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强兵强将,不可能用武力来达到毁灭琥国的目的,外部攻击不成那便只能从内部突破。琥国皇帝虽然已经老了,但身子骨也还硬朗,师北落曾想即使自己病死了皇帝可能还没死,所以等皇帝自然死是不可能的,况且师北落不想那么便宜他。
除了琥国皇帝,师北落的另外一个对手就是前不久与她争娶公主弄得元气大伤的太尉之子苏和。要彻底扳倒苏和就必须除去他那权势滔天的父亲苏定,而苏定自己也是昔日破了陈国城门的大将之一,师北落自然不会放过他。
至于最后一位……
师北落的眼神中的光不知不觉黯淡了下去,嘴唇轻抿。
直到目前,她依旧找不到付青硕的致命弱点,若按照昭选驸马的过程来看,付青硕与苏和若即若离,她待他是不同,但又不足以亲厚到自己曾想象的那种程度。
难道当初在陈国的时候,自己亲眼所见的不是真相?可那时候的付青硕明明。。。。。。明明也是喜欢苏和的。师北落曾经亲眼撞见他们二人在八角亭外紧紧挨着,苏和的手放在付青硕纤细的腰身上,而付青硕歪着头亲昵地靠在苏和肩头。
四年前的陈国夏天还未过去,亭子边上的小湖里铺着满满的荷叶,开了满满的、粉色的荷花。树上的蝉儿还在叫,地上的蛙鸣此起彼伏。月亮洒下一片清辉,他们看起来是那样的般配,但躲在亭子柱子后的李悠南眼睛很酸,耳朵很疼,她情愿此刻自己瞎了聋了,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可那就是事实。
而当时的李悠南像个胆小鬼一般偷偷溜走,然后失魂落魄地跑回寝宫,关上门闷着声痛痛快快地哭了一个时辰,在眼睛肿成核桃之后突然停止了哭泣,在毅然地抹去眼泪之后起身到了一面挂着画的墙前。
她凝视那水墨晕染开来的画面许久,最后一咬牙使劲地扯下它,那画上人儿的笑很美,但笑容看起来是那么嘲讽。李悠南眼里忍不住又滚出泪泪珠,像是透明的珍珠一般串成串儿顺着脸颊流淌下来,一阵哽塞之后李悠南颤抖着手一用力便将已仔细镶过的画狠狠地、一次又一次地撕开、撕碎。。。。。。
第二日她关闭宫门,将包括付青硕在内的所有人牢牢挡在了漆红色的宫门之外。。。。。。
“师兄,我们到了。”付贺的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打断了师北落的冥想。师北落回神过来的时候,付贺已经跳下了马车,正站在马车外仰着头等着师北落。“还在想什么,本王保证皇姐不会知晓,你还不快下来?”
师北落摇头叹息,自己是借着师宅的暗道出来,若是早点回去还能瞒过王鹰,若是迟了这暗道短时间内再也不能用了,否则极容易被王鹰察觉。
最后她还是下了马车,正要同付贺一起进去的时候,却顿在了门口歪着头盯着停靠在门外的一辆褐色顶盖的软轿有意地“咦”了一声。
付贺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也瞧见了这顶轿子,这顶轿子乍看较为普通,但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在轿子的门面上悬挂了一枚金镶玉官牌。
琥国京都之地常有达官贵人坐着轿撵外出,为了避免官民纠纷,常在轿子外面挂上官牌以表示身份。两座轿子相遇的时候也会依照官牌大小自动避让,其中铜质等级最低,银质为朝中大员,金质是一般皇族所用,至于金镶玉唯有皇帝恩赐的皇族才能享用。
怡王付贺身为郡王,只能用金质的官牌,此刻他正盯着那低调内敛但奢华十足的金镶玉官牌喃喃自语道,“究竟是横王来了,还是太子来了?”
沉默了半晌,他突然眼睛瞪大惊慌地看着师北落道,“总不可能是皇姐来了吧?”
