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着小混混来了。
小混混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缩小了,变成了五六岁的样子,仿佛开窍了一样,突然想起了死鬼老爹没死前他过的日子,从小自己找吃找喝,捡过垃圾,讨过饭,抢过别人的东西,也被别人抢过。当然,若是老爹不顺心地回来了,还有免不了的一顿打。
他熟练地护着脑袋边逃边窜,可小小的身子哪里躲得开成年男人的殴打,拳头雨点般的落了下来,先是疼,然后是麻木,最后连感觉也没有了,他趴在地上苦笑,他果然是个没出息的小混混,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又回了原形,他从不是招人疼的人。
他正想着,他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根棍子,竟是一棍子敲到他肩膀上,小混混还未想清楚,整个人又昏了过去。疼,饿,委屈,活下去,这些年幼时的想法充满了心间,小混混不爽的四处冲撞,却始终没有醒来的趋势,他仿若在一条无休无止的路上奔跑,却不知道出口在哪里?
然后,他听见了咚咚咚的鼓声,那声音仿若就在耳边,引着他向着某个方向跑去,然后他终于睁开了眼睛,便瞧见屋内烛火通明,外面有奇怪的声音传来,似是有人唱歌,也有人击鼓,还有影子印到了窗纸上,有人在大开大合的舞蹈。便宜爹正站在福气的鸟笼前听他说话,福气挑挑蹦蹦的,小脑袋昂的高高的,来来回回都是一句话,“阿玛不要我了。”
福气八成是因为声带的缘故,嗓音里带着些许的破音,在如此的夜里,如此说出来,却是有种更加悲凉的感觉,那种孤寂一带而出,弘历眯着眼瞧着他,雍亲王站在原地久久未动,而福气则在一旁不停地喊,“阿玛不要我了,阿玛不要我了。”
他闭了眼睛,悄悄地握住了手,微微眯了眼,又睡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的舞蹈和鼓声、歌声已然停止了,窗上的影子也不见了。
钮钴禄氏守在一边,听见了床上的动静,抬眼一瞧,自己儿子正睁着那双黑豆仁看着她,忍不住就扑了上来,紧紧地抱着了弘历,眼泪湿透了他的中衣。而此时,大门也被推开,弘历透过便宜娘的肩膀向外看去,没想到进来的竟是便宜爹,白净的便宜爹如今有了短短的胡子根,整个人看着憔悴不堪。
雍亲王自是瞧见弘历醒了,一直提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天知道当他看到弘历就那么掉入水中的时候,他的心根本忘了停止跳动,而随后,当两个孩子被就上来,都面色青白没了呼吸,福晋已然晕倒了,他怔怔地盯着那个小人,却只觉得浑身发凉,热气都被抽走了,好在,吴开来很快高兴地喊了一句,“有气!”
那事儿他让人查了,贵喜说是弘历找事儿,揍了弘时,吴开来却说是弘时挑衅,自家主子却被揍了。但终究如何,他看到的是,弘时试图将弘历扔进水里,却被弘历拽着一起跌了下去,他不知道,这是钮钴禄氏教给弘历的证据——既然你信你看到的,我就让你看到。
弘历将眼睛低了下来,就窝在钮钴禄氏怀中,雍亲王好容易才走到跟前,瞧着他也不肯抬头说话,便道,“怎的,连阿玛都不认得了。”
弘历回答他的就一句带着哭腔的话,“我没推他,你别打我。”
雍亲王只觉得胸口一股气翻涌,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倾泻,这孩子竟是认为他偏心至此吗?竟是连被弘时推入水中后,还担忧自己责罚他?
瞧着一见他便抖得直哆嗦的弘历,他终究叹了一声,离了开。
弘历这才松了口气,便宜娘却抱着他道,“傻儿子,这次不会了。”待到便宜娘喂他吃了饭后,弘历才从断断续续的说话中,知道自己竟然已经昏迷七天了,弘时早在三日前就醒了,可他体温降了下来,却不知为何,一直昏迷,胡大夫觉得是受惊了。
药石无用后,雍亲王做主请了萨满法师来驱邪,仪式进行了三天三夜,法师做法一停,弘历便同时醒了过来,显然是管用了。弘历这才知道,原来梦中追逐的那声音竟是萨满法师在做法。果然神鬼之道是真的,否则怎会有那碧玉葫芦,又怎会有那般多的穿越者。
吴开来下水救主立了功,也患了风寒,钮钴禄氏好好赏赐了他一番,让他歇好了才来上的差,第一件事儿禀告的就是李氏的事儿,因着李氏被关在后院的佛堂里,平日里也无人来往,弘历倒是不怕有病菌传染,就在设计弘时之前,让吴开来将香囊趁乱丢进去。如今却是已然放好了八日了,也不知那李氏是否患了病。
弘历却不管这些,依旧安静养病。除了吴开来带来的这消息,谷雨也带来了的弘时的消息,说是如今人醒了,但病得厉害,未听说有什么处罚。弘历心中明白,那般寒凉彻骨的水中待了那么久,就算雍亲王不处罚又如何,他终究身子骨是亏了,自己这仇却是没少报。
只是让弘历有些受不住的是,雍亲王竟是一连着几日歇在了钮钴禄氏这儿,说是在她房中,其实是住在了弘历的屋内。好在他已经大好,没有任何传染的可能。小混混冷眼瞧着他退去了守夜的丫鬟,脱了暗青色的常服,穿着身白色的中衣睡在了自己的外面,回头瞧见他还精神着,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怎的还不睡?哪里难受吗?”
