苏澄清垂着头苦笑一声:“果然只有在这种时刻我才知道我心里最真实的想法,我果然从来不配做一个孝顺儿子……”
“还有十分钟。”阿毛冷寂的声音像离别的号角。
“我想去看看我爸妈。”苏澄清声音低沉,望向阿毛。
阿毛了然地点头:“去吧,我试了姐姐,他们不会醒的。”
苏澄清站在苏爸苏妈的床前,几次伸手,终于只是落下两行眼泪。
回到自己的房间,苏澄清感受到体内另一个灵魂的不安和忧伤。
——你就不会后悔吗?
【后悔什么?】
——万一是你回去了,你不会后悔你不曾向你爱的人道别吗?
【……】
——操,你还是不是个男人!都这种时候了,万一真的是我留下,你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久久的一番沉默,苏澄清终于才听到回复。
【替我和阿毛说——我会想念他的。】
——矫情!
苏澄清在心里将苏成青“问候”了一遍,突然转过身子冲身边坐着的人喊道:“安闲!”
与此同时,安闲突然伸手揽住了苏澄清。
苏澄清尴尬的将后面的话说出来:“苏成青有话和你说……”
安闲将自己的脑袋埋在苏澄清的肩窝里,声音有些涩涩的:“我不听!有什么话,等你留下来了再亲口和我说!”
苏澄清这才发现自己又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胳膊环上安闲的身体。
“我喜欢你,安哥。”
站在一边旁观的阿毛,眸光一闪,冷声道:“还有十秒。”
苏成青轻轻推开身体僵硬的安闲,突然笑了:“安哥,能有此番奇遇遇见你,我已经很满足了,谢谢你。还有阿毛,你还是以前的性格比较可爱。”
阿毛眉头一皱,右手一翻,一块半透明的红色石头出现在手中。窗帘突然翻飞起来,窗外的月亮竟然在这一刻突然变成了血红色,隐隐绕着丝丝的红气。
只见阿毛突然双手翻飞不停地比划着奇怪地手势,红光从四面八方涌过来钻进石头里,石头的颜色越来越红,也越来越暗,最后几乎变成了黑色。
苏澄清的身体慢慢开始悬浮起来,周身环绕着绿色的光线,乍一眼看去还以为是被人用绿色的绳子绑着吊了起来,表情十分痛苦。
安闲双拳紧握,青筋全都爆了出来,却连眼睛都不敢眨上一眨,生怕苏澄清突然就不见了。
阿毛小脸越来越苍白,连手都开始颤抖起来,牙关紧咬,额上全是汗,看得出来已经是用了全力。
“啪啦”一声响,阿毛手中的石头产生了一道裂纹。
阿毛面上一喜,手势翻飞,猛地将手中的石头往前一送——“破!”
只见一道直径约莫一公分的光束从石头里迸发出来,与此同时,苏澄清的体内也发射出一道墨绿的光束。两束光瞬间相撞,却没有想象中的爆炸,反而是慢慢开始纠缠旋转起来,速度越来越快。
在阿毛和苏澄清的中间位置,慢慢出现了一个黑洞,并且越来越大,直到直径到达一米见长,旋转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
突然,阿毛手中的石头完全爆裂开来,震得阿毛忍不住往后跌坐在地板上,捂住胸口,“哇”地吐出一口暗金色的血液。
安闲眼见着阿毛倒下,还来不及跑过去将他扶起来,便见到原本在黑洞外一米开外悬空的苏澄清缓缓向黑洞移去!!
安闲飞快地移动到阿毛身边,一边将他扶起来一边急道:“澄清要被黑洞吸走了!!”
怀中的孩子咳嗽一声,又吐了一口血,身子一软便晕了过去。
安闲大惊,晃了两下发现阿毛已经没有了反应,一抬头,发现苏澄清已经悬在了黑洞之上,并开始慢慢旋转起来。而随着他的旋转,原本已经停止增大的黑洞竟然又开始并扩大范围,隐隐有要吞没苏澄清的趋势!!
“澄清!澄清!你醒醒啊!我也爱你啊澄清!!!你快醒醒啊!赶紧挣开那些绿线你快跑出来啊!!!”
可是悬空在黑洞之上的苏澄清双目紧闭,颈部以下几乎被绿色光线裹成了茧,慢慢地旋转着,哪还听得见安闲的喊声……
52 昏迷
安闲小心地将阿毛放躺在地板上,跳上床想去把苏澄清拉下来,说时迟那时快,原本旋转的很慢的苏澄清突然加速,脸上的皮肤都因为极速旋转在发抖,按理说这么快速旋转已经相当于构成一个小型飓风眼了,可是在黑洞范围之外的安闲却感受不到任何风,反倒是整个房间都像是处于真空状态,连空气流动都没有。安闲探出手去想抓住苏澄清的脚踝,可是却抓了空!