、第025章
师北落盯着官牌半晌;沉吟道,“皇上虽只御赐了三枚金镶玉官牌,但素闻太子殿下贤德;王爷以为他会不会出入这等烟花之地?”
付贺思量着摇头道;“不太可能。”
“横王有琥国战神之名,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是个英雄般的人物;但听闻与横王妃感情甚笃,比翼双飞;他可会来此寻花问柳?”
付贺立即笃定道;“不会。”
师北落微笑;挑起一边的眉毛追问;“公主乃是金枝玉叶,她会不会大摇大摆地挂着御赐金镶玉一清早来成绯馆捉拿我问罪?”
“不。。。。。。”,付贺一个字刚出口,后又一想不妥,于是改了口径四处张望慌兮兮道,“也许真是皇姐来了,咱们事先说好,万一被抓住你可千万别招供出本王,本王先走一步,我们就此别过!”
他一拱手抱拳准备溜之大吉,却不想师北落已经踏上了成绯馆的台阶。待他抬起头来寻找师北落的时候,只在成绯馆那精致的大门之内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在渐行渐远。
“哎,师北落!你怎么就进去了?”付贺惊慌不已,扭头看看四周,心想倒不如这样走了吧,免得到时候付青硕将他冰冻三尺。转身走了几步却又觉得舍不得,一来他也好奇这挂着金镶玉之人到底是谁,二来也想跟着师北落瞧瞧他究竟想要做些什么,若是倒霉真的遇上了付青硕,有自己在场狡辩一番总好过让师北落一个人一见付青硕就什么都招供了。
几番犹豫之间,付贺本来已经拐入了巷口,过了一会儿却又拐了回来,压低着头颈疾步迈入才刚开门不久的成绯馆。
像成绯馆这等寻欢的场所一般都在夜晚彻夜开放,歌舞笙箫,千姿百媚,是个十足的烧金窟,寻常百姓根本消费不起。即便贵为郡王的付贺有时候也是捉襟见肘,靠着皇帝偶尔的御赐才敢大摇大摆地来一趟成绯馆挥霍一空。
琥国长兴街曾有不少与成绯馆类似的青楼雅苑,但唯有成绯馆一家在京都屹立十年不倒,其期限甚至比当今天子的年号还要长。里面的美貌姑娘如山上的石头一般繁多且各有特色,如海中的水滴一般从四面八方汇聚成流。各色千娇百媚、冰肌玉骨的美人儿都聚集在此,她们都是自愿献身绝无强求的,由于这个缘故当她们由衷地想要吸引客人的时候撩拨起来也也格外地得心应手。
有人曾想探取其中的经营之道,但都一无所获,成绯馆的姑娘不但个个长相清丽脱俗,而且嘴巴严实,心思玲珑,所以更得京中权贵赏识。
付贺穿过长廊走到了成绯馆的一层大堂,成绯馆是井字结构的建筑,中心为空,空置的地方架构了一处四方形的舞台,舞台上铺着华美的针绣红毯,红毯中心是一朵金色的牡丹花,辅以殷殷绿叶,姹紫嫣红。
二层、三层最里面都是布置地各有特色的厢房,夏天垂以湘妃竹帘,清新凉爽;冬日垂以轻薄棉丝,暖和温润。只是第一年用过的竹帘和棉丝在第二年都不会再用,根据成绯馆掌事的秦淮秦公子的说法,这些用过的东西在第一年都发霉发臭了,第二年自应当不能用。
听闻此事有人纳闷了,既然知道容易发霉发臭为何还要固执地使用这些极容易腐坏又价值不菲的东西?