弘历知道什么叫做借坡下驴,何况这坡还是他自己堆的,一双黑豆仁里当即便露出了有些不安的神情,一只小手去拉了拉雍亲王的衣袖,却又迅速的送了开,雍亲王瞧见了,只以为这孩子是被吓怕了,便叹了一声,将有些颤抖的小人搂紧了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道,“乖,睡吧,阿玛陪着你。”
眼睛却是望向了映出月色的窗外,神色却飘然起来,当那日听见福分在说阿玛不要我时,他想到的竟是自己孤独的坐在靠椅上,看着十四在德妃身上猴窜的样子。感情这事儿却是奇怪得很,否则怎么解释明明都是亲生儿子,德妃对他就是始终不喜?如何又解释,平日里对人要求极为严格,一旦触动逆鳞便再也不肯原谅的他,对于弘历竟是如此的宽容,甚至还会担心,弘历这个记仇的小鬼,是否会如同那日的眼神一般,远离自己?
弘历似是被他的温情所迷惑,身体终于渐渐不再抖动,许久后,才轻轻地闷在他怀里,小声的说,“阿玛,他真的打我了,我没推他,我没骗人。”
宠就宠吧,就当是宠爱年幼的自己,雍亲王叹了口气,终是道,“嗯,阿玛知道,阿玛信你。”
弘历听了这句话,似是放了心,终于在他怀中睡了过去,只是依旧有些不安稳,总会是不是的抽动,又是一番延医问药自不用提。
日子一晃便到了正月,因着两个阿哥落水的事儿,整个王府连年也没过好,还累得福晋在德妃娘娘面前没了脸,对着十四福晋明打暗敲地说她理不顺后院,德妃娘娘倒是贤良,又道是雍亲王子嗣稀薄,如今又出了这事儿,大选的时候,可要再指两个进府。
四福晋自是恭敬的应了,回去后脸色却是不好看。她儿子早早的去了,只剩下她一个,如今却是一屋子事儿,身边的张嬷嬷劝她,“福晋何必这般烦恼,您还年轻着呢,再怀一个也不是坏事儿。”
话正说着,宜春却挑了帘子进来,冲着福晋道,“李氏身边的小丫鬟一直在闹,说是李氏竟是发了高热,如今昏迷不醒了。”
26、完成第一次任务
李氏毕竟还是侧福晋,何况又只是礼佛并非囚禁,福晋听了后就让人拿着帖子去了太医院,请了个太医来看。
不多时,就有丫鬟慌不择路的跑了回来,冲着福晋哆里哆嗦的道,“福晋,李氏得的是天花,天花。”
一时间,四喜院乱了套。
天花乃是清朝皇族的一大隐痛,王孙子弟因着天花丧命也不少。此事一报上去,福晋便变了脸色,一边吩咐人去报告雍亲王,一边又让人围了小佛堂,让人撒了消毒液,并着令人看守,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十步内。
雍亲王得了消息连轿子都没坐,骑着马就回了府,一并带来的,还有另两位痘官,乃是专门为了天花而设的官职,痘官进去看了看便摆手道,“人已经烧得人事不清,耳后冒红筋,出痘是错不了了,不知是在这里看着,还是避开?”
