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甬道很长,他们走了许久也没个尽头,两旁只有凿的光滑的石壁,摸上去冰冰凉凉,还有些湿气,耳边传来一些杂声,越往里走声音越大,好像是——
“你们有没有听到水声?”沈辽白问。
众人摇摇头。
“墓里头怎会有水声,是不是听错了?”宋千程道。
“不会,”楚愆阳淡淡道:“他的感觉十分敏锐,应该不会有错,再看两边的石壁,确实有湿气,前面应该有条不小的河流。”
含章皱皱眉:“尸体遇水会发,尸身易腐烂,谁会在墓里头给自己弄条河。”
楚愆阳也有些不解,道:“先看看再说。”
果不其然,他们走了半晌之后,一汪流水便横亘在他们前面。水从一端的石壁下冒出,流到另一端的石壁下面,只留一滩不大不小的水坑,阻隔他们的去路。
之所以说是水坑,是因为这水流虽宽,却不深,大概只到人的腰部,从水面上清晰地能看到底下细细的沙石,水上没有任何用以通过的桥梁,若是要过去必定要淌水。不知在这里弄一个水坑是何用意,是陷阱还是单纯的水流,一行人在河边踌躇不前。
“那上头有东西。”沈辽白指着水面上方道,他因着一丝特殊的腥气,便四处查看,才看到了上方的东西。
那东西就悬在水流的正上方,离他们有些远,蓬火照射不到那么高的距离,他们只能依稀看到那是一个类似宽口瓶样的东西,在瓶颈的部位绑着四个铁环,由四根粗如婴儿小臂的铁链拴在水流两岸。
这条水流是去主墓室必定经过的地方,所以楚愆阳只是稍一犹豫,便决定淌水过去,只是这水流出现得蹊跷,因而他叮嘱众人小心。
一行人纷纷下了水,为了防止意外发生,相隔的距离并不是很远,一直到水中央都还相安无事。
“沈兄,你为何总是踩我的脚后跟,我的鞋帮子都要掉了。”宋千程回头说道。
走在他后头的沈辽白一脸疑惑道:“我没有呀。”
这点楚愆阳可以证明,他一直走在沈辽白身边,为了安全,会时不时地看一下脚下的水流,并没有看到沈辽白踩他的脚。宋千程瞧着沈辽白的神色不像说谎,而沈辽白也不是个喜欢作弄的人,而此时,他的脚后跟又被拨弄了一下,他怔了一怔,低头便见一只手快速地没入沙石中,搅得清水浑浊一片。
“快,快上岸。”沈辽白自然也看到那只手,急忙招呼众人快些前进。
“什么东西?”含章疑惑地问。
尽管还未得到解答,众人依旧加快了脚步,沈辽白的腿脚还没好利索,只得又由楚愆阳搀着往前跑。
“就是我在沼泽外头遇到的泥手,我险些被它拖到沼泽里头去,后来我在毒尸的墓室外又遇到了,只是被龙鳞化解了”沈辽白边跑边气喘吁吁地解释。
若是只有沈辽白一人慌张,兴许这几人尚有闲心说笑,但看楚愆阳也皱起了眉,他们才不敢怠慢,加快脚步向对岸走去。宋千程生怕被泥手拉到水里头去,竟在浅浅的河水里游泳前进,那笨拙的模样,若不是情况紧急,沈辽白便要笑出声来了。
这时一只泥手拉住含章的脚,含章立即对着河水射了一支弩箭,也不知是水流减缓了弩箭的速度还是泥手根本不畏惧弩箭,弩箭穿过泥手掉到河底,泥手只是微微退开。从众人纷纷作出反击来看,泥手不止一只,它们藏在这些河沙当中,伺机对人发起攻击,受到攻击之后就钻入水底的泥沙之中,待时机成熟便重新出现。
众人手忙脚乱了好些时候,快到另一头时,许是忌惮他们的攻击,泥手渐渐地潜伏在河底不动弹了。
几人方才松了口气,尤其是宋千程,更是惊魂未定般抚着胸口,河水却骤然翻滚起来,水面上冒出了阵阵白烟,很快就模糊了视线,连对岸也有些模糊不清。
“这些怪物想煮熟我们!”宋千程慌张地喊道
待他喊完却立即发现自己错了,河水虽然看起来像是沸腾了,却一点儿不烫,只是白烟越来越稠密,而他感觉自己的动作有些麻木,明明想快点划动双手,却一点点地慢了下来。
沈辽白想起自己在沼泽里头也是这般情形,难道这泥手遇水之后便有起这怪雾的能力?之后他们便会不能动弹,由着泥手拉到河底淹死?