成绯馆的秦公子答曰,他们只是有钱没有地方使。
当然这仅仅是坊间传说,秦公子有没有说过这通话不得而知,但秦淮此人的的确确是存在的。曾听闻他乃是落榜的书生,长相俊俏,尤其一双丹凤眼甚是勾人眼球。可为何一个自小读圣贤书的书生会来做这青楼名苑的掌事,这又是一个谜团。
而秦淮也仅仅是一个掌事,成绯馆的幕后老板至今未曾露面介绍身份。就连秦淮本人也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唯有在重大场合之下才肯现身。
由于付贺在成绯馆是一张熟脸,成绯馆里面刚起的人虽然睡眼惺忪,但还是很有礼貌地对他行礼,待他也是客客气气的。有个别的还热情地招呼他道,“姑娘们还没起身,王爷不如在雅间等一等,看哪位姑娘早起梳洗好了就要伺候王爷?”
付贺心中着急找到师北落,一一拒绝了。
“可见到一位白衣公子从这里经过?”付贺拉住一个从身边经过的婢女问。
“他好像是往楼上去了。”那姑娘指指上方道。
付贺便心急火燎地拾级而上,一间间厢房翻查过来,连续几间翻查无果之后,他开始变得暴躁。
“王爷,您这是在找我吗?”忽然,身后一个温温吞吞的声音说道。
付贺一回头,看见的是师北落那一张苍白但嘴角带着笑意的脸,她身上的月白色常服与她的肤色一致,整齐的发髻与乳白色的玉带发带将她整个人都衬得飘逸似仙。
付贺盯着师北落的脸直瞧,一阵恍惚之后伸手过去捏住师北落的脸颊,嘀咕道,“师兄的脸皮真细嫩。。。。。。”
师北落皮笑肉不笑地挑眉道,“哦?”
付贺缩回手,问,“你方才去哪里了,我明明是从你那方向一路翻查过来的,却没有见过你。。。。。。你难道就不担心真的是皇姐来了么?”
师北落微笑道,“王爷糊涂了,一路上我们都未曾发觉有人跟着,试问公主如何得知我们来到成绯馆?就算是公主知道了,可那辆马车是在我们之前到的,公主又如何未卜先知先来此地等我们呢?”
付贺豁然开朗,拍手道,“对啊,本王怎么没有想到。”他眉头稍松,但很快又皱了起来,视线变得渺茫,似乎穿透了师北落望向了很远的地方,“按照你方才的分析既不太可能是太子,也非横王,更不是皇姐,那么这轿子上挂着金镶玉之人到底会是谁呢?”
“我也正困惑呢,方才一路打听一路搜查,但就是没有找到那位客人,”师北落皱眉,转过头望着下方大堂道,“我们都没有近距离观察那块官牌,或许物有类似,是我们都看错了。”
“虽说物有相似,但金镶玉乃是尊贵之物,照理说人人都该避讳才是。。。。。。”
“我也是这般想的,但可惜没有找到人。”师北落此时发现一层大堂内舞台上似乎有人正在布置,于是指了指下方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付贺也凑了过来,“啪”地一声一拍额头道,“瞧我这记性,都快忘记这样重要的日子了。”
“嗯?”
“成绯馆有四位花魁,师兄知道吧?”付贺解释道,他是在成绯馆遇见师北落的,但后来得知她是初到京城,没来过几次,所以这种传统她不了解也正常。
见师北落点头,付贺继续道,“今日是每月一次的投标大赛,四位花魁都会现身相见,陪属意的客人一晚,规矩当然是价高者得。”
“看起来王爷颇有兴趣?”
“有是有,但可惜本王的月供支撑不了如此巨大的消耗。”付贺不无遗憾道。他一直喜欢四大花魁之一的绯绯姑娘,甚至为她耗尽心力地去骗去求苏和送画,前阵子刚捞了个韩熙载夜宴图见了绯绯。与绯绯共度良宵之后翌日回府恍惚不能自拔,清醒过来的时候还觉得失魂落魄,整整缓过三日才稍稍平静下来,恢复以往那放荡不羁的样子。
师北落眯着眼睛淡淡笑着,沉默半晌冷不防吐出一句话,“如果王爷不嫌弃的话,师北落愿意为王爷出一些金子。”她说的不是“铜钱”、“银子”而是直接说出了“金子”,这般大的口气即使京城权贵也不敢贸然出口。
付贺眼睛顿时瞪得老大,“你真有那么多的钱?”
