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热。
这样的眼神左川泽再清楚不过,他的瞳孔一缩,急忙回头去看狄翰,而狄翰在一霎那身体猛然僵了一下,痛苦的捂着头弯下了腰。他身边的跟来的士兵急忙上前查看他的情况,然后身体也僵住了,左川泽的瞳孔又是一缩,宋哲清冷的丹凤眼沉的深了一些,温白推了推眼镜,抿起了嘴唇,郎驰、卫颂等人的眼神也跟着沉了下去。
只见地翰的一只手从他手下的肚子穿进去直接刺穿了他的身体,鲜血顿时淌了一地,士兵维持着震惊的表情缓缓地倒了下去,而狄翰则慢慢抬起了头,那一向深邃的眸子充满了血丝,狂野气很浓,明显丧失了理智。
“当初坠机时我在海面遇上了昏迷的他,”黑宴温润的声音在死寂的庭院不紧不慢响起,娓娓道来,“我给他的身体放了点东西,我一直都想试试看能不能只通过药物就让一个人彻底变为杀人机器,看起来似乎是成功了。”
黑宴……左川泽一双手捏的咔嚓作响,转头去看温白,“还有救么?”
温白耸肩,遗憾的摇头,“他已经被药物完全控制,这是最坏的局面,缓试剂也不管用了。”
宋哲清冷的丹凤眼又沉了一些,这个药是当初黑宴在他身上反复试验出来的,而现在却用在了狄翰身上,他虽然很想这个人死却也没想过是这样,他沉默的在一旁看着,眼神说不出是什么意味。
另外的士兵见状后依然义无反顾的冲上前,试图叫醒他的上校,而那个倒地的士兵的身体则已经开始出现抽搐了,他的生命正随着血液快速的流逝,然而军人的血性硬是让他用最后的意识拿出枪对准了黑宴,扣下扳机。
“砰”的一声,众人的目光全都转向了狄翰,此刻乍一听枪声皆是一惊,黑宴也缓缓收了目光,低头看了一眼扑在他怀里替他挡了一枪的人。
阿雅的背后快速被血液浸湿,缓缓地倒了下去。
他终究没有长大,终究也没有机会去体会左川泽的话。
黑宴的神情不变,竟又将头转了回去,此刻那边传来了一声惨叫,狄翰伸手扯断了另一个士兵的胳膊,他在意识彻底丧失前似乎知道自己的状况不好,转身要向庭院外走去,那个士兵倒地后顾不上自己的胳膊,伸手去拉他,依然试图叫醒他,“上……上校……”
狄翰受血腥气所激眼神又狂暴了一分,缓缓的伸出了手,眼看在下一刻就要撕了他,而身体却霎那僵住了,他的双眼骤然瞪大,慢慢低下头。那个士兵也猛然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狄翰心口前露出的半截还在滴血的唐刀,然后视线落到狄翰身后——那里露出了一小截血红色的袍子。
左川泽面无表情的抽出刀,鲜血在空中划了一道绝美的痕迹,狄翰费尽了全力缓缓地回了身,隔着空中飘着的血珠看着眼前血红的人,这个人手握着唐刀,脸部的线条很美,苍白的脸颊上还沾了少许血迹,正顺着脸颊滑下,他极黑的眸子深不见底,杀意肆虐。
浑身堕落与疯狂的气质,食人花。
狄翰的眼神在一刹那似乎清明了片刻,接着慢慢的向后倒了过去,嘴角也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看起来竟很……欣慰。
——对于我狄翰来说,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就是能死在你的手里。
——这点你可要记住了。
泽……我这一生无比挚爱的罂粟。
他缓缓的闭上了眼。
左川泽手握唐刀,极缓慢的回过身,幽幽的向前跨了一步,眼中的杀意直欲烧了起来,只听他一字一顿道,“黑宴,我们两个人,今天至少要有一个必须死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唉,这章码得啊……
濒死
濒死
黑宴看着眼前的人,一向温润的眼睛有了短暂的愣怔,左川泽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他一直都知道这个人恼他气他甚至恨他,却不知何时这个人看他的眼神竟还多了一丝……厌恶。这种情绪让他感到极其的不安甚至是恐惧,这不是左川泽对他应有的感情,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十六年,那些温软细腻的记忆至今还鲜活的在脑中回荡,虽然后来发生过很多事,但他们之间的感情一直都很复杂,羁绊也越来越深,这种感情是无法舍弃甚至是无法斩断的,所以他坚信左川泽对他下不了手,除非这个人选择和他一起死。
就像九年前的那晚一样,这个人手握着唐刀直接架到了他的脖子上,左川泽那时浑身都是血,雨水不断的打在他的身上,在脚下流了一地淡淡的血红,他低着头,暴虐到几乎发狂,周身散发的气息极其冰冷,可他的刀却迟迟没有动。他记得他当时温润的问了一句,“泽,你怎么还不动手?”