这却是满人的防痘办法,满人入关之前是没有天花这种病的,入关之后,方开始被传染,那时候满人不知道人痘这种防治方法,多是一有疫情便避开。开始时会将病人送往百里之外,后来这个距离远了些,便会送到六十里之外。康熙二十年后,满人开始接种人痘,天花得的少了,这种事儿才少了。
雍亲王知道,此事必须慎重,如今李氏既然已经病发,万一路上有个意外,整个京城说不定都会传染上,当即便道,“原地,花园里有个院子如今空着,将他们都移到那里去,无故人等不得靠近,整府彻查,一发现即刻隔离。”
痘官当即便应了。按着规矩,整个雍亲王府要隔离六十日,雍亲王也因此歇在了家中,因着刚过了年,又是太子二废第一年,老八又被厌弃,正有不少人找着眉目往他身边窜着,对他来说,却是个闭门谢客的好机会,倒是没说什么。
痘官又从避痘所里调了不少人手过来,这才将整个雍亲王府查了一遍,竟是没再找到患病的人,因此,痘官给出李氏是因为胎里带毒,又在佛堂这种闭门闭窗的地方呆了呆,引发的出痘。
天花因着传染性强,且不知何时就会突然发作,致使人们对于出痘的原因解释不一,胎里带毒是其中一个重要的流派。雍亲王点点头,便让他们去忙碌了。
正月初九,四福晋就接到了消息,李氏竟然去了。李氏不过比她晚进府几年,一向得雍亲王宠爱,如今却是这般下场,却让人唏嘘。
一旁的刘嬷嬷却动起了心眼,“福晋,此时却是好机会,三阿哥虽然大了点,但养在身边当个招弟的童子,却是不错。”
福晋如今不过三十出头,多少人家的正妻到了四十还生孩子呢,她的肚子虽然多年都未曾有过动静,可心里却是有点希望。听了摆摆手道,“养过来他就是嫡子,这事儿不到万不得已,却是不能。何况我这个月月信还未至,再等等吧。”
而弘历此时原本正在床上休息,如今却是猛然睁开了眼睛,脑海中想起了一句话,“附身于李氏身上的穿越者死亡,请尽快将其魂魄送回。”
李氏竟是穿越者?弘历将对李氏的所见所闻想了想,终于定格在了那日她撞桌角的一幕,应该是那时候穿过来的。随后,弘历就发现自己竟然给自己挖了个大坑,我日你个仙人板板,没这么玩人的!李氏是天花死的,他一个一岁的孩子怎么过去。
他欲哭无泪,在被子里冲着老天比了个中指,在被窝里翻腾几下也没看出有什么好方法,别说李氏那里肯定是严防死守巴不得立刻火化,就说他这小短腿,走个几十米还能凑活,再长就没力气了。更何况,自从他醒了后,便宜爹对他不是一般的上心,这院子又加了好几个丫鬟,如铁桶一般,他如何能去。
谁料刚刚想着,那碧玉葫芦就突然在他脑海里大声骂了句,“凡人,你骂谁?”弘历只觉得眼前一花,人就又到了那处虚无之境,碧玉葫芦悬在半空中轻蔑的瞧着他,别问他为何能从一个葫芦上看出表情,实在是太明显了。
碧玉葫芦哼道,“真是废柴一个,居然将人弄死了,却收不了魂。”小混混将这葫芦的本性看得明明白白,知道它不能拿自己怎么样,当即便耍赖道,“你将我弄到一个只会爬的孩子身上,还怪我爬不过去,有本事你去啊!”
许是理亏,虽然那个葫芦嘴那边嘟嘟的冒着白气,居然没有冲他发火,只是生硬有点冷,“我倒是可帮你一次,只是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小混混最是能伸能屈,听到葫芦可帮他,当即便脸上堆了笑,冲它道,“您乃太上老君的座下法宝,自然是英明神武,我这点小忙对您来说还不是弹指之间的事儿,再说了,我这里都是凡人之物,哪里有您看上的呢?”
碧玉葫芦显然听得极为满意,冲着小混混哼哼道,“这你就不知,我是仙人,你是凡人,若是随意帮了你,岂不是插手凡间之事?唐三藏取经还要给个香火钱呢,你给我点辛苦费又如何?”
小混混暗道,这是看上他身边什么东西了?“不知您要什么?”
那葫芦昂了昂头,吐了口白气,嫌弃道,“你身边能有什么好东西,我不过是为了帮你罢了。”说完便道,“那两个琉璃狗不错,你且拿来吧。”
弘历听了心头一动,这家伙肯定不会要凡品,这琉璃狗八成有机巧,便苦着脸试探它道,“那东西被我便宜娘锁起来了,要不我将别的东西给你?”
那葫芦却不愿意,“凡人,你以为什么东西都能入得了本仙的眼吗?”弘历瞧着他这副要东西还要脸的作风,心中顿觉好笑,只是他倒是不怕他有喜欢的东西,这样才好相处呢。当即点了头。
葫芦倒不怕小混混敢抵赖,便从葫芦嘴冲着小混混喷了一团白雾,在小混混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仿若被什么东西卷了进去,再睁眼,就发现有人在自己眼前走动,耳朵里想起了碧玉葫芦的声音,“你与福分互换两个时辰,速速去吧。”
弘历低头一看,可不,这一身白毛不就是福分的吗?此时乃是正午,弘历的身体仍在床上睡着,小混混想了想,立刻转身出去,向着院外跑去。因着常年遛狗,小混混对芜春院到花园子的路程倒是熟悉的很,福分又正是一岁最最健壮的时候,跑起来几乎不觉得费力,只是觉得景物在飞速的后退,不多久,就到了花园子那处关了李氏的院子外。
因着里面关了天花病人,此一处如今却是防备森严。小混混想了想,狗洞这种地方,断是不可能没有的,便绕着整个院墙走,约是绕了大半圈,才发现在一处积雪后面露出的狗洞,先是用爪子将积雪刨开,小混混才钻了进去。一路向着李氏住的屋子撒欢跑去。
屋里正有哭泣声,口中叫着主子,说着你怎么就这样去了。弘历从门缝里向内看,因着福分太低了,只能瞧见屋内铺的是青砖,有两个人在屋内晃动,想必是跟着进来伺候的两个丫鬟,心道这可如何是好,这两人看着李氏,他却是不能够近身。
却不想此时大门处传来声音,听着有人在外面道,“福晋有令,着令李氏就地火化。”只这一声,