明明苏澄清就在眼前,可是却仿佛只是海市蜃楼般无法触碰,眼见着苏澄清隐隐有着消失不见的趋势,安闲却无能为力。
仿佛又回到苏澄清出车祸的那天,安闲倚在墙上几乎站不住脚的时刻,如果说那时心底还不愿意承认自己喜欢上一个男人的事实,现在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苏澄清即将消失,安闲已经能够万分笃定只不过短短两个多月,这个含蓄善良的年轻男人已经像涓涓细流般慢慢浸润了自己的心。
只要能留下来,即使以后都只能和人共用一个身体也好啊!
起码那样我还能告诉自己,你还在……
安闲心中剧痛,牙床都几乎咬出血来。明知道是不可能,可是安闲已经想不了那么多了,脚下蓄力,借着床的弹力,安闲奋力往上一跳。
半秒钟。
安闲在苏澄清的高度停留了半秒钟,也在那一刻,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唇碰上了苏澄清的,有一种温暖甜美的触觉。
可实际上,他只是短暂地在空中停顿了半秒便急速下坠,穿过苏澄清所在的那块仿佛独立于地球之外的空间。
只来得及再回头看苏澄清一眼,安闲脑袋磕在电脑桌的桌角,苏澄清的身影慢慢变得模糊……
然后,便是漆黑一片。
安闲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熟悉的天花板。
眼珠子转了一圈,白色衣柜,深灰色窗帘,蓝白格子的床单和被套……
这里是……我自己家?!
一骨碌坐起身来,安闲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后脑勺,不痛不痒,仿佛昨晚的撞击只是做了一场梦。
“我一口盐汽水喷死你!我一口盐汽水……”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安闲下意识去翻手机。
“阿闲,上个星期你接的那个case怎么没有发给我?人家公司等着看测试结果呢!打你电话你又不接!人都打到公司来了!”
是好友陈思常见的暴躁嗓门儿,安闲听了莫名其妙,反问道:“什么case?我最近没有接啊。”
“操!你最近是不是在夜店鬼混太多都不知道今夕何夕了?!上个星期奇利公司打算新换一个安保系统,是你自己接的测试好不好!”
“奇利?安保系统?!”安闲被吓得几乎跳起来。
“你是鹦鹉吗我操!耳膜都要给你震破了!快点把测试结果和比较方案给我发过来!立刻马上!”
陈思说完便挂断了电话,安闲懵了好一会,猛地将手机凑到眼前。
手机主页上明明白白显示着——2012年7月23!
安闲不敢置信地冲到客厅看向墙上的挂钟,一模一样的日期让安闲几乎晕厥!
怎么可能是七月?怎么可能时间会……倒流?!
七月二十三号。是黄虎结婚前一天!也就是说,我还没有遇见过澄清?!
脑海里冒出的念头像一记猛雷击中安闲,那澄清怎么样了?
来不及多做思考,安闲翻身起床,随便套上一件短袖T恤,取了钥匙就往外跑。
连闯了好几个红灯终于来到苏澄清家楼下,安闲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中百转千回的疑问,终于上楼按响了苏家的门铃。
可是,一直没有人出来开门。
疑惑而焦急的安闲忍不住用手拍门:“有人在家吗?有人在……”
“你找苏家人?”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女声。
安闲回头,看见一位中年妇女一手拿着钥匙站在苏家对面的门外问自己,赶紧点头:“是的,我找苏澄清。”
中年妇女眼中闪过一丝安闲不能理解的惋惜,旋即问道:“你是小苏的朋友?”
“嗯,来找他有点事。”
“哎……”妇女叹一口气说道:“今天一大早便来了急救车把他接走了……”
“急救车?”安闲瞪大眼。
“是啊,我说这命啊老天真是早就给你规划好了的,昨天还活蹦乱跳的人,今天一早就听说瘫在电脑前不省人事了。送到附近的医院说病情严重,听说已经转到第一医院了……”
“什么?!”安闲呆在原地如遭雷击。
“可能是什么突发性的脑溢血什么的,谁说的清楚呢……你……哎!你小心点!”妇女话没说完。安闲突然拔腿往楼下跑,四五级阶梯一步跨下去,几乎摔倒,可是安闲稳住身体立刻继续往下跑了。
妇女看着刚刚还在身边的人急匆匆地跑得不见踪影,只能将自己的那一番唠嗑又咽回肚子里,重重叹一口气,开门进屋了。
安闲几经周折终于来到了苏澄清所在的重症室,远远便看到苏妈靠在玻璃门外面几乎软到在地,苏爸搂着哭得近乎晕厥的妻子,也忍不住抹了一把泪。
一开始跑得那么急,真到了这,安闲却又不敢靠近了。
终于迈开步子走到苏氏夫妇身边,看到苏澄清盖着雪白的被子,脸被氧气罩遮住了大半,双目紧闭。
半晌,安闲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阿姨,澄清这是?”
苏爸苏妈这才发现身边站了一个高大英俊的年轻人,双目含泪望着他们。
“你是?”苏爸声音沙哑。
安闲想到这时自己还不曾与苏家人见过面,于是说:“我是澄清的朋友,听说他……进了医院于是来看看,到底是怎么了?”