那时候他就是这个人世界的一切,他说这句话其实就是在逼他,逼他妥协,让他认清自己终究是不能逃离他的手掌心的,让他认清他左川泽除了黑宴外,一无所有。无论发生过什么他最后只能乖乖的重新回到他的身边,回到他的世界。
他成功了,他甚至可以看到这个人握着刀的手在不受控制的颤抖,继而整个身体都不可抑制的轻颤了起来。不过他也失败了,因为他等了许久后却听到了一个极轻的声音——黑宴,我们一起死吧。
那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稚嫩,尾音的部分甚至不受控制的带了细微的颤音,然而他说完那句后就猛然抬起了头,就这么直直的看着他,不停的有透明的液体从他的眼眶流下,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他沉默了半晌,又低低的重复了一遍,竟然锐利异常。
——我们一起死吧。
可即使是这样这个人最终也没有下手,他还记得他跳崖时甚至在恍然间听到了压低的哽咽,他那时就知道这个人始终无法做到对他拔刀相向。
因为那十六年,五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终究不是空白。
那不是能用简单的一刀,就能轻易斩断的。
可现在不同,这个人眼中的杀意是从未有过的坚定浓烈和决然,黑宴和他生活了十六年,所以一看便知这个人今天是非杀他不可。
这个人早已不是当初稚嫩的少年,他经历了太多的人和事,他已不再是他的唯一,现在已经有了其他的人和事占据了他大部分生活,所以这一刀……他完全下得去手。
不过黑宴毕竟也曾称霸一方,一怔后紧接着就恢复了原样,依然温润的看着他,试图看进他的眼底找到不同的情绪,可惜他失败了。左川泽极黑的眸子除了那一丝厌恶外就只剩冰冷的杀意,别无其它。他张了张口,一瞬间想说些什么,他觉得事情不应该变成这种地步,可还未等他找到适当的词语就从一旁的屋内传出了少许枪声,一听便知是在地下。他猛然向那边望去,只听枪声由远及近,继而归为平静,紧接着屋子的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了,来人似乎也并没有想到第一眼看到的会是这种场景,呆了片刻,环视一周这才将目光转向左川泽,极轻的喊了一句,“哥……”
左川泽打量了一下他,见他除了脸色有些苍白、衣服有些血迹外其他的一切都还好,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问了句,“你怎么样?”
“我没事,很好。”这个人自然就是左安俊,他看了看黑宴,又看了看左川泽手中的唐刀,正要张口问这是怎么回事,就听见身后响起了一个冰冷恼怒的声音,“左安俊,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乱跑,你怎么就是不听,万一……”声音到了近处也停住,允陌看了看目前的情况,向前跨了一步把左安俊挡在身后,深蓝的眸子紧紧盯着坐在石凳上的人,一言不发,可危险的气息却一点点自他身上溢出,染了周围的一片空气。他身后跟着他的手下,此刻也全神戒备,准备时刻战斗。
这里的声音自然瞒不过逢魔的众人,他们这时也纷纷赶来,见状皆是神情一凛,不动声色的站到卫颂和郎驰身后等待吩咐,温白趁机让他们派出两个人把那个受伤的士兵带下去治疗,然后推了推眼镜,看着场中的情况,沉默不语。黑宴直到现在也没有拿出炸弹的遥控器,看眼前的状况他今天想逃简直比登天还难,所以他很可能会死在这里,可是依这个人的性格他得不到的东西也绝对不会留给别人,温白抬头看着前面站的笔直的红色身影,目中的光也沉的深了一些,那最坏的结局很可能是左川泽也跟着黑宴一起陪葬。他扫了一眼宋哲,这个男人刚刚在手机上敲了几行字,按下发送键,接着依然维持原有的姿势,眨也不眨的看着左川泽,一向清冷的丹凤眼带着沉沉的光,看不出什么情绪。
黑宴的手下见到周围忽然出现的人急忙掏出枪,脚步也向前微微跨了一点,俨然一副拼命的样子,黑宴能带到这里的手下绝对是精英中的精英,卫颂和郎驰怕自家主人有什么闪失,也向前跨出几步站到了他的身后。
这一切的变化皆在霎那间发生,似乎只是眨了一下眼场面就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左川泽见允陌到了便将目光重新转回,看着眼前的人,又幽幽的向前跨了一步,“黑宴,我今天绝对不会放过你!”
