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在胸口里扑通扑通地乱跳,两个太阳穴也像炸开了一样,让他燥热不堪。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仿佛安慰自己,也像要说给人信一样,道:“李氏的账务情况一向良好,不屑于做这些偷税漏税的事。”
“李奕衡李先生是不屑,底下人却说不定了。”陆啸云撇嘴。
……手下人有点没本事,只好老大上了……
几日前,这句敷衍的解释再度浮现在黎锦脑海。
黎锦知道李氏正在投资美国西海岸某项目,难道,是这件事上出了问题?
否则,怎么半个月里竟要飞两次LA来解决?
过往的记忆纷纷涌上脑海,那些从未在意过的只言片语到此刻才异常清晰。他后悔之前怎么从没好好在意过事态发展,否则此刻也不会在这里没头没脑地乱担心。
他不敢再想,理智告诉他要信任李奕衡,情感上,却让他担心得难以呼吸。他掏出手机,恨不得现在就问一问李奕衡有没有事,又怕他已经焦头烂额,自己再问,给他添堵。
关心情切,行动与否都是顾虑。陆啸云饶有兴致瞧着他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乐呵呵补刀:“朝中有人好办事,不过我听说,李先生的表叔年初时候退下来了,李家中年一代似乎还没人顶缺,只怕这次危险。还是何氏机灵,领导班子一换届,他们就抱上新大腿,现在顺风顺水,圈子里都地震了,也波及不到他们。”
黎锦正心烦意乱,闻言狠狠瞪了他一眼。陆啸云却像习惯了讨嫌似的,丝毫不在意地眨眨眼睛:“唉,现在一团乱麻,不知道李先生打算如何应对呢。我听说,今天早晨一开盘,李氏的股价就下挫了五个点,想来,跌停也不是难事吧。”
话至如此,黎锦再听不下去,霍然起身便往门外走。忽然,陆啸云叫住了他。
“等一下,”陆啸云举着手机笑,“黎锦,快来看李先生想出的好办法。”
黎锦身子一震,脚步自门口打了个旋,几步走到陆啸云身边。
……这是什么?
“李氏总裁李奕衡疑似与传媒界巨鳄蔚天传媒继承人蔚斯晴交往中,男方手上已戴订婚钻戒,疑好事将近?”陆啸云捧腹大笑,“李先生以为这是三流港产剧吗,竟然用八卦消息来转移公众注意力!”
三流港产剧?
对,黎锦手脚冰凉地想,这么无稽的剧情,的确像极了三流港产剧。
政治联姻,彼此借力,共同携手渡过难关,每一个桥段,电视剧都演过,演烂了。
就连新闻配图都跟电视剧里一样,男主角护着女主角,两人低调并肩,却偏偏被下流狗仔拍到。
可谁又能否认,现实中,这些恰恰也是最好用的办法呢?
黎锦想,这条新闻自己是半个字都不信的,瞧,那言之凿凿被当做两人爱情佐证的钻石戒指其实都是他和自己的,另一枚好端端,正戴在自己手上呢。
可为什么,浑身所有的力气都像被抽光了,大脑一片混沌,有种快要昏倒的眩晕感。
……无论发生什么事,记得,我爱你。
原来,是这个意思么?
、第一百五十八章
李氏总部,会议室。
每个月这一天,李奕衡都会召集高层召开例行会议,回顾前一个月工作,制定新一个月的计划。
今天的会议已经进行了三个小时之久。
李氏气氛向来和谐,每月例会与其说像冷冰冰的工作总结会,不如说更像诸位老总们忙了一个月,大家拿出点时间聚一聚聊一聊,用底下人的话讲,搁上花生瓜子跟茶话会差不多。这次——也一样。
如今,外界传言纷纷,诸多财经评论员或神神秘秘或大胆犀利,都说穆氏垮台已成定局,穆氏一倒,紧接着,就轮到李氏。
作为李氏一员,且是掌握无数员工命运的高层,他们比任何人都更深切地感受到,李氏正面临生死攸关的考验。
寻常企业到这关头,哪怕高层心里不起歪念头,也难免要有点自己的小心思。可李氏是不会的——不是不敢,而是不会。
李奕衡坐镇在此,无形中仿佛定海神针,只要看着他举重若轻的表情,众人就坚信,李氏这艘大船不会沉。
所以大家虽然着急上火,却不会惶惶不可终日,虽然为渡过难关绞尽脑汁,却不会怨天尤人。
可惜没有记者在门外旁听,否则谁还会说李氏大厦将倾?
于是在这样的气氛里,林辛的悄然出现,就没那么显眼了。
林辛向来着职业套装配细高跟鞋,今天却仿佛感应到会议室的低气压般,换了双软底鞋,走起路来猫一般悄无声息。她悄然推门而入,轻轻走到李奕衡身侧,弯着腰,在高层们彼此交流的话语间隙,俯在李奕衡耳边道:“李先生,蔚小姐来了。”
李奕衡眉头微皱,点点头,起身。会议室本来还此起彼伏,他站起后,却瞬间没了声音。
“我有点事,先失陪一下。”他笑了笑,“大家继续,我去去就回。”
说完,他转身出门。
“蔚小姐在茶室。”将会议室的话语声都隔离在门内,林辛追上李奕衡的步伐,道。
李奕衡点点头,一边往茶室走,一边问:“黎锦来过电话吗?”