师北落转过头注视着付贺的眼睛,缓缓地一字一句道,“北落自觉和王爷有缘,若是能为王爷效劳,即使散尽家财也无妨。”
、第026章
师北落前脚一踏入府中;杜未未便迎面而来了,仿佛是专门在等着她似地。她对师北落说公主要见她,于是师北落此刻便来到了天璇公主的房门前;望着那贴着喜庆红字的梨花木门师北落忽然停住了脚步。
“驸马?”领路的杜未未见师北落停了下来遂转过了头;奇怪地望着她。“公主还在里面等着呢。”
“好,我马上就去。”师北落微笑回答。低下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等到确认干净整洁之后又抬起袖口闻了一□上的味道。成绯馆的脂粉气过浓;用的都是香薰,她进到那里的时候多多少少会带上一些;只希望付青硕对这种香味不要太过敏感才好。
这般思忖着推开房门;屋内的布置还和昨日一样;那面绣着牡丹花的六扇门屏风一眼便可以瞧见。只是屏风之后的卧榻师北落未曾睡过;她在新婚之夜是独自睡在地上的。
那夜秋味甚浓,夜风若有似无地从窗扇间透进来,一丝丝地吹入她的骨髓。虽然铺了一层垫絮,但白玉石的地面湿气似乎在不断上涌,浸得师北落浑身一片冰凉。
即便平日里是高床软枕,师北落也无法安然入睡,只因一入梦中,那战火纷飞的场面让她时刻在半夜惊醒,起来的时候满身冷汗,眼前仿佛还有母妃在烈火中焦灼煎熬着的面容。师北落就在这夜夜的梦靥中挣扎着,有时候醒来便再也不敢睡了,独自抱着膝盖坐在床上醒了一夜,至多在第二日午后的时候假寐养神。
这样身心俱疲的日子即使是身强体壮之人也忍耐不住,何况是师北落这样的病秧子,于是师北落的身子更在这一日又一日的折磨中变得更加虚弱,她几乎是强撑着一口气才存活下来的。
虽然屋内还有一张躺椅,但躺椅就在窗户之下,躺在那儿不如索性躺在地上。翌日天明的时候,师北落便忍不住起身了。叠好毯子,望了一眼还在熟睡的付青硕,付青硕瓷白的面容在睡梦中不像平日里那般清冷高傲,此刻的她看起来是那样惹人怜爱喜欢。
师北落不知不觉走到了她的身边,静静地凝望着她,心想若还在陈国,若还在过去,她们或许还可以像以前一样睡在一张床榻上,面对着面彻夜长谈。只不过一直在说的是自己,一直在耐心倾听的是付青硕。
珠帘脆响,师北落扭头往一边的侧房望去,一个人影现在珠帘之后,她穿着一袭淡青色的广袖流仙裙,宽袖窄腰,更衬得身姿婀娜。
“驸马一早去哪里了?”付青硕淡淡开口,声音平平稳稳。
“回去旧宅打点打点。”师北落站在帘外恭谨道。
付青硕面前的桌几上铺成那拼凑而成的画像,画上的人此刻就站在珠帘之外。师北落显然也是瞧见了这幅画,眼神之中掀起微波,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这阵小小的涟漪很快便隐没在她恭恭敬敬的态度之中。似乎她与天璇公主之间不是夫妻,而是君臣,她在尽力恪守本分,保持距离。
付青硕转过头,隔着珠帘一双深邃的眸子正定定地望着师北落,“驸马为何还站在外头,何不进来瞧一瞧这副丹青?”
师北落无法,只能挑帘进去。她不敢正眼仔细观察这幅画,目光有些躲闪。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