黑宴也将目光从左安俊身上收回,看着左川泽,那温润的眼还是分毫不变,对目前的状况视若无睹。左川泽看这个人目前仍没有拿出遥控器就知道他还有后路,他握着唐刀的手又紧了一分,眼中的杀意也变得越发浓烈尖锐,然而就在他准备迈第三步时却顿住了,那眼神竟带了少许怜悯和更多不明的情绪,变幻莫测。
黑宴又是一怔,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只见他的裤腿被一只苍白的手抓住了,阿雅急促的呼吸着,地面渗了一滩血,生命正逐渐衰竭,命悬一线。
“咳……黑……黑宴……”阿雅费力的抬起头,他还记得枪声响的那一霎那自己下意识的动作以及这个人的眼神,他的眼神依然没有丝毫改变,就像与他生活的这几年一样,他从未见过这个人对他有不同的情绪,无论他对他多好,甚至现在替他挡了一枪都不能换这个人一个不一样的眼神。
这个人——是没有心的么?
呵……不对,这个人的心只给特定的某个人而已。
他几乎要费尽全力才能抬起头,他看着黑宴,这个人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嘴角挂笑,眼神温柔,如初遇时见到的那般美好。
不同的是那时是清晨,而现在是傍晚。这个人的轮廓被夕阳染了一层如血的色彩,看上去竟异常邪气。
阿雅深色的瞳孔起了一道凄凉的色彩,这个人果然就是天使,只是他当时迷了心窍,误将堕落天使看成了圣洁。
——也许等你再长大一点,见到更多的人、遇到更多的事,就会知道你现在坚持的东西……其实是很可笑的,这个人……也不值得你做到如此……到那时你会发现还有其他的人或事……让你更加珍惜。
呵……他眼中凄凉的光更盛,我已经没有机会了……我将全部都给了这个人……全部……
如此,换他一个不一样的眼神似乎也不枉此生。
“咳……黑宴……你……你看……这是什么……”阿雅说着话,慢慢张开了另一只手,那里握着一个东西,是他刚刚扑到他身上从他口袋里摸出来的。
黑宴向那里看了一眼,紧接着就僵住了,眼神在一霎那充满了惊愕和杀意,甚至还带着少许恐惧,“阿雅你……”
这个东西小巧玲珑,上面只有一个按键,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左川泽体内炸弹的遥控器!
“咳咳……呵呵……”阿雅看见了他的表情,他一边笑着一边放开他的裤腿,慢慢躺平,眼眶不断有泪水滑落,他看着万里苍穹,眼神逐渐变得涣散,喃喃道,“值了……值了……若是能见到你更多的表情……估计也是很有趣的……可惜啊……我没机会了……就让你恨我也……也是不错的……”他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可他握着遥控器的手却一直没有放松,说到最后猛地紧了一下手,对着那个按键就按了下去,紧接着身体就软了下来,彻底没了声息,连那眼角的泪都变冷了。
黑宴连表情都变了,只觉得血液在一瞬间从身上完全退去了,彻骨冰凉。他猛然抬头去看左川泽,后者的身体猛地一颤,手中的刀砰然落地,接着他伸出手,缓缓的……捂在了心脏的位置上。
左川泽的眼神在一霎那变得很迷茫,只觉得心脏传来一股剧痛,接着快速袭遍全身,仿佛全身的力气在瞬间被抽离了身体,冰凉一寸寸占据躯体,触觉随之消失,意识也跟着模糊了起来。
他能隐约知道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事,这种状况早在十六岁那一年他就已经预料到了,可是当这一刻来临时他却感到如此的不甘和说不上来的……悲凉。
世界瞬间坠入一片黑暗。他下意识的想起了宋哲那张含笑的脸,翩翩君子温雅如玉,那柔和的目光一直望着自己,不曾离开不曾改变。那个人现在会是什么表情……他竟然不敢去看,甚至连想也不敢去想。
宋哲……宋哲……
——像你这样经历过这么多磨难还是不想死的人,我想……心里总有一些信念或者希望,或者还有割舍不下的人和事,只是你现在还没有发现,也许等你发现后就会找到活下去的理由了。
割舍不下的人……
迟了……左川泽轻轻闭上了眼。
宋哲,迟了……
霎那间整个世界万籁俱寂,众人睁着双眼,死死的被钉在原地,看着那抹血红的身影极缓慢的……向后倒了过去。
卫颂此刻就站在他的身后,见状怔怔的伸手接住了他,跟着他倒了下去,他的手正扶在这个人的后心上,心底顿时咯噔一下,手脚冰凉。
左川泽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不跳了。
卫颂浑身一震,顿时脱口而出,“你……”
他进入逢魔以来第一次没有叫他“主人”,第一次与他如此亲密的接触,上一次是在他逃出军队追捕的过程中一身是血的倒在地上,那个人就是这样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嘴角的笑意很艳丽,慢条斯理的说,“我喜欢你身上散发的死亡气息,如何,要不要进入我的帐下?”
他笑得很好看,玩味道,“哦?原来你是军人。”
他说,“不是所有的正义都能得到伸张,人偶尔需要另一种方式来恪守自己的信仰,即便这条路不好走。如何,考虑好了吗,考虑好了后我就将我的后背交给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