“没有。”开会时,李奕衡的手机都保管在林辛那里。
“他也没有来过?”李奕衡停下脚步,微微侧头,看着她。
林辛道:“没来过。”
李奕衡深吸一口气,眉宇间,似乎有些无奈:“如果他有电话,或者到这里来了,立刻告诉我。”
“是,我知道了。”林辛点头道。
此时此刻,黎锦正在赶往李氏总部的路上。
那一条新闻,让他如坐针毡,干什么都集中不起精神。明明心里清楚,这不过是李奕衡的缓兵之计,说不定还有什么深意在里头,但只要一想到照片里,李奕衡若有若无护着蔚家小姐的姿势,他的胸口就像烧灼着一团火,说不出的难受。
尤其是在他想起,自己曾在穆老的生日宴会上看到两人携手亮相后,那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该不会,那时候这俩人就勾搭成奸……
虽然这个念头刚一涌出就被拍死下去,但波波余韵还是叫他不得安生。
没办法,只好直接杀到李先生面前,听他亲口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不料路上却遇见堵车,他被堵在高架桥上上不去下不来,半个小时的路程生生堵出一个半,到达李氏总部的时候,太阳都西垂了。
没想到这还没完,停车位也全被占满。无奈,他只好绕着圈子寻一个停车的地方,恰好这时,前面一辆车子开出来,他手快较快,发动机一加速,赶紧停了过去。
停好车子一抬头,才发现刚刚那辆车竟直接开到李氏大门前。
高高的台阶上,一身米白色职业套装的林辛微笑而立,正用她那标准而恰到好处的态度与面前的女孩交谈。女孩的个子略微比林辛矮一些,说话时微微扬着头,从黎锦的角度,恰好能看到夕阳中,那对漂亮的梨涡。
蔚斯晴。
黎锦的心,像被大锤子狠狠地击中了。
她到这里来干什么?她怎么敢在这时候如此正大光明站在李氏门前,她就不怕媒体偷拍吗?还是说,他们的关系已经公开到,即便被偷拍也无所谓的程度?
胡思乱想叠着胡思乱想,黎锦脑子里一团乱麻,根本忘记了自己是怎样看着蔚斯晴坐车离开,自己又是怎样站到了林辛面前。
“黎锦?”林辛见到他倒是毫不意外,反倒像是早知道他会来一样,“来找李先生?”
黎锦的嗓子冒烟似的,说不出话来,只是点点头。
林辛露出抱歉的微笑:“不好意思,李先生在开会,可能不太方便见你。”
“开会?”黎锦下意识问,“为李氏的事开会?”
“不然还能为了什么?”林辛笑道,“不然你先上去坐坐,我跟李先生通报一声,看他怎么安排?”
“不,不用了。”黎锦连连摆手,“让他忙吧。”
林辛不解地皱起眉头。
“刚刚……刚刚那位是?”黎锦咳了一声,问道。
“蔚天传媒的蔚斯晴小姐,你应该听说过吧?”林辛掩唇笑道,“李先生的未婚妻,未公开的。”
黎锦的脸刷一下白了。
“未婚……妻?”他颤抖着嘴唇,极其艰难地说出那个字。
林辛顿了一顿,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赶忙道:“虽然会在近期公开,但李先生跟她并没有感情,这次也纯粹是政治联姻,你不要多想,李先生心里还是只有你一个,不会改变。”
是啊,他的心里的确只有我一个。
无论发生什么,他都爱我,他说过的。
黎锦惶然后退一步,只觉得胸口那团火快把他的心烧成灰了。
“黎锦,你不要这样。”林辛看着他的样子,担忧地叹了口气,“这次的事件来势汹汹,矛头直指向李氏。你是局外人,只看到媒体上是如何报道,但我在局内,却知道形势还要严重得多。李先生之所以会出此下策,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蔚家毕竟也多年经营,尤其是蔚小姐的母亲出身实权世家,李氏与蔚氏联姻,就等于无形中将蔚氏的力量纳入口袋,这比任何办法都更能解燃眉之急。”
“可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告诉我,我会不理解他?”黎锦喃喃道。
“你让李先生怎么告诉你?要不是媒体偷拍到,我只怕李先生会希望,最后一个知道的人就是你。”林辛痛心道,“我承认,这件事从头到尾,你是最无辜的,可李先生但凡有一点办法,都不会让你受伤害。所以黎锦,虽然我这句话有些逾越本分,但还是希望你听我一句劝。如今各方面的压力都扛在李先生肩上,李氏三代基业存亡在此一刻,如果你没有帮助他渡过难关的能力,那么请你看在他曾为你付出这么多的份上,体谅他,包容他,好不好?”