“捂住口鼻。”楚愆阳冷静地道。
沈辽白吃力地从腰囊中取出一块布条,浸了河水,捂住口鼻,跟着楚愆阳往对岸跑去,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身体逐渐麻木,双腿沉重地快要迈不开了。
因为跑动,河水被搅得十分浑浊,问皓的身形一顿,猛地沉到河底去了,众人见状立即上前拉住他,没想到这泥手在水中的力气如此之大,四个人都拉不出问皓。楚愆阳见状,举着龙鳞在水下摸索了好一阵,才将抓着问皓脚的泥手斩断。
泥手出现的速度越来越快,若不是楚愆阳动作快,只怕大家都得被拉到水底去,他们被困在水中不得动弹,必须要离开水,到泥手够不到他们的地方。
“铁链。”沈辽白瓮声瓮气地道,此时他口鼻都闷在布条中,因着克服身体的麻痹感在水中行走,脸上也泛着不正常的嫣红。
只要他们爬到上方的铁链上,就可以躲避泥手。众人恍然,立即行动起来。含章解开绑在腰间的麻绳,从水底捡了一块石头,把绳子绑上去,甩到上方的铁链上去,绳子在铁链上绕了几圈,算是卡住了。
含章拉了拉麻绳,还算牢固,他迅速攀着绳子上去,又将低下的四个人全都拉了上来。
沈辽白手脚并用地攀在铁链上,他的脸正好朝着铁链绑着的东西。只见这东西外表像一块油布,也不见缝隙,自然地成方形宽口瓶,上面用朱砂绘着许多奇怪的图案。这东西半透明,能看到里头装着一些黑水,而水里还浸着什么东西,那股诡异的腥气就是从这里头传出来的。
沈辽白抬头看了看,瓶口蒙着一块黑色的麻布,他现在见着黑麻布便知道无甚好事。
他们在铁链上待了一会儿,雾气缓缓散开,底下的河水也已经恢复清澈,只是底下的水路不能再走。
他们必须攀着铁链到另一端,再从另一端那粗糙的岩壁上爬下来。宋千程叫苦不迭,沈辽白也好不到哪里去,铁链总是晃动,他双手被磨得生疼,又要防止自己一个抓不牢而掉下去。
等他从河对岸爬下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楚愆阳显然等在底下等无聊了。沈辽白擦擦额上的汗水,特意看了看那个奇怪的瓶子,还好好地挂在铁链上。
只是在他转过身之后,一滴深色的液体从瓶子底部落下,滴在水面上化开来,河水竟然被染成了黑色,在水流两端的岩壁中,则出现了两个巨大的黑色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章 突然遇袭
过了这关,接下来的路毫无曲折诡谲之处,方才的泥手也再也没出现过,众人惴惴不安地走了一阵子,方才稍微放下心来。
这墓道并不宽裕,为了安全起见,楚愆阳领头,含章和问皓两人并排走在队伍末尾,中间的便是沈辽白和宋千程了。
气氛一旦松快下来,宋千程便憋不出要说两句,唯一的倾诉对象也便只有身边忍着身上伤痛的沈辽白了。
“沈兄,我看你脸色很差啊,要不要紧?”宋千程压低了声音道,只不过这墓道里寂静得堪称落针可闻,他便是压得再低,前后的人也都听得清清楚楚。
沈辽白身上的确一直隐隐作痛,他微微蹙着眉,同样轻声答道:“不碍事。”
宋千程想了想,道:“我这里有瓶药,是止疼的,你要不要用?”说着便要从腰囊中拿出来。
沈辽白还未开口,便听前头楚愆阳头也不回地道:“不必了,我已给他上过药。”
宋千程嘀咕道:“这不是还疼着么,止了疼行动也方便些啊。”
沈辽白便道:“真的不碍事,这些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啊,这么厉害。”宋千程不甚诚心地赞了一句,显然也不把沈辽白的话当真。
沈辽白却是说的实话,他被毒尸所伤的地方虽然还有些疼痛,但那敷了药仍旧如同放在火上燎烤一般的感觉却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脚上的扭伤也渐渐消肿,走路还是会有些不自然,却已经不需要有人搀扶了,也不知是不是因着楚愆阳用的药效果奇佳的缘故。
宋千程只沉默了一会儿,便又开口了,“说起来,虽然我没什么本事,但我家祖上因是干这一行的,倒是有不少奇人异事传了下来,现下左右无事,不若我给大家讲讲?”
含章嘲讽道:“谁稀罕你这些道听途说的鬼故事,你给我安生点儿。”
宋千程却毫不在意,自顾自便讲开了,“我祖爷爷算是我们家最后一辈下墓的,当时,摸金发丘这一行里,领头的便是楚家。”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小心地看了看前头的楚愆阳,见他并没有什么反应,便放心地继续说了下去,“我祖爷爷有一回就跟着楚家的人,去了一个奇怪的地方,这地方怪就怪在,它并不是个死人墓,而是一座活人坟。里头放的不是死尸,而是活生生的人。”
沈辽白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宋千程笑了笑,他一贯爱笑,便是被含章嘲讽了,也笑得没皮没脸,但正看着他的沈辽白却莫名觉得脖颈处微微一寒,他忍不住摸了摸后脖根,却听宋千程继续说道:“原来这是一个奇人,为了让自己有个清静地方死去,而建设的地宫,只不过到我祖爷爷去的时候,那奇人都还未死去,只坐在那地宫大殿里,整个人都有些神志不清了。”
听到这里,便是最安静的问皓也有些好奇了,“那奇人又是怎么个奇法?”