安闲话音一落,苏妈又忍不住哽咽起来,眼泪大滴的掉下。
苏爸一边轻抚妻子的背部安慰,一边沉痛道:“暂时只说应该是突发性脑部疾病,还需要确诊。”
“怎么会突然就……”安闲话还没说完,主治医生便走了出来。
一行三人赶紧靠拢过去。
“扫描结果显示病人脑部两处血管爆裂导致血液压迫脑组织,导致病人现在昏迷不醒,处于植物人状态。”
“植物人?!那我儿子还能醒过来啊医生?”苏妈妈急切问道。
医生沉吟一声,回答:“这个……我们也保证不了。也不要完全丧失信心,还是有机会的!多和他说话,按摩身体,触动他,让他有所感知,还是有可能醒过来的。”
苏妈妈听完医生委婉的话语,终于掩嘴痛哭。苏爸将妻子拉进自己的怀里,看着重症室里昏迷不醒的儿子,也禁不住垂泪。
安闲往后退两步靠在墙上,全身都在发抖。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时间都倒流了,你还是没有机会听我和你说
——我爱你。
53 尾声
苏澄清昏迷后第87天,清晨。
安闲从旁边的病床上醒转,侧头呆呆看了苏澄清几分钟。
两个月前就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苏澄清每一天都是这么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只是在沉睡。
安闲从公共洗手间打了热水,拧好毛巾替苏澄清擦完脸和脖子,又取了电动刮胡刀将他新冒头的胡须踢掉,然后开始给他按摩身体,一边给苏澄清将自己新看的笑话。
“从前有一根火柴,有一天,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头很痒,于是他挠啊挠啊,你猜怎么了?”安闲一边揉着苏澄清的胳膊一边歪着头笑,仿佛眼前的人真的在听着一样:“他把自己给烧死了!哈哈哈!你说好不好笑?”
“还有一个,有一只公鹿,他走啊走啊,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你才他变成了什么——是高速公路!哈哈!”
……
苏妈妈提着早餐站在门口,看着这个一直在自说自话的青年男人,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那天他低头站在病床旁对自己和老伴说和澄清是爱人的时候,心中不是不难以接受的。可是儿子已经变成这样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了,他究竟是不是同性恋还重要吗?
更何况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还是在请求他们给他一个可以照顾澄清的机会,这么久以来,他甚至比他们两个为人父母的还要认真。若不是万不得已要离开,几乎是整天都呆在病房里。
她甚至在背后偷偷问丈夫,留他在这里会不会害了他耽误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和他委婉地说不要再对澄清这么好了,可是往往她还没说到正题上,安闲便先知般转移了话题。
有一个人能这么对待自己的儿子,这个人到底是男是女还重要吗?苏妈妈心里自然有自己的答案。
调整好语气,苏妈踏进病房:“在和澄清聊天呐?快过来先来吃了早餐先。”
安闲冲苏妈笑笑,道:“嗯!阿姨你先吃,我给澄清按完右手。”
苏妈笑着点头,坐在一边喝豆浆,心里满是苦涩。
下午,护士过来说外面阳光正好,提议带病人出去逛一逛。
安闲立刻取来了轮椅,在护士小姐和苏妈妈的帮助下将苏澄清送到了楼下花园里。
伸手到苏澄清的身前,将毯子盖严实了一点,坐在花园的长椅上一起晒太阳,时不时还得将苏澄清歪下去的身子扶正。
苏澄清已经昏迷了近三个月,原本就白的肤色更显得苍白,在阳光下甚至隐隐有些透明一般,可以看到细微的血管。
不远处的围墙墙头上,一只雪白的猫来回踱着步子。突然身形一动,从墙上跳了下去,转眼便到了安、苏两人的跟前。
安闲正在给苏澄清掖毯子,没有发现脚下的白色小猫。
小猫伸出自己爪子去抓安闲的裤脚,“喵喵”的唤着。
安闲终于被吸引了注意力,腾出一只手将小猫轻轻地拉开,道:“小猫乖,别闹。”
小白猫被安闲推开,依然不依不饶,甚至变本加厉地伸出利爪抓安闲的鞋子。
几次三番下来,安闲终于不耐烦,一边护住苏澄清,一边起身打算另寻他处。
谁知小猫突然凄厉地叫了一声,跳起来挥着爪子对着安闲的手臂就是一抓,安闲吃痛,甩着手臂吼道:“滚开!”
就在旁边不远处的一位护士小姐走过来,一脸不解地问道:“这位先生,你还好吗?”
安闲将自己的手臂送到护士面前,指着地上的小猫没好气地反问道:“你觉得这样是好吗?这么凶的野猫你们都不管制一下吗?”
“野猫?”护士眼里的迷惑更加明显,一副“你是不是幻觉了”的表情。
安闲渐渐察觉出不对劲,他试探着问:“你看不到这里有一只猫吗?就在你面前半米远的地方。”
长相甜美的护士小姐看着安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