所以他才让我发誓,会永远在他身边?
他想一边跟联姻对象走进婚姻殿堂,一边跟我偷情吗?
看在他曾经为我付出这么多的份上……
真是个好理由,李奕衡,你是看准我对你心存愧疚,所以才一再对我温柔,让我不舍得在这样的时刻离你而去吗?
“我知道了。”黎锦深吸一口气,淡淡道,“麻烦你,不要告诉他我来过,我先回去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离开李氏,黎锦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在街道游荡。
晚高峰,路上堵得一塌糊涂,他也不知往哪里去,随便上了路,跟随车潮走走停停。车厢里播放着轻柔而欢快的爵士乐,女声情意绵绵的哼唱映在他耳中,竟然也没有半点愉悦的情绪。
就好像,心被掏空了。
堵在高架桥上的时候,他趴在方向盘上,看着路边高悬的那盏路灯想,本来还以为,重活一遍,自己的命运也许会改变。
原来还是这样。
一头扎进某段感情中,死心塌地,掏心掏肺,到头来,轻易地被权势金钱等等更加实际的东西打败。
不怪李奕衡,他对自己说,他只是做出了每个人都会做的选择,是我太幼稚。
这样的念头萦绕许久,等到天色完全暗下来,高架上的车流渐渐纾解,他被前后左右的车灯晃着,不得不启动发动机,往桥下走的时候,他已经自暴自弃地想,当初,也不怪舒慕。
无权无势、像条狗一样跟在自己身边的经纪人,和天之骄子的何氏二少,任谁都会选择后者。
所以黎锦啊,你该知足了,起码李奕衡没有像当日的舒慕一样,觉得你碍事,故意制造场车祸让你就此消失。
起码他还愿意向你承诺,他爱你。
这样想着,他觉得心情也好了很多,和着音乐哼着歌,竟然慢慢慢慢,放声大笑起来。
笑得前仰后合,眼角溢出泪花,看不清路,拐个弯没注意,不甚撞了旁边的车。
不严重,蹭掉人家一块漆。司机上臂肌肉发达,当即跳下来,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狠命拍他窗户让他下车。黎锦的笑声不得不中场暂停,冷冰冰摇下车窗,从钱包里拿出自己所有的钱,全部甩在对方脸上。
“滚。”他说,“别来烦我。”
他绕着城市兜了不知道多少个圈,只觉得把许多从没走过的小巷子都串遍了。其间贝浮名打过几个电话来,被他一个二个,统统挂断,后来嫌烦,干脆关手机。他出门前安排了自己的工作,知道留给自己任性发泄的时间还有整整一个晚上。他肆无忌惮在城市的每条道路间飞奔,深深感慨自己以前活得都太克制了,否则油门踩下去的瞬间,怎么会有这样难以言喻的畅快感。
渐渐的,身体变得麻木迟钝,眼前景物快速向后飞驰,让他目不暇接,就更没有力气,去想一些让他心痛难过的事。
所以明天就会好的。
他对自己说,只有这一夜,让我悄悄的,一个人放纵一下,到明天,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以前的生活。
不知过了多久,他累极了,于是掉转车头往回走。这一乱窜,他都不知道自己来了什么地方,只好停车到路边,黑灯瞎火重新设置导航。没想到,导航还没设置好,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轮胎擦地声。
他下意识回头望去,目光定格的瞬间,一辆黑色跑车轰然撞上路边的防护栏,冲撞力之大,将铁质坚硬的防护栏都带出几米去。
黎锦那颗悲伤抑郁的心瞬间被吓精神了。
这是……车祸?
不,不是车祸。
黑色跑车撞上防护栏后被迫停下,紧接着,后面几辆面包车围了上来。几名穿着跨栏背心,身材健壮的男人跳下车,团团围住跑车的驾驶座。他们手里或拿刀,或拿一段手臂长的钢管,个个凶神恶煞,气势汹汹。
黎锦下意识伏低身子,透过后视镜观察着身后的一举一动。
距离稍远,黎锦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却看得清他们动作。为首那人十分谨慎,他透过玻璃窗,小心地往驾驶席里瞥了一眼,然后回过头来,对小弟们重重点了一下头。小弟们的脸上霎时露出放心的表情。那人紧接着转身,一把拉开车门。驾驶座上那人早已在刚刚的撞击中昏迷过去,门一开,他失去支撑,烂泥一样歪倒出来。
为首者顺势踢了他两脚,手中的尖刀换了个姿势,倒提在手中,另一手则抓着那人的头发,将他提了起来。路灯下,那人的脸恰好冲着黎锦的方向,熟悉的眉眼面孔,叫黎锦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舒慕!
他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被人追赶甚至要至于死地?
寂静中,黎锦的心脏扑通剧跳,几乎要将耳膜震碎。他屏息注视着为首者的动作——身边小弟似乎有不甘心的,想上来踢舒慕两脚,却被为首者制止。那人似乎只想快点结果掉舒慕的命,因而一手提着舒慕的头发,一手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