宋千程想了想,道:“这我也不清楚了,不过看听描述大约是活得比常人久远,也不知一个人活了多久了,好容易看见了进入地宫的一行人,竟然高兴疯了,差点便将那群人一起留在地宫陪他,若真叫他得逞了,怕是这会儿就没我这个人了。”
含章撇了撇嘴,“那真是太遗憾了。”
宋千程笑嘻嘻地道:“可不能这样说,若那奇人成功了,怕是你今儿也未必能站在这里了。”
含章皱起了眉,却再没有说什么。
沈辽白听完了这个没头没尾的故事,对那位奇人并没什么兴趣,只是在心中猜测道,难不成故事里那鼎鼎有名的楚家便是指的楚愆阳家中么?
正在这时,领头的楚愆阳停了下来。
“怎么了?”宋千程向前张望着,看见前头的景象,惊奇地道,“地图上这条路不是笔直的么?这儿怎么有个岔路?”
沈辽白也看见了,在原本笔直的墓道旁,斜斜分出了一条较为狭窄的墓道,尽头如同主墓道一般隐没在黑暗中。
含章道:“沈影青是不是忘记画了?”
楚愆阳沉吟片刻,道:“你们在这儿停一会,我去这条岔路看看。”
问皓皱了皱眉,扫了一眼正探头探脑向那岔路张望的宋千程,将自己的蓬火交给楚愆阳,道:“大郎小心一些。”
楚愆阳接过蓬火,便走进岔路中。
待楚愆阳走后,几人站在原地,一时间无话可说,沈辽白小心地靠在墙上,放松了一下脚腕,对正在一旁看着岔道发呆的宋千程道:“对了,宋先生,你方才那个故事里,那位长生的奇人后来怎么了?”
宋千程回过头来,笑吟吟地道:“按我家中长辈的说法,应该是死了罢,据说他们逃出地宫时,正巧遇上地动,整个地宫都塌陷了,即便那人能够长生不死,被埋在地下的话也是活不了的罢。”
沈辽白奇怪地问道:“他既然可以被杀,又不想活那么长时间,为何不想个法子自尽呢?”
宋千程耸了耸肩膀,道:“这谁又知道,兴许他不敢自尽呢?”
含章嗤笑道:“你就编吧,满嘴胡言乱语。”
宋千程这次却是没有回话,只是无趣似的挑了挑眉,学着沈辽白也靠在了墙上,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给自己揉腿。
问皓过来对沈辽白道:“沈夫子,让我看看伤处怎么样了,若有必要,还要换一次药。”
沈辽白伤在脖颈、脚踝和手指,都简单地缠上了碎布,问皓小心地将手上的碎布先拆开,只见露出来的皮肤上,深色的伤药发出刺鼻的气味,他用碎布将伤药擦去一些,底下的皮肤上有浅淡的毒液灼伤的痕迹,用手指轻轻按压,触感温软,并没有因毒液侵蚀而产生的内里腐烂,他不禁皱起了眉,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沈辽白。
沈辽白见他神色有异,便问道:“伤势严重了吗?”
问皓摇摇头道:“正相反,已经快好了。”
含章原本并不关心,闻言也走了过来,看了看,他不似问皓一般对伤病医理精通,却也看出沈辽白的伤的确不碍事了,“怎么好的这么快?”
问皓一言不发,将深色的伤药全数抹去,重新给沈辽白抹上一层乳白色的膏状药物,“枕毒药效很强,你现在的情况不能涂枕毒了,这是镇静消炎的,且先敷着,如果有不适,一定要告诉我。”
沈辽白点点头,问皓又将他其他地方的伤势解开来察看了一番,伤得最轻的是脖颈,解下碎布时,底下原本泛黑滚烫的肌肤基本恢复了原本的肤色,只是还隐隐发烫,脚踝处不但有扭伤,同时也在尸罐中浸泡过,初时的模样颇为吓人,如今扭伤造成的肿胀也已消了,和手指一样,只是有些毒液的烧灼痕迹,衬着脚踝上下白皙的皮肤显得尤其明显。
问皓一一重新抹药包好,沈辽白向他道了谢,他一面收拾东西,一面犹犹豫豫地问沈辽白,“沈夫子,你受了伤一向是好得这么快的么?”
沈辽白怔了怔,正要回答,却听身边宋千程道:“他回来了。”
几人向岔路口看去,只见蓬火特有的泛绿光芒在岔道中若隐若现,没过一会儿,楚愆阳便走了出来,他脸上是惯常的冰冷神色,额前有些散发稍稍遮住了眉眼,倒是少了点煞气。他到了路口,便停了下来,举了举手中蓬火,示意他们跟上来。
于是与方才一般,沈辽白和宋千程居中,问皓和含章垫底,一行人进了岔路。沈辽白一面走一面看着前头领路的楚愆阳,从方才楚愆阳出现时起,他便有一种微妙的违和感,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他却一时说不清楚。
正疑惑时,含章向楚愆阳问道:“大郎,这条岔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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