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刃捧着医书坐在房门前,目光悠远的投向无边无际的大海,夕阳已经用海水遮住了半边脸,只是那火红的光华却映透了海面,将蔚蓝的面纱染红。波光粼粼下,那血红竟有些刺目。
“玄明,你也会整容之术吗?”好似沉浸在美景中,没有将视线收回,任刃却状似无心的问了这样一个问题。只是,在今日格外猛烈的海风中,他的声音有些轻不可闻。无奈,任刃便又重复了一次。
正串着鱼干的渔民打扮的玄明立刻绷紧了身体,戒备的看了他一眼,沉声道:“问这个干吗?”
防备之心真重。任刃暗地里皱眉,脸上却摆出了一副天真懵懂的样子,好奇的说:“我并没有接触过整容之术,真的很好奇要怎样做才能将一个人换成另一个人的模样?”
玄明沉默了一下,没有答话。
跟着三皇子这么久,他自然不会因为眼前少年人稚嫩的外表而起轻视之心,但也没有太深的防备。这段日子以来,任刃十分安分,若是没必要连屋子都不出,整日就窝在屋内钻研医术,研究蛊术,完全是痴迷于医道的模样。
想到这,觉得自己多心了,这少年应该只是好奇罢了。
玄明也没有藏私的意思,毕竟三皇子吩咐过还是要对这二人恭敬有加的。所以他点点头,应道:“我懂一些,但不如三少爷和夫人精通。”
“可叹世人只道泽国太子文武双全,却不知三皇子才是真的才华出众,心怀大志之人啊。”任刃似惋惜的感慨道。
玄明自幼跟在三皇子身边,自然知道自家主子的委屈,只因母妃出身不够高,便被太子处处打压。当然,玄明也是为主子叫屈的,如今听到这样的话,竟一时忘了场合,点头附和。
但在下一瞬就反应过来,动作猛地顿住。他警惕的环顾四周,放长了气息感受周围。过于猛烈地海风干扰了他的感知,但玄明知道即使受了干扰,这处也没有武功高强到能避开他的五感之人。片刻后,确定周围无人之后才沉声道:“我说过,在外面要称三少爷。”
任刃面上有些慌乱的忙应了,心里却满意的点头,应该听见了吧。但是,还不够。
“那么,三少爷的替身就是他自己做的?”任刃问。
因为周围无人,玄明也放了心,话题大胆了许多,也不隐瞒:“不是,是夫人做的。那时候少爷还小,没那个功力。”
“那你的替身呢?也是夫人做的?”任刃继续问。
“不,我的替身是少爷做的。那是他第一次动手,毁了四五个才成功。”似乎回忆起了美好的过往,玄明的脸上带了笑意。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也有替身的?”玄明突然缓过神来,望向任刃的目光带了几分锐利。
任刃摊手:“很好猜啊,三少爷说你是在他身边长大的,一起学习,那么必然是很多人都知道你们走得近的。若是那个替身三少爷身边没有你,岂不是很奇怪?所以,恐怕能真正跟在三少爷身边,并且得到信任的人,都是有替身的吧?”
玄明听着他的话,渐渐放缓了神情,目光中隐隐带着几分赞赏,摇头道:“不可能都有替身,只有三人而已。毕竟替身不是那么好找的。”说着,隐约的带着自豪,好像能被少爷带在身边,并得到替身是莫大的荣光。
任刃的嘴角几不可查的微微一扯,终于到了重点。很单纯很疑惑的歪着头,眨眨眼问道:“怎么会不够呢?这里近百户人家的孩子可不少呢……”
不知不觉随着任刃的话题走的玄明有些恍神的随口接到:“替身条件很苛刻的……”随后警醒过来,倏地站起身,抽剑指向任刃:“你知道了什么?”
任刃也收起了少年的伪装,站起身拍了拍手,毫不在意的将他递到眼前的剑尖拨开,冷笑道:“三皇子好手段!以恩情欺骗无知的渔民,将他们的子女都带走,做成了替身?呵,若是被选中的还好,经过大大小小的手术,经历无数的痛苦后以别人的脸活下来,替那个人受罪替那个人挨罚,但好歹还活着;若是没有选中的,就直接被处理掉。真是对的起这么信任他的渔民们呢!”
玄明冷了脸,心中懊恼自己怎么就一时大意,放松了戒备。明明知道眼前的少年心机怕是不弱于三皇子的啊!再次将内力提到极致,气息全开的感应着周围。除了海风之声,并没有人类的呼吸,才终于稍微放了心,冷哼一声:“难道是任二少看不惯了?当然,医者父母心我能理解,不过这话最好烂在肚子里,我可是真的不想开罪医圣谷的。”
说罢,收回长剑,拂袖而去。
任刃站在原地,远远地望着直到玄明的背影消失在降临的暮色之中。
转身走回房间,走到床前时蹲下身子,俯视着在床下闭目无息的人,轻笑:“该听的都听完了,我便放你离开。放心,你所中的不过是‘醉生梦死’,医圣谷的一种**而已。为了不让他发现,只好让你吃了这种假死药,呼吸放的极缓,除非顶级高手不能察觉。我没有恶意,只是出于医者之心,看不得残忍之人利用你们的报恩之心罢了。”
说着,任刃指尖内力一吐,在这人身上几个大穴轻点。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将瓶口对准这人的口鼻停留了一会儿,片刻后就见这人睁开眼渐渐清醒过来。
那人立刻从床下爬出,双目赤红着跪倒在地,深深地叩头,道:“多谢大夫点醒之恩。放心吧,我不会浪费大夫的一片好心的。”说罢,便站起身从门口冲了出去。
冷冷的看着那人的背影,任刃心里冷笑:点醒之恩?果然是好糊弄的愚民,他岂是会因为那所谓的医者之心多管闲事之人?这么大风的天气可不太好找呢!
所以,请快点闹点事情出来,斗个你死我活吧。
突来变故
之所以会选择他,是因为这是那个送饭的大叔。
三皇子既然会安排他来送饭,那么必然是信任他的,而且这是个谨慎小心、不会多话的人。再加上根据林泽生的观察,这个送饭的大叔是这个渔村百姓中的领头人,有足够的威严和号召力。
信任越深,面对背叛的时候就会越仇恨。
任刃他们需要的就是这种的人,知道自己的子女被信任至深的人这样利用,无人能忍。若鲁莽暴躁的人,得知真相后,怕是在能活动的时候立刻就闹将起来了。而谨慎的人却会谋定而后动,虽然不一定会有多高的智谋,但他足够的威信和号召力,绝对会找到一个适当的时机,组织起激愤的渔民们动手反抗。
所以,当林泽生拎着两条亲自捕来的鱼回来时,迎接他的是任刃轻松自信的笑容。林泽生便明白,计划成功了。剩下的,就是等待。
这里的渔民们不会武功,但却没人比他们更熟悉这里的环境,更能清楚地分辨出谁是三皇子的人。任刃和林泽生相信,渔民们一定会暗中将三皇子的人监管起来,等待着时机。
永远不要小看普通人的力量,仇恨之火足以燎原。
终于,在第三天的夜晚,海风肆虐。海浪汹涌的扑上岸来,一次比一次更逼近,在黑夜中好像野兽探出的利爪,一点点的试探着猎物的底线,只等着在最后一刻将猎物一口吞没。
这样大的风势,助长了火焰的嚣张,转瞬间就已经大火冲天。随着风向,燃着火的残墟断木飞窜到了临近的房屋,立刻引燃。从被人发现起火到火势迅速蔓延开来,不过是片刻的时间,情况已经变得不受控制了。
任刃立于窗前,不远处的火光映的他的笑容有些腥红的残酷:“真是可惜了那些药材和蛊虫呢……”没想到,渔民们如此聪明的发现了被重点把守的暗房,可惜了里面收集了十几年的药物啊!
“这样的火势……”林泽生站在他身边,有些担忧的叹息:“应该不会伤到人吧?”既然是渔民们点燃的,那么就该已经全数撤离了吧?
“两位大夫,走水了,请随我离开。”玄明冲到门门外,急声道。
两人对视一眼,轻轻笑了。看来三皇子的人只以为是意外罢了,也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忠诚了十几年的人会突然背叛的。于是,两人只是简单的拿了几瓶配置好的药瓶,便随着玄明走了出门。
玄明在前面带路,身后缀着至少四个高手,任刃握着药瓶的手紧了紧,不敢轻易下手。海风太大,即便是撒了**也会被风吹散,反而容易打草惊蛇。林泽生则是面色焦急的四处观望着,对玄明说道:“就这么走了吗?这样大的火,渔民们怎么办?人都逃出来没有?”
脚下不停,玄明已经懊恼的几乎自尽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在三皇子不在的时候居然出这样的事情。火势已经控制不住,这个渔村怕是不能幸存了,最主要的是暗房里的药材啊!就这么损失了,不知道三皇子会震怒成什么样子!
至于渔民的生死……他们哪有时间去关注这个,一见失火便拨出一部分人去全力抢救药材,一部分人过来看住这两个大夫了,渔民的死活实在是没什么重要性。现在重要的是快点转移,这样大的火光一定会引起注意,若是有官府来探查,任刃和林泽生可就瞒不住了。
然而就是他们不在意的这些渔民,却早已在等着他们了。
一路畅通无阻的到达了海边,几人一起上了船,其中一个高手亲自划船。很快的,小船便渐渐远离了那个火光冲天的小渔村。
波浪起伏的大海之上,小小的渔船那么的不起眼,似乎随时都会被这漆黑的夜幕和翻涌的波涛吞噬掉。很快的,玄明几人发现渔船开始漏水了。
“怎么可能?这船绝对是完好的!”其中一人难以置信的叫了出来,这是外观做成渔船的专用船,看起来与渔船无二,但实际上却比渔船结实的太多了。他白天刚刚巡查过的,明明是完好的啊!
很快,船体开始倾斜,几人无奈之下只好跳水。但在跳入水中的瞬间,双腿便被缚住,一股力道狠狠地将他们往深水处带去。这些人纵使武功卓绝,但水性哪里比的过海边长大的渔民,再加上缚住他们的是牢固的渔网,一时间手忙脚乱无从挣脱,竟只能眼看着憋不住气,放弃了挣扎。
此时的任刃和林泽生也无从选择,正要跳水逃生时,却从不远处的一堆礁石之后,突然绕出来一艘渔船。
“任二少,林大夫,轻快上船!”船头赫然坐着送饭的大叔。他向两人伸出手,一手一个便将两人拉上了船。
“谢谢。”任刃和林泽生拧着湿透的下摆,轻声道谢。
“该说谢谢的是我们。”划船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因常年在海边劳作格外红黑的皮肤,显得这女人十分健壮,但声音却柔弱的悲戚:“都是我们太天真了,以为报恩就好,不用管恩人到底是何人。恩人让我们在这里打渔,我们就听话,让我们将孩子送给他们教导,我们就不反抗……可是……我们竟然帮助的是泽国的皇子,伤害的是任将军的儿子!”
朴实的脸上突然迸发出仇恨的凶光:“今天我们倒是要好好问问了,欺骗我们利用我们就罢了,但是把我们的孩子怎么了!救了我们的命,为何要用我的孩子……”话语突然顿住,她有些愣愣的停下划桨的动作,目光在一瞬间冻结,身体直直的向前伏倒,将不大的渔船震的抖了抖。
船上的人被突然的变故惊住。
“趴下!”任刃立刻反应了过来,没有理会被一箭穿喉的女人,拉着林泽生伏倒在船上,借着不高的船帮向外看去。速度奇快的,五六艘船在靠近。
“你认识这些船吗?”任刃问大叔。
那大叔也是有胆色之人,虽为刚才女子的猝死悲痛,但也还算镇定的摇了摇头,“不是我们的渔船。”
一时也想不透这些人的目的何在,但若再不跳水,困在这渔船上才是真的身陷绝境了。显然,三人的想法完全一致。趁着月色,三人也不多话,稍微起身后,迅速滑入了水中。
多亏了今夜汹涌的海浪,让三人入水溅起的水声被掩盖住,并未被对方发现。三人入水后根本无法看清对方,只能凭着记忆向岸边游去。在水中太不利了,只要能上岸,任刃相信凭自己的实力是可以突围的。
然而,终究是太过乐观了。
刚从海水中探出头来,任刃的脖子已经被人用剑架住。
苦着脸扯了扯嘴角,任刃动作缓慢的在劫持他的人的目光下,站起身来。视线一扫便看到了同样被人架住的林泽生,而那个渔民大叔已经不见了踪影。
收回目光,任刃打量着这些人。一身深蓝色衣衫,没有任何标志,手中所用的也是最为常见的长剑,口鼻全部被同色的布料掩住,看不到面孔。匆匆一扫之下,在海滩上的人便有十几个之多,算上在船上的,足有三十多人。
“渔民们呢?”林泽生似乎感觉不到颈间的刀剑,仍旧温润的笑着,好像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与人闲聊一样的随意。
任刃被他的提醒心里一惊,是呢,没有看到渔民。既然渔民们已经攻击三皇子的人得手了,自然会返回岸上的,怎么一个人都不见?难道说……眼尖的看到立于林泽生身后的一人长剑上,在火光之下若隐若现的血红痕迹……
渔民们,都被他们杀了?那么那几个三皇子的人呢?
任刃认为,这些人不是三皇子一伙儿的。否则为何不早些出手救下那些三皇子的人,而在他们被擒之后出手呢?看似,这些人与自己报的是同样的心思,作收渔翁之利。只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皱起眉头,任刃突然笑了:“几位,莫不是也想捉我们回去给人治病的?”没有杀他们,便就是活捉了吧?
蓝衣人沉默了半晌,本以为他们不会回答了,却不料任刃身后之人突然回答道:“不是你们,而是你。”
话音刚落,便听到对面之人闷哼一声。
循声抬眼,映入眼帘的是穿透皮肉,撕破布料的剑尖。
鲜血似乎反应有些迟钝一样,在任刃呆滞的目光下,好半天才突然涌出。翻涌着,好像今天的海浪,有一种咸腥的味道,从那森冷的剑光中流出,滴滴答答的,沿着剑尖,滴落在沙滩之上。海浪涌来,又退去,将那鲜红的痕迹抹去无痕。
然后,那森冷的金属色从那月牙白的布料中抽离,似乎还有血肉被割裂开的声音响彻耳际。但最清晰的,却是那人疼痛到极点的痛哼